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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的黑头发

把自己的恋爱故事记录下来,等到我们都老的时候就翻出来回忆,我们究竟记录了什么样的爱情故事呢?下面是小编为大家整理的老李的黑头发,欢迎大家借鉴与参考,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老李的黑头发

赵元波

我们单位的老李,五十来岁,算是单位里的老人了,岁数大,资格老,做事也公道,不怒自威。我们这帮小年轻都很尊重他,干起工作来,也有点怕他,他呀,可严厉了,容不得哪怕一丁儿点差错,做错了事儿,只消他看你一眼,你就能感受到压力。

老李虽然岁数大了,可那一顶黑头发,又黑又硬,看上去就像四十来岁的人,一点也不显老,身体倍儿棒,像单位里的大刘,才三十来岁,秃顶不说,两鬓都有些白了,和老李站在一块儿,看上去比老李还老。

私底下,我们都在议论,老李的头发究竟是真发还是假发,要不,五十来岁了,头发还那么黑,可是,谁也不敢去问,再说了,这跟工作也没啥关系,你怎么开口。因此,很长一段时间,老李的头发都是一个谜,谁也说不清楚是真是假。Qg13.coM

夏天来了,天真是热,冲凉正当时。

瞧瞧人家老李,大伙休息的时候,就拿一个洗脸盆,径直到水龙头前去洗一洗头发,这么一洗,看上去精神了许多。每天都是这样,从不间断。

一天,老李又在洗头了,我也拿上毛巾去冲一下,借着这个机会,我们就聊上了。原来,老李当过兵,养成了用冷水洗脸的习惯,他的头发呀,每天不洗,就会油腻腻的,得勤洗才行。

“每天都洗!”我似乎明白了什么,这头发天天都洗,能会是假的吗?要是染过的头发,一洗,不就露出本来的面目了?人家老李的头发就是本色,不是假的,也不是染过的。

我跟大伙儿一说自己的发现,大伙儿都说挺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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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记


时隔两年,老李终于重新开始谈恋爱了。

哥们,出来喝酒,老地方,快。老李乐呵呵的打了个电话给我。

我说兄弟,现在几点啊?你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驴踢了?我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凌晨一点半,没好气地骂着。

快快快,别啰嗦,告诉你个好消息。老李在电话那头依然憨笑着。

你大爷的,等着,10分钟。我挂了电话,不情愿的爬了起来。

老李是我大学同学,关系不错,毕了业我们去了同一座城市工作,结果阴差阳错的公司都在一栋楼里,索性我两合计就租在一个小区,平时串串门,周末出去玩,很是方便。

上大学那会儿,老李还不叫老李,他叫小李子。虽然听起来像个太监的名字,但谈起恋爱来,他可不比韦小宝逊色。老李刚进大学那会儿,每天不同女孩约着吃饭,逛街,看电影,身边女生换了一个又一个。用他的话说,他谈恋爱追求的是效率,半天牵手,一天kiss,一个星期啪啪啪,一个月之内绝对分手,没做到他就是孙子。我不知道他最终祸害了多少女生,当了几回孙子,我知道的是后来他变了。

大二那年,老李新交了一个女朋友,异地恋。我讽刺他说:怎么身边的女生玩腻了吗,换花样玩异地恋寻刺激啊。他总是一脸不屑的来一句,你懂个篮子,我这叫大爱。他最终和那女生谈了一年,打破了自己恋爱原则,当了回孙子。他后来经常问我这回的大爱值不值得。我总是调侃他说,玩了那么多女生,这次终于当了回孙子,这么宝贵的经验,你自己说值不值得。

其实这事在老李心中值不值得的问题,在他分手的那一刻开始他心中就已经清楚了,只是他自己不愿意接受和承认罢了。他分手那天回学校找我们喝酒,酒吐真言说出了这段恋爱的前因后果,老李和这女生高中就认识,同班同学,老李暗恋这女生半年,结果老李却没抓住机会,别人先追了这女生,成了别人的女朋友。后来大一结束时,这女生分了手,阴差阳错老李又在老家遇到了她,老李心疼她,喜欢她,所以又开始追这女生,再后来的事情,就不用我再说了。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小李子不再叫小李子,他不再出去约女孩,他开始抽烟,宅寝室,玩游戏。慢慢的胡子长长了,脸上也沧桑了,只是那装逼的习惯却一直没变。你们看看我,胡子拉碴着,像不像个有故事的人?某天老李有装逼抽风的问我们。我躺在床上,看也不看他的说,就你这历经世态炎凉的脸,充其量也就是一事故,还故事,你他妈顶着一太监的名字,谁闲着没事愿意听你的故事?要不你改个名,把自己叫老点,出去还能骗几个小学生。我看呐,老李就不错,成熟沧桑,跟别人说你住隔壁时,别人还不会打你,多好。寝室几哥们儿听完一阵笑,都嚷嚷着叫:老李,老李。小李子站在下面,指着我们,无奈又憋屈的说:损友,损友啊!

小李子变成老李之后,学校里从此再也没有他的恋爱事迹,一直到现在,老李仍旧单身。

我接到电话之后,在某个夜市排档的角落里见到他,略显昏暗的灯光遮不住老李兴奋的神情,我在他的对面坐下,对着他一口一口吐着烟,他一边用手扇着烟,一边冲我翻白眼。喝酒的时候老李告诉我,他准备谈一场异国恋,国是外国的国,但人是中国的人。他说他想要去谈的那个女生是我们的大学校友,隔壁班,上过课。我并没有多问他们两人的事,因为我觉得这事在我看来太荒唐,异地恋谈成功的都不多,异国的就更不用说了。散场的时候我跟他说,兄弟,这事儿虽然不靠谱,但做哥们儿的绝对不拆你台,有什么事哥们儿都挺你。

后来我陆陆续续又和他喝了几次酒,没有提到这场好似活在梦里的异国恋,讨论的大多是一些工作,生活的事。喝大的时候,偶尔把梦想拿出来吹吹。酒醒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又把梦想收起,迎接下一个朝九晚五,碌碌无为。

我最后一次和他喝酒的时候,正值他工作事业的上升期,公司给他安排了升职,正面临着升职考核,只要这个月表现不要不要有太多问题,下个月就可以成为月入过万的经理。酒桌上,我一杯接一杯的喝,因为我真替他开心,那天我喝的烂醉。人有时候很奇怪,别人的开心事,却比自己的开心事来的让自己更开心。然而酒没喝完之前,谁都无法知道酒桌上的哪句话是真的,因为真话往往是最难以启齿的,它需要酒精的麻醉才让人有胆量说出来,梦想是,离别也是。他在我进门的时候跟我说他明天的飞机去英国,听到的时候我整个人都炸了。我嘴里说着你他妈傻逼,身体却没有能力去阻挡他,因为我的头早已晕得天昏地暗。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已经搭上了北飞英国的飞机。手机上还显示着他昨晚留的短信:人应该为了自己任性一次,对吗?

关于这条短信,我并没有回复他。谁都想去任性一次,但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去任性,因为没人知道任性的后果,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他走之后的生活变得单调,没有人喝酒聊天,工作日工作,周末在家一躺就是一天。庆幸的是,工作方面开始有了起色,我也获得了升职的机会。升职之后,生活慢慢的开始变化,工作日工作,周末依旧是工作。

某天我在百忙之中收到了他的邮件:哥们儿,来这边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我这次的任性到底是不是像你说的那么傻逼。我现在找到了答案,人活着是为了追求某些东西的,梦想是,幸福也是。这些东西不会自己来找你,我们需要去追寻,你不去任性,那你就没胆量去追。来这边快半年,没有劈柴和喂马,但我有一个爱人,陪我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陪我做一个幸福的人。

会计老李


老李没有名片,有名片的人大多是个官儿。老李不是官儿,只是个普通的会计员,所以他从来不印名片。偶尔跟外界打交道,他总是自我介绍说:“我是个右派。”这右派好象是个光荣牌,常挂在他嘴边,他说起来轻松愉快,似乎还有几分自豪感。他认为,当年被错划为右派的都是没有私心的人,都是坚持原则的人,都是敢于同不良风气作斗争的人。这样的人不会拍马溜须,不会见风使舵,不会看领导的脸色行事,所以才被划为右派。他觉得当个右派没啥丢人的,所以,每作自我介绍时,他总是首先声明我是个右派!老李参加工作那一年只有十七岁,而且是虚岁。那一年,他高小毕业,满怀着一腔建设社会主义的热情,高唱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的歌儿,从乡下来到县城,被分配到县保险公司,当了一名会计员。那时的青年比现在的年轻人头脑简单,他们以为天空总是明朗的,没有一丝阴云,也没有一丝冷风,到处阳光灿烂,红花朵朵,人人都像课本上讲的那样,一个心眼为党工作,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当领导的只是分工不同,他们是人民公仆,普通百姓没什么不同。有一天,经理叫他去搬家具。沙发搬完了,经理来报帐,他才知道这沙发并不是上级专门给经理配备的,而是经理自作主张给自己买的。经理办公室里本来有两张靠背椅子,还有两张条凳,那时全公司才七八个人,在经理办公室里开会完全能坐得下。

