听说小新生病了。
听说小新是被村里的张老头下蛊的。
听说小新瘦的像个猴。
她们说的小新是我的同学,她已经两周没有去学校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只能从村里的这些妇女们知道点关于她的消息。她们就像村里的电视新闻,可以从她们嘴里知道谁家的牛又偷吃谁的庄稼了,谁家夫妻又吵架了。
哎,可怜的孩子啊,都瘦得只剩下骨头了。李婶叹息道。
又是一个黄昏的下午,几个刚从地里劳作回来的妇女坐在榕树下闲聊,话题不知不觉又跑到了小新身上。我和妈妈在树下择菜,耳朵却时刻关注着她们的聊天内容。等待着她们继续说下去。
怕是快不行了吧,孩子可怜啊,父母一个都不在身边。陈婶用手拍了拍裤脚的泥巴说道,眼睛却望着远方。其他几个人不知道是什么态度,没有人说话。
我害怕极了,小声地问妈妈:小新到底怎么了?她们说的是真的吗?妈妈保持原来的姿势原来的动作说:小新生病了,被别人下蛊了,你以后看见村里的张老头躲着点。我不知道什么叫蛊,但是没有再问下去,因为张老头正从前面走过来。陈婶笑眯眯地问道:张老头去哪回来啦?还不回家做饭啊小心张婶骂你哦。人群里都笑了,但是张老头一声不吭地走了。留下背影被夕阳拖得老长。张老头走后,人群里又议论纷纷了。我没有心思去听,牵挂着小新。已经三周没有看见她了,不知道她像不像她们说的那样。
第二天,我决定去看看小新。虽然开始妈妈怎么都不同意,在我的苦求下妈妈才同意陪我一起去。
小新家在村里的西边,几间很小的泥房。小新跟她爷爷奶奶住,她爸爸前几年因为盗窃罪入狱了。而她的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为穷走了,小新没有见过她的妈妈。
一进门便看见小新跟爷爷奶奶坐在玉米堆里剥玉米,看见我来了她高兴地过来拥抱我。小新瘦了,她的骨头咯得我生疼。她拉我在玉米堆里坐下,妈妈和她奶奶则坐到一边聊天去了。她奶奶表情凝重,双眼还布满泪水。而我眼前的小新脸色铁青。
小新,你的眼睛怎么变成蓝色的了。
她们说我被下蛊了,蛊在身体里把血吸干了,眼睛就变成蓝色了。小新眼睛盯着玉米,没有看我。
你知道谁下的吗?我不知道该不该把我听到的告诉她。
知道,村里的陈老头。
看来她什么都知道,我一阵寒意袭来。还是想把心里的疑问问出来。
小新,你会死掉吗?我不安地捏紧了手里的玉米。显然,小新也被我的问题吓到了,瞪着她像葡萄一样的眼睛看着我。我有点后悔了,不该让她来回答这么残忍的问题。
好久没有去学校了,功课落下了不少,你能帮我补习下吗?小新站起来到房间去拿课本,我像是得到救赎一般大声喊道:好啊
从小新家回来的一个月后,小新就走了,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的坟在一堆旧坟里让我从很远的地方就能认出来,有时我会去看看她,给她拿去些散发薄荷香的野花。编成花环放在她坟上,就像戴在她头上的一样好看。
小新生病时蓝得像大海一样的眼睛一直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眼睛深蓝得里面足以装下另一个世界。有时我会在路上看见张老头,飞快地走过去,不敢与他招呼。有时会看见他坐在门前抽着旱烟,眼睛看着小新坟的方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今天给大伙说一个我爸爸年轻时候的事情。
那一年我爸才十九岁,还是高中生,那时候交通根本就没有公交车,当然也没有出租车,自行车都是奢侈品,主要还是靠步行的。
我们这边没有高中,只有小学初中,高中要去市区读书。由于实在是太远了,所以只能住校,只有每个星期五的下午才能回家,星期天的下午再回学校。
而这件事就是发生在回家的路上.....
每个星期五都不会上晚自习,让路远的孩子回家,因为实在是太远了,需要走四个小时这样才能到家,我爷爷常年在机耕队开拖拉机,也不在家,不能去接一下,奶奶也不会骑车。
好在邻村也有人在读高中,所以我爸爸每次都和邻村的人搭伴走。(那个时候,大学生非常少,能考上高中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那天我爸爸照常和邻村的那个人一起回家。(那个人叫金西,熟人都叫他西西)
那时候都深秋了,天黑的也比较早,回家的路还没走一半天就黑了。不过两个人早也习惯了,一边聊天一边往回走。
那时候就是市区都没有路灯的,路都是石子路,还不是水泥路.农村全部都是泥路,不下雨还好一点,下雨了更难走。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着,速度也挺快,出了市区以后,走在了农村的泥路上,路两边都是一条条小沟,灌溉庄稼用的。
天有点凉,偶尔还有不知名的小动物叫两声,也挺糁人的。
两个人拉紧了衣服,也不再说话,同时加快了脚步,四周一片静寂,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在黑暗中特别的清晰。
一路上也并没有遇到行人,天冷了,黑漆漆的一片,谁没事出来呢。
走了好久,大概晚上八点多了,再有半个小时就能到村口了。西西突然小声的对我爸说:“你看路边那个人哦,怎么一直盯着我们看呢?”
我爸冷不丁的被他吓了一跳,:“不要乱说话,路边哪来的人的啊!”
西西急了,“真的有人蹲在路边。”西西也是个大胆的人,他还走过去,冲着路边一处说道:“唉,你干嘛呢?”
