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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你唤作精灵的女人

在一起的时候一定会发生很多的事情,想到以前的时候我会翻看我们的故事,有哪些浪漫的爱情故事呢?下面是小编收集整理的被你唤作精灵的女人,欢迎阅读与收藏。

你说,我是精灵飘落人间,

我是上天给你的赐予。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

你可看见我翅膀上的伤痕?

那是我为爱心甘情愿折断。

堕入尘世纷繁,只为了却前世夙愿,

你比我早来到这个世间很多年,

如今再见你,

看见了你略显沧桑的脸。

今生初见,

你说,好像认识我很多年。M.Qg13.COm

你可知道吗?

为了这次的相遇,我追寻了千年。

怨只怨,我还是晚了一步,

已有人陪伴在你身边。

你是我的精灵。

这是你对我亲昵的呼唤。

一遍又一遍,我百听不厌。

我在心中默默祈愿,

一生只愿就这样远远的看着你,

在梦里把你我的前生今生续演。

我对这尘世间如此的眷恋,

藏匿着自己双翼,

今生不再飞天,将你一世陪伴。

你可看见,我的双眸里,

噙满了对你的爱恋。

我是精灵,

但只为你一人停留人间。

答应我,一定要记住我今生的容颜,

指天盟誓,来生再也不像今生般擦肩。

你的精灵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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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的精灵


思绪还在慢慢流淌,情绪却不禁起伏,你就像个暗夜的精灵,让我在无尽的黑暗里,肆意的释放,遇到那个最真的自己。

在无数个安静的夜晚,你悄然而至我的身旁,带给我无尽的心酸与快乐。让我在思念里沉沦,让我在悲伤里叹息,让我在欢乐里流连。

夜引来了一切悲伤的种子,你就像一个精灵,调皮的捣乱着我的情绪。让我的种子越来越大,变成实质般的忧伤。

影响着我接下来的行为与心情,与黑暗成为一体,默默的悲哀着世间的一切。

此刻,听一首情歌,看一部电影,都是那么的美好。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不再是安静的可怕,不再是寂寞如潮。

听着曾经唱过的歌,回忆如潮水般越来越汹涌,似要把我淹没在那个美好的岁月。

看着电影中熟悉的场景,回忆着过去的你我,不免有些感慨。

我们曾说过的,时光不老,我们不散。被暗夜的精灵勾起,却回不到的过去。

我们老了吗?不,没有。我们还年轻,可我们却失去了联系,失去了陪伴,失去了友谊。

思绪带我遨游于昨天,幻想着未来,却没有让我想到现状。

有多少个夜晚,在重复着以前;有多少个夜晚,在憧憬着明天;有多少个夜晚,在回忆着过去;又有多少个夜晚,我们能彼此记起那段匆匆岁月。

我在思绪纷飞中,找到了过去,明白了现在,却看不到未来。

安静的黑暗中,你就像个无处不在的触手,牢牢的把我抓住,让我无处可藏。

那些心底里的悲伤,在慢慢的流淌,学着你的寂静无声。

姑姑是精灵


姑姑是精灵

人们都说姑姑傻,我却始终不明白她傻在哪里。她个子矮小却纤细苗条,头发黄而直立,一双圆圆的眼睛镶嵌在略黑的脸庞上。她一生陪伴母亲,在母亲撒手人寰之后不久,她也消失了,走完了她单调苦涩的异域之旅。

我的姑姑,是那个沉默善良,毫无心机,与世无争的弱女子。那个闲来老爱翻拣她的衣柜,却无非是别人穿剩下的一堆旧衣的女子。那个总是有些呆滞,又爱往粮筒里钻的女子。那个一生怀着一颗赤子之心,总是与小孩子们为伍的女子。

姑姑与我们不大相同,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我常问姑姑是怎么投身到我们这个地方来的。

她总是爬上奶奶家储存粮食的楼上,那里有一个用大竹席子卷成的粮筒,里面存放着粮食。姑姑有一次带我钻进这个粮筒,起初我以为姑姑真得很傻,会去粮食里面玩。谁知,那里有一个通道,走出弯弯曲曲的通道,就迎来外面灿烂的阳光。

我不知道那个太阳和我们的是否一样,只是感到一样的温暖柔和。

这里的人们外貌和姑姑差不多,矮小可爱。我问姑姑这是不是一个精灵王国,姑姑笑而不答。我又问:那你一定就是一个精灵喽?姑姑说:一定要保密!姑姑用不同的语言和他们交谈,这时,她是另一个人,一个容光焕发的可爱的女孩。

她招呼几个小朋友陪我玩,在我的周围是一片花海,粉色的、白色的野桃花,嫩黄嫩黄的迎春花,在早春二月就已缤放笑脸。

姑姑兴奋地来往穿梭,她的纯真活泼的天性象溪水一般自由流淌。让我奇怪的是那些动物也能与姑姑讲话,我看到姑姑抚摸着一头牛,说着话,而牛的脸上竟露出了微微的笑容。她又象与老友重逢一般,亲切地招呼一群蚂蚁。

我试着爬上悬在树杈上的小房子,乘坐那狗拉的小木车,躺在微波起伏的绿草地仿佛置身于童话之中。

在我们那边,我从未听过姑姑爽朗的大笑,在这里却时常听到,那是发自肺腑的快乐。

我惊喜地看着姑姑,她终于有一个归宿,一个心灵停泊的港湾,一个让她真正开心的地方,我禁不住泪流满面。

姑姑从书包里掏出书,她走到树荫下在一块白色的板子上写字,教给围坐在周围的精灵和动物们。那是我所不认识的字码,精灵和动物们用宽大的绿叶和可流出白乳的树枝写字。姑姑一边讲一边做一些动作,她和兔子击掌,甚至骑在牛背上做什么示范。大家饶有兴趣地学着,不时发出会心的笑声。

我在那里等了许久但一点也未觉得无聊,我希望一直这样过下去。可是突然听到奶奶在楼下的叫声,阿姜,小妞,快下来吃饭!

姑姑停下了讲课,她收拾起书,也收拾了自己的笑容。她和大家拥抱,我看到姑姑那样不舍。

我和姑姑从席筒里钻出来,走下楼去。奶奶立刻操着一根细细的柴禾劈头盖脸朝姑姑打来,傻呀,你自己成天往粮筒里钻,娘不管你,怎么还带孩子去!

我哭起来。姑姑默默地端起碗坐到门墩子上吃饭。

姑姑吃得很少。她悄无声息,就象一个影子一样。有时,她也和我们说话,只是说得很慢。她唱的歌挺美,可惜我们听不懂。尽管如此,我们兄妹几个还是喜欢跟着她在山坡上、田埂间玩。

有一次,我问姑姑粮筒那边多好呀,你为什么要回来?

姑姑慢慢地说:小时候贪玩迷了路,跑到这边来,被娘养大了,........我是一个孤儿,娘给了我一个家

难道姑姑要一直这样过下去吗?