现在一家伙花这么多钱买这么豪华的沙发,不是奢侈浪费吗?上级正号召励行节约反对浪费,你这当领导的咋不响应上级的号召呢?他给经理提意见,经理说:“这是工作需要!”老李(当时叫小李,为了叙述方便,本文统通按现在的称呼,叫作老李)问:“啥叫工作需要?我没有地方住,每天在办公室里临时搭个铺板,我叫你给我盖间房子,你给不给盖?”经理说:“你一个单身汉,睡在办公室里不就凑合了?”他反问经理:“你原来有两张靠背椅子,还有两张条凳,不是也能凑合吗?你为啥要买沙发呢?”经理生了气:“你这个小孩,刚上班,怎么这么大私心?”老李本来是拐个弯儿给经理提意见,想不到适得其反,经理反而对自己有了意见。老李心不服,就给县委打电话。电话机就在老李办公桌上,他一打居然打通了,而且接电话的正好是县委书记。那时候的县委也没有几部电话,县委书记跟县委办公室虽然各有一部电话,但却串在一根线上。所以,他一打便打到县委书记那里去了。县委书记听了老李的意见,说:“你提得好,敢于坚持原则。我马上打电话,批评你们经理,让他向你作检讨。”老李从这口气里听出来这是个大官,这时才有点儿紧张,呀,我这不是把俺经理告了?第二天,经理到县委去一趟,回来时脸上便挂着霜,他对老李说:“你提的意见很正确,我向你作检讨。”老李红着脸说:“哪里,哪里!我只是随便说说。”公司的几个同事暗中称赞老李说:“好样的,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经理向老李承认了错误,他心里自然高兴,他想,既然承认了错误,那就把沙发退回去吧!光有一句空话,没有实际行动,咋能是改正错误呢?他等了一天又一天,经理依然坐在那宽大的金丝绒沙发上,喝开水,看报纸,显得心安理得,丝毫没有退回的意思,于是他又向县委打电话。但是,这次电话老是占线!正在他抱怨老是占线的时候,经理却通知邮电局把老李桌上的电话迁到他经理办公室里去了。老李问:“咱公司就这一部电话,咋能只供你一个人用呢?”经理还是那句老话:“这是工作需要!”老李说:“难道只有你经理需要电话,我们几个办事员就不需要电话吗?”经理说:“在公司我说了算,你别瞎喳喳了!”于是电话还是被搬走了。老李气不顺,居然当着经理的面要给县委打电话。经理把门一关,说:“快出去,我有事哩!”老李被撵出门来,有人劝他说:“经理的需要自然比大伙的需要重要得多,你少管点闲事吧!”老李打不成电话了,便去县委找书记,可在上班时候出去得向经理请假,提经理的意见再向经理请假,总觉得这是不太妥当的。于是老李便等到下班的时候去了县委。县委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小青年在值班,他听了老李的话,心想,这么屁大的事也麻烦书记?口里却说:“我一定把这情况向领导转告!”可等老李一走,他便把那记录本丢在一边了。

老李以为那个值班的小青年已把他的意见转告给领导了,心里也就不多想了。电话锁在经理办公室里,有事想给乡里打个电话也打不成,乡里给公司反映情况,电话响得急火火的,大伙在门外听着,心里干急也没法。老李又给经理提意见:“你经常外出开会,还是把电话放在大办公室里吧!”经理自然不会答应,要是把电话再迁回大办公室里,不等于自打耳光吗?经理说:“既然办公室里需要,那就再安一部吧!”老李又要提意见,就这么几个人,一部电话还常闲着哩,再装一部不是太浪费吗?别人拦住他说:“别提了!你一提,咱的电话不给安了,工作不是要受损失吗?”电话刚装上,老李就接到老河乡打来的一个电话,说安庄生产队的驴死了,叫保险公司去调查一下。老李跑了几十里地,来到古河乡安庄生产队作了调查取证,回到公司,把有关手续交给经理,说:“那头驴值50块钱,我已经让人作了估价。”经理翻翻那材料说:“不行,保单上填的是头母驴,现在怎么变成一头公驴了呢?”老李说:“我作了调查取证,安子庄就这一头驴,是王老汉入社时买的,当时填保单时把这一项漏填了,后来到乡政府盖章时,有人来了个想当然,填了头母驴。”经理说:“农民日鬼得很哩,没有参加保险的也冒充投保的来索赔,这里面一定有假,咱要按保单办事,不赔!”老李说:“咱动员人家投保时嘴上像抹了蜜,现在该赔偿了,却把眼瞪得溜溜圆,今后谁还相信咱保险公司呀?”经理说:“那也不能拿钱买信誉呀?要是有人拣了这个便宜,把这当成发财的窍门,咱保险公司岂不是要把老本赔光吗?我们要为国家考虑,不该花的钱,一分也不能多花!”经理谈的话冠冕堂皇,老李仍不死心,他跑到乡下又去取证去了。

然而,纵然老李拿出一百条证据,经理仍不相信。这时恰巧来了个大鸣大放,要群众向领导提意见。老李欣喜若狂,在鸣放会上嗵嗵嗵向经理开了一阵火,提了一大堆意见。经理暗暗发笑说:“好,好,提得好!你写成大字报,贴出来对大伙也是个教育。”老李果然写成大字报,贴在院里的南墙上。后来嘛,不必多言,老李成了本单位和本系统第一个最年轻的右派,下放到农村劳动改造去了。

安庄生产队的社员当说老李是为他们那头驴当了右派,很为老李鸣不平,他们主动要求把老李下放到他们生产队。经理说:“那家伙可是个反党分子!”老队长心里想,俺就喜欢这样的反“党”分子!凡是反“党”的都是真心为群众办事的!老李到了安庄生产队,受到社员的多方照顾和保护。但是,有时为了应付上级的检查,也只得像征性地批斗他一下,领导一走,也就没事了。社员们把老李当成可以信赖的人,选他当会计,当保管,把村里的财物大权都交给了他。也许正是有这么个特殊关系,老李下放锻炼二十多年没有受多大罪,所以,他对这个“右派”不像一般人那样有一种受辱感,他反而认为这称呼能获得群众的信任和崇敬,因此常把右派挂在嘴上,好像个光荣牌儿!老李右改后又回到县城,在县委统战部举行的座谈会上,他碰见了原来的经理。老李没想到他的这位经理后来也成了右派。原因很简单,由于县委书记批评了他,他在鸣放中也提了县委书记的意见,所以,他后来也成了右派。他一当了右派便跟老李有了共同语言。他拉住老李的手说:“对不起,对不起,当年只觉得你太能,不知天高地厚,想教育教育你,可我实在没有想到,当右派这么厉害。

这些年我一直不敢提起你,一提起你我就心里酸酸的,我太对不起你了。“右改的原则是各回原来的单位。当时保险公司已不存在,早在文革前就合并到财政局,变成一个科了。老经理当了县财政局的副局长,为了弥补心里的愧疚,也把老李要到财政局来,到办公室当了一名会计员,管机关财务,也算”官“复原职了。老李很感激老经理对他的照顾,工作更加卖力。他既是会计,又是出纳,还兼着保管。有人说:”这样不合适吧?“那位老经理说:”我了解老李,不会出啥问题。省个人省份开支,何必死扣制度呢?“可惜老经理在下放劳动改造时身子吃了亏,自改正以来就没断过病,打针住院的,没过几年就病休了。

老李“认死理”,本性难改,谁来报帐,他都要认真审核一番,有时局长签了字,他也会打回去重填。当时局里只有一部小车,司机老刘是个“鬼难拿”,平时倒腾油票,多开修理费,这几乎是人所共知的。老李当了会计把老刘卡得死死的。以前司机加油都是在加油站记个帐,月底一结算,到会计那里一报就完了。

