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去年的冬天,随着艺考完的步伐我带着宽松的包袱回家了。本以为艺考后可以放松一下自己的,可刚回来不久,爷爷就病了。
爷爷有个习惯,就是每天早晨都要出去散散步。有时候,他会跟邻居三五结伴出去的,而更多的时候,他是一个人出去的。记得爷爷每次散步回来都会很开心,然而,在这开心的岁月里,他总会与我分享着他的故事。直到有一天,他自己一个人出去散步回来后,一整天都没有出过声。每一次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总会微笑着说一句:没事。
在我上学的岁月里,最幸福的是每天早晨起来都能吃到爷爷做的早餐。可到了第二天,爷爷没有起床做早餐。于是,我好奇地跑进他的房间,问他:爷爷,怎么了?你没事吧?他微笑地说:没事,只是昨天在公园里散步摔了一跤而已,现在腰骨有点痛而已,过两天就没事了。在与他说话的过程中,我看到了他痛苦的表情,于是,我不断要求他去看看医生,可他总是推脱。最后,他吩咐我到药店里买了些铁打药回来。此后,我每天都要帮爷爷擦药。
冬天很冷,也很漫长,但冬天的阳光总是明媚的。爷爷喜欢在冬天里晒太阳。于是,每天都要扶爷爷到楼上的阳台晒太阳。
在楼上的阳台,种着一颗葡萄,那是爷爷在去年春天种的。在他精心的栽培下,葡萄树早已枝叶连贯了。现在是冬天,葡萄树上的叶子自然而然也早已落光了。可爷爷总喜欢在那颗干枯的葡萄树下晒太阳。
每一次,在阳光明媚的葡萄树下给爷爷擦药,爷爷总会给我讲他以前的故事给我听!我喜欢听故事,喜欢爷爷给我讲他的故事。
就这样,每天在葡萄树下给爷爷搽着药,听着爷爷讲故事,也许,这是我与爷爷第一次有过这样的美好时光;也许,这也是我能和爷爷最后一次的温馨。
时过了几个星期,爷爷病没有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可爷爷还是推脱去医院检查。为了省钱,爷爷只是找个铁打医生过来看看。每次铁打医生帮爷爷看完病之后,总会留下一瓶药酒来让我每天帮爷爷擦伤口处!就这样,我每天都要扶爷爷到阳台的葡萄树下边晒太阳边擦药。虽然这段日子有点繁忙,但在这繁忙的日子里,每天能和爷爷有说有笑,每天能听到爷爷讲的故事,也许,这是一种幸福!
到了今年春天,爷爷的葡萄开花结果了,每天早晨,我都扶爷爷到葡萄树下沐浴春天的阳光。在葡萄树下,爷爷教我如何去栽培好一棵植物?在葡萄树下,给爷爷按摩,与爷爷聊天,这是一种幸福!
时间到了五月份,也就是我高考的前两一个月,爷爷的葡萄树挂满了果实,可在这葡萄树下,却突然少了爷爷的背影,从此,我再也不能听到爷爷给我讲他的故事了!
如今家里每个人都身在他乡,却不知家里楼上阳台的那颗葡萄树还有谁继续去栽培它?也许,时间长了,它会孤独的,默默地淡忘在我的脑海里,但还记得,在那葡萄树下,曾有一位老人在给他的孙子讲着他的过往!