姑姑日复一日给家里带小孩、扫地、挑水,农忙时她就下地劳动,干那些挑粪、扶犁、摘柿子之类的活。姑姑既然被认为是傻子,就总是被人驱使。同一个院子的领居老太总是趁我家大人不在指使姑姑为她家扫地。我们那儿缺水,挑水要到山后一眼泉水那里挑。这股泉水只有线一样细,半天才能积满一池,再用大勺往桶里舀。村里几十户人家全靠这一眼泉水,每次挑水还要排队,因此,挑一担水总要费不少时间。

一次,我和姑姑一道去挑水,等啊等啊,天都快黑了,才轮上我们。刚舀好水,却突然来了个亲戚,他径直走过来把水倒进了自己的桶里,说:大叔家有事,我先担走水,你们俩再等吧!

我和姑姑只好再到后面排队。

他无非是看我们一个是小孩一个是傻子罢了,一个人对待弱者的态度最能反映他的道德水准。

我想姑姑在生活中会常常感到受委屈、受压抑、受欺负、受打击,她该多么痛苦。她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麻木、无知无识,她是感性的,她的心和我的一样脆弱。

奶奶说:她常滚到粮筒里玩,我就是在那里捡到她的。一个熟睡的小女孩,大概还不到四岁。她是谁家的孩子呀,怎么会被丢在我们家的粮筒旁

姑姑也嫁过人,在更偏远的村子。她的与众不同,她的善良与软弱,招致婆家人无情的欺负。他们说她中了邪,用绳子绑她,用火烧她的手心。奶奶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昏厥了。

我记得爸爸、伯父、哥哥和我一起去接姑姑,她象受伤的猫咪蜷缩在炕角。

姑姑回到了奶奶身边,此后,再也没有离开。

后来,我随父母离开了家乡。再后来,奶奶姑姑同伯父一家也从农村搬到了城市。

姑姑到了城里,她是否能找到那个到精灵王国的路,她在这个与她格格不入的世界里的烦恼可有地方倾诉?

时光飞逝,我很少有机会回老家去。只是有时会忧心地想念姑姑,想起她与众不同的外貌,她的小声的歌唱,她的寂寞的笑容,想起她在人群中无所适从的孤单,她的无人能解的哀愁

奶奶老了,姑姑侍奉床前。每夜,老人总是腿疼难眠,一会要药,一会要水,姑姑从无怨言。

有一次,接电话的恰好是姑姑,我听到她仿佛呢喃般的声音:妞,你放心我吧,我们的寿命是很长的,我送走了娘肯定要回精灵们那里去我带你玩过的地方。

去年,奶奶走了,没过多久姑姑也去世了。她被埋在故乡的青山下,奶奶的侧旁。

我赶回去时丧事已经办完了。

我悄悄来到老屋的楼上,甫一进屋便闻到一缕幽香,那是久违的属于姑姑的香气。我看到破旧的席筒旁有新踏的足印!

我徒老地去寻找记忆中的通道,却只见地上整齐地叠放着一条旧围巾,上面绣着一簇簇淡紫淡紫的勿忘我啊,这正是姑姑的心爱之物!

姑姑的离世,家乡人颇感震惊,因为她一直显得那么年轻!堂哥的两个年幼的孩子还哭着要找老姑。

只有我知道,姑姑的坟茔必然是一座空空青冢,我的姑姑,她是一个精灵,她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

纯净世界里的精灵


这世界是否一直在变化,关键在于我们的内心是怎样想。在某一瞬间,一切在飞速的变化,但在某一瞬间,却又什么都未曾改变。如此认知,不过是存在于我们的心中有着怎样的看法。

不记得是在什么时候渐渐的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就仿佛垂暮老人般想要安享晚年,不愿挣扎在尘世间的纷纷扰扰,只想安静的做自己,做些能够让低迷的情绪渐渐改变的事情,让快乐再次回归。世间如此繁妙,总让人内心燃起一团火,熊熊燃烧,但当火焰熄灭的时候,就无法再去释放惊人的能量。

有人说,当你对生活不再充满希望时,那就去菜市场看看,你就会找到生活的意义。

秋季,是个让人忍不住就会觉得倦怠的季节。即使已经安然入睡一整晚,但还是会有些疲惫在身体里流淌,让人不知觉的想要和被子相拥,舒适的躺在那柔软的床上。但是,若是如此颓然的处在这世界,如何能够发现生活的乐趣呢?

时间,真是无情,不论你遭遇了什么,都会在时间的长河里渐渐的偃旗息鼓。但是那些曾经遇见的温暖始终还是留在了我们的身体里,不惧时光,不惧遗忘。

和曹先生不如婚姻的殿堂已经一年,这一年,我们都在成长。他在慢慢的变得温柔,而我也从原来的不幸遭遇中慢慢抽身,变成那个可爱的小姑娘。遇见的人会渐渐的改变我们的状态,或欣喜,或美好,或温暖,只要遇见那个对的人就会开始变的不一样。

我们在秋季缠绵的时刻相遇,遇见的时刻,落叶纷飞,空气里散落着属于秋天的味道,但都不及爱人眼中的那一束光,温暖且温柔。也许我们在遇见彼此的之前,都曾经挣扎在痛苦的边缘,但是那些在心里不断燃烧的火焰,总是能够轻易的燃起我们对未来的向往。

秋日里的丹桂静静的散发着它的香味,渐渐变凉的微风将忧愁的思绪变的淡薄,某些淡淡的思绪将我们从颓靡的世界中抽离,看看盛放的花儿,听听嘈杂的声音,都是生活的气息,浓郁且迷人,让我们无心再去思索生活中为何有那么多的酸甜苦辣。

走出去,然后看看那些在生命中流淌着的流光,灿烂且迷人。正如《后来的我们》里,让人记忆犹新的那句幸福不是故事,不幸才是。在看似漫长的生命里,幸或者不幸都是构成生命蓝图的血肉,无法分割,唯有愉快的接受,才能不受其扰。

很多时候我们在讨论到世界观时,却不曾想过我们连世界都未曾好好欣赏,那里来的世界观呢?唯有感受才能感悟,唯有经历才能有经验。生活百般滋味,只有参与其中,才能找到属于你那些美好。我们都是这世界上最纯净的精灵,而未染纤尘的心就是飞翔的翅膀。给心力量,任其飞翔!