我爸除了黑漆漆的一片其它的什么都没有看到,毕竟是农村人,从小耳濡目染的,听过不少传说,我爸害怕了。赶紧拉西西,“走了,走了,赶紧回家,说什么胡话!”
西西突然站在那里不动了,“咦,刚刚明明有个老头蹲在这的啊?怎么不见了?”
我爸吓坏了,说:“你眼花了吧,黑漆漆的,哪来的人站在这啊!”
西西虽然是个马大哈,这时候心里也有些发毛,农村的一些传说谁都听说过,不会真的遇到邪事了吧。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加快了脚步,往家走去。
一路上平安无事,很快两个人走到了岔路口,两个人到这里就分开了,我爸和西西说了再见,两个人就各自回家。
我奶奶正正站在大门口等着爸爸呢,一看爸爸回来了,赶紧准备吃饭。饭早就做好了,就等着我爸回来的。
我爸也没说路上的事情,就和奶奶讲了讲学校的事情。
晚上十一点,都睡觉了。外边有人敲大门。
我奶奶起床去开的门,来的竟然是西西的父母。
他们过来问问我爸回来没有,因为西西平时都是星期五晚上九点这样到家,而今天都快十一点的时候还没回来,本来想着是不是有事没回来等明天再回来的,可实在是放心不下,就跑到我们村,问问我奶奶我爸回来没有。
我奶奶开门的时候,我爸也听到了动静,在偏屋出来看看这么晚了谁来的,西西的父母一看到爸爸在家,急了,问:“我们家西西怎么没回来啊?”
我爸说,“西西和我一起回来的啊。我们路口分开的,他应该早就到家了啊!”
西西的爸爸妈妈急了,孩子早就应该到家了啊,这不会出什么事吧.
敲门声早就把周围的邻居吵醒了,都披着衣服出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那时候的村民都还是很淳朴的,真的可以说是一家有难,八方支援。哪家有点困难什么的都大家齐伸手,一起帮帮。附近的村子又都沾亲带故的,一听说孩子没回家。
整个村子的村民都打着手电筒出去找,我爸就和长辈们说了路上遇到的事,大伙听的也是很吃惊,都说这孩子是不是被迷住了,赶紧的拿着手电筒,就往我爸说的那个地方过去,一群人好几十口村民呢。
刚到那个地方,手电筒的灯光就照到了一个蹲在地上人,还在不停的动,好像在吃东西。
大家走近一看,这不正是失踪的西西吗?他的爸妈喊他他也不答应,还是蹲在那里,还不停的往嘴里塞东西。
大家仔细一看,西西往嘴里塞得居然是泥块,嘴巴都咬的流血了,还在不停的嚼。
这么多人一围过来,西西突然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西西的父母赶紧把西西嘴里的泥土抠出来,人却怎么也叫不醒。大家手忙脚乱的把西西送到了附近唯一的小诊所。
到了诊所,医生什么办法都没有,也不是头疼脑热拉肚子的之类的问题。
大伙正着急呢,西西自己醒了过来,一醒过来一句话没说就趴在那里吐,吐出来的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像黑淤泥一样的东西,臭的不得了,吐了好多好多才停下来,然后就是不停地漱口,足足过了二十多分钟,才算好一些,就这样,还不停地反胃。
好像是恢复了,西西开始发抖,看着满屋子的人,看着父母都在,好了很多。
这时候,西西的爸爸问他:“你怎么了?不是和小二子在路口各自回家的吗
?怎么到这了?”
西西重重的吸了几口气,说:“分开了之后,我就往家走,刚走没多远,我就又看到了那个蹲在路边的老头子,他过来说要请我吃东西,说他一个人没有伴,让我去陪陪他!我吓得刚想喊人,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一直到你们过来!”
大伙当着西西的面,也不敢说鬼上身之类的,西西的父母更是怕吓着孩子,谢过了村民,就带着孩子回家了。
我爸也就和村民们一起回家去了。
从那件事以后,我爸和西西每个星期五的下午都没有回家,都睡在宿舍,第二天一早在回家....
我和女朋友晓颖在同一家单位工作。那天中午我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她突然让我夹口菜来喂她,我很不爽:大庭广众之下,我堂堂七尺男儿要喂女孩子吃饭,我当然不同意,因为这我俩吵了起来,我很生气,决定绝不妥协,她不向我认错,我就肯定不再理他。
晚上我还在生闷气,再加上食堂的晚饭特别难吃,我打算独自去小吃街买点吃的。刚出公司的大门,我看见那条小吃街的入口有一个老头,面前有一个半米见方的被单,上面整整齐齐地放着鞋垫,原来这个老头是卖鞋垫的。因为那老头竟然在一条小吃街的入口卖鞋垫,我不禁对他多看了几眼。
只见那个老头头戴一顶灰帽,两鬓斑白,眉毛很长下垂至眼角,眼窝深陷,一双深邃有神的眼睛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灰色夹克虽然掉了颜色,但是很干净,十指交错于两腿之间,坐在一个小板凳上。
老头见我一个劲儿地看他,很和善地冲我笑了笑,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并很有礼貌地点了一下头,毕竟人家的年龄给我当爷爷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啊。
就这样我跟这个老头擦身而过。从那天之后我便开始注意起那个老头来了。
他每天都会在小吃街的入口出现。时间久了,我发现一个问题。好像从来没有人上他那儿买鞋垫,多数人都是看看而已,偶有交谈,但是卖出的真的很少。还有一部分人根本连看都不看,就好像那个老头根本就不存在一样。这也难怪,现在无论是什么鞋,里面都有鞋垫,而且还不错,这老头的生意肯定不好。
这不禁让我对这个老头产生一种怜悯之心,想照顾一下他的生意,可我也不需要买鞋垫啊!