老李是个细心人,有次他到加油站一查,老刘半个月竟加了五百多公升。新买的北京吉普百公里耗电量顶多十五公升,这半个月你就是日夜不停地跑也用不了这么多油呀?司机老刘平时牛气十足,他对这位新来的老右派根本不买乎,他说:“我跑多少路还用跟你汇报吗?领导签了字,你老老实实给我报了,别狗咬耗子多管闲事!”老李说:“这个耗子我拿定了!半月前你车上的里程表是一千多公里,现在还没有跑到二千公里哩。就按一千公里算,顶多烧二百公升,这三百多公升你弄哪去了?”这位“师级”干部顿时脸红脖子粗,但因被老李抓住了短处,说话也就吞吞吐吐:“我……我……暂借给别人了。”老李也不客气,他说:“这是公家的财产,你凭什么借给别人?是你把油票要回来,还是我从你工资里扣除?”老刘一听要发火:“你真是个老抠!又不花你的钱,你抠这么死干什么?”老李说:“你说我老抠,我就是老抠!你冒领油票怪有理是不?走,咱去找局长说说去!”司机老刘自知理亏,只好把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又吐出来。从此,“老抠”的外号就传了开来。

“老抠”这外号既是贬意,也是褒意,就看你是什么态度了。当会计严格把财务关,处处按财务制度办事,抠得严一点,当然是好事,正直的领导和正直的人自然会喜欢。然而,现在正直的领导和正直的人越来越少了,老李便有点吃不开了。有一次他竟跟办公室的小黄干上了。

那时候小黄还是个小办事员,专管写个材料接个电话什么的。有天他把办公室里的废报纸和废报表拉去卖,回来只交二十块钱。平时都是老李负责处理这些废品的,拉到纸厂一斤能卖两角钱,几百斤废品至少也能卖个百十元。这次怎么只卖二十多元?老李说:“小黄,看你怪精明的,咋叫人家坑了?”小黄说:“谁坑我了?”老李问:“那纸总共多少斤?”小黄吞吞吐吐地说:“几百斤呗!”老李说:“一斤一角也得几十块?”老李本来只想警告小黄一下,年轻轻的,不要沾小便宜。可这小黄却自作聪明,说:“我没去纸厂,我卖给收废品的老头了。

一个残废老头,怪可怜的,叫他占点儿光吧!“老李没再吭声,他暗暗跑到纸厂。

他跟收购部的人都很熟,一问过磅员,人家便把老底亮出来说:“总共是五百三十斤,折款一百零六块钱。”过磅员把发单拿给老李看。老李回来后又找小黄说:“年轻人可要诚实,耍小聪明可不行。”小黄却不认帐,他气壮如牛地说:“你不相信我咋的?好,咱一块去找那个老头,让他还我一个清白!”嘿,占了便宜还卖乖?老李说:“那好,走吧,我要看看残废老人是什么样。”那残废老头自然找不到!小黄领着老李在街上转了半天,说:“他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我去哪里找?好吧,过几天我见了他,再让他来说个明白吧!”老李说:“你找不到他了,是吧?可我却找到‘它’了!”老李把纸厂的证明拿出来让小黄看。小黄顿时把头耷拉下来了。老李说:“小子,别在我面前耍小聪明。叫你诚实你不诚实,快把那一百多块钱拿出来!”小黄忙向老李承认错误说:“李叔,这事你别跟局长说,我有点特殊情况,一时抹不开。”老李问:“有啥特殊情况?”小黄说:“我妈有病,住院了。”老李问:“啥病,住哪个医院了?”小黄又吞吞吐吐不愿说,老李心想,你这家伙还在耍戏我?他立马掏出一百块钱说:“要是缺钱买药,我给你。走,我去看看大婶。”小黄死活不叫去,老李说:“又说假话了吧?”小黄说:“不是假话,只是我妈回老家了。”老李立马推出车子说:“你家不就在郊区吗?走,你跟我一块到你家去看看。”小黄说:“局里明天开会,局长的讲话稿我还没写好哩!”老李说:“那你就在家忙吧,我去看看大婶。你家不就在弯柳树村吗?”直到这时小黄才知道骗不下去了,只得说了实话:“老李叔,我是说的瞎话,你——”老李说:“年轻人要诚实,刚上班几天,咋能这样子呢?为了叫你记住这次教训,那八十六块钱必需全部交出来。”小黄点着头说:“李叔,你对我的教育我太感谢了。我交,我交,一分也不少。”小黄把钱交了,老李给他打了收条,当他走出会计室,在转弯时愤愤地骂了一声:“老鳖衣!”老李知道他会来这一套,就紧跟在小黄后面说:“我就是老鳖衣!你看咋办吧?”小黄没想到老李会跟在他身后,只得说:“我骂我自己哩!”这事让老李很伤心,年轻人咋是这个样子呢?让他伤心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小张。小张原来是个小通讯员,只因能说会道的,居然成了局长的秘书。小张自知才疏学浅,主动要求到省财校进修。他去了三个月,回来报帐时,光公共汽车票就报了一百八十张,一张不多,一张不少。

老李一看就笑了,他问:“张秘书,这三个月你没有回家一趟?”小张说:“没,没回来。”老李把过去的报销凭证拿出来问:“你没回来,这路费是咋报的?”小张顿时脸红脖子粗地说:“我忘了,我忘了,我回来两趟。”老李问:“两次回来你住了十一天,这上面的车票都打着时间。”小张一听就知道自己露了馅,忙说:“我在财政厅食堂吃饭,一天要跑三趟,有些车票我还没顾得往上贴哩。”老李说:“要是照你这么说,一张车票也不该报。从财政厅到财校只隔一条马路,你咋能来回都坐这么远的车?”这小张也是死要面子,又爱耍威风。他把单据从老李手里夺回来说:“你不给报算了,这几个小钱我还拿得出来。”老李说:“我没说不给你报,我只说不该报这么多。你要是真的有钱,想为公家省几个,这所有费用你自己掏吧,我代表局里感谢你了。”小张说:“谁说不报了?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老李说:“我哪会曲解你的意思?两角钱车票你都看得那么重,这几百块钱的费用你能舍得不报吗?”小张重新把那车票整理一番,最后仍然报了一百多张。老李愤愤地想,真没息!这样的人再培养还能培养成啥材料!然而,正是这样没出息的人后来却一个个提拔重用了。小黄当了办公室主任,小张也成了秘书科长,连老刘也成了司机班长,一个个都成了他的项头上级。他对工作认真负责,忠心耿耿,毫无私心杂念,不但得不到提拔重用,反而受到各种非议。有人说:“老李管帐管钱管仓库,谁来监督他?不知他贪占多少东西呢!”起初只是暗地议论,后来就变成半公开的了。新来的赵局长听了这反映,先在脑子里打个问号,后来听多了,竟同意对老李进行财务审查。小黄来了个突然袭击,先把仓库封存起来,然而便叫老李把帐交了。清点了库房实物,又查对了一遍帐目,东西不但没有少,反而多出一件酒来。东西多了也是问题,它说明财务帐跟这库房的实物不符。作为办公室主任,小黄找老李谈话,问:“那一件酒是怎么回事?”老李说:“春节分给我两件好酒,我舍不得喝,就没往家搬。后来局里请客,有一件我带到宾馆用了。”小黄不信,他仔细察看一遍,发现那纸箱上还写着老李的名字哩,而且字迹是他黄爱今的。他忽然想起来了,那是春节分酒时,他亲自审查一遍,暗暗作了记号的。他这才服气了,但又觉得这老李太傻了。哪有用个人的东西填公家的空窿呢?赵局长从这事上认识到老李的老实和本分。他推荐老李参加市财贸战线先进工作者会议,并让小黄亲自给老李写了一份模范材料。小黄为了显示自己的才能,让新来的赵局长认识他的水平,他不但写了两箱酒的故事,还把司机倒卖油票和有人贪污废纸钱等等,都作为典型材料写进去了。当然喽,小黄没有点出具体人名,只把事儿作了颇为生动的描述。反正模范材料只供上级领导审阅,外人不会知道,写了这几件事儿,只能给文章增色,对他这个大笔杆子有好处。没想到市报记者采访了老李,并根据那份模范材料写了一篇人物专访《财贸战线的卫士》,发在市报显要位置上。司机老刘看了那篇通讯,把老李大骂了一通:“为了个人捞荣誉,竟出卖同事!”那文章虽然没有提到小张,可他也为老刘和小黄大鸣不平说:“这样的人最狠毒,今后谁还敢跟他搁伙计?”局里的同志不知内情,也暗暗责怪老李办事不留后路。小黄心里最清楚,但他却说:“为了树立卫士形象嘛,我们要甘作牺牲!”显得宽怀大度,从而赢得不少人的敬重。

老李当了模范,日子反而越来越不好过,人们都对他敬而远之,那神态就像对待温神一样。只有赵局长支持他说:“别怕,我了解你!”这让老李心里有几分温暖,他对赵局长说:“身正不怕影子歪,我不在乎这个!”他在工作中该抠的还要抠,依然我行我素。然而,过了两年,连赵局长对他也不满意了,说他思想僵化,不适应新形势,几乎要把他换掉。

