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六月荔枝丹记得这句诗是从初中课本里出的,文章的名目我已记不清。唯有此句,如一枚鲜亮的贝壳,闪在记忆里。脑筋一颤,如同呼吸一般轻而易举地浮出一派热烈的景象:南国的六月,阳光骄傲,云朵无常,空气沸腾这样猛烈的季节,要说好的印象。除了光溜溜地扑腾在清水河之外,剩下的就是荔枝了。经过了春的洗礼,她抽芽开花,初夏拧出嫩绿的果实,仲夏是日新月异地成长变化,六月末夏便开始积淀夏的繁华了。每一颗果儿都如嗜酒的酒鬼,猛喝海饮着烈日溢出的佳酿,白天与黑夜轮回就越发的火红起来了。风摇曳着树的臂膀,这些红脸的醉汉歪来摆去,滑稽可笑。果子一个挨着一个拥簇成了一串又一串,如一个个火把燃烧在深绿的叶丛中,如同炎热夏季的信子吐露在这空气里。登高望远,荔枝林望不到尽头,绿海里涂抹着红色的云霞,随着波涛摆向远方。啊,多想撑一支长皋,化进这红与绿的世界呀!
可寻思了那沉重的历史车痕,我才发现只有苏轼成功地游进了那向往的世界。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做岭南人。第一次尝到荔枝,他便发出了由衷的感叹。我无法想象,普通的一颗果子会给诗人如此惊人的震撼。他的品尝,似乎不仅仅是口舌之福了,更是一次心灵的洗涤。长做岭南人,这句话不是苏轼空白的奉承。当体悟着心中的苦闷与伤痛在口中的甜美慢慢消解融化,失意的伤口在柔软的感触中悄悄愈合。试问还有什么良药比得过这啖在口中的果儿呢?儿时的那一棵荔枝树,挺立在家门口。每到成熟时,猴子般灵巧的堂弟两三下就攀了上去。一坐就是一个上午,可我一往高处爬手脚就发软。只能眼巴巴地向上望。我们偏偏都是淘气的年龄,他只顾着自己在上面吃,我在下面喊着要。可他似乎丢下来一个果子,便如丢了性命一般。直到奶奶的骂声在屋里响起:你这兔崽子,还不赶快丢下来给你哥!不听话,晚上给你跟妖怪睡!奶奶的话才算把他给吓怕了,连忙折了一串丢下来。我才尝到了这梦寐以求的美味。转眼时光已过十几载,每当闲着聊起往事。堂弟总是笑着回答:这不能怪我,只能怪荔枝太好吃了!引得众人哈哈大笑童年的兴味融进成长的记忆里。
荔枝若说只在我们的记忆里,似乎也没什么稀奇的。沧海一粟谁人思?可历史注定了它是不平凡,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杜牧的一首《过华清宫》,暂且不论相关历史人物的褒贬,每当读这首诗的时候。内心总是涌出万分幸福感,原来我是吃着皇家贡品长大的!这仿佛梦一样的待遇,原来与生俱来。有荔枝吃,生活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哈哈
杨贵妃吃的荔枝,劳民伤财,不知她心中是否有愧呢?我吃的荔枝,就在家门口,绿色又安全,是可以笑着吃的!
那是一个三十多年前的画面,画面中的奶奶坐在一张方凳子上,姐姐、哥哥和我三人紧紧偎依的奶奶身旁,身上都穿着压在箱底的、只有平时出门时才穿的皱皱巴巴的衣服,奶奶的双膝上,有两个大大的、方方的、占了整个裤面近三分之一的补丁。
那是一个三十多年前的记忆,记忆中的姐姐、哥哥、我和奶奶挤在一个屋里的大炕上,那个叫做屋里的是一个极其简易的窑洞,可别小看这个窑洞,它可是我们全家当年做饭的地方,因为炕连着灶台,所以,炕平时总烙堂堂的,奶奶因为腿不好,十分喜欢这样的烙炕。在这个大炕上,奶奶伴着我们姐弟三人,挤过了我们温暖的童年时代。
奶奶生是于一九三O年的旧社会,听奶奶说,她思想保守且固执的父亲,按照当时的传统习惯,在她五、六岁的时候,就扯了长长的布,给她裹了脚,也怪她当时太过于听话,因为在她儿时的伙伴中,也有许多未曾裹脚的。从此,她开始了颤颤悠悠走路的人生。
我小时候,爸爸妈妈很忙,总有干不完的农活,每天天蒙蒙亮就出去了,到吃饭时才回来,匆匆地吃几口又出去了,就这样日复一日,因此,我们全家的吃饭就指望着奶奶,她成了我们家名副其实的灶妇。因为爸爸妈妈总忙在外,我们姐弟三人基本上全是奶奶带大的,当然还有后来姐姐的三个孩子,也在奶奶的照看下,长成了大小伙、大姑娘。
奶奶虽然年龄大了,但她十分喜欢色彩艳丽的衣服,但别人给她买的她总不中意。到后来经济渐渐宽裕些的时候,每逢一年一度的物资交流会,她总要亲自去买上几件回来,妈妈有时会唠叨几句说这些衣服不适宜像奶奶这般年龄的人穿之类的话,但奶奶似乎不以为然,因为她买这样的衣服不见得一定要穿。闲暇时,她总是从柜里拿出来看看这件,摸摸那件,自己身上一年四季总穿着那件看上去旧旧的、灰灰的永不变色的衣服。我不解地问奶奶,您不穿却为何要买这样的衣服,她若有所思的对我说,年轻时,因为家里穷,总吃不饱穿不暖,是爷爷只用了一石麦子的聘礼,一身粗花布衣服,一头毛驴便把她娶了来。那时她看到别的女孩子穿着花花绿绿、色彩鲜艳的衣服,她十分羡慕,心里想,等那天有钱了,自己一定多买几件好看的衣服。就这样,她怀着美好的愿望,在等待中错过了穿花衣的年龄。
奶奶的爱心是一般人所不能及的,经她喂养的猫啊牛啊驴啊猪啊的,她都十分的呵护,就像对待自己的子女一样给它们喂食添草,看到它们稍有不适的时候便嚷嚷着叫爸爸或爷爷去买药,因此,那时我总感觉我们家的家畜家禽比别人家的都幸福。
到后来我们姐弟都长大了,陆续离开了家,但不管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叫一声奶奶,总能听到那熟悉的、亲切的应声,然后总会从她正忙碌着的那个角落里颤颤悠悠的出来,脸上挂满微笑的问一声你吃了吗?,倘若真的没吃,不管迟早,她便会放下手中的活儿,叮叮当当的给我擀那我最爱吃的、吃了多半辈子的糊拉嗒面。也许这就是童年记忆里家的声音和家的味道吧!