我还发现,虽然生意不好,可这个老头每天还是乐此不疲地来摆摊。看到那个老头卖不出去鞋垫好像还有点沾沾自喜的感觉,真是有点让我捉摸不透。
我和晓颖吵架都四天了,谁也没服软。晓颖每次看到我的时候都很不屑地把头转向一边。我倒是想看看她能撑多久。
这几天那个老头还是在那儿我行我素的惨淡经营着,真搞不懂这老头图个啥。可最近我发现这个老头好像变得焦急起来了,甚至向来往的行人兜售起鞋垫来了,但是效果甚微。我猜想那个老头这回一定是遇到难处了,需要钱来补贴家用。我越发地可怜起这个老头来了,我决定照顾一下他的生意。
事有凑巧,这天公司发了一双新的劳保鞋。可能是因为厂家粗心,我的这双鞋里竟然没有鞋垫。所以,我打算下班后去老头那里买一双鞋垫。
下班后我出了公司,那老头果然还在,我走上前去,很客气地说:这位老大爷,您的鞋垫多少钱一双?老头显得很意外,但看得出他很高兴能有个人来,说:我的鞋垫全是我家老太婆自己纳的,绝对结实,两元一副。小伙子,来一副?
我看着这老头热情地介绍,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况且这也是我此行的目的。注意这老头这么久了,我还是第一次仔细地看他的鞋垫,这鞋垫纳得还真不赖。
每对鞋垫上面都有图案,或鸳鸯戏水,或彩蝶纷飞;针脚细密匀称,仔细看上面还有字,是由这些细密的针脚写的,有学业有成、工作顺利、爱情美满,尽是些吉祥话,让人看了舒心。字写得大气流畅,浑然一体,这针线活儿和字完美结合,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一看这样的鞋垫只要两元钱,不禁疑云顿生,我问道:老大爷,您的鞋垫我看了,无论是从做工到选择的面料都是非常棒的,怎么才卖两元钱,会不回亏本啊?
那老头憨憨地笑了说:小伙子啊,这个你不懂。
我没有再坚持,买了两双,看得出这个老头真的很高兴,我心里也稍稍平复了许多。
看到这个老头卖鞋垫挺不容易的,我突然想到了在丹东老家的父母亲每逢集市都去卖鸡蛋来补贴家用的情景,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转身又回到老头那儿,把老头的鞋垫全买了,老头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第二天,一下班我看到那个老头还在那儿,面前只有两副鞋垫。我就兴冲冲地过去了,本以为那老头会对我很热情,没想到他竟然像没看到我似的,我说:老大爷,今天买卖得不错啊,就剩下两双了。
那老头很生气的样子:关你什么事。我一时语塞。这老头也太健忘了吧,昨天我还买了你那么多鞋垫,今天就不认识我了。
后来又想,是不是家里又有难处,所以这老头心情不好。想到这儿,刚刚的不悦顿时烟消云散。我拿出四块钱塞到老头手里,就准备去拿那两副鞋垫,没想到,那老头的身手更快,抢先把那两双鞋垫攥在手里,并把我的钱还给了我,说:我不卖。
我说:老大爷啊,难道你真不记得昨天我买了你所有的鞋垫吗?
我知道啊,就是你,没错。那老头不假思索地回答。看来这老头不糊涂呀。我说:那你今天怎么就不卖给我了呢?好歹我昨天也照顾你那么多的生意,你难道一点也不领情吗?
老头冷冷一笑说:我为什么要领你的情,你买鞋垫是你自己乐意,我又没强迫你。
说实话,我当时真的蒙了,眼看着老头把鞋垫收拾好转身离开,走之前还冲我说了一句:哼,多管闲事。
我以为是昨天说错了什么话,惹这个老头生气,所以我想问个明白。第二天,那老头还在那儿,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我就喊了一声:老大爷,我来啦。那老头眼不花,耳不聋,显然也看到了我,连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看来是对昨天的事有所愧疚。我不禁加快了脚步,却看见那个老头竟然收起板凳,卷好鞋垫跑了。
我彻底晕菜了,我再看身后也没人啊,显然是躲着我,这到底是为啥啊?为了一探究竟,我也跟着跑了起来,这老头身体还很硬朗,跑得还挺快,眼看就要追上了,没想到他竟然跑进小吃街旁边的市场里去了,我也跟着进去了。
市场里人很多,那老头在里面七拐八拐就不见了。我很不解,为什么见到我就拼命地跑呢?
之后两天,我再也没见过那个老头了,这事在我心里也成了一个疙瘩。没想到,两天后,我在另一个市场又看到了那个老头。
我这次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悄悄地绕到他的后面,轻轻地拍了一下说:老大爷。那老头回头一看是我,刚想起身跑,却被我生生地按在了凳子上。
那老大爷带着哭腔说道:我说小伙子啊,你放过我行吗?我求求你了。
我说:老大爷,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一见到我就跑呢?
那老头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那好吧,小伙子,你既然那么想知道,那今天我就告诉你,不过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这个没有问题,老大爷您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你为什么老买我的鞋垫,还买那么多?