我不是精灵:第二章


(2)

连他的妻子都不认得他了。他通知她送些冬衣来。她茫然地在狱门口东张西望,直到他叫喊,她还不敢往上迎。他提出看看女儿,她不肯,说女儿才懂事,她不会认出他,只会被吓坏。

他被两个持木棒的人押着走过那个大伙房时,一只大狗出现了。三年时间,它已长得那么剽悍。它毫不犹豫地冲向他,将两只前爪搭在他肩上。他不顾身后解差的喝斥,停下来,轻唤它的名字。在狗类无表情的脸上,他看出它三年来对他真切、痛心的怀念,他相信它从未忘记过他,尽管他已被毁尽了原样。解差开始拿木棒捅他的腰、脊背,捅得一下重似一下。狗并不想替他报复,去咬两个持棒的人。从一开始跟随他,它就自卑惯了,它不惹人、不闯祸,向来忍气吞声,似乎懂得狗仗人势的俗话在此行不通,他没一点儿势可让它仗。再说它顾不上去咬去扑,它全身心地在向他琐琐碎碎、期期艾艾倾诉。

他被木棒捅得吃不消了,它却不懂,仍是固执地要挽留他。终于,一棒落在它身上,它痛得长长叫了一声。他朝它喊:回去!不然你会被打死的!它反身一口叼住了木棒,四爪生了根一样定在那里,凭另一条木棒怎样朝它身上横扫竖抽。它眼睛里哀哀地看着他,使他相信狗是有泪的。它似乎在提醒他逃生,似乎在告诉他,它只能给他这点不济于事的这点帮助。它还似乎在表白它无尽的忠诚。它终于倒下去,血从它嘴里流出来。他被木棒驱赶着离它远去,走几步,他便回头唤它两声。它似乎已死去,身体扁扁地瘫在地面上,而每当他唤,它便吃力地支起头颅,尽量欢快地摇两下尾巴。

等他有了一点自由,甚至有了十几元的伙食钱,他头件事是到集上买了半斤肉,正正规规地提着。他记得它从认识他就从未吃过肉,也不知它活到如今可否知道天下的狗本是吃肉的。他走到伙房后,却不见它。它就是残了瘫了,他也得先把这块肉喂了它,然后带它走。接着,他看见了钉在墙上的狗皮。

年轻的画家面对那狗皮站了很久。他多少次地挺住了,但他没把握这回他能否挺得住。

后来,他又开始画画。他觉得他画不出人了。我把这故事讲给郑炼时,用了足足四小时。讲完,我们都静在那里。我背朝光坐着,郑炼坐在屋角,他说背光看不清我的表情。

我一下把脸朝向亮光,说:怎么啦?我没哭。

他跑上来仔细盯一会我的眼睛说:你爱上他了。

真的?!

对。你已经爱上了这个画家。你现在还不知道这是爱,只觉得心里那种悲天悯人的感觉很伟大!

不会吧?他是我爸的朋友,比我大二十岁,我爸叫我喊他叔叔!

正是这种不近常理的东西使你感动。你不是个一般的女孩。一般少男少女的恋爱你是不满足的。在火车上头回见你,我就觉得你不是个一般的女孩。他明朗地一笑。半月前,我从北京回南京过暑假,火车挤得连站都站不直。一个长腿宽肩的男孩朝我笑了一下。奇怪的是我并不反感,每当他笑过来,我也笑过去。渐渐俩人的笑里都有了点内容。当时我想:就这样的笑多么好,不要去了解他的家庭,他的职业,不要过问他一切身外之物,就这样以明朗淡泊的笑开始一种明朗淡泊的友情多么好。他侧过身,我明白,那是他暗示我投入他的庇护;他两条长臂一挡,胸前就有了块清净地。我站到他两臂圈起的小堡垒里,他吃力地与我保持着距离,车猛一动,我头发碰到了他毛躁的下巴。我抬起头,他又笑了。那个有着女孩般秀眉大眼,笑得那么明目皓齿的男孩就是郑炼。

后来我们开始谈话,我建议免俗:决不打听对方的职业、家庭,不把任何社会功利的砝码往我们的关系上加,听任这关系自己去发展。半个月来,我们很得意这种纯粹关系。有次我们一块去游泳,他让我替他拿包他去买汽水,从他包里掉出一枚校徽。我使劲避免去辨识它。他也忍不住问我:你父母都在南京你为什么在北京?我笑道:你没看见许多外省姑娘都到北京当小保姆?

好吧,我爱他。你说,我该怎么办?

写封信啊,说你心里什么什么感觉,打算怎样怎样

他起身喝掉杯子里最后一点冷茶,伸了个懒腰,浸了汗透明的汗衫下,胸肌和肋骨清清楚楚。我要送他,他不肯,长腿灵活地将自行车脚踏往前蹬蹬又往后蹬蹬,笑着说我神不守舍谁敢放我上马路。我一直目送他穿过四条路口,看他骑车骁勇地在人缝车缝里窜。

我的信发出去七天,他即或在新疆老荒漠也该收到了。可他没一个字回给我。

七天,他有时间把信上的字句上百遍地嚼。他笑。他不动声色。他沉思默想。他无声地问:怎么会?怎么会?他不知该拿这个突然发痴的小姑娘怎么办。他害怕,却忍不住一再朝那颇厚的信笺上瞅,那字迹真切地有了声音一样:我是为着你悲惨的故事而走近了你;为你乏爱、无爱的往昔而深深爱上你。让我搀扶你带有不愈伤痛的驱体,让我负荷你不胜其累的苦难。他不愿再看下去,从窗前到画前,他踱步。你孤独地、怀疑地远离人群,那是因为你曾厚爱过他们,而他们却狠狠报复了你。我唤着你回来,我知道这有多难。但我将一声声唤下去,以无数声啼血的呼唤,唤回你的哪怕是最微弱的回应。他心乱得要命,小姑娘动了真感情(尽管有点心血来潮),那么多字迹被泪晕开了。我愿以我的不谙世故,尚清白无辜的生命,弥补人们对你欠下的公道;我将无怨地替人们赎过,将承受你冲天的委屈。他几次提起笔来,却不知怎样回复小姑娘的多情。他头也痛起来。我的爱,就在那儿,在离你最近的地方,你要,就可以信手拈来。然而,不论你要不要,它都在那儿,是你的。许多年后,不论你在哪里,你或许幸福也或许不幸,假如你忽然想到我,想到我的爱和祝福,你若因此感到一点儿安慰,这便是我全部的所求了。他的眼有一点湿润。

我写了第二封、第三封信,仍没有一点反应。我爸已另找到宿处,不在他那里搭伙,因此我亲自去探虚实的借口也没了。

郑炼问我情形怎样,我说闷碰了钉子。

那就拉倒吧!他说。

不!我喊起来,一喊喊出泪:我真的在爱了,我真的跟疯了一样事情比我事先想象的要严重得多,虽然我信里声明不期待回报甚至回答,但果真没回答,我失望得心都痛。

郑炼从包里拿出一小堆雨花石,自言自语地叨咕:鬼知道好看的雨花石现在都跑哪儿去了。我仍想我的心事。他看看我,用手指拨拉那些小石卵,吞吞吐吐地说:有不少人拿雨花石车出项链手链什么的。我往那堆亮都不亮的石头上看一眼,他立刻问:你要不要?我瞪着他要什么?

首饰啊他有些窘的样子:不花什么钱,我也能学着车。

我心不在焉地笑笑。他兴致很高地把石头装回去,说某天非让我吃一惊不可,别看这些石头现在看看不起眼,一车就不一样了。它们刚从泥里捡出来时更污涂呢!我打断他,问道:他要永远不回信怎么办?

不会吧。郑炼答道。

会的!

