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让人们很怀念的春天。因为,那年的春天,他们出生了;两个天才降生了,他们一个是村东的赵茂云,一个是村西的严钰怡。谁也没有想到,小小的街坪村竟能孕育出这么两只金凤凰来,事实证明,他两的确是凤凰。
说也奇怪,那一年,街坪村整整一年就出生了两个小孩,一个是赵茂云,而另一个就是严钰怡,两个小孩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小孩在同年降生。的确有点让人匪夷所思。那年的春天,来的老早老早,当人们还在冬季的佑护下享受的时候,街坪村小河里的冰就开始融化了,田埂上的绿色就开始探尖儿了,河畔的垂柳最勤快,在带有丝丝寒意的春风里摇曳着,老早老早的就招来了燕子,催醒了虫蛙。
还有街坪村最受人爱戴的那条古街,青幽幽的青石板,被一辈又一辈人踩得绿油油的发光,尤其是在黄昏,特别是春天或是秋天的黄昏,在夕阳的照耀下,这条古街就像一道发着青光的巨蟒一样匍匐在地上,甚是壮观。他两就降生在这个早春。当时,桃花还不是很烂漫,都是羞羞答答的姑娘,不肯露出自己的热情。就在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不到十天,春天,名副其实的春天将整个街坪村打扮成了一座花的世界,鸟的海洋,蜂蝶的乐园。
这是,他们的母亲,推着婴儿车,一个从东边往西走,一个从西边往东走,最终她们相会于位于村子中央的桃花坡,虽说是桃花坡,但却是很平坦的一片桃园,并没有坡,名字是前人给取的,可能之前是有坡的吧。此时的桃花坡,桃花开得异常烂漫,粉红色的花瓣一片一片微微的风飘来飘去,蜜蜂伴着嗡嗡的音乐忙的不亦乐乎,粉蝶拍打着轻盈的翅膀飞来飞去。
一只七彩的花蝴蝶轻轻的停在了了严钰怡的婴儿车上,缓缓地落在了她小巧玲珑的小鼻尖上,留下了胭脂一般的芬芳,随后就拍打着翅膀飞走了。两个小家伙沉浸在花儿的海洋里,脸上的笑容比桃花更灿烂。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这一幕就揭开了。她们就到了上学的年龄,村子里的小朋友固然多,但惟有他两关系最好,从不打架,不吵嘴,活生生就像一对小夫妻一样,村里老有人这么说他们,他们还小,倒不觉得害羞。他们的小学,就在隔壁村里,他两,每天一块儿上学,一块儿回家,一块儿嬉戏玩耍,童年似乎就这样,看似平淡,却有很多瞬间,一旦记住了,就终生难忘。
就拿这件事来说吧,那年,他两正在上三年级的时候,一道长长的铁轨将他们分开了,就在街坪村中央的桃花坡,架起了一道长长的铁轨,而且两边几米之内都用铁丝网围了起来,原来的街坪村被这一道屏障硬生生的给划开了,长长的火车呼啦啦的疾驶而过。
于是,他们就这样被隔离了,不过还好,虽然他们在家见不到面,不过还可以一起上学,隔壁村子地势比街坪村低多了,在隔壁村,架起了一架长长的大桥,他们每次都在桥下汇合一起去学校,在桥下分手各自回家。冰冷的火车道虽然对他们的交流造成了一定的阻碍,但是并不影响他们的感情,他们还是和亲兄妹一样,和和睦睦。
当他们上初中的时候,严钰怡已经出落的很是水灵了,而赵茂云呢?似乎不怎么如人所愿,并没见怎么长高,青春期的女孩,向来比男孩懂事事得要早。因为初中更远,每周五只能回家一次,而且会很晚很晚才到家。所以,有很大一段路程是他们一块儿走过的,就算到村了,赵茂云也不会离开,就顺着火车道,赵茂云在西边,严钰怡在东变边,一直走到桃花坡,他用手电筒照着她离开,一直到很远很远,他才离去。