我是看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每天还要靠卖鞋垫来补贴家用,于心不忍,我只是略尽一点薄力而已。
那老头听我说完笑了笑,说:小伙子,其实我早知道你的动机,先谢谢你的好意,只是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
接着那个老头就开始说了起来:早些年,我和老伴曾经靠纳鞋垫来维持生计,现在儿女都已经成家立业,回想起以前的艰难岁月,心里五味杂陈。有一天,我老伴突然心血来潮想纳几副鞋垫来卖,我就随口一说,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眼神也不好,做好了也没人买。
这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老伴的倔劲上来了,还非要做几副不可,不信卖不出去。还别说,做的还真挺像样子的,但是就是没人买,开始我还笑话我老伴是真的老了,这么好的鞋垫也没人要了。
后来,我老伴看到真的没人买,整天闷闷不乐的,我真的很心疼。一辈子了,什么事我都让着她,从来没有让我老伴不开心过,事到如今要想让我老伴高兴,只有把鞋垫卖出去才行,所以我向行人兜售,但效果不是很理想。那天你把所有的鞋垫都买了,我很高兴,因为老伴知道后一定会很开心。
没想到老伴还上了瘾,竟要坚持做下去。要知道我老伴眼神不太好,每纳一副,手上都会被针扎很多次,流好多血。我实在心疼,但又说不过她,我心一横,谎称鞋垫就是卖不出去,日子久了也许老伴会死心。但是没想到你非要买而且紧追不放,弄得我很无奈,所以看到你就跑,事情就这么简单。
我听了之后很感动,这老头一辈子都没有让老伴儿不开心过,真的很伟大。这时我的心一阵内疚:我跟晓颖吵架有些时日了,而事情的起因不过芝麻大的小事而已。那天只要我顺着她一点又有何妨,可我竟然斤斤计较,实在不是爷们办的事。想到这儿,我立刻拿起电话打给晓颖,我要向她道歉,我要哄她开心,而且是一辈子。
老头儿的名字,我好像也忘记了问。老头儿的住处,我好像也不方便问。毕竟,我俩人从相识到分别不过半小时。但是我想告诉你们,我有多喜欢这个老头儿。这无关学识与谈吐,哪怕在我看来他像个智者。这无关身份与地位,哪怕他仅依靠那已经枯朽干裂的双手生活。
前言
日盼夜盼的五一小长假终于来了,对于从山东不远万里来求学的我来说,只有在这种普天同庆,同学归家的时候才会感到彻头彻尾的落寞。一边抱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选离家这么远的学校,一边又想着假期不能虚度,于是邀了因各种原因同样不回家的好友,几个人聚在一起商量,一拍即合:走着,去看看传说中的乐山大佛。当我视频告诉母亲要去见大佛的时候,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虔诚地跪拜祈福。我晓得母亲并不信佛,她只是对所有神圣的事物心底都怀着一份敬畏。
等辛辛苦苦到了乐山大佛景区的时候,那排起来如长龙般的购票队伍就当即给我泼了一盆冷水。四月底的乐山已经具有逼得人汗如雨下的威力,望着头顶大大的太阳和前面看不到头的人群,我的兴致立马就降了大半。排队时不禁瞎想:母亲还让我拜得虔诚些,也不知道佛祖他老人家喜不喜欢浑身湿哒哒的自己。
因为时间已经有所规划,在买门票上我们耽误了功夫,所以游览的过程我们就快了些。见到乐山大佛时还是震撼了一下,蓦地就想起那句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虽听母亲的话拜了各殿大佛,可满脑子却在感叹中国庞大的人口基数。不知不觉就到了出口处,因乐山大佛景区属于国家5A级景区,所以内部把控的比较严格,景点内都是有营业执照的正规店。可出口外的一条小小的商贩街,得益于巨大的人流量,也可以分得佛祖济世的一杯羹。而我,就是在这儿遇见了老头儿。
小小的商贩街零零散散的分布着兜售各种工艺、纪念品的小贩。他们深谙销售之道,像这种景区小摊流动般的经营,从来没有什么回头客,更别说什么口碑好评等等了。所以,能拉拢一个游客就能赚一个游客的钱。几乎所有人都在卖力的吆喝着自家的东西,过于热情的甚至都伸出了手逮人就拉。只有老头儿,在一个最不显眼的角落做着最不显眼的事儿。或许人们总是会优先注意到大环境下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个,所以做着最不显眼事情的老头儿,他的身前,汇集了最多的人。
老头儿的跟前,一张大麻布铺着的地上,陈列着他用双手造就出来的物件草鞋,草帽,鸟儿,蜻蜓,鱼儿...他的手里,一个小兔子即将诞生。说实话,老头儿用干瘪的谷草编织的东西并没有那么的栩栩如生,可让人看了就是有一股儿说不上来的灵动劲儿。老头儿头发已经全白了,我估摸着老头儿少说得有七十了,可他的背却挺得笔直,让我看了都忍不住正了正自己的身子。老头儿的手粗糙的不成样子,厚厚的茧子在手指关节处特别明显。又编完了一个,老头儿终于抬起头舒展了下腰身,一脸的满足。我终于可以仔细看老头儿的脸,四方的脸,满脸的皱纹意料之中的深,眼睛睁得老大,虽已年老,老头儿的眼睛却意外的清明。
编织鞋虫鸟鱼是个无聊的过程,看得游客大都是过过眼瘾,然后就风流云散了。只有我,撇下四处转悠的伙伴,一直守在老头儿的身边,并且离他越来越近。因为我本人不喜热闹,所以特别喜欢安静的人、安静的氛围。老头儿,什么都没做就博得了我的好感,真是个有魔力的人,我忍不住想。老头儿注意到了我,抬起头冲我笑了笑,眼睛眯了起来,然后停下手中的活计,与我搭话:喜欢?(注:老头儿自然是一口浓浓的四川话,因为我已经在四川呆了近一年,基本的话细听也可以听得懂。为了方便叙事,所以下文一概用书面语。)我竟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慌忙点了点头,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摇了摇头。老头儿被我这肯定又否定的点头摇头逗笑。我赶紧解释:我觉得您比较有意思。老头儿不语。我见阳光打在老头儿身上,竟脱口而出:我觉得您像一尊佛。爱笑的老头儿又是哈哈大笑,老松树皮般裂开一道道口子的手指向乐山大佛的方位:佛在那里呢,莫要瞎说。
朋友总戏谑我在与陌生人的交际方面是个弱者。可我竟就这样与老头儿熟络了起来。我忍不住吐槽他:您这生意做的倒好,也不吆喝吆喝,多少人民币就这么和你失之交臂了。老头儿一脸的淡漠:想买的,就会过来买。不想买的,我也不能强迫人家啊。我觉得老头儿的话有些武断,你不努力怎么知道拉不来顾客呢。我正想说些什么时老头儿又缓缓开了口:编这些东西最忌讳的就是分神,我要是一心想着怎么赚钱,这些鱼儿鸟儿编出来还像个什么样呢?而且就算编出来我也不会卖的。我这才明了,老头儿的东西为什么都透着一股子灵动劲儿,用心编造的,能差到哪去呢!