赵局长也是实在人,工作缺乏灵活性儿。县长老是批评他思想僵化,别的县每年从市里和省里要来好多钱,你怎么要不来?言下之意,你这财政局长不是太笨蛋了吗?这天,赵局长找到老李说:“最近县长特批给我十万块钱,作为活动经费,专门疏通跟上级领导的关系。县长特别声明,这笔钱不在审查之列,你想咋花就咋花,只要不装自己腰包就中。”老李说:“有了这尚方宝剑,你还愁什么?”赵局长说:“说是这样说,我咋能随便花呢?这钱我还得叫人管着,要不然咋能证明我没有装腰包?”老李问:“赵局长,这笔特批给你的钱是不是想叫我管?”老局长笑了:“只有叫你管我才放心啊?只是——”赵局长欲言又止。

老李问:“只是什么?”赵局长说:“叫你管是好,只是你不能死抠财政制度,你要是还卡那么死,这笔钱不是白批了?”老李一听就摇头说:“这钱你别叫我管了。我一听这事心里就不舒服。”赵局长说:“不光你不通,连我也不通。咱这不是用公款行贿吗?”老李说:“你都想不通,还来动员我干啥?”赵局长说:“以前想不通,现在我想通了。前天县长拉着我到别的县去取经,他们一番话才把我的思想打通了。”老李说:“他们说的什么话?你向我学学,看看能不能把我的思想也打通。”赵局长说:“那天县长专门摆了一桌高档宴席,叫他们给咱传传经。酒场快散了,他们仍不入正题,最后我急了,说,咱两个县的基础情况差不多,为什么省里和市里给你们的钱总比我们多得多?最后那个财政局长问我,你几个儿子?是不是都一样看待?你把你家里的事想通了,你就有办法从省里多弄钱了。回来后,我一直啄磨那个局长的话,后来我忽然明白过来了。”老李问:“你明白啥了?”赵局长说:“我对两个儿子都喜爱,但对两个儿媳妇却不一样。

小儿媳口甜,也会作事,下班从我家门前过,不是买一小捆时鲜蔬菜,就是买二斤小鲫鱼送到家里来。她知道我爱吃小糟鱼,用油一炸,在锅里一烘,就着小酒一喝,美死了。这小鲫鱼都是从外地运来的,市场上轻易碰不到。小儿媳只要在街上碰到了就给我买二斤。二斤小鱼不值几块钱,但我心里特高兴,这说明儿媳妇心里有我。最近,小儿媳家买了一套新房子,还搞了装修,比宾馆还豪华。我一看,心里就有气,年轻轻的,怎么这样贪图享受啊!小儿媳指着一间小房子说,爸,再过两年你也该退休了,到时候到我这里住住,你看这外边就是农田,窗子一打开,面前花红柳绿的,空气也比市里新鲜。一番话说得我心里好美气,吩咐老伴立马给小儿子两万块钱。“老局长说到这里才点题说:”我从我家里的事儿上思谋着,亲生儿子我还不能一样对待哩,何况省里的领导不是咱亲爹亲娘呢?“老李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了,他说:”我不再死扣你了。为了咱市人民的利益,该行贿就行贿吧!“赵局长长叹一声说:”这年头就兴这,我也是没办法呀!再高级的领导也是人,世界上哪有真正公平的事啊!“眼看春节快到了,赵局长吩咐老李说:”县长叫我申请500万扶贫款,报告还在市里压着。明天咱俩一块到市里和省里跟人家拜个早年,作点感情铺垫。你先准备一点礼物吧!“老李说中。老局长又安排说:”弄点好东西。“老李又说中。到出发前,赵局长问老李:”你准备的都是啥东西?“老李掂出来几桶小磨香油和几件张弓酒。办公室主任小黄笑了:”你是打发叫花子呀?都什么年代了!“赵局长说:”咱县也没啥稀罕东西,老李,你先带两万块钱现金,咱到省里再准备吧!“老李对这事厌恶透了,他把钱交给赵局长说:”我不跟你去,这钱你看着该咋花就咋花吧!“赵局长带着小黄到市里和省里跑了一星期,回来后小黄先交给老李一迭餐票,一桌酒席就花了二千多。老李吃了一惊:”乖乖,这么贵!你们都吃的啥?“小黄说:”就这还没敢进豪华餐厅哩!那几个处长都是酒篓子,一次喝了五瓶五粮液,还没把他们扳倒哩!“老李只觉得心里发疼。”一桌饭一头牛,屁股底下坐栋楼。“看来这位民谣作者已大大落后了,两头牛也抵不上一桌宴席呀!老李只在嘴里瞎嘟囔,小黄又把一张白条递给他。老李问:”这是啥钱?一万块!“小黄说:”也是咱幸运,正巧赶上厅长的大公子要到北京读研,要不是赶上这个机会,咱想送礼人家还不会收哩!“老李一听火了:”这太过分了吧?刑法有规定,贪污受贿两千块钱就够判刑的了。“小黄说:”你别少见多怪,外县一把递好几万哩!这一万块我还觉得拿不出手哩!“老李去找赵局长。赵局长说:”老李呀,咱的思想太赶不上形势了。人家贫困县常年有人住在省城,把几个领导的门槛都快踢破了。咱好容易赶上这么个茬口儿,送少了人家能看得起咱吗?再说,这厅长可是实权人物,咱的报告就在人家手里压着。咱把人家打发高兴,他大笔一挥,就是几百万。有了这几百万,咱能为多少农户解除困难?老李呀,你不要光算小帐,也要算这个大帐。吃小亏沾大便宜,这样的好事咱找也找不来。“老李没话说了,他把那张白条递给赵局长说:”我服从,我服从,可你得给我签个字。“赵局长说:”还签啥字?几个人都在场,还能有错吗?县长早就交待过,这笔钱不在审查之列嘛!“过了几天,省厅来了一个处长。赵局长乐哈哈地对老李说:”咱那报告有希望了,王厅长叫周处来咱县考察了!啥考察?只要咱把人家打发满意,人家还不替咱说好话吗?“赵局长说罢,拿出一把条子交给老李说:”周处长有几次外出,不好在厅里报账。总共才八千多块钱,你给他报了吧!“老李看看那条子,有在北京的吃喝费,有在深圳的住宿费,还有在昆明的机票钱。乱七八糟的,这哪是出差费?分明是领着什么人去游山玩水去了。老李说:”赵局长,你这不是叫我犯错误吗?等到年终大检查,我咋个交待?“赵局长对老李的固执也很生气,他说:”这不在审查之列,我不是早对你说过了吗?你要是怕犯错误,那你就别干这会计工作了!“老李把会计室的钥匙往赵局长面前一扔:”不干就不干,你另请高明吧!“有人一听老李不干了,高兴得及乎要放鞭炮了。先是司机老刘向赵局长提出:”我干了十几年司机,也该换个工作了。“继而是秘书小张,他也主动出提来:”我当会计,保证让局长满意。“就连小黄也说:”我这办公室主任平时事不多,这会计让我兼起来就行了。“老李一听这些家伙要来当会计,立马找到局长说:”他们私心最重,要叫他们当会计,不把咱局弄乱吗?“赵局长说:”你不是不想当会计吗?“老李说:”不是我不想当,是我没法当。会计是财务战线的卫士,怎么能让那些私心严重的人占领这么重要的岗位呀?“赵局长说:”老李呀,我哪是真想换你呀?有你站在这个岗位上,我当局长也放心。可现在社会就这么个吊样子,太死扣制度也不行。说实在的,我也看不惯,可看看人家,比比自己,我也觉得自己思想太僵化了。还是县长说得有道理,只要不上错床,不装错腰包,有些制度也得变通变通呀!上面有县长顶着,我们办具体事的,怕个啥呀?“老李仍不吭声儿,赵局长又开导他说:”这周处长是预财处的,可是实权派呀?王厅长把报告转到他手里,他要是跟咱打别扭,不但上次花的几万块钱泡了汤,就连以后的门路也堵死了。这八千块钱你要是不报,那你就从我工资里扣吧!反正这个事不能在我手里砸了。“老李还能说什么?他只好把这笔钱报了。