村里的人依然会说赵茂云,严钰怡小夫妻的笑话。听了这话,严钰怡会脸红,但从不开口为自己辩解,而赵茂云就急了,他通常都是那句话:大爷啊,你们真是的,我们都不是小孩了,你们这样说让钰怡听到了多不好啊。大人们一般都会笑着拍拍赵茂云的脑袋瓜子:小子,长大了哦,都知道疼媳妇了。每当这句话一出口,赵茂云就会被羞得拔腿就跑。
三年初中,每个周五,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他们都会在校门口见面,一起走到大桥底下,然后绕过一个大圈,最后并排走在火车道栅栏的两侧,三年里,他们每周五晚聊的内容,有喜有忧,什么赵茂云竞选班长失败了,篮球赛输了,严钰怡心爱的发卡丢了,新买的球鞋划破开了等一系列在他们眼里开来比天塌下来还重要的事,但每次聊天的结果,都是以皆大欢喜而告终的。严钰怡将自己每周的心事都会在周五的晚上告诉赵茂云,而赵茂云就会想尽办法逗严钰怡开心,严钰怡开心的时候,他跟着一起乐,严钰怡不高兴的时候,他想尽一切办法安慰她。
这三年里,严钰怡似乎已经离不开他了,而且他很期待每周的周五,很期待见到他,因为不在同一个班里,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相隔很远,所以他们在学校是很难见面的。他们就像是上添天加到他们身上的宿命一样,一生下来就注定了要相互照顾的。他两就像乡亲们口里说里说的天才娃一样,他们是名副其实的天才。
当他们同时考入省重点高中的时候的那个晚上,严钰怡问赵茂云:乡亲们说我是你媳妇的时候,你为什么反应那么大呢?赵茂云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他抿着嘴说道:你想听?严钰怡大手一拍,废话,我不想听还问你干嘛赵茂云说:我倒没什么,就是你,村里人都这么说,我们同龄的哥哥妹妹也这么说,我就是怕对你影响不好。哦,原来是这样啊,呵呵,我其实所谓了严钰怡嘟囔着小嘴继续说道,说啊,我害怕他们不说呢说完,他们一道欢快的回家了。
中考完了之后,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假期,这个假期,她们在一块待得时间很长很长。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因为他们知道,到高中他们会很忙,就算在一块儿上学,见面的机会不会太多,而且不会每周五见面。所以,这个假期,他们玩得很高兴,玩的很疯狂,似乎要将这世界上所有好玩的都玩一遍才好。
果然,地狱般的高中,他们很少见面,也很少彼此联系,三年高中很快就结束了,当他们,当再次面对自己选择的时候了,严钰怡考上了外省一所不错的艺术学院,音乐系。而赵茂云学了经管。
两人一个在天涯,一个在海角,人们都说大学时间比较自由,他她两却始终没有彼此的消息,就像对方是在世界上消失了一样,他们彼此拥有的,只有那些美好的回忆,一片天,几多云,广袤的大草地,两条光悠悠的铁轨,两个无法牵手的人,平行的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这个场景在他们记忆里出现的频率最高,因为这样的动作他们坚持了整整三年,彼此留给对方的点点滴滴,岂能忘记。大学恍惚一下就离开了,他依然没有她的消息,是他不愿意找,还是找不到呢?