不会!他大概意识到我俩这么争多没名堂,笑了。依然是他那明目皓齿的笑。过一会,我发现郑炼半跪半蹲地抚着我埋在双膝间的头,说书上都这样写,真爱了,就是活受罪。

我抬起头,见他唇上晶亮的几粒汗。他掏出他皱巴巴、不洁净的手帕,倒先按在我额上。黄昏热得人喘不出气。

郑炼走后,我灵机一动到了路淮清家,先问她妹妹海清出国留学的情况,然后把话转向张叶。

他们没戏!淮清说:哪儿那么容易啊!韩凌的身份、岁数,真难给他找到合适的。顾了人品又顾不得形象,有品有貌却不单身,想要单身女人既漂亮又高尚,三十多岁的女人里,哪儿找得着呢?!现在韩大画家名气是蒸蒸日上,每天都有一打媒人跟他扯皮。张叶够标准了吧?你说她什么缺陷都行,说她不够漂亮恐怕不公道。韩大画家怎么着?他恰恰说张叶不漂亮!那天他和张叶一块吃的晚饭,不知张叶饭桌上是不是媚眼飞太多了。三十多岁的漂亮女人,又单身,有点小毛病也是正常的,没毛病才见鬼了!我忍不住插嘴:为什么一定要三十多岁呢?蠢话!我骂自己。

他说岁数大点牢靠,他说他可没力气陪小姑娘做游戏了,那种一往一来的情书,只让他好笑、肉麻!

他这样讲过?

讲不是这样讲,但意思是这意思。她突然注意到我有点不对劲儿,把我的脸研究了一秒钟,又接着聊下去。我看韩凌这人是不再会对人动感情了。他被关押的时候,有人让他把十根手指放在地上,然后跳上踩!一边踩一边骂:你不就是以手发的迹吗?毁了它!结果十根指头都踩断了。有根手指后来截了肢。想想看,他对人除了恨,还会有什么?他早看透了人的势利、妒嫉,弱肉强食。

开始入夜时蝉鸣才沉寂。我走到西晓楼的院墙墙外,他一开窗,朝楼下一张望,然后深深地感动了一个孤单单的、踽踽而行的女孩背影。他开始相信,世界若真坏了个透,她的存在依然如一汪清水。

他不会开窗的,与有空调的房间相比,窗外糟透了:热,蚊蚋,满街乘凉人的汗臭。

我爸叫我稍打扮一下,晚上带我到徐老伯家吃饭。徐老伯兼文教副省长,也著书作画,只是从不办公。他家总是热闹的,院里的六条竹沙发一夏天就被人坐红了。我小时,徐老一捉住我就说我是他订娃娃媒订来的儿媳妇,自从文革中他两个儿子因饥饿越货杀人,被判刑二十年,他再也不拿我取这种乐子了。

我穿了白色无袖的绉绸衬衫和银灰长裤,宽裤脚。我知道自己有点怪。老萧蛮子见了我,面孔一扭说:瞧瞧这个丑丫头他躲着我妈,在住宅区的路口等我。

你再夸我漂亮也没用,我不会向着你的!我大声道:妈怎么对你了,你非要和她离婚?

爸爸忽然吼:别烦了他停下脚步:好,我最后一次告诉你:我对你妈没感情

看看您黑头发还有几根?爸,您已经没有资格整天谈感情、谈爱了。您还口口声声谈爱,我就要羞死了,我心里这么说。您只剩下义务、责任和做父亲的尊严。我口气冷硬地说。我是父亲惟一的女儿;所有父亲都会在某天发现,他们惟一的女儿原来是他们真正的对手。爸,现在是轮上我去爱的时候了!

老萧蛮子沉下嗓音说:看来还没轮上你,要不,你是不会这样讲话的他苦笑,显得那样无助。

在徐老伯家听人议论韩凌,说他最近被一个女电影演员追得团团转,女演员讨他的画,什么也不挑,只捡尺寸大的拿。我不愿听人这样议论:好像他庸俗得人人可以把他挂在口头上。我钻进厨房帮徐老的两个女儿剪田螺屁股,不久听见院里开饭了。除了徐老的老伴端着只又盛菜又盛饭的大碗坐在灶边吃,大家都入了席。曾经开徐老斗争会时,红卫兵往徐老头上刷浆糊,徐伯母也上去刷了一下,从此一劳永逸地躲过了批斗。自徐老复职,她头也抬不起地在这个家里过活,徐老一字未提过,对她照旧,反而更使她愧得几乎活不下去。

我端了一大盘刚起锅的炒田螺出去,见几张桌都坐满了人,正为难地觅空隙,被人拉一把:小家伙坐这儿吧。

我低头一看,竟是画家。他头发胡子都长了些,弄得脸上阴影很重。他不再是一副看得过去的形容,而是相当俊逸。他看着我微笑时,我羞怯得一举一止都笨拙起来。好在他很快让别人缠着说话去了,人们恭维他,向他要画,我马上觉得自己坐在那里太碍事,我刚想溜,他回头对我说:别走,我有话跟你讲。

我多傻。对这样一个人,我竟敢爱,竟敢一口一个同情、怜悯。他几次想开头与我谈话,都被宠他的人打了岔。整个院子在取悦他,似乎今晚来的客人都暗自怀了个真实目的,就是结识他。而那么多人都没使他热起来,他的笑很温和却很被动,虽然他有来有往地应付人们的捧场,他心里却一点都不拿那些话当真。稍微有一点空闲,他对我轻声说:你的信写得不错,小家伙。

安徒生童话:小精灵和太太


小精灵你是知道的,可是你知道太太花匠的太太吗?她有学问,能背诗,自己还能轻松自如地写诗。只是那写作的韵律,她把它叫做丁当响的那东西,却很令她伤脑筋。她有写作的才能,有讲话的才能,她满可以成为一位牧师,至少当一位牧师的妻子。

穿着星期日盛装的大地真漂亮!她说道。她把这个想法写成了文字,还让它丁当响,凑成了一篇美丽的长诗。专科学生吉瑟俄普先生这个名字和这个故事没有关系是她的外甥,来花匠家串门。他听了太太的诗,觉得很好。他说真不错。你很有灵气,舅妈!他说道。

别瞎说了!花匠说道。别把这东西灌给她!妇人重要的是身体,要有像样的身体。看着你的锅去吧,别让粥焦了。我拿块木炭便可以去掉粥的焦味!太太说,你身上的焦味,我吻一下便可以去掉。人家都以为你只想着白菜土豆,可你喜欢花呢!于是她便吻了他一下。花就是灵气呢!她说道。

看着你的锅去吧!他说道,走进园子里去了。那是他的锅,他照料着它。

但是,专科学生却和太太坐在一起,和太太谈话。对她那句精彩的话大地真漂亮发表了一大通议论,当然是以他自己的方式。

大地真漂亮,治理它吧,有人这么说①,我们成了主人。有的用精神,有的以身躯来当主人,有的降生在世上就像一个惊叹号,有的像一个破折号。人们要问,他干什么来了?一个当主教,另一个只是个穷专科学生,但是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大地是漂亮的,总是穿着星期日盛装!这本身就是发人深思的诗,舅妈,这里面充满了感情和地理知识。