周处长回到省城,不几天扶贫款就批下来了。三百万!虽然比报告少了二百万,可这也是个不小的数字呀?赵局长接到这笔款,笑嘻嘻地来找老李说:“看看,这次没有白烧香吧?你算算,这三百万扶贫款能搞多少个塑料大棚,能建多少个养殖场?这又能帮助多少农户脱贫致富?我要是个困难户,也要感谢你呀?”老李说:“咱县本来就是扶贫对象嘛!领导要是工作深入一些,真心为群众办事,不用请客送礼不是也能把钱弄到手吗?”赵局长说:“老李呀老李,你真是太天真了!现在还能是十年和二十年前吗?那时候领导带头深入群众,访贫问苦,一个个都像焦裕禄。可现在倒好,八抬大桥也把人家请不来呀?”这话引来老李的一声长叹,说:“唉,如今为人民服务的思想都跑哪去了?”赵局长又进一步开导老李说:“那天我跟你讲过我家的事,我这当爹的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作不到公平合理,何况人家不是咱亲爹,咱也不是人家的亲生儿子呢?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人家不尽点孝心,人家为什么要格外照顾你呀?就说我大儿媳妇吧,平时有啥困难从不吭声儿。她家在五楼,爬上爬下的怪不方便,我平时也很少到她家去。

有次孙子有病了,我到她家一看,呀,她跟小儿媳家差多了。可她从不向我张口儿,这也不能全怪我呀?“经过赵局长这样一番开导,老李也真的有了进步,只要说是给上级送礼,是搞感情投资,他也就不再多问,就是开个白条,他也顺从地报了。但是没过两年,赵局长退休了,新来了个年轻的孙局长。这位孙局长对跑门路这一套倒是无师自通,每年不知向省里和市跑了多少趟,回来一报帐就是一个大数,其用途只有两个字:”晋贡!“而且晋贡的范围也在不断扩大,连县里的领导也被成了晋贡的对象了。这笔开销越来越大,最后连个限额也没有了。财政局是管钱的,不用县长特批,孙局长一个人作主,就把县财政的钱划拨到局机关帐目上来了。老李想到赵局长关于吃小亏占大便宜的教导,心里有意见也没法吭声儿。

最近,孙局长忽然提出,局机关要盖两栋宿舍楼。财政局人人都有一套不算小的住房,在县直机关属于条件最好的了,还盖这么多宿舍干什么?孙局长说:“上级下来新规定,从明年起,取消福利分房。这是最后一班车,要是赶不上,这辈子再找不到这样的好事了。”这消息一传开,人人欢欣鼓舞。虽说是个人集资,实际上大头还是单位出。如今部门和行业之间差别特别大,有钱的单位总是巧出名目,给大家搞福利,这等于集体贪污。财政局是管钱的单位,这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自然不能错过。在群众一片欢呼声中,只有会计老李发出一声不谐调的音符。他不知从哪里听来一句当下流行的民谣说:“要想富,上项目,项目是块大肥肉。”有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别瞎搅和!”有人好心相劝:“老李呀,别不识时务!”老李的新民谣很快传到局长耳朵眼里,孙局长自然不高兴。如今当领导的都有几个贴身家将,一是秘书,二是小车司机,三是办公室主任,这些人都是随时跟在领导身边的,自然是领导信得过的。还有一个人也是十分重要的,那就是会计。平时一切开销,不论合理的和不合理的,甚至违法乱纪的,等等,都要到会计那里去报销,如果会计不是自己人,那就会碍手碍脚,很不方便了。那天,孙局长亲自到市里办理建房审批手续,走在路上,他突然长叹一声:“唉,那个会计老李——”办公室主任小黄好象是孙局长肚子里的回虫,他马上心领神会,说:“干脆给他挪挪窝得了!”孙局长问:“让他到哪里?”秘书小张出主意说:“叫他到行政科,干点儿杂务,每天掂掂跑跑的,看他还能不!”孙局长会心地笑了,他对小黄说:“你先物色个会计,到时候跟他谈谈,叫他到行政科当个副科长吧,毕竟是老同志了!”司机老刘说:“那咋能成?这么一来,他不成了我的上级了?”小张说:“你给局长开车,他还能管得着你吗?”从市里回来,盖楼的一切手续就办完了。黄主任手里窝着一大把条子急着报,他不能再让老李像审贼似的来审查他了。他秉承孙局长的意旨,找会计老李谈话说:“经研究,想动动你的工作。”老李问:“经谁研究?你说明白一点儿?”小黄当然不能说是那天在车上跟孙局长商量的,只能含乎其词地说:“经局长研究的嘛!还能经谁研究?”老李问:“是你跟局长一个人研究的?还是局长办公会研究的?”平时局里重大事务,包括人员调整都经局长办公会研究,小黄被逼到死角,只得挺挺脖子说谎:“当然是经局长办公会研究的喽!”老李冷笑一声:“黄主任,你脸红什么?当面说谎可不合适呀?”小黄这下真的脸红了。他又一次说谎道:“我说什么谎?就是局长办公会研究的嘛!”老李说:“不,是你跟孙局长在小车上研究的,让我去行政科当副科长,是吗?”小黄一愣:“你,你怎么知道的?”老李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原来那天从省城回来,司机老刘就禁不住心头的高兴,对另外几个司机说:“伙计,今后咱头上的三座大山就要被推翻了,老李那个家伙再想卡咱也卡不住咱了。”其他几个司机自然也很高兴,于是在言谈话语中又透露给别人。俗话说,秦桧也有两个相好的,这事自然不难传到老李耳朵里。他去找分管人事工作的副局长。副局长说:“局长办公会没有研究呀?要调动你的工作,起码要先跟我打个招呼呀?”老李得了底儿,便对孙局长有了意见。你要去找孙局长问问情况,不料办公室主任小黄主动找他谈话来了。

小黄自然有小黄的办法,他说:“这又不是调出局机关,只是在内部调整一下,用不着开局长办公会研究,我跟局长商量一下也就行了。”老李问:“为什么要调整我的工作?是我工作不称职,还是出了什么差错?你得说清楚!”小黄当然不能说他工作不称职。老李是市里树立的模范会计典型,还受到省里的表扬。

年轻的黄主任只好来软的,说:“这是领导为了重用你,提你当副科长。”老李笑了:“我现在就是副科级主任科员,当个副科长算什么重用?”黄主任恼火了,他一拍桌子说:“老李,你不要不识抬举!事情就这样定了,你三天之内必需把账交清!”老李说:“没这么简单吧?省里和市最近发文,强调稳定财会队伍,咱局不能带头违反呀?你们硬要变动我的工作,我就到省里告你们去!”黄主任碰了一鼻子灰,气哼哼地去找孙局长。孙局长挠挠头说:“不要急,不要急,马上就要开展财务大检查,等问题查出来,哼!不想走也得走,到时候连这副科长也当不成!”平时搞财务大检查只对当年的账目审核一下,这次对老李却不客气,十年的老账全翻出来了。审查组忙了半个多月,什么问题也没查出来。孙局长又抽调几个精兵强将,再查!又查了一个月,依然没查出什么问题来。孙局长给大伙鼓劲说:“常在河边走,哪会不湿鞋?我不信查不出他的问题来!这次不能光查帐面上的问题,对每一笔财务来往都要查清楚!”还是局长英明,这一查,果然查出问题来了。老李手里掌握着一个小金库!黄主任一听这事来劲了。好啊,好啊!平时你装得人五人六的,那次我卖了百十块钱废报纸,你他妈都追了回去下了帐,这次看你如何交待吧!小黄忙向孙局长汇报,孙局长说:“你先跟他谈谈,再落实一下情况!”小黄来到会计室,第一次在老李面前摆出领导的架子。小黄过去是办公室的小办事员,刚来时对老李很尊敬,先是喊李叔,后来喊李会计,直到他当了办公室主任也只喊老李,从来不敢直呼其名。这次他往办公桌前一坐,先喊了一声:“李正同志”,然后才开口说:“你在局里也是老同志了,工作还是有成绩的。

当然,我也知道你人口多,负担重,前几年几个孩子没有工作,生活够紧张的。“老李打断他的话说:”黄主任,有啥话就直说,别拐这么远的弯子了。我前几年困难,也熬过来了,用不着现在你来关心我。有啥话你就说吧,我正忙哩!“小黄被他这几句话弄得很难堪,只得亮明来意说:”听检查组说,你那里有个小金库。当真有这事吗?“老李”啊“了一声说:”你是问那笔钱呀?有这么回事,有这么回事!“小黄一听乐了。想不到老李竟这么爽快地承认了!小黄心想,只要你把这事一承认,到时候你就是跪在我面前喊爹,我也不客气了!小黄为了表示几分亲热,一下从桌子对面挪到老李身边问:”真的吗?不可能吧?“老李说:”怎么不可能呢?我这里有帐呀?“老李一笔一笔交待说:”有一笔是县长原来的特批款,还有一笔是挂靠单位交来的管理费,最大的一笔是建白云宾馆时省下来的基建费,加在一起总共是十八万六。“一提白云宾馆,黄主任忽然想起来了。那是三年前,由各乡镇财会所集资,在县里一块黄金地段盖了一座宾馆。一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二是便于安排自己的子女;三是年终赢利了,各乡按股份分红,自己花着方便。于是各乡踊跃集资,一座豪华宾馆很快盖起来了。最后一结帐,还剩余不少钱。小黄仍装作关心的样子说:”老李呀,上级多次强调不要私设小金库,你这样弄可不好啊!“老李说:”黄主任,这是赵局长单独向我交待的,有些帐不好报,叫从这里面出。“小黄愣了半天才说:”我咋不知道?“老李说:”这就是这次财务大检查的成绩嘛!你们当领导的,都是贵人多忘事啊!“小黄说:”既然是领导安排的,那就不再说了。我问你,这么多钱你都弄哪去了?“老李从抽屉底层拿来一个黑帐本说:”我在这上面记着哩,一笔一笔清楚得很,你想看就看看吧?“小黄接过帐本一看,那上面第一笔帐就记着他黄爱今的名字。那是一份给上级领导送礼的帐单,小黄只看了一眼,就吓得心儿咚咚跳,脸色变得像黄裱纸一样。