终于有一天,他听见经理说找某某明星替他们公司准备新上市的产品做广告,但是明星请不动,经理正在发愁,并通告全公司的人,谁要是能请到这位名叫胭脂的一人,升职加薪,并发了胭脂的照片和基本资料给部员。赵茂云也收到了一份,他随意的翻开一看,胭脂呵呵,好有魅力的名字啊,他仔细一看旁边的照片他就傻了眼了,照片上的人,明明就是严钰怡,突然,他想起了她为什么叫胭脂的原因了,胭脂,是他送给她的第一件生日礼物,他两同日出生,在他们过十二个生日的时候,他买了胭脂送给她。
于是,第二天,她就主动向经理请缨,说自己有十足的把握请到这位名叫胭脂的明星,于是,他们见面了,当他看到她的那一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她现在的待遇,就像女皇一样雍容,看到现在的她,他却犹豫了,他可是向经理下了军令状的,于是,他硬着头皮叫了出来:钰怡,她猛地回头,呆若木鸡,突然,她大哭了起来,口长得大大的,狠狠地咬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全然不顾自己的淑女形象,径直地冲了过去,狠狠地抱住了他,捶打着他的后背,迟迟不肯放手。
她可是明星啊,第二天,他就上了头条,她的经纪人批评她,一向执拗的她这次居然乖乖的认错,还坏笑,但当经纪人提出要他们断绝来往的时候,她发火了,他们不知道,她为了等他,为了找他,花了多少心思。就算是不做演员,丢了饭碗,也不能在丢了他,于是,她递了辞呈打算离开,最后,老板妥协了,拜托她留下来,经过经纪人一番苦口婆心的劝慰,总算留住了她。她也顺利地为赵茂云所在的公司做了代言,效果还真不错。
这让赵茂云看到了经济效益,他多次陪同严钰怡,也就是胭脂出席各种会议,而他则是以胭脂男朋友的身份参加的各种活动,后来,他就利用这层关系,硬是把打算退出演艺圈,陪自己过日子的胭脂硬生生的拽回了演艺圈,并与合作公司签下了十年的合同。最后,胭脂慢慢发现现在的赵茂云并不是把当初自己所爱的那个人了,他把胭脂当做自己事业的阶梯,想借着胭脂的人力来达到自己高升的目的,然而,想胭脂这么倔强的女孩是怎么都不可能愿意被别人利用的。
于是,她宁愿赔偿重金也不愿再待下去了,可是,刚刚出道的胭脂怎么可能有能力偿还那么巨额的违约金,赵茂云知道胭脂的个性,就算坐牢也不会受别人控制,于是无奈之下,赵茂云动用了公司的公款,替胭脂负了赔偿金,赵茂云不愿让胭脂知道,于是与原告公司达成协议,就说是原告公司放弃诉讼,胭脂不需偿还任何违约金。
事情告一段落后,心灰意冷的胭脂回到了故乡,那个他们一块儿长大的地方,那个养育了他们的地方。十多年过去了,街坪村还是那么美,绿油油的田野,翠色欲流桃树上镶嵌着粉嫩粉嫩仙桃,还有那条古街,一点都没变,就是看上去好像比小时候更加青绿了,就连古街上的灯笼看上去都是那么熟悉,似乎十几年来从未变过似的,还有那条被岁月磨得锃亮锃亮的火车道,仍旧笔直铺向远方。
严钰怡细细一想,有这么美妙的故乡,仙境般的地方,陪在自己的亲人身边,还出去干什么呢?再说了,这是他们长大的地方,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条河都见证了他们的成长,他们的爱恋。于是,严钰怡决定留下来。
不用赔偿违约金,她还是有点积蓄的,她把自己这些年的积蓄捐给了希望工程,在街坪村建了一座希望小学,好应大家的要求,胭脂留校当老师,教孩子们唱歌跳舞。
平淡的日子过得还很舒心,不过她时常会想起他,一条明晃晃的火车道在月光下透着寒气,在月光下,火车道的护栏两旁,一男一女走着两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天,嘴里突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凝结成冰花,遮盖了彼此的双眼,但他们依然不遗余力的聊着,看似永远都不会累似的。