您有灵气,吉瑟俄普先生!太太说道。很有灵气,这我可以向您保证!听君一席高论,对自己便完全清楚了。他们继续谈下去,十分有趣,十分美妙。但是在厨房里另有一位在谈话,那便是那穿灰衣戴红帽的小精灵。你是知道他的!小精灵坐在厨房里看着饭锅。他在说话,可是除了被太太称作奶油小偷的那只大黑猫外,谁也没有听到他的话。

小精灵对太太十分气愤,因为她不相信他的存在,他知道。她从来没有见到过他,可是凭她那渊博的学识,她总应该知道他是存在的,总该给他一些注意。圣诞夜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分给他哪怕一小匙粥。这粥他的先人总是分得到的,分粥的还总是一些没有学识的夫人;粥里漂着厚厚的一层黄油和奶油。那只猫一听到这些,口水便流到小胡子上。

她说我只是一个概念!小精灵说道。这可是超出我的全部概念之外的!她否认我嘛!我听到过这话,现在又听到了。她坐在那里跟那个专整治小孩的人,那个专科学生瞎聊。我对老爹说,当心你的锅!她不理会。现在我要让它潽出来。

小精灵吹着火,火燎得高高的,发着亮光。苏噜潽锅溢出来了。

现在,我要进去在老头的袜子上咬些洞!小精灵说道。我要在袜子趾头和后跟上咬出大洞,这样她不写诗时,便有东西可以缝缝补补了。诗太太,补老头的袜子去!

猫听到了这里打了个喷嚏。他着凉了,尽管他总是穿着裘衣。

我把餐厅的门打开了,小精灵说道,里面摆着熬好的奶油,稠得和浆糊一样。你要不要舔一舔!我可得舔一下!如果罪名由我承担,我得挨打,猫说道,那让我也舔上一口奶油吧!

先舔,再挨揍!小精灵说道。不过现在我得到专科学生的屋子里去,把他的腰带挂到镜子上,把他的袜子扔到水盆里,好让他觉得混合酒太烈,让他晕头涨脑。夜里我要在狗棚里的柴禾堆上过夜,我很喜欢逗那只看家狗。我把腿吊着晃来晃去,狗无论跳多高,都够不着我的腿,这使它很恼火。它汪汪叫个不停,我晃个不停;简直太好玩儿了。专科学生被吵醒了,三次爬了起来朝外望。不过他看不见我,尽管他戴着眼镜;他总是戴着眼镜睡觉。

太太来时告诉我一声!猫说道。我的耳朵不好使,我今天不舒服。

你害的是没有东西舔的病!小精灵说道。把病舔好!把病舔跑!但是先把胡子擦干净,别让奶油挂在上面!我现在要去偷听了。

小精灵站在门旁,门半掩着。除了太太和专科学生外,屋里没有旁人。他们在讨论专科学生非常优雅地称之为每个家庭都应该置于锅碗之上的问题:灵气的问题。

吉瑟俄普先生!太太说道,现在我要趁这个机会,给您看一些我从未给世上任何人,特别是男人看过的小诗。有几首,要知道,还真是蛮长的,我把它叫做《一位闺秀丁当之作》!我喜欢古丹麦文。

是的,应该坚持用古文!专科学生说道,应该把德文从语言中清除掉②!

我也是这样做的!太太说道。您永远也听不到我说Kleiner或Butterdeig③,我总是说?Eedtkager和Bleddeig④。

于是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写字本,绿色封面,上面还有两滴墨水渍。

这个本子里的东西都是很费了一番心血的!她说道。我对伤感的东西感触最深。这几首叫《夜间的叹息》、《我的晚霞》和《当我得到克莱门森的时候》。克莱门森是我的丈夫,这首您可以跳过去,尽管它很富感情,很有思想。《家庭主妇的职责》是最好的一首!全都很伤感,我在这方面有才能。只有一首是幽默的,那一首的思想是活泼的。要知道,快活的思想总还是会有的。想您不要笑话我啊!想当个女诗人。这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抽屉知道。现在您,吉瑟俄普先生,也知道了!我喜欢诗,它控制着我,它和我开玩笑,给我出主意,还管着我。我用《小精灵》这个题目来表达这些。您当然知道那个关于屋子里总有一个看家小精灵在调皮捣蛋的古老迷信。我想过,我自己就是屋子。诗,我内心的感受便是小精灵;有很大的一种激情在主宰着我;我在《小精灵》中歌颂了他的力量和伟大!可是您得把手搁在心上对我发誓永不把这些泄露给我丈夫或者别人。大声地读,让我看看您是否懂得我写的东西。

于是专科学生读了起来,太太听着,小精灵听着。你知道,他在偷听,而且恰好是在念到《小精灵》的时候来的。这和我有关呀!他说道。她会怎么写我?是的,我得咬她,咬她的鸡蛋,咬她的小鸡,把她身上的肥牛似的膘都弄掉。瞧我怎么整治这位夫人!

他努起了嘴,伸长了耳朵听着。但是他听到的都是讲小精灵了不起的地方,他的威力,他对夫人的统治,这是诗的艺术,你当然知道她的意思是什么,可是小精灵只是从题目的字面上理解。小家伙越来越高兴,他高兴得眼睛闪闪发光,嘴角上露出惬意。他跷起了脚后跟,用脚尖站着,一下子比以前长高了一寸。他对说到小精灵的地方很高兴。

太太很有灵气,很有教养!我真委屈了她!她把我收进了她的《丁当集》,这集子是要印出来的,要被人读到的!现在可不能让猫去吃她的奶油了,我留着自己吃!一个人吃掉的总比两个吃掉的少,这总是一种节省。我要实行这种规矩,尊敬的可贵的太太!

瞧他这样,这小精灵!老猫说道。太太只要甜甜地喵地叫一声,喵地讲一番他,他立刻就改变了自己的主意。她够精明的,这太太!

但是她并不精明,而是小精灵像是一个人。

如果你不明白这个故事,那你便去问问别人。可是你别去问小精灵,也不要问太太。

①治理它吧引自圣经旧约《创世纪》第1章第28句。

②这是讽刺18481850年及1860年丹麦败给普鲁士之后的民族主义情绪的。

③德文。两字的意思是小点心和奶油糕。

④与前面相应的两个丹麦文。

我不是精灵:第三章


(3)

我心里闹死了,他却有心情咂摸那些字句。他大概想不出更着边际的话了。我真的要走了,不然我会让眼泪流出来出自己洋相。

但他按住了我的手,眼睛却不看我。随后我听他说:谢谢你!

他把这三个字吐得那么重,不这样,似乎这三个字就不可能从百感交集中挣脱出来。

他又说:我们找个地方单独谈谈好不好?在这里,我怕自己激动起来不成体统。

我看看四周。他却亮开嗓子对大家说:抱歉,我有几句话想跟这个小家伙谈谈。我们离开时竟没人诧异,谁会想到我跟他之间发生故事呢,在他们眼里我太不是个人物了。

在徐老的书房里,我们坐下约有五分钟了,他才说:我好几夜没睡觉了,因为我想不出一句话,既讲明白我的真实心情,又不伤害你。你看见了吧,小家伙,你这么折腾我!