自从赵局长开了那条先例,逢年过节给上级领导送礼,已成了多年的老规矩,每次送礼都是黄主任主办。这是一个既讨领导喜欢而又有油水的差使,不要发票,也不开收据,一张白条就报销了。小黄塞进多少私人的开销,他自己也说不清。

但有一张单据,小黄心里老是不踏实。那不是一般开支,而是他在洗脚城玩小姐时不幸被公安局抓了个准儿,一下罚了三千多。他一个小主任每月才开几个钱?他怎舍得把这么多钱白扔了?后来他打了个白条,叫老李报销了。当时老李就有怀疑,他左看右看,说:“现在又不年不节的,送哪家的礼呀?”一句话说得小黄心惊肉跳,他脸一红说:“这是孙局长交办的,还能有错?”老李果然去问孙局长了,孙局长毕竟是自己人,他大包大揽,还把老李训了一顿:“这是我叫黄主任办的,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小黄对孙局长感激涕零,从此对孙局长更是死心蹋地,忠心耿耿。然而小黄毕竟做贼心虚,暗暗想,老李会不会把我那事儿记到他这黑帐本上?要是他找有关人员一查问,我那条子可就要露馅了。

小黄面对那本黑帐,脸色有点发白,声音也有点儿哆嗦地说:“李会计,这本帐能叫我拿回去看看吗?”老李冷冷地一笑说:“这有啥看头?这只是一本流水帐,我还有本明细帐哩,原始单据都在这里保管着。”小黄心里像炸个响雷,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吭声,以至忘记这次找老李谈话的目的了。

小黄再不敢追问那小金库了,他忙把老李记黑帐的事告诉了孙局长。孙局长也暗暗吃了一惊说:“真的?这家伙太危险了!”老李记黑帐的事很快在头头们之间传开了。头儿们一个个都紧张起来,有人暗暗骂老李:“这家伙真是貌似忠厚,内藏奸诈,想不到他会留这一手!”孙局长也不敢得罪老李,要是那这黑帐本一公布,倒大霉的首先是他这个一把手。所以,调动老李的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从此,人们对会计老李的态度大变。人们虽然怕他恨他,可又不敢得罪他,总是事事顺着他,甚至讨好他。老李有个小女儿高中毕业后一直闲在家里,到劳动局跑了无数趟,那个管招工的女人连眼皮也不抬,只摞给他一句话:“指标早就分完了。”女儿抱怨他,他也没办法。他平时不结交人,也不会请客送礼,如今公事公办再行不通了。正在为难之时,办公室主任小黄却主动来找他说:“孩子老呆在家里也不是办法,我给你弄一个指标吧?”老李有点不相信,小黄人前人后总骂他“老抠”,恨他恨得牙根疼,他会帮我办事吗?然而,一星期没过,小黄真的把招工指标要来了。老李暗暗吃惊:“这么容易?”小黄说:“我小姨子在劳动局专管招工指标,我一个电话,她就把手续给我办好了。”老李这才明白,以前我拿着介绍信,跑好多趟办不成,肯定是小黄通过他小姨子在那里给我使横呀!可心里明白了这事体,当面还得感谢他:“谢谢,谢谢,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然而,有了招工指标并不等于有了工作,找不到接受单位这指标依然是空头支票一张。以前本局职工子女考不上学,都安排到白云宾馆。老李去找宾馆领导,王经理连连摇头说:“这事我当不了家,得由局领导定。”老李去找分管宾馆的副局长,副局长又推给一把手说:“这得孙局长点头。”老李找到孙局长,孙局长感到最近人们对老李太放任太宽容了,他要先试试老李有多大能量。他带理不理地说:“局里有好多子女等待安排工作哩,到时候一块考虑吧!”老李等了一个月又一个月,眼看半年已经过去,指标就要作废了。老李这时才真正是急坏了。这天孙局长要去省里开会,他拦住小车不让走:“孙局长,今天咱把话说明白,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你要是故意刁难我,我对你也就不客气了!”老李在这里所说的“不客气”,意思是说,我不能再一天天等下去了,我得跟你评评理,别人的子女能到宾馆当会计当领班甚至当副经理,我的女儿为什么连个服务员也不能当!孙局长听了老李这个“不客气”,心里不由猛的一震,他想到小黄跟他说的那本黑帐,暗暗想,这老李是不是要掀我的老底?孙局长的老底也是不光彩的,有好多开支也是不能公开的。比如去年春节前夕,市局有位领导来检查工作,吃罢喝罢之后,忽然提出要“摸两牌”。孙局长自然不敢得罪这位顶头上司,平时向市局要钱都是这位领导一支笔审批。孙局长陪他玩了一个晚上,一家伙输了一万多。原来以为只是玩玩,谁知牌桌上最讲认真,一分一角也马虎不得。孙局长回到住室直骂那个副局长不是人,勾结几个科长挤兑他,让他输了这么多。小黄听了孙局长的骂声,却笑嘻嘻地说:“孙局长,这是好事啊!平时咱给人家送礼人家还不收哩,在牌桌上来牌实际上是变相送礼,送者光明正大,收者理直气壮,这是送礼的最好途径哩!一万块钱算个啥?找张发票报了不得了!”孙局长拍拍小黄的肩膀说:“这事就交给你办吧!”后来小黄到白云宾馆要了一张发票,填成会议费给报了。老李是个细心人,他亲自跑到宾馆去查问,回来问小黄:“那几天咱没有开会呀?哪来这一万多会议费呀?”小黄也是个鬼机灵,他立马推脱说:“这会是孙局长主持召开的,你问孙局长吧!”老李果然来问孙局长,孙局长把眼一瞪,说:“开什么会还得向你请示吗?领导既然签了字,你报了得了。”这帐虽然报了,孙局长心里仍有点儿忐忐忑忑的,生怕老李识出真相来,把这事记在黑帐本上。

孙局长当然也不是好吓唬的,他问老李:“你咋个跟我‘不客气’?你能把我怎么样?”老李一下没了词儿。如今啥事都是一把手说了算,当老百姓的能把领导怎么样?老李吭哧一阵,忽然指着那小车说:“你这小车——”这里需要说明白,小车外出加油是要用油票的,而油票是会计老李负责购买和保管的。老李本来想说:“你小车外出要加油,我不给你油票,你就走不成!”可他转念又一想,我这一手能卡住人家吗?如今到处都是加油站,口袋里有钱还能加不上油吗?此时我说出这话,岂不叫人家笑话?所以,他只说了一句“你这小车”,便把话打住了。然而正是这四个字却把孙局长吓了个愣怔,一下脸色都变了。