西天还没有来得及吞没的那抹夕阳最后的金晖,软软的洒在窗下的葡萄架,绿色的叶子顿时被涂上一层薄薄的金黄,傍晚的风轻轻地吹着,在这葡萄架上翻起一层层微微晃动的金浪
在许许多多的水果中,我特别喜欢葡萄,记得孩提的时候,当夏季来临,庭院里的那架葡萄的枝枝蔓蔓,纵横地爬满了架子,又顺着架子上翠荫浓密的葡萄叶里长出一串串青青的果实。守着葡萄那一串串青果,未待果实成熟我就迫不及待地从酸涩的青果开始吃到成熟的紫黑,吃着葡萄不吐葡萄皮,不敢丝毫浪费掉它的些许。而对葡萄有了更多的期待却是从那个传说开始,忘了是谁讲的这样的一个故事,说每逢七夕夜,守在葡萄架底下就可以听见天上牛郎织女相会时说的悄悄话;于是,为了一个这样的传说,那些年的七夕夜,我就一个人呆呆傻傻地坐在葡萄架下,耐心的等着,静静地听着。可是,即便我守到凌晨,耳边里除了夜里不知名的草虫啾啾,风吹着葡萄叶的沙沙声响,也没有真能听到牛郎织女的情话。我想,或许是自己的诚心不够。
岁月流逝,葡萄架下的期待已经让心底许许多多纷繁的欲望所替代。认识小荔恰是那一年的七夕夜,我们在家里的庭院中办了一个家庭舞会,小荔是玲的好姐妹,也是她华大的同学,而玲是我死党铁哥们小龙的女朋友;于是,缘分让我们在那个七夕夜认识了,就在那个热闹的夜晚,就在霓虹灯洒在葡萄架透下来那迷幻的光线里,就在那一曲曲让人心醉神迷的情歌中,默契的舞步、共同的喜好让我们快捷地走到一起。记得那晚她穿着一袭红色的长裙,好像夜里燃烧着的一团火焰,燃红了夜晚,燃烫了我的脸,燃醉了我的心迷离的灯光下,隐约可见她那又大又亮的黑眼睛,在我的凝望中闪烁着梦幻般的光波。那个夏天的许多个夜晚,我们常常躺在清源山南台岩那片光滑的石头上,听着她用树叶从那秀美的唇里吹出来的动听的乐声,我并不懂那是首什么曲子,或许是她即兴吹来的,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飞翔的音符系着一个幸福的我。以后的夜里,常常有一缕那样的乐声在我的梦里萦绕,那时我的梦总是五光十色美不胜收。
可是,幸运并不总是眷顾着我。那个时候我已经从优越的机关单位自动离职,凭着一腔盲目的狂热下海淘金,没想到大海里,并不只是风平浪静波光潋滟的诗情画意,更多的却是摧枯拉朽冷漠残酷的无情,大海中几个狂浪翻来后,我的这叶小舟已经覆没在冰冷的海浪中。我已经无力翻身了,因为自己的盲目离职已经惹得亲人侧目,而今的囧状并无法换来家庭的资助,无可奈何下终日借酒消愁,自我消沉。小荔的家庭情况比我优越多了,她的父亲是本省另一个地区的地委书记,她因为读书所以母亲跟随她留在本地。我那个时候的惨状已经到了依赖她的份上,一日三餐,烟茶酒水,全仗着她的照顾,而她一天就是学校、家里、我这三点一线的奔波。累,或许还不足于令她止步,是我一味的消沉让彻底地寒了心。
记得分手的那个夜里已经是深秋了,冷丝丝的风吹在身上已经让人不禁寒颤。她提出分手了,我并没有挽留,但我深深地记得那个霎那,胸腔里的心感觉在沉,一直沉了下去,然后慢慢地裂开一向情场从容淡然的我第一次用心,结果却换来了撕心裂肺。记得分手时她那轻蔑的眼神,如剑般一下一下撕裂了我的心、撕碎了我的一切!
小荔的轻蔑与离弃激起了我的斗志,记得走出暂居的家门时我的口袋里只有五元钱和一包万宝路的香烟几年过去了,我也已经从人生的最低谷中挣扎着走了出来,当我一身鲜艳地出现在她的眼前时,她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惊讶,在她的眼中好像这一切很自然,似乎早在她意料之中。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柔情和笑意,我的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刺激漠然的,我从她身边走过,尽管在走过的那个瞬间,我的心里有一丝的不舍,但分手时的那个情景令我硬起了心肠。
没有多久,我从玲的那里知道她离开了这里,也知道了当初她提出分手为的只是激励我,希望我能从这种打击中站立起来。她的愿望实现了,而我却在她满心喜悦的时候重重的反手一剑。她走了,她时常吹奏的那支曲子却在这个时候忽然清晰了。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一样的爱,却有不一样的方式,或许这样的爱不一定是你所期待中的卿卿我我缠缠绵绵,它也可以深沉含蓄或着慷慨激昂,或许它如和风细雨润物无声,或许它如狂风霹雳涤荡蒙心的尘埃,它可以是炽热的关注,它也可以是冷语如箭中隐含着激励不管哪一种形式的表达却都是人间最美的霎那,掬起一捧心海的浪花,折射出的都是一颗美丽的心!