我欲语,却想起所有的,所有的话我都以那信笺,随那些泪倾尽了,这一刻我的心空得像只桶。

你想过我比你大多少吗?他忽然从沙发上向前一倾脸离我近了许多。你这么年轻!有一早晨,你会大梦初醒一样发现,你身边的这个人是个老头子,想想看,那时你该多怕

我抬起头,倔强地瞅着他。他真的如老人那样充满爱怜地看着我,让我意识到我在他眼里那么小、那么年轻、那么不能与他相提并论。我们这样看着,他微笑起来。你不能想象有比这笑更复杂更丰富的表情了。

我从一开始就喜欢上你了。他说。

我很清楚这点。

你也是真喜欢我的画。我明白,没几个女人真喜欢我的画。就像我对她们一样,连想真看一眼都懒得。那么多好心人为我张罗做媒,推得掉我就推,推不掉的,你看,就像那天,她们非要我画不可,我就画;到开饭时间,我就付一顿饭账。事过之后,什么都没往心里去。你是头一个让我认真动了心的,小家伙。

我紧张地移开目光。我知道已有了一个结论,无论违我心还是顺我心,它已在不远处等着了。

他静着。一会儿他叹息一声,将手搁在我的脸颊上:就这样了吧,他说,我只能谢谢你,但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至少眼下我不能

这就是我等的结论了。

我们做朋友,做顶好的朋友好吗?他仔细观察我的神情:我很喜欢你的信,以后还给我写信吧?等你长大了,可别忘了我。

泪水一滴滴从我脸上淌下来。

你看,叫我怎么办?我还是把你逗哭了。他摇摇头,缩回手,仍是那种充满爱怜的笑。你这么小,让我怎么忍心接受你?我只能等几年,等你长大些,那时你要是还爱我,还不嫌我老,你就到我身边来吧。

我想,他同时也在等自己,等待他的体温,血性,情感都逐一回来。

他不久到广州开画展去了,我给他写了三封信,他回信说,他开始采集花,那些花在我长大的一天全献给我,我不懂他的意思。

回北京的火车上,我对郑炼说:我觉得自己一下长大许多岁,走在画家身边,不知不觉就变庄重,不再想一蹦三跳了。郑炼笑着问我:以后还跟不跟他一块翻墙头走捷径去游泳;还跟不跟他沿着铁道拔苇坑里的茭白来吃;还和不和他去推销橡皮鱼赚几个零花钱?我淡淡地笑。他又问:记得吗?有次我们一块看电影,太晚没电车了,我们装瘸子想拦下一辆卡车,结果没一个人理会,只有一个卖咸茶蛋的老太叨咕:这么好一对,可惜病了。

郑炼笑得几乎有些嚣张。我嗔他:去你的。笑完,他问我现在感觉怎样?我说难讲得很:半是幸福半是痛苦。他说他明白这感觉,还说没有痛苦的幸福是卑微的。

快放寒假时,我收到画家的信,说他将路过北京到哈尔滨去参加一个中外美术家的聚会。我兴奋得吃饭掉了几次饭勺。出了饭厅,我慌慌张张到处走,却不知该忙些什么。下课我跑到卫生室,指着脸上一个粉刺让医生立刻治掉它,医生说这年纪脸上不长它长什么。我对着镜子着急,实在想不出怎样才能折腾出个更美的我来。第二天中午,我跑到火车站,按说他乘的那班车傍晚才到。连下几天大雪,天冷得要死,我脚上松松垮垮的旧棉鞋吸饱了雪水变得脚镣一样沉,然而我却舍不得换上我的小皮靴,我用网线兜将它们拎着,准备在火车快进站时穿上它们。

火车进站了,车里车外的人都在大喊大叫。我想他会静静地出现,也许会最后一个走出车厢,他永远是那副矫矫不群的样。

他看见一个穿淡雪青滑雪衫的影子,头发梳得平平整整,背后结着一根辫子。她那么青春。她不漂亮,但不俗。仔细看看她的眼睛,他知道,她仍在惊心动魄地爱着月台上的人走尽了,我想我也该走了。他没来,要么我算的日期不对。

第二天我又到车站。傍晚,大喇叭通知几班火车因河北地区雪太大而晚点,其中有我等的那班。忽然,郑炼咧嘴笑着,朝我走来。他今天考完了期末考试,脑子紧张得要抽筋,想找我聊聊换个气氛。

你同学接的电话,他说,一边顺手把我两只手揣进他的棉衣口袋。她说你到火车站来了。你妈又给你带吃的来啦?

我妈买通了一个列车服务员,每月都托他带些吃的给我,她嫌北方饭太糙。自从认识郑炼,他总是用自行车帮我把东西驮到学校。当他摘下他的皮帽子捂到我头上时,我忽然烦起来。

看你那双耳朵,都冻得透亮了!

我不讲话,只用力甩开他的手,又狠狠将皮帽子塞到他怀里。

哎哟哟!都来看看这位的坏脾气!

他笑道:究竟怎么了?

人家头发梳得好好的,你来碰什么?

这么晚又这么冷,谁看你

有人看!反正有人看!我几乎叫起来。

他不说什么了,想再次跟我笑,试了几次,都不成功。这时大喇叭再次广播,说火车继续误点,车站无法预计时间。月台上的人很快回到气味极窝囊的候车厅里去了。郑炼上来拉我,说我已冻傻了,他故意不问我干嘛哭。

过了好大一阵,他说:他电报上讲了一定乘这班车来吗?

我不言声,仍然横一把竖一把地抹眼泪。

大画家来看你,你不高兴?换了我,准乐疯了!他声音听上去神采飞扬。不过你实在穿得太少,画家看见你冻成这副样子,会心疼!你为什么不穿那件你妈做的红格子大棉袄呢?还有你爸给你的那条草绿大围脖,又好看又暖和

我没理他。草绿围巾红袄子,我可好看死了。他不是你,不是你郑炼这种对色彩迟钝到半木地步的人。他的世界就是色彩,任何胡乱搭配的色彩都会折磨他。我爱他,想成为他眼前第一块和谐的色彩,至少至少,也不是一团糟七糟八的色彩。

十一点钟了,仍是没有消息。郑炼买了滚烫的汤馄饨,我俩蹲在一个背风的角落里吃。碗太大,郑炼帮我捧着让我吃,见我饿成那样,烫得稀稀呼呼仍住嘴里舀,他也跟着龇牙咧嘴直嘘气。刚吃几口,喇叭通知火车进站了。我忙扔下汤勺,拾起扔在一边的网线兜。郑炼说,不必慌,火车进站少说要二十分钟,足够把馄饨吃完,我哪里还顾得上听他的,已开始手忙脚乱地扯下脚上一对蠢大的棉鞋,然后一只脚颠着跳着,把崭新的小皮靴套上去。站了一天,冻了一天,脚塞进窄窄的皮靴里疼得如过刑。

郑炼一声不响,勺子停在嘴边,看着我。

我有些难为情了。退后几步,笑笑:看我这样行吗?