想着想着,她的眼泪就不由自主的留下来了,手里紧紧攥着他送给她的礼物,那时就是她十二岁生日那天,他跑了很远的路从镇上买回来的。她心里很他,但更多的是爱,是挂念。
有一天,她放学回家坐在沙发上无聊,便打开电视机,电视上一天石破天惊的消息吸引了她,原来她在电视上看到赵茂云被抓了,挪用公款,至今未能还上?她想不明白,他怎么会缺钱呢?又怎么可能挪用公款呢?他虽然骗了她,利用了她,但她始终还是爱着他的,这点她不敢否认,自己的的确确是深爱着她的。她既担心又气恼,但是,想到他之前这样对她,她的头疼得厉害,她生气的关了电视,干脆上床睡觉。但是心里仍然忍不住会想他,担心他。
于是跌日天,他去探监,原来他真的动用了公款,很大一笔钱,他用来做什么呢?问他他不说,于是,气急败坏的她非但没有安慰他,反而狠狠地骂了他骂了他一顿:诉说自己多年来是多么的不容易,为了找到自己心爱的人,我吃了多少苦,本以为你会是我一生一世的依靠,可是,没想到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你让我依靠谁?说完之后甩头就离开了。
而自始至终他都是笑容满面,嘱咐她要照顾好自己一类的话,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自己身处牢笼之中。这让她更伤心,她知道,他是爱她的,打小就爱她。她出来之后并没有急着回村,她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的挪用这么多钱,这里面肯定有原因。果然,她凭自己的人力与之前的关系很快就搞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她很从容的回家,路过桃花坡,她终于控制不知自己内心的感情,冲着一望无垠的桃园大喊道:赵茂云,你个笨蛋。
她回到家,安排好了一切就离开了。为了救他,胭脂重回演艺圈,开始了拼命地努力。终于,三年后,赵茂云出狱了,她去接他,只带给他干巴巴的三个耳光。她含着泪认认真真的抽了他三个耳光:
第一、为自己的青春而打,为了等你,我付出了整个青春。第二、为你见钱眼开,醉心权利利用我而打你。第三、为你不跟我说,偷偷挪用公款替我还债而打你,打完之后,他抱着她,泪流满面,一盒胭脂从兜里滑了出来,十多年了,她依然保留着。她一直没舍得用,因为那是思念,是爱情。
赵茂云分开紧箍这他的玉手,说我也要惩罚你三吻:第一、身边好男人这么多为什么不找个嫁了?为什么要吧青春赌在我一个小人身上。第二、你知道我在利用你,为什么还要帮我做那么多事呢?我知道你不肯相信自己的内心,当你真正发现的时候,你接收不了的。第三、你为什么为了一个犯人而委屈自己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吻完,她把一枚发卡插在了他的头上,那是他初中时候丢的那枚,原来他一直带在身边,十多年了,那是他当做自己十二岁生日礼物所以一直没有还给她。他给那支发卡取名胭脂泪。
包藏祸心的故事
公元前541年,楚国的公子围在副手伍举的陪同下带了许多兵马到郑国去迎亲。原来,郑国是个小国,楚国是个大国,郑国与楚国交好,以便靠它的力量与别的诸侯国抗衡。为此,大夫公孙段把女儿嫁给楚国的公子围。
执政大夫子产见公子围带了许多兵马来迎亲,担心他乘机侵袭,便不让公子围等住进城里的馆舍,并派子羽对公子围说:“敝都的馆舍狭小,容纳不下您这么多的随从,请就住在城外,并举行迎亲仪式吧。”
公子围很不满意,命太宰伯州犁对子羽说:“承蒙贵君赐给敝君大夫恩惠,把贵君大夫的女儿嫁给敝君的大夫作妻子。敝国这次迎亲极为隆重,出发前摆了宴席,在宗庙中进行了祭告。如果在野外举行迎亲仪式,是把贵君的恩惠赐到草丛里去了,我们就欺骗了先君,不能再当大臣,也不能回去了。请大夫再考虑一下。”
子羽说:“我们郑国国家小,但国小并没有罪过,倒是依靠大国而不设防备,那才是罪过。我们本想通过联姻使自己得到安宁,而楚国作为大国却怀着害人之心来打我们弱小的郑国的主意,这是行不通的。”
A.