时光转眼过去了近二十年,一切都在变,庭院里的那棵葡萄也已经换了几茬,儿时的那个传说早已淡忘了,却在今天因为文学社里的一个七夕征文中清晰了起来。我想,或许在这个七夕的夜里,我还会傻傻地坐在葡萄架下静静地倾听,倾听遥远的那份诉说
儿时的记忆,那一个长长小巷,老房子,葡萄藤,以及夏天斑驳的影子。
每到葡萄成熟的时候,我和妹妹就会仰着头,看着那一串串的葡萄发呆,而这时候,奶奶就会来摘下几串,这些葡萄虽比不上那些市场里卖的葡萄,却也甜。
我不知道这葡萄藤是什么时候种下的,也如同我不知道爷爷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当我在床上接到爸爸的电话的时候,爸爸颤抖的声音证实了我心中那一份不好的预感,因为我记得,前几星期回家的时候,爷爷还能说话,也能吃饭,一切都似乎慢慢的好了起来,而如今,我再次回家看到的,却仅仅只是一张黑白的照片,我知道,爷爷睡了,永远的睡了。
严肃,一直是爷爷留给我的印象,当我和妹妹调皮的时候,会敲我们的头,而我们也会笑着逃开。那时侯的爷爷身体似乎很硬朗,就像普通的老年人一样。只是,老天却并不让日子平淡的度过,爷爷换上了尿毒症,而以爷爷的体质,已不适合于换肾,只能依靠血透维持生命。
而后,爷爷的身体渐渐不如从前,那一股严肃的气息也日渐淡去,经常能看到爷爷在院子门口和其他的老人家下象棋,爷爷的象棋技术非常了得,奶奶说还拿过很多奖,也许,在爷爷心里,象棋也是他的骄傲吧!
那个时候,是我高中时期最关键的时候,我每每放学回来,都能看见爷爷坐在院子门口,我一直以为爷爷是因为出来活动而坐在门口,一直也没太在意,和爷爷打完招呼就回家去了,后来,我开始参加学校的晚自习,下午放学不会回家了,有一次去奶奶家的时候,听到爷爷问起,为什么现在下午我都不回家,爸爸才告诉爷爷,我要参加晚自习。也一直到那个时候,我在知道,爷爷之所以坐在大门口,并不是因为打发时光,而是在等我回家。爷爷每天都要看见我回来了,才会回去吃晚饭,而我却一直没有注意到,在那些下午的日落中,一个老人家等待着孙子放学归来,再看见他回家以后,会起身收好凳子,笑笑的回家。
爷爷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高考结束后,爷爷已经不能自己走路了,每天都躺在床上,透析的时候会坐轮椅,意识偶尔也会模糊,认不出人,爷爷的心性仿佛就像是一个小孩子,白天会沉沉的睡着,而一到晚上就会开始闹腾,需要人哄。我和妹妹告诉爷爷我们将要去上大学的时候,我看到爷爷脸上的笑容,知道他也高兴。那个时候,我们以为一切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就好。
大学后,家里的事情渐渐知道的少了,偶尔的电话中能够了解到一些,而后,我接到的爸爸的电话,爸爸告诉我爷爷似乎快不行了,已经无法透析了,叫我赶快回家。我回家以后,又一次来到了爷爷的老房子里,床上躺着睡着的爷爷,爸爸说情况好转了,直到那时,我一直悬着的心在放了下来。之后的三天,爷爷的身体的确是渐渐地好了一点,于是我返回了学校。
两星期后,当我再次来到老房子,爷爷已经不在了,当爸爸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瞬间大脑里一切的思维都停止了转动,我只能茫然的看着充满水汽的窗户上那一片白色的雪花,我只有唯一的想法:我要回去!
一直忍受的病痛折磨的爷爷走了,那个会敲我头的爷爷走了,那个会训导我不能骄傲的爷爷走了,那个会在院子门口等我回家的爷爷走了,那个不会表露爱的爷爷走了,带着我们所有人的记忆走了。
老房子门前的葡萄藤,早已枯萎,你是变成搭向天国的阶梯了吧,送爷爷去了那个没有病痛的地方,也许,爷爷解脱了吧,一个老人家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为了看到一家人,一直苦苦支撑,我想爷爷也许没有遗憾了吧。
我会时常想起那青青的葡萄藤,和那个站在葡萄藤下严肃的老人。
爷爷,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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