他怔着用力点头。

我开始往前面车厢跑,软席在前面。我挨着车窗看,想呼喊,可喊他什么合适呢?直呼其名是否太老三老四?他毕竟年长我那么多。更不能如我爸怂恿的,喊他叔叔,那实在是乱套。我这时有一点意识到,年龄的悬殊造成我们关系上的一种尴尬,一种不伦不类。我从头跑到尾,再从尾跑到头,渐渐地,水泥地上仅听我的新皮靴响得越来越清晰、清脆和单调。

有人叫我,是郑炼。这时我才想起世上有这么个郑炼。

你再看看电报,是不是你看错了日子?

哪里有什么电报,他只是在信上淡淡提了一句。他的信即使长,也是谈他的过去,谈那些我从来没听过却又觉得似曾相识的悲惨故事。有时也偶尔谈到感情和爱,谈到他的欲爱不能、欲罢不能的矛盾心情。还说,让一个像我这样的女孩爱他是不公道的,他是被社会造成的一副残局,怎么能让一个无辜单纯的小姑娘替社会来收拾残局呢?

还傻站着等什么,你一定看错了电报!郑炼说。

我在想,我每封信都表白着自己的一往情深,每封信都寄去我的吻。似乎他从未对此作答过,想到此我一阵燥热和隐痛。

他肯定不是乘这班车来,走吧!郑炼推椎我。

走,走吧。可我的脚痛极了。我在刚才的兴奋和忙乱中早已把那双丑陋的大棉鞋扔得不知去向,因为无论穿上它们还是提着它们都很不体面。我的画家是那么爱美。

郑炼从我的步态中悟到什么,他蹲下,轻轻一捏那靴子,发现它们轻得如同舞靴,仅一层皮革,他抬头看着我。

穗子他像有什么话难以启齿:你知道吗?你很漂亮绝对够漂亮了。

初夏,我忙着准备期末考试的舞蹈小品,头发也来不及梳,早晨一起床就胡乱在头顶上抓一个髻。下午,我们已累得气息奄奄,录音机旁,等人一站起来,地板浸了汗会又粘又腻没法走人。这时有人叫我,我一出教室就看见了他。

画家站在昏暗的走廊里,手背在身后。

一年了。我轻轻地呀了一声。这一年中,我不知多少次地想象我们的重逢:人会向他疯跑过去;我会流泪;我会感到轻微的晕眩;我会干脆冲过去,搂紧他的脖子,让那恐吓着他也恐吓着我的年龄差异刹那间消失。我会这样静倒是出我所料。

他说:他们不让我进呢。同时,他打量我。

这是我最狼狈的时候,他却半真半假地说一年不见我倒真长大不少。他拉起我的手,我们一块往楼梯口走,途中他告诉我,他要带我到渤海湾一座小岛去,那里清静凉爽,他可以集中精力把出国画展所需的画创作出来,至于我,可以度一个舒服的暑假。我惊喜地哑着。

你看,我自作主张,他停下脚步,也没事先问问你,是不是变卦了,不想要我等了

我委屈地抢白:是我吗?我一直在等你的信,一直在等你来,几个月时间,我守着邮箱吃饭,因为邮递员每天午饭时间来,我怕谁错拿了信,害得我这么傻等?害得我胡思乱想你说你在等我,我觉得明明是我在等你啊几个月里什么也等不来地等,你会懂得,那才叫等!最后这句话我没说,他却从我眼里问到了。

不知怎么了,他叹了一口气,似乎叹我这一身太年轻的血。

我央求他和我一块吃晚饭,不会难为他的,我会把饭菜从食堂买出来,到树下的石桌石凳上吃。他倒很高兴地答应了。下课的同学从我们身边经过,谁脸上都不异样,平常见陌生男性和某女同学讲话,大家走来走去从来不饶地要起一声哄。

等我买了饭出来,见他被舞台美术系两位教师和一帮学生围住了。他们认出了他。他们一口一个韩老师地叫。他往人圈外顾盼,看见了被两大盆莱烫得跌足的我。人们拥着他往小饭厅走时,他回头朝我疲惫地笑笑。他仍是那副温和而被动的样子:接受人们的崇拜,却毫不拿它当真。小饭厅平常不开,有著名舞蹈家来授课或表演时,校方拿它撑撑门面。我跟随人群走了几步,想想不妥,站住了。小饭厅我去过两次,是看美术系学生的作品展览,里面布置得蛮精致,据说饭菜也还精致,尽管厨子们烧给我们吃的菜像牲口料。

我最好还是别跟了去。他坐在铺着雪白台布的桌前,我这两盆色彩含混的菜往桌上一摆可太煞风景。我刚把最后一口馒头塞到嘴里,一个美术系女生跑到我面前。

喂,韩老师叫你进去!

我嘴让馒头填着,摇摇头。

不是我叫你,是韩老师叫你进去吃饭!她表情那么强调。

我说我不进去了,就在这里等。

十天之后,我在天津的码头上等。我在等他把我带上船,带到渤海上的小岛去。他先我两天到天津,见几位画界朋友。我看见一对和我年龄相仿的青年男女走过来,一人拿了一支冰糖葫芦在嚼。

(4)

我无聊地在一根放倒的水泥电线杆上走,它一滚动我就掉下来,然后我再上去。我忽然好馋冰糖葫芦。引颈望了一会,断定那糖葫芦贩子一定离得不远。不过我很快打消了念头。若看见一个手执冰糖葫芦,摇摇摆摆走电线杆解闷的小姑娘,他即便怀有一肚子感情又打哪儿谈起?!

我盼他早些换一副眼神看我,不再是充满长者的爱怜,而是一个男人对一个成熟女子的,充满尊重和渴望的。当我走进海水,再走出海水时,他诧住了。他发现这个蓦然向他转身的小姑娘长大了,他觉得他不该再等下去。

然而他在渤海小岛的日子,很少和我一起去海边。有时傍晚,我独自从海边回来,推开他的门,他却拿陌生的眼光瞅着我,地上扔着好些揉成团的宣纸。渐渐我懂得,这是他顶苦的时候:心里有,笔下却无。一次我意外地发现一个海产市场,到处是粗糙但不无野趣的贝壳工艺品,我花了一块钱就买了半挎包。随着我又买了一大串烤的小鱿鱼,最有趣的是一只大海螺壳里,盛了一对带红辣椒丝的小麻雀,汤卤还滚热。我端着一大堆吃食,兴匆匆赶路,想让他趁热尝个稀罕。他在准备出国画展的画,画得极苦,一闭门一整天,却常听他对我说:没一笔出神。我劝他别逼自己太狠,他说他在监狱里不止损失一根手指,还有人生最好的几年。我又劝他:人们已经这样崇拜你了;他立刻说:他们什么也不懂。

我像以往那样推推门,却发现门从里面别住了。很明显,他不希望任何人烦他,包括我。他知道我每天会在这个时间推开他的门,拎着鞋,带着一脚粉细的沙和一头蓬乱的头发,走近他。开始,我大着嗓门向他讲海边所有的奇遇和所有的感觉,后来仅仅是提醒他去吃晚饭。我没有叩门,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下来。我逐渐习惯了我自己这副形象:对着落日的海,靠着闭着的门,等着心静如水。

八月,我决定离开小岛回学校了。这天夜里起了台风。我明知门窗不过是被风弄得咯吱直响,我却总疑惑有人在撬门。虽然门窗紧闭,灯却摇曳不止。

我怕得受不住了,爬起来去敲他的门。

他一脸倦容,穿了件毛巾浴衣将我放进门。怎么了?听完我形容的恐惧,他面孔松弛下来。在长沙发上,他把我抱住,仔细地打量我。

我也打量他。他比我头次见时胖了些,尤其在这个深夜,他眼睑已有些老态的下垂了。当他吻我时,我发现这个中年男性的脸上布满并非生发于笑的皱纹。

你不是怕,是大孤单了。他在一个长吻之后说,你这个年龄最怕的就是孤单,对吧?小家伙!