这部小车是去年由司机老刘经手买的,原说是走私货,买到手后,才知道是从黑道上来的赃车。天爷,这可不是小事,他吓得几天没有睡好觉,跑上跑下,忙活好多天,才把这事摆平。那发票是假的,那购车证也是伪造的,要是老李把这里边的疑点说出来,公安部门一审查,那可就麻烦了,那几万元回扣不但要倒出来,还会因涉嫌盗窃案而带来更大麻烦。这比那次赌博要厉害得多,它甚至会葬送我的政治前途!孙局长忙变作一副笑脸说:“老李,你不看我等着去开会吗?我回来研究研究,还能不给你解决吗?自己的孩子推给谁呀?”局长钻进小车里,给副局长打了个手机。副局长立马找到老李说:“别在那里生气了,你让孩子到宾馆报到去吧!我已经给宾馆王经理打过招呼了。”老李大为疑惑,当领导的咋都这么个吊样?刚才还铁面无情,转眼间又变得亲切可爱了?这时在傍边看热闹的人向他竖起大拇指,连声说:“高,高,实在是高?”老李问:“你这是啥意思?”那人说:“你掌握着局长的紧箍咒,局长自然听你的了!”直到这个时候,老李才认识到那本黑帐的无形价值了。它好象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套在领导头上,只要祭起它,领导顿时变成了软面团,一点骨头也没有了!有了这个认识上的飞跃,以后每遇到不好办的事,老李便把那本黑帐撂出来,说:“看你们人模人样的,其实一屁股青菜屎。要是惹恼了我,我把你们的丑事都掀出来!”这话果然灵,领导马上脸色变得和悦了:“办,办,谁说不给你办了?”头上套个紧箍咒就要处处受人制约,不得自由。孙局长找到办公室主任小黄说:“那本黑帐是个祸根,你得想办法把它弄出来,销掉!”怎么弄出来?小黄想了好多办法。第一个办法是偷!这天,老李正在会计室算帐,小黄在办公室突然叫他:“电话,电话!老李快来接电话!”老李是个细心人,不管多急的事他也不慌,出门时先把抽屉锁上,然而又把房门锁上。等他来到办公室,小黄已把电话扣下了:“看你慢的,你就不能快点儿吗?”老李回到他的办公室,刚打开抽屉上的锁,小黄又在那边喊起来:“老李,快点儿,又是你的电话!”老李依然是先锁抽屉后锁房门,等他来到办公室,电话又断了。

小黄说:“看你!总是慢慢腾腾的,谁能等得及啊?”老李笑笑说:“啥事?你替我接了不成了?”电话是小黄叫小张故意给老李打的。老李回到他的办公室,刚坐下来,小黄又大喊大叫起来:“老李,电话!你家失火了,你快回家吧!”老李仍不慌不忙,他锁了抽屉又要去锁房门,小黄跑来说:“你快回家吧,我给你把门关上还不行吗?”老李不听他的,仍然把房门上的明锁暗锁和防盗门上的锁一一锁上才离开。司机老刘一直等在一傍伺机“作案”,终没能得逞。老李回到家一看,什么事也没有,他跑回来问:“你们在搞什么鬼?”小黄笑笑说:“开个玩笑嘛!”老李也不傻,他费了一番猜疑,知道他们是在搞调虎离山计。

既然偷不成,小黄他们又想了一个点子,骗!小张说:“老李能得场大病就好了,他一住院,起码得把钥匙交出来几天。”小黄说:“老李身体像铁打的一样,他哪会有病呀?”老刘说:“我弄点泻药给他吃吃,他一拉肚子,咱就送他去医院。”小张说:“那可不行,要是查出来,咱不成了投毒犯了?”小黄受了启发,说:“老李不是爱吃猪头肉吗?咱在肉上下点功夫——”司机老刘心领神会,忙说:“好好好,这事我来操作!”自从办公室主任小黄为老李的小女儿要了个招工指标,两家的关系大为改善,来往也多了。这天小黄找到老李说:“伙计,你不能当铁公鸡。女儿有了工作,喜事临门,你得请请我的客呀?”老李说:“我女儿早就该安排工作,拖了几年,有啥好请的?”这时司机老刘和秘书小张掂着酒菜来到他家说:“你不请客,我们请你,借你家的桌子用用总行吧?”老李再没法推辞了,只好叫老伴炒个菜,把他们请进屋里。

老李平时没啥嗜好,就是爱喝点酒,有啥不顺心的事,总爱借酒浇愁。酒是白干酒,下酒菜多是猪头肉,特别是对猪拱嘴,他实在是有点儿情有独钟。老刘知道他这嗜好,这次特意买了二斤过夜的猪头肉,还专门把那两块猪拱嘴放到窗外“露”了一个晚上。他们来到老李家,小黄特意安排说:“加加热,加加热,免得出问题。”虽然加了热,老李吃了一肚子猪拱嘴,到第二天便得了个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小黄表现得特别热情,亲自派车送他到医院。等老李挂上吊针,小黄才开口说:“你得住几天院,是不是先让别人代你管几天帐?”老李看看小黄问:“有啥急事吗?”小黄说:“你先把钥匙交给我,我跟局长有急事去省城,得带点儿钱,还得拿点儿油票。”老李不吭声,慢慢腾腾地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掏出一张现金支票和几张油票,说:“我早就准备好了,你在那小本子上记个帐就行了。”小黄一听,心里凉了半截,没想到他精心策划的这一手又落空了。

小黄拿老李没办法,他问:“老李,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操那么多心干啥?为啥死死把住会计这个工作不放呀?这对你有啥好处?你到底图个啥?”老李听了,哈哈哈笑了。他说:“我不图啥好处,我是怕你们犯错误呀!有我占住这个岗位,你们不敢大手大脚,太出杠儿。”小黄一下被噎得哑了口,只在心里却暗暗骂:“你这个看家狗,你能早几天死了才好哩!我们守着钱库却没法花!”老李住院三天,肠胃炎很快好了。这时局里集资盖房,各种手续已经办妥,只待个人集资了。局里规定一般干部住小套,建筑面积六十平米。科长住中套,面积九十平米。局长住大套,面积一百二十平米。老李孩子多,男孩子要结婚,小女儿大了,也不能跟父母住一个房间了。老伴说:“咱这小破房实在住不下,你不也是个副科级吗?你去找找局长,看看能不能给咱个中套呀?”老李去找孙局长,孙局长说:“你这副科级是指工资待遇。咱局里规定的是科长才能分中套。

科级不带长,你找我也是瞎慌慌。我不能带头违背局里的规定呀?“老李没话说了。孙局长却抱怨他说:”当初我叫你去行政科当个副科长,你硬是不去,要是去了,这次分房不就没问题了吗?“老李回到家里,自然要受儿女们的一番抱怨。老李愤愤地说:”我有啥办法?我不是科长,我有啥资格要个中套呀?“刚从大学毕业的儿子劝他说:”你不是科长就不能要个科长当当!现在的官都是跑来的,要来的,你坐在家里谁会白给你?“老李说:”我没有钱送礼,又不会低三下四地巴结领导,这官能是好弄的吗?“儿子说:”你不是掌握着领导的紧箍咒吗?你再试一次看看灵不灵。“老李一听这话反而恼了。过去找局长办事,都是公事公办,合情合理,只是局长故意刁难他,他才把那紧箍咒祭了一祭。现在要是利用这紧箍咒为自己要官,不是太……那个了吗?他把儿子骂了一顿:”你把老爹当成什么人了?我走得正立得直,决不能干那卑鄙的事!“儿子说:”这怎能是卑鄙的事?你参加工作几十年,光奖状奖章就得了一大堆,提你当个科长有啥不应当?别人都说领导对你不公平,难道你就认为领导对你公正吗?“儿子的一番话说得老李消了气,他说:”想起这事我就生气!小黄都能当主任,难道我就不能当个科长?“儿子说:”这不得了?“老李忿忿地骂了一句:”娘的,这社会成球啥了!“儿子以为自己的激将法获得了成功,可老爹光生闷气,就是没有行动。儿子一再催他,他红着脸说:”这事儿,我咋好意思张口?“过了一天,儿子把女朋友领到家里来,公开声明说:”我该结婚了!“老李抬头一看,乖乖,那女的腹部突然鼓了起来。老李悄悄把儿子拉到一边,把眼一瞪说:”你们年轻人真不像话,还没结婚,怎么能……能那样呢?“儿子说:”我早已是大龄青年了,你再不给我弄套房子,我就把小孙子抱给你看。到时候我看你还好意思不好意思!“老李顿时产生一种紧迫感,他忙说:”我去找局长,我去找局长!“等老李走后,儿子才把女朋友衣服下塞的小包包取出来说:”娘的,这会儿最不值钱的就是人的脸面了!我不将老爹一军,他绝对不会这样爽快。“女朋友打了他一拳:”我付出的牺牲太大了!“老李去找孙局长。他坐在孙局长办公室里老半天没吭声。孙局长问:”老李,有啥事吗?“老李脸憋得通红,像下蛋的老母鸡似的,最后一努劲,才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我要当科长!“孙局长听了只是笑笑,却没吭声。坐在一旁的黄主任却呼的站起来说:”这科长能是小孩子的玩具?谁想要就给谁一个?这是领导考虑的事!公开要官是不对的,你这点觉悟也没有?“老李冷冷一笑说:”这道理我懂!不过,我先问你,你的主任是怎么弄来的?“小黄问:”我怎么了?“老李说:”难道你心里不清楚?你向领导家跑了多少趟?送了多少礼?你打着局里的名誉,送的礼全让公家报销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咋的?“小黄顿时恼羞成怒,他一拍桌子站起来说:”你不要污蔑好人,说话要有根据!“老李说:”你觉得你做事怪秘密,其实我那小本子上都记着哩。你叫我拿根据吗?好,我这就去拿,只是不能叫你看,我要交给纪检会和监察局。“老李抬腿就要走,孙局长急忙拉住他说:”有话好好说,都是一个单位的,何必要这样呢?“小黄被老李一杠子打闷了,坐在墙角里再不吭声了。老李突然理直气壮起来,他指着孙局长和黄主任说:”你们当领导的一直跟我过不去,我到时候也要跟你们过不去,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哩!“老李摞下这句话,愤愤地走了。