花妤,当我还不认识你时,我已经与你有了肌肤之亲。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17岁考上大学,是江汉第一次出远门,车票上印了准乘,乡下孩子只当搭火车还要批准,上车才恍然大悟,原来就是站票。
8月,铁皮车厢是行走的烤炉,跑起来有风,却一站一站停,如人生趔趄,渐渐人山人海。他前方,有个单薄女孩,被推搡得退无可退,几乎就站在他怀里,他惊得一动不敢动。
她没回头,身体的温度与气味却逼过来,是染汗的微香。他的前胸贴她的后背,低头看见一滴清亮的汗,自她头顶出发,沿着她的麻花辫,小孩玩滑梯一样,跌跌撞撞地下滑。扑一下,落在他胸口上,棉T恤很渴似的,顿时吸干。
蓦地记起水滴石穿,江汉想那滴汗一定经过T恤,穿透了他的心,还在深深地跌下去。他身体里从此藏了一口井。
在站台上他们又遇见,原来都是理工大学的新生,她只投他一眼,漠漠然。人世纷繁,同车一段,原算不得缘分。
周身渐干爽,胸口却仿佛仍剩着一抹腻,是方才她那一滴汗。他没有接过吻,可是他想,这应该就是吻的记忆了。
他们都在登记簿上登记,上一排,林花妤,英语963。下一排,江汉,建筑961。
B.
花妤,理工大学是那么美丽:10月桂花盛开,细碎如剪屑,让我想起你桂子黄的衬衣;11月澡堂开放,淋浴回来的女生黑发湿得诱惑,让我想起你流满汗的发梢,一条一条成微咸的溪流;每周我去模具车间实习,木件的纹理,让我想起你柔软而倔强的脸形,是檀木这记忆,我却无法与你共同拥有。
是的,因为他们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军训时,花妤娇小,站在女生方阵的最外侧。正步走,男女两队并汇片刻,花妤每每不自觉一偏头,那抹含羞之意,是银木槿躲在薄雾里的含苞。睡在他下铺的兄弟,当下看得目不转睛,悄声对他道:我要追她。
真的是追。大学在山间,小路陡峭多弯,兄弟骑一辆自行车,每天全速前进,从女生宿舍追到教学楼;又追到听力教室;再追到食堂,然后长久地等在体育馆外头。
女生们大笑有之,窃窃私语有之,终于七手八脚,把花妤推出人群。花妤窘得只低头,良久才侧身,偏坐在兄弟的自行车后座。挽高碎花裙摆,露出她奶黄乳白、双色镶拼的细带凉鞋。
校园的爱,常常开始得如此简单光亮。
江汉因此,与花妤也算熟了。有时在校园里走,听见身后车铃声,回头,兄弟的自行车,幼鲨般乘风破浪地驶过来。花妤半掩在兄弟肩后,向江汉遥遥一笑,头随即一低。兄弟也把花妤带回寝室来过,花妤就坐在他床沿上,一只脚,无意识地轻轻踢着床单。
没有交谈过,他记忆中的花妤,始终是芙蓉千朵,宛在水中央,一花开一花落,都牵着他的心。他却是岸边的赏花人,不能涉水采撷。
大二那年秋天,花妤狠狠感冒了一次。兄弟全天候守在她床边,他却是延到不能再延才去。一进门,只见花妤脸颊削薄,似有人在他心里狠狠丢了块大石,水花四溢,噎得他无法说话。
远远站着,看花妤半躺,手搁在兄弟手里,哑声跟兄弟絮语:一病,就很想我爸我妈。小时候,每次我一不舒服,我父亲就骑车,去好远好远的自由市场买鱼,煮的汤,好鲜
想的速度,追不上他的脚步,他冲到学校门口的小馆子:我要鱼!老板热情招呼:我们这儿的招牌菜是水煮鱼。穷学生,哪儿吃得起馆子,此刻望文生义,水煮自然是极清的清汤,便道:好。
28块钱,他3天的伙食费。
又押了5块钱,借了人家的海碗,怕扬汤洒水,一定要双手捧着。校园里枫树灰红,有迟归的燕、初发的蝙蝠低低飞过。青瓷碗在手心渐渐烫起来,他却一头大汗,只担心这捧到寝室的一片心,到时会凉了。
一揭碗盖,辣香四溢,顿时笑倒一屋子的人。给病人吃这么辣的东西,有没有搞错呀?