他说他年轻些的时候也怕孤单。那时他在监狱采石场做炮手,每天独自守在山上点炮,那山上没人甚至连只鸟都看不见。他终于受不了这分孤独,有天把电管插到身上,而恰巧那天他被调到山外了。

我想请求他:不要向我讲这种故事,尤其不要在这样的夜晚。我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一步也不让他离开。

他意识到什么,人变得很僵。一会他俯在我耳边说:在我身边你不再怕了,睡吧。我闭上眼,感觉自己被轻轻摇晃着。他又说:我早不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多缠绵的感情了,不过你看,我和你个小家伙已陷得这么深。你长大吧春天他从巴黎给我写信来,说他在继续为我采集花,他在苦等能把所有的花献给我的那天。那天我该长大了。我仍是不懂。他还在信上写道:我侥幸自己那晚上没有损害你的纯洁。我要的就是这片纯洁,所以我不能以自己的手毁了它。女人们追逐着我。追逐着我身外的一切:功名、财富惟有你是不同的。我早死了这条心爱谁或被谁爱,说得再明白些:我看透了也恨透了人。我开始爱你,因为我不相信你是个人,你是个精灵。

接下去,又是一个长极的等待,等他来信,等他回来。他不再有信来,只是偶尔能收到他寄的一些异国情调的小礼物。有时等待是甜的,有时则很苦。

一年不见的郑炼突然出现了。暑假我回到南京的第三天,他到我家来了,还带了个姑娘,高高大大,头发黄黄的。郑炼这一年在东北实习,姑娘显然是从那里觅来的。

我什么也没问。

他什么也不解释。

记得进门时,他告诉我,她叫王晓雪。我们浅浅谈了一会儿,我说我去买些咸水鸭和冷馄饨来三个人作晚饭吃,我妈去上海出差,家里没人烧菜。我开始给自行车打气,郑炼跑出来。他见我愣站着,说笑着走向我。

我知你一向打不动气的!他挤开我。一年不见,他长武气了些。我得承认,郑炼是个很漂亮的男孩。他卸下气筒,胸脯一鼓一鼓地喘息,汗衫在肩处绽线了,露出一块金属般光洁的皮肤。除了他牙齿洁白整齐,他身上再没洁白整齐的地方。王晓雪是我的远房表妹,在东北实习头次到她家续家谱!他笑着说。

然后呢?我笑着问。

然后我们双方父母就开始拉扯亲家。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处呗,要处得不坏,就结婚。他仍笑着,眼却看着别处:怎么办呢?穗子,我总得忘了你啊。

我吃了一惊,瞪着他。一时间,我想起天下所有少男少女的追逐嬉闹、拌嘴、娇嗔、无目的地在路上逛、啃冰糖葫芦。这一切他们有,我没有。我嫉妒王晓雪,我是嫉妒这些。我嫉妒这些我没真正尝过就要永远失去的东西,而这些东西里包括这个普普通通的男孩:郑炼。饭桌上郑炼心事重重的,我拿出韩凌寄给我的礼物给他们看,表现着我的满足。

新年之前,郑炼告诉我,他被学校分配到内蒙,他拒绝接受这个分配,从秋天闹到年底,最后他还是屈服了,所以这是他在北京的最后几天,新年一过,他就要去内蒙钢铁联合企业报到。到现在我们才彼此问清:他是学钢铁冶炼的,我是学舞蹈编剧的。他在电话上问我,想不想见他?当然,我说。

晚上天黑得很早,他用自行车驮着我,说沿着环城马路找家好而便宜的饭馆,一块吃顿饭。他在刺骨的寒风里奋力蹬车,很少说话。我说韩凌已经回来了,他叫我等他的信,他将到北京的中央美术学院参加一次同学会。天冷极了,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无一搭地谈着,慢慢忘掉吃饭的事。

你以后还来看我吗?郑炼

没声。

你和王晓雪结婚后,她让我去看你吗?

还没声。

前面立交桥一个大上坡,我跳下车。但冻木的脚使我一着地就摔倒了。他一下扔掉自行车,把我抱起。借着橙色路灯,我突然看见他满脸都是泪。

郑炼,郑炼!我一头扎到他胸口,触到一大片冰,那是他一路掉的泪凝成的。他一路在掉泪,一路。

郑炼,我们还会见的啊我们都穿得极臃肿,我正穿着他顶欣赏的红格子大袄,却仍冷得哆嗦。

他不讲话,只掉泪。我头回知道,男孩子的泪是这样迅猛。

稍平静些,他发现此地离他学校已不远了,便带我走进去。学校很静,人们都回家过新年了。楼道里非常暖和,我和他面对面靠墙站着;似乎谈任何话题都嫌太晚,不等开头,就得结束,并且任何话题都不相宜了。

他摸摸索索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项链,用雨花石车的。他说他从不敢送我礼物,因为我爱的人是那么个伟大的艺术家,送得不对,他难堪不说,我会失面子。这个,他将项链很郑重地递给我,是天然加手工,总是不俗气的,总不会被你扔到抽屉角落,寒碜得拿不出手吧?

这么粗陋的首饰我当然只有将它放到抽屉里,难道我会戴上它出现在他面前吗?我嘴上却说:不会的,我喜欢它。

我们终于走到一起,他将我抱紧、吻我,我也吻他,我什么也不去想。

由于不清楚韩凌的确切地址,我将信寄给了我爸,让老萧蛮子将信转给他。老萧蛮子收到信立刻打电话给我,问我和韩凌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说没什么,我爱他,现在发现我也爱自己,而已。

你打算不和他继续了?

别问我了,爸。如果您想知道得更详细些,您可以看我给他的那封信,我把整个变化过程都告诉他了。假如人们愿意把那叫做背叛,就叫去吧。人们还会说什么?说我在他伤痕累累的心灵上又重重划了一刀。

你是不是再好好想一阵?

这事没有余地了。爸,就像你一定要走出家庭。你和妈的事,我全懂了,我不再干预。我挂上电话。

一年后,我在书店发现一本书,里面是三千种花卉图案,全是变形夸张了的,夸张得那样浪漫、大胆,真是美极了。

这就是他曾经一再提到的:他在为我采集花朵。扉面上印有一行他的手书:献给我生命中一个瞬息即逝的精灵。

文章来源:http://m.qg13.com/q/540613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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