我又接着问老头儿:你怎么选了个这么不起眼的角落?老头儿说的云淡风轻:这条街上卖东西的都没有我岁数大,在这里待的时间也都没有我长。本来我是有更好的位置的,他们看我年纪大,也不会跟我争抢。可我一个老头子,要这么好的位置做什么,就让给那个妇女了。老头儿朝不远处位置特别显眼的黄金地段努了努嘴,示意我去看。那是一个盘着头发的约莫四十岁的女人,似是察觉到了我们俩的目光,女人朝我们的方向看了过来,然后冲老头儿笑了笑。嘿,老头儿,在这片儿人缘还挺好。
因朋友招呼,想着时间不早了,我就慌忙起身,和老头儿道别。老头儿是什么人,活了一辈子了,照他说的在此地摆摊十几年了,见惯了人来人往,相识分散。我想,像我这样临时搭话的一定不在少数罢。有些不舍的我此时倒显得腻腻歪歪,多愁善感了。想到这,我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地走向了朋友们那处。与朋友走了一段路时,我突然听见后面有声音在喊:娃儿,等一下。我下意识的回头,就看见老头儿拖沓着自己编的草鞋,提着自己编的几个鸟儿颤颤巍巍的往我这边小跑。这个老头儿,也不想想自己多大年纪了,还容许自己如此步履匆匆。我急忙迎上去扶住他,老头儿三个字想都没想的就蹦了出来:老头儿,摊子也不要了?跑这么急做什么。老头儿掀起背心当毛巾擦了擦脸上的一把汗,然后把五个鸟儿递给我:给你的。人太多,要是不跑一下,就瞧不见你了。我知道老头儿的好意却还是故意逗他:干嘛,大白天的强买强卖啊。老头儿果然又乐了。没有推脱,也没有硬塞给老头儿钱,我厚着脸皮接下鸟儿,却正儿八经的说了句:老头儿,一定要好好的。
我伫在原地静静望着老头儿远去的背影,遗世独立四个字突然就窜上了脑子。人来人往,我依然尽力捕捉着老头儿的身影,心里默念了一百遍珍重。朋友们凑过来说道:怎么,买东西忘拿了?我回了一句:没有,老头儿给的。朋友们不相信:吹牛呢你,人家卖东西过活的平白无故白给你五个编的鸟儿?我说:不是白给,我和老头儿聊了几句,我俩是朋友。朋友的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呼呼的说:你俩是打算让我们相信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正好给了你五只鸟儿,咱五个一人一只,也算没白来。我这才注意到,老头儿不多不少,正好拿了我们五个人的数,不知道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嘿,这个老头儿。
我常说,人与人之间最好的状态就是一见如故,最怕的就是被自己对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儿没来由的讨厌所困扰。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和老头儿没有什么年龄的差距,就像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所以,自认而然的一声老头儿并没有让我觉得是对他的恶意和不尊重,而是我俩心灵之间奇妙的的一种默契。老头儿在我的心中,俨然成了一尊佛的形象。无需任何理由的让我尊重着,敬畏着。我相信也希望所与人相信,两个素昧平生的人,真的会有这样说不清的缘分。
嘿,老头儿,为你的善良与虔诚!
嘿,老头儿,为你的淡然与不争!
嘿,老头儿......