到晚,兄弟约他出来走走,单刀直入:你今天那碗鱼,是买给花妤的吗?
他心头一阵吱吱嘎嘎,像齿轮锈死,旋转得十分吃力,却不做声。
兄弟捶他一记:不就是一点儿女情长吗,至于这么说不出口吗?
他是被人赃并获了,欲退无地,等待最后的审判如天罚,反倒而疏松下来。
你是给小莫买的吧?看今天她一个人吃了大半碗,大家就知道了。哎,主动点呀,请人家看个电影什么的
小莫?他极力回想,是穿红T恤的,还是扎马尾辫的?除了花妤,其余的女生,对他都没有分别。
他说:你说是就是吧。
他想什么是爱情呢?大概跟希望一样,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日子长了,就有了吧。
C.
花妤,那一刻,我的心忽然悠悠荡荡到高考发榜的那个夏天。表弟们在楼下高喊:通知书来了!我一只脚穿了拖鞋,一只脚没有,向外便冲。忘了楼梯的存在,一脚踏空,从二楼直滚下来。可是门外没有邮递员,被吓坏的表弟们此刻才敢坦白:他们在开我玩笑。脚上凉飕飕,一低头,血从裤管里缓缓流下,也不觉得痛。生命这一遭,又跟我开了一个残忍的玩笑。
他跟小莫好了两年,毕业那一天无疾而终,正像兄弟与花妤。兄弟雅思考了七分半,拿到伯明翰大学的奖学金,而花妤,花妤沉默着,不说分手,也不说祝福。
聚餐那天,兄弟才喝了两瓶啤酒就高了,高得奇异而怆痛。呛啷啷拂落一地杯盘,残酒剩茶泼了花妤一裙子,也不理会。
他避免去看兄弟那张紫涨挥汗的脸,也不敢看花妤,只轻轻将纸巾递她。她接过,也不擦,在手里捏成一团,一径低头,仿佛要缩到不存在。
她正坐在空调口,大蓬冷气罩着她,简直呵气成霜。却仍然,汗一滴一滴,映着灯光,赤金赤金地往地上掉,像她碎裂了的,一颗心。
同学喝完酒,还吵嚷着要去唱歌,花妤站起,细声道:我先回去了。兄弟已经醉得东倒西歪,闻此像被木槌狠命一击,醒了七分,沉吟一下:你自己回去吧。径自而去。是深海黑珍珠离开蚌,从此不能睡在爱情腹内,无论多少撕扯的痛,都不回头。
江汉道:我还要清点东西,我也不去了。
也没说送她,花妤在前头走,江汉默默跟在身后。一前一后,恰如当年他们在火车上,这一遭,他们已经互知名姓,反而远了。他甚至不敢踏在她的影子上,怕踩痛她。
经过一堵人家的高墙,花妤忽然站住。抬头,月色明如细玉,照见有树高高地从墙里探出来,树上挂了青绿圆果,像梨也像苹果。他靠前,辨认了一会儿,道:是柿。
花妤没应声,一张脸忽明忽暗,明知是叶影,也陡地错觉是泪痕。风一吹,树叶扑簌摇,在她脸上,刻出痛楚的线条。
他不忍,没话找话:我们家种过柿树,就在晒场上,所以我认识。小时候,常常在树下玩
花妤忽然问:你说他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他一怔,还没回答,花妤已经道:我去还朋友一本书,你不用送了。白裙子上的酒痕,分外刺眼,恰如他的那件旧T恤,印过她的汗迹。
这也就是,爱情所能剩下的痕迹了。
D.