奶奶的身体很虚弱,经常有病,今天不是这里痛,明天就是那里痛。记得小时候我们大队里有一个叫李志敏的医生,他总背着那个上面印着红十字的方方正正的药箱,常常来给奶奶看病、打针,然后总会留下一整盒一整盒的丸药,奶奶便像吃人参果一样一丸一丸地吃尽。久病成医,到后来,爸爸和我总会根据奶奶的病情,给她买各种各样的药,药已经成了奶奶一日三餐不可缺少的佐料。到现在我真的很佩服,她凭着坚强的意志,在一生与病魔做斗争中走过了她整整八十个春秋。
奶奶爱讲迷信,每逢我们姐弟三人有谁得了感冒之类的小疾,她就拿一个碗,里面舀多半碗水,再拿三只筷子,立于碗中,然后泡上几块馍,嘴里还念念有词,最后用刀猛斩筷子,起初甚觉可笑,然而在自己遇到发烧的时候,随着筷子落地,额头总会拂过一丝凉快,病也似乎轻松了许多。每年的腊月二十三,说是送灶神,奶奶总会烙上几个厚厚的圆饼,连同饼干、糕点之类的献于案上,并点燃香烛,拜上几拜,嘴里还说上几句上天多说好事,下界多降吉祥之类的话。
奶奶还有一个绝活,就是她做得一手好皇酒。每逢过年后的正月,爸爸总会约上几个亲朋好友,在火炉上座一个瓷盆子,里面斟满皇酒,等到酒香扑鼻时,便分呈于小碗之中,和着小菜,边喝边聊,一喝能喝上多半天。记得前几年,我还给奶奶做的皇酒起了个名字,叫作五星皇酒,每逢腊月,便装到壶内运到我们所在的乡镇及县城去买,今年还有人找问奶奶做的五星皇酒呢!
生命总会有尽头。前年夏收后,奶奶身体一直不好,总卧病在床,时轻时重,因为行动不便,又不能常常打扰别人,爸爸竟自己学会了打针输液的手艺,和妈妈一起伺候在奶奶床前,先后在县皇甫谧医院住过几次院,最后一次是奶奶因为自己执意上厕所而摔倒使大腿骨胳骨折而住院的,我所能做的,只有给她每天送几回饭,陪她说几句宽心的话而已。看到奶奶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出院后,奶奶的行动完全已不能自理,爸爸便在奶奶的房间里支了一张床,晚上帮着她翻身、换尿布。到后来我回去看奶奶时,每翻一次身她都喊痛,手肿的像吹大的气球,神情已十分恍惚,但说话还跟平时一样,每隔十多分钟便要喝几口水。2010年农历11月初6晚9时,奶奶离开了我们,而小时候和她挤在一个炕上的我们姐弟三人没有一人在她身边。
奶奶的一生,是忙碌的一生,是勤劳的一生,是与病魔做斗争的一生。
已经离得好远好远了。
九月,我们初见。八月,我们离别。
记忆总是会朝着我们希望的方向演变,在历经多年演变的记忆里,你总是在对我微笑着,带着深长的意味,好像在说,你什么都不懂。
我什么都不懂,这仿佛是我最后的希望。只因我什么都不懂,不懂你其实喜欢我,只是无法对我说。而其实,不重要的喜欢,又何须对我说呢?
演变过的记忆总是像经过反复琢磨的词句,原本苍白的语言、尴尬的照面、空无的表情,都被粉饰成了无力的深情、刻意压制的欲望。经过岁月的消融,你的脸、你的微表情、你的话语都越来越能贴合我的心境,安慰着我的内心,弥补着我的缺憾。
你看,连记忆都在成长,你却未能和我一起。
哪些是发生过的,哪些没有发生过,也许再过十年,二十年,我自己也会淡忘。记得当初疯狂思念你时,我曾想过,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也不会再爱你。
再远的未来,也正在到来,你早已走出我的世界,或者说你从未来过。那么,我要怎样走出我的梦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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