他比我上次见面时更瘦了。他的手黑黑的,上面全是皱纹,老年斑一块块地长在他的脸上、手上,手指很细却十分有力。锁骨毫不掩饰地露了出来,身上已经没有多少肉了,能看见xiong口贴着各种检测的一起。颧骨高高隆起,牙床硬带不了假牙套了,所以嘴巴空荡荡的。眼眶深深地凹了进去,眼睛也因为年老而浑浊得不成样子了,灰蒙蒙的看不到光彩。他的shenti虽然比较虚弱了,可还是拽着我的手,让我摸摸他有胡茬的下巴、摸摸他的脸、摸摸他的喉咙,并把手放在他的心口,十指紧握,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妈妈说,很少见到他这么开心了。他,是我的姥爷。姥爷笑得像个孩子,灿烂的笑颜扯出了他脸上深深地皱纹,眼睛咪到快要看不见了。曾经的他,可不是这个样子
曾经的寒暑假,我一般都会去姥姥、姥爷家住。
姥爷很爱花,也很爱养花。无论外面天气如何,无论是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还是小雨连绵,亦或是阴晴不定的日子,都不影响姥爷的大工程。他每天都会把他心爱的十几盆花一盆盆地往阳台挪,花儿晒够太阳再挪回来。有时候找不见他了,往阳台看看,他保准在那儿。一个小老头儿坐在小板凳上,外面的阳光充分地从落地窗照射进屋子里来,使得每一盆植物都在阳光的沐浴下尽情伸展腰肢。姥爷手里拿着一个喷壶,一下有以下,喷壶里的水随着姥爷一张一合的手掌慢慢地喷洒出来。一颗颗细小纯净的水珠在阳光下格外美丽。看到此情此景,我的心好像也为之融化。老头儿在做这件事情是总是显得十分有活力,从不会厌倦和停歇。
姥爷还爱车。他的柜子里全是关于汽车的杂志和模型,杂志上甚至还会有他做的批注,苍劲的笔迹便能体现出他的认真。在他shenti还好的时候,总是带着九、十岁的我下楼去认车的品牌,可惜直到现在我也不识得几个姥爷极爱画画。虽然是简单的水彩画,却也画得或错落有致,或有深有浅,或有纹理有留白,或强烈的色彩对比
尽管老头儿这么优秀,可是也有令我烦恼的地方。一次我在看电视,他悄无声息地走进我的房间把大灯关上了,只留下一个小灯。我说电视有点儿晃眼,在黑暗的地方看电视对眼睛不好,希望能开着灯,可他仿佛没听见。就在我出去了一会儿的功夫,便把电视、机顶盒全关了,理由是灯能关就关、空调能不开就不开、暖气能省就省。我说,节约资源固然没有错,可是影响到生活就不对了,比如暖气温度不够,姥姥、姥爷着凉生病怎么办?可爱的老头儿,可真是令人哭笑不得、欲哭无泪。
现在的他可不像以前能到处走动了,人也瘦得不行。但老头儿向我竖了一个大姆指,另一只手攥紧我说:要做好人!听到这里,我开始手足无措,因为泪水在我眼眶里打转。2想到以前和姥爷在一起的时光,我内心更加坚定一个念头珍惜时光!老头儿啊老头儿,不知道您的shenti还能不能挺到骨头长好了(姥爷腿摔骨折了);不知道您以后的日子会怎样;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不知道一切的一切充满着未知与变数,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惹了这样的大事!
就在写这篇文字的前两天,我找到了五瓣丁香花,极其偶然。传说。五瓣丁香花会带来好运。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我宁愿把我所有的幸运都送给您!
嘿,亲爱的老头儿,愿您一切安好!
狗站在镜子前,发现了一个敌人。狗不露声色,心想,这个家伙自己从未见过,不知底细,应察言观色,以便采取行动。它发现敌人也用一种深不可测的眼神看着自己。看样子这家伙一点也不怕自己。狗有点紧张了。
这个家伙肯定不好对付,狗心里嘀咕着。我得吓唬吓唬它,看它做啥反应。狗打定主意后,便鼓足了劲,朝敌人叫了起来:汪汪,汪汪汪。
狗以为自己的绝招会管用的,没料到,对方也会这一手,朝它也汪汪汪地叫。它似乎觉得对方的汪汪声已经压过了自己,心里说:看来今天遇到真正的对手了。
它想到了逃跑,但觉得这样太窝囊,太没有面子了。于是,它给自己鼓劲:这家伙看上去挺凶,没准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不能怕,怕就完了,要比它更凶才行。
于是它张开大嘴,露出了锋利的牙齿。它一向对自己的牙齿是自信的,在它的经验里,没有一个敌人不害怕它的牙齿的,它用这口锋利的牙齿战胜过数不清的敌人。今天,它决定用这口锋利的牙齿来吓退敌人。
可是敌人偏不怕这个,不但不怕,还张开了大嘴,满嘴的锋利牙齿闪着寒光,实在太可怕了。它发现,那锋利的牙齿离自已已经很近了,看样子马上就要咬到自己了,它心里哆嗦成一团,一生中从未遇到过这样可怕的敌人。
它决定逃跑。因为它知道自己不是敌人的对手。它狼狈不堪地逃开了。
从此以后,狗不敢照镜子,它怕镜子里的敌人。狗不明白,真正对它产生威胁的正是它自己。
虽然我才养狗狗三周,却已然有很多感触。比之之前,有太多的不同,而我都需要一一适应。可能养狗真的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与房子里的人无关。
以前,每逢周末可以去电影院看场电影,或者约朋友一起去逛街,不然自己一个人去逛公园也行,又或者宅在家里看一天的电视。话说,我已经好久都没去过电影院了,一直追的美剧也没有时间再看。