花妤,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想跟你说:每年秋天,柿果在秋风里慢慢转红,红到不可收拾时,就会坠落,一地殷红的甜蜜。家乡旧俗,用柿酿酒,每逢嫁娶,必拿出以飨新妇。花妤,跟我走吧,我会饮你以柿酒,味道甘美如酸奶酪,千杯不醉。
再见花妤,是六七年以后的事了。
那时,他开一家小装修公司。7月,有幢复式住宅要装修,他和同事开辆小货车就去了。坐定,才捧了一杯冰可乐,就看见楼梯上,有一截素白的小腿,一步步下楼来。接着是暗绿真丝裙,渐及腰间的细蝴蝶结,再看见尖尖下颏。忽然他的心如拴在蜘蛛丝的一端,遇风摇摆不定
花妤?他脱口道,手仍然很稳,可乐纹丝不洒。可见年近三十,他也成了一个稳重男子。
花妤丝毫不变,一样清瘦微带怯意,笑起来,眉目静如雨后。他却看见她眼角细纹,如工笔白菊,千花万瓣。
看过房子,一一谈妥细节,明天来签合同。窗外黄昏渐墨,夜空之蓝一星一星展开,他轻轻咳了一声:请你吃个饭吧,老同学叙个旧。
将车交予同事开回公司。他们搭的士去,花妤只换了一件简单的黑吊带裙,十分家常。他不知是该爱还是恨这份家常:他们如此之亲,但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边吃边聊,谈一些闲人闲事。说到兄弟,那小子E-mail回来的照片上,胖了,几块腹肌全变成肚腩,两个儿子,抱一个挽一个。
花妤笑,是真的不在乎。餐桌一角,红莲花杯里点了蜡烛,火舌魅惑地,在夜色里一舐一舐,非常撩人。火意停在花妤脸上,她低低道:我们的青春岁月,都哪里去了?
夜色渐深,他不得不起身。出门想招的士,她却说:好久没搭地铁了。
他随花妤,下长长的台阶去搭地铁,她在车厢里,扶着栏杆站着。又一次,他站在她身后,禁不住细细看她,忽然发现花妤右肩头,有一个模糊的、深粉红印记。窄窄的半圆,如贝壳,或者天使之翼。若将脸颊贴上去,兴许会听见伊甸园的声音。
花妤没有回头,却淡淡道:胎记。
他不由得伸出手,搭在那块胎记上,用食指轻轻勾勒它的线条,像轻触荷花瓣上的那一抹胭脂红,红花莲子白花藕。
地铁一站一站停,如生命周而复始,如果他们愿意,可以永不下车
花妤忽地轻笑一声:江汉,你还记得吗?那一年我上大学,人那么多,我就被挤在你身前。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E.
花妤,那一刻,我几乎有想死的心情。像小时候看过的小精灵电影,心愿已了,这世上再无可眷恋。原来我要的,并非拥有;而只是,你什么都明白。
良久,他问:你先生呢?你跟他说你晚归了吗?
她抬眼看窗外,是千篇一律呼啸而过的黑,静静道:我离婚了。非常平静,是在叙述一桩与她无关的事。她生命的暗礁跌宕,全在这4个字里面。
他一震,刹那大地浮动,星月全失。却突然,他手机响了。
接着,是女友清脆的嗓声,我今天看到一条好漂亮的婚纱,我就买了,你呆会儿来不来看?
而她在说:我离婚了。
她在说:你来不来看婚纱?
他不知该回答哪一句。地铁停下来,花妤半旋身:我到站了。惯性地一低头,门在她身后合拢。
他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花妤,再见。
而再见,或者永不再见,其实都不重要了。
花妤,自火车始,又至火车终。这也是一种圆满吧,命运给他们最大的恩典。
我们不是没有机会的,却是我们自己,错失它们,如放飞群蝶。
这一生,我们都在马不停蹄地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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