虽然现在住的地方离上班处很近,然而公交车却着实难等。对了,我换了份工作,可能这也有点关系。来这边工作之后,才一周我就养了狗狗。
可能是以后的日子里必须要与狗狗接触,要了解他们,何况我也确实很喜欢狗,终于耐不住养了一只泰迪。其实,真的,不论是我养了泰迪之后,我仍深深的感到大金毛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喜欢的狗了,心里总是有处空缺。
冬天的早上多睡几秒钟都是好的,可是早上必须得准时起来带狗狗下楼大小便。开始的时候,我是定了七点的闹钟,后来发现狗狗也是被闹钟吵醒的,不然一般差不多七点半才会嚷嚷。于是索性不再设闹钟,当然七点半也是我要起床准备上班的时间。
一天的早中晚,都是带狗狗下楼大小便的时间,有时睡觉前带惯了即便不需要大小便的也会嚷嚷要下去。说实话,睡不好觉,有点小烦。可是,它不能再换主人了,从前主人到我这里,在它的心里已经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了。
我的狗,怎么我也要好好对它。它是一只咖啡色的中型泰迪,名字甜甜。开始有点嫌弃它,因为它长的不是很好看,体型也不是很好。可能是以前没照顾好它,老是欺负它,才养成那种一摸它就会小便,以为你要打它,所以都不敢站直了,导致体型不好。
也有点小忧伤。即便摸它的时候会小便,我也不会再训它了。我知道它能听得懂我的话,好好的跟它说,安慰一下,是会改正过来的。
听朋友的话,给它买了小零食,之前也买过都是磨牙的,小零食是为了给它奖励,这样就会知道哪些事可以做,哪些是不可以做的。当然,现在我逛淘宝都是在给它看吃的用的,也一一去了解它需要哪些常备药。
其实泰迪也挺娇贵的,如果从小养起的话,要吃钙片还有微量元素什么的,营养要跟的上。也会觉得自己没有参与甜甜小时候,也想再养一只小泰迪,如果可以的话。
如今,甜甜在我这比之前好多了。我看它站起来也更直了,身体没以前那么弓。颜色也变化了些,看来吃这种顶制鲜粮确实挺好的。承诺一个月美毛,营养全面,也是真实可见。
很多时候,也是自己一个人在家,有甜甜的陪伴会稍微有那么一丢丢安全感,因为一点动静它就会叫,老是吓我。毕竟是小狗,每次出去玩见到比它小的狗狗就欺负,比它大的狗狗马上就躲我后面。
最郁闷的是,楼底下有一只应该是柯基,一直用绳系在门口的。甜甜总是故意的在它面前跑来跑去,反正又够不着它。柯基一急就对它叫,它又吓到了就跑我身边来。
还有一只小土狗,第一天见到甜甜的时候就远远的在一边看着。后来老是见到熟悉了之后。甜甜就狂奔着去追它,我就跟后面跑,那小土狗只得跑,也不敢咬甜甜。
点大一个,还老是喜欢欺负人家,就占着有我在后面撑腰。出去遛时总是会碰到大金毛,那个怕的就缩成一团在地上,没办法只得马上抱起来。等金毛走了,又放开脚丫子使劲跑。
当然,我的运动量也增加了,也不用担心以后自己一个人大晚上出来散步了。虽然甜甜那么点大,但是好歹也是只有灵性的狗啊。
说到正题上,养狗之前,我是自己吃饭自己睡觉,能出去玩,各种嗨。养狗之后,不能睡好觉,自己坏脾气没了,因为还要哄着它。吃东西的时候它会在你面前看着你,即便它不喜欢吃的东西还是会用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看着你。不能随便出去了,要想着它有没有大小便有没有吃饭,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害怕。
现在每天下班回到家的日子,放下包包拿起钥匙就带它下楼去,溜达一圈上楼关笼子里吃顶制鲜粮。我去准备吃的,收拾好之后要不放它出来就在客厅玩,或者带下去压马路。
以后可能我会变成小粗腿,因为都是跟它后面跑的。我也想,要是我再带一只狗回来,它会不会跟我闹情绪。希望以后,能住一个大一点的房子,然后养只大金毛,分分钟虐小泰迪。
14年多了,在提笔的这个下午,忽然发觉老爹离开我们竟然这么久了。每每在梦里与老人家相见,仍然感觉到老爹还在身边,还在那熟悉的西墙角里,花白的胡子,戴着黑框的花镜,手捧厚厚的没有封皮的老书,安详的蹲坐着。
这样的梦,每年都要梦上几回,甚至更多。我知道,是老爹想念我们了吧,而我,也偶尔会想他,似乎老人家从没有远去,那份亲切,那份亲爱,自然而然。还是记忆里的样子,还是那时候一样的时光。恍恍惚惚,老爹夜里的轻咳声,老爹在天蒙蒙亮唤我和弟弟们起床声,老爹在我们打闹着趴在床上讲着猜谜声,一起回转。即便我知道,时光一去不返,从不曾停留它的脚步,我依然相信,老爹还在我的儿时,我的少年,我的青年里,成为永恒。
老爹生于1907年,那时候还没民国,我的太爷家境是殷实的,老爹的私塾学文习字时光便不足为奇。老爹写的一手很扎实厚重的毛笔字,我最初有记忆的见识到的时候,老人家已近80高龄,拿笔的手有些抖;因我给家里写春联,字不规整,老爹便亲手示范,那虽颤抖但仍苍劲有力的几个字,深深烙在我的心里,我的脑海里,我的回忆里。
老爹和我们家生活在一起,因此我的儿时(还有2个弟弟)日夜都是和老人家相伴着的。直到我远离家乡,去读中专,而后我的二弟,小弟相继离家求学,老人家一直的陪伴着我们长大。那时候农村没有通电,煤油最初也是限量供应的,在许多的黑夜里,老爹讲着太多的古时候的故事,说着很多的猜谜,让我们的夜晚,黑暗里看见无数的传奇,新鲜,奇趣,疑问,还有幻想。
我的父亲兄弟4个,还有个小姑;到了我们这辈分,8男5女,最小的小妹是81年,最大的是大伯家的大姐,57年。我们的这个大家庭,分成了4户,并排立在村的南头,西面是庄稼地,骆马湖后湖架起的大堰亘着村西的夕阳,六月的夏风吹皱起绿绿的稻浪,映衬着这个静谧的小村庄;东面是一块芝麻地,播下不久的种子正好发芽,幼稚的脑袋顶着瓣瓣新奇,惊喜的打量这片新鲜的泥土地。老爹的胡子是白的,头发刚剃完,光亮的映着晚霞的余晖,他挑着一担水,很硬朗的走在种满各色菜蔬的自留园地里。那年的我,小学3年级放学,蹦跳着正走在回家的路上。这一幕影像,至今我依然记忆清晰,时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老爹闲不住,父辈,小姑和长大的姐姐们送来的白糖红糖吃不完,他便找来铁锅,架起麦秸烧火,熬制拿手的白的红的糖稀。孙儿孙女的我们便围成圈,满心欢喜的看老爹的手艺。
二姐经常主动的去添麦秸,更多的孩儿们在边上追逐嬉戏,我盯着锅里的红糖慢慢熔化,老爹手中的铲棒不停的搅动,待火候恰好,老人家端起锅,将溶为透亮暗红的糖水,倒到准备好的案板上,慢慢冷却中赶成需要的条形棒,挥刀迅速的切块,边碾动用布包好的手中的糖棒,不一会儿一块块有着好看纹理的红糖块就出现在我们的眼前;白糖也是如法熬制,赶条,切块。老爹将做好的白的红的糖块,分给了我们,吃着这生动有韵律的糖块,别提是多么奇妙的美味了。
如今想起,一样的还是流口水。如果做的多,老爹还会在村边摆摊,卖给村里贪吃的更多的孩子,当然,只是象征性的收几枚分币。听老人和大人们讲,老爹打十多岁起,便因为时局的动荡,四处奔走,做着各样的小买卖,贴补家用。熬制糖稀,只是老人家各种技能的一小项。编制藤条筐,簸箕,兜篓,那都是里家行手,我的大伯就是跟着老爹学的,年过80的他前几年还经常闲不住的编编呢,拿到街市上忒抢手,价钱也是不菲。
闲下来的老爹,总是喜欢去摆弄园地里那些瓜果蔬菜,挑着两个小桶。老爹在我还小的时候偶尔还抽抽自己卷的烟,后来就不见抽了。老人家懂得健康的重要,只是每每夜晚和凌晨的睡梦里,还是屡屡能够听见老爹的咳嗽,一会儿夹带着窸窸窣窣摸索点心压咳的咀嚼声。
我总揪心于老人家的咳嗽,泛起丝丝的心疼。好在,老爹的咳嗽伴随着我,从幼小长大到我去远方读中专,到我工作后隔三差五的回家小住的夜晚,直到我娶妻生子,二弟毕业,小弟考取理工大学行将毕业的2000年1月25日。
老爹真正没事了,冬天就会坐在太阳底下,靠着西屋的山墙,戴上他的黑框老花镜,静静的看书。那些书,形形色色,大都是大部头,好多的书还没有封面。我能记得《红楼梦》、《三国演义》、《封神榜》、《西游记》、《聊斋》,还有许许多多叫不上名字的。就那样,安安静静的,一看就是几个钟头。他的白胡子,在温暖的阳光里,泛着洁净的光亮。
老爹在父母大人们农忙的时候,总是不经意的就把热水烧好,饭菜做好,等我们归来,即便父母总叮嘱他不需要做。这样的情况,持续到老人家年近90。老爹经过私塾的考校,自然对于中国的传统很是讲究,我们家吃饭,不论什么时候,都一定要等老人家回来,上座落座。老爹也有生气的时候,脾气倔上来,大人们是无奈的。
不过好在我渐渐长大懂事理后,大多都能因我而劝得动。我在老人家的心里,他深深的疼爱着。孙儿孙女们都疼爱在他的心里。听母亲说,曾经因为言语上的不和,老人家抱棍夯了她的腿。当然这是唯一的一次,30年里,母亲尽力的照顾老人家,物质上虽不富有,但我们一家子是满满的和睦与关爱。
每逢春节大年初一,我们都要恭恭敬敬的来到老爹的床前,给老人家磕头,得到一把果子,偶尔会有一二块钱。
关于老爹和奶奶的故事,我想留在专门的篇章里。这里我只说老爹,因为奶奶在我刚出生不到一岁的时候就故去了,走的时候只有59岁,她小老爹十几岁。对奶奶,我是没有任何的记忆的,所有的都是父母和老人们的讲述。
我在读初中的三年里,无论我回家多晚,老爹都会在我打开西屋的刹那醒着。每天黎明,透过那扇50厘米见方的木棒支撑着,蒙着塑料纸和报纸的微光,老爹都要叫着我的小名,将我从床上唤起。至今我仍然清晰的记得,老爹猜谜的:寺边有头牛,二人抬木头,西下有一女,火烧因家楼,二木不成林,八厶不成分,言边主下月,二人土上蹲的谜面。我和2个弟弟就在老爹的声音里,带着好多的念想入睡,又带着好多的幻想醒来,在这样的声音里,一点点长大。
听到老爹病危的噩耗,我正在办公楼柜台里当班,待急匆匆带着妻儿赶回老家,便再不能见老人家最后一面,我悲痛的哭倒在老爹的床前。亲爱的老爹,您就这样去了另一个世界,留给我们的,是无尽的想念,还有终不得见的遗憾。写到这儿,孙儿再次泪流满面。
记得,您看见我带着孙媳妇回家,您高兴得哪儿都不去了,忙前顾后的要张罗着做好吃的给我们;记得,您见到我家的小子,总是咯咯地笑着,您说重孙子他是不是从来都没哭过,不知道哭;记得,您把床前那些果子全部都抱出来,要给我们尝
父亲说,您在临走的时候,头扎在他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您想要说些甚么,其实,我们都懂,您在牵挂这些远隔多方的孩儿们老爹,如今我们都过得挺好,只是,我们都会想念您,在这平常的日子,在这平常的夜里,在我们一起过节相聚的时候,在我们幸福并快乐的奔向美好的时候。
老爹,我会在下次梦见您的时候,再和您好好的絮叨絮叨,再听您的呼唤,再猜您的谜面,再将笑声捧到您的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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