这次是老李第一次公开摞出那个黑帐本,这让孙局长和黄主任都害了怕,看来老李这只兔子真的是被逼到咬人的地步了。孙局长跟小黄商量,说:“我看这也许是好事,给老李安排个科长,既能稳住他的心,又能叫他主动把会计工作交出来。”小黄连声说:“也好,也好!只要他把帐本交出来,今后再不怕他了。”孙局长去找几个副局长征求意见,又往组织部跑了一趟,老李的科长便很快批下来了。

老李当上了科长,由小张接替他当会计。小黄问:“那本黑帐呢?你得一块交出来呀?”老李嘿嘿一笑说:“哪有什么黑帐,是我唬你们的。”小黄说:“不会吧?那次我亲眼看到你有一本黑帐呀?”老李面对小黄那急切的心情,心想,他们为什么念念不忘那本黑帐?一定是有更大的秘密怕我揭露吧?我如果失去了对他们的控制权,以后他们还能怕我吗?想到这里,他冷冷一笑说:“这公章、钥匙和房子我都交了,以前的帐目也封存起来了。至于那本小帐嘛……,我是不会交给你们的!要是你们把帐毁了,以后再找我算帐,我如何说得清楚?”小黄发现自己上了当,他说:“你这家伙真是老奸巨滑!这个科长叫你白当了。”老李当了科长,也就分到了一套九十平米的新房子。虽然这是一次福利性分房,但也得集资三万多元。三万多元对老李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这么多年,他仅靠几个工资,全家人紧紧张张,哪有什么积蓄呀?俗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这三万元他到哪儿屙?儿子在一傍说风凉话:“你清廉一生,却两手空空。如今是市场经济,没有钱那九十平米的房子仍住不成。”老李说:“那咋办?我总不能去偷去抢呀?!”儿子说:“钱就在你手边,你不去捞,怪谁呀?”老李问:“我手边有啥钱?”儿子说:“你现在是行政科长,基建工程本应属于你们科管,可现在办公室却把你们的大权抢走了。你这不是把一块大肥肉拱手让给人家了吗?”老李自然知道儿子的意思,可又感到这大肥肉也不是容易到手的。原来的行政科长是个老病号,年纪又大,一心只想图清闲,局里的财务和基建项目都叫办公室揽走了。这是遗留下来的事实,怎么办?儿子说:“你现在是行政科长,抓基建工程名正言顺,合情合理,你为什么不去争取呢?你不去争取,人家反而会说你这个行政科长是个大笨蛋,该自己管的工作不管,只会吃闲饭!”一席话说得老李动了心。老李立马去找孙局长,他把儿子那番话一说,孙局长只点头却不吭声儿。坐在一旁的小黄却气冲冲地说:“多年来基建工程都归办公室管,你这是抢权!”老李说:“真正抢权的不是我,而是你办公室主任。那年盖白云宾馆,你是负责文秘材料的秘书,为什么一次次找局长,硬往基建组钻,而且要管财务?这里面不仅仅是权,而是有好处吧?”小黄脖子一挺:“啥好处?你不要瞎猜疑!”老李最了解小黄的底儿,他冷笑一声说:“我问你,那五十万元基建费,你转到信用社干啥去了?”小黄像被人点了穴,一下瘫在那里不吭声了。那次盖宾馆,有笔款要等到大楼峻工才付给建筑公司。小黄悄悄把它转到一家信用社,想暗中吃利息。后来叫老李发现了,硬把那笔款子追了回来。小黄说:“那钱早就退回来了,你还有啥说的?”老李追问:“可那钱在信用社存了半年多,利息跑哪儿去了?请黄主任说清楚,我好结帐啊?”孙局长忙出来和稀泥说:“那几个小钱,大伙买冰糕吃了。”老李再次敲了敲小黄的麻骨说:“那可是两万块钱哩,吃冰糕也得有个帐呀?”小黄气得干鼓肚说不出话,他再次感到那本黑帐太厉害了。孙局长对待老李的策略就是拖,他说:“关于你要抓基建的事嘛,当然也是可以考虑的。晚日开局长办公会研究一下,我再答复你吧!”眼看大楼就要动工,孙局长仍然没有个明确态度。老李暗暗想,光这样傻等不行,等一切准备就绪了,我想抓基建也插不上手了。如何能让孙局长“友好”一次呢?他忽然想到那次拦车的事。我为什么一提那小车他就脸色大变?老李曾隐隐约约地听人说,那小车来路不明,是司机老刘从一个朋友那里弄来的黑车。

老李问有啥根据,可谁也不敢正面回答他,更没人提出什么证据来。现在老李犯了疑惑,他来到会计室,要把当时的报销凭证翻出来看看。现在小张是会计,他自然不会叫老李看。他问:“都是老帐了,还翻它干啥?”老李故作玄虚地说:“那帐是我经手的,公安局找我了解那车的手续。”老李这么一说,小张更不叫老李看了,等老李一走,他忙向孙局长汇报说:“坏了,老李在查问这小车的来历了。”孙局长忙找老李问:“谁来问小车的事?”老李变聪明了,他说:“我有个朋友在公安局,听他说咱这辆本田有……有问题!”老李说到这里故意把话打住了。孙局长一听这话,又是大惊失色,连声问:“他说啥问题?”老李说:“我看那购车证就有问题,想去找那个企业查查。只是这几天心里怪烦的,一直没有去成。”孙局长问:“你烦啥?谁惹你不高兴了?”老李说:“你呀?盖房子本应归我们行政科,现在却让办公室揽走了,有人说我这行政科长真是吃大馍的,太窝囊了!”孙局长这才明白老李是什么意思了。他说:“哎呀,这事我忘记告诉你了,经局长办公会研究,叫你参加基建组。”老李问:“是把建楼的任务交给我们行政科?”孙局长说:“这次是两栋大楼,工程任务大,时间也长,你们行政科总共才三个人,怎能忙得过来呀?我看这样吧,咱专门成立个基建组,你也算一个成员,咱一块来干,你说好吧?”老李没想到孙局长这么顺利就答应了他的要求,他说:“也行,也行,那就听你局长的!”老李走后,小黄抱怨孙局长说:“你怎么能叫他到基建组来?碍手碍脚的,啥事也干不成。”孙局长说:“要想叫谁垮台,就叫他抓基建。这些天我在想,咱过去对老李的方法不对头,老是一步步退让。要是早点叫他抓基建,也不用费这么大心思对付他了。”小黄皱了皱眉头,忽然伸出大拇指说:“高,高,实在是高!只是以后你可别这样对付我?”孙局长照小黄头上轻轻拍了一巴掌,既充满警告又饱含爱抚地说:“你小子,只要不在我面前耍滑头就成!”局里那两栋宿舍楼很快动工了,老李负责材料采购。这消息一传出,老李家里就门庭若市了。有的是包工头,有的是建材商,一个个提着礼物来找他了。等他们走后,沙发上,茶几上,甚至窗台上,都扔着一个个红包。老李不敢这样放开手脚收礼,他最后选择一家建材公司,先进一批水泥和钢材。他刚一吐口,那个经理就把一大叠钱塞进他手里。他连声说:“不,不,不能这样!”忙把那钱推给那经理了。那经理说:“我洗洗手。”进到卫生间,一转达身就出来了。老李知道他去干什么,故意扎到卧室里,让儿子去送客。

一批钢材和水泥刚进来,孙局长就说:“为了保证工程质量,咱要把好第一道关,对所进建筑材料进行质量检验。”经过抽样检验,问题很快暴露出来。孙局长找老李问:“怎么回事?明明是优质钢材怎么变成等外材了?高标号水泥也变成低标号的了?”老李慌了脚,赶忙去找那个经销商。那经销商直言相告:“我们做生意图的是赚钱,给你送了回扣,不以次充优,我们不是净赔钱吗?”原来这些天小黄一直暗暗盯着老李,当老李答应让这个建村公司的经理供货时,他把这个经理叫到自己家说:“老李马上就调出去了,你跟他订的协议不起作用。以后管采购的是我。你如果跟我合作得好,我可以把整个建材交给你。”于是二人经过一番策划,倒霉的自然是老李了。

老李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心里自然有些慌。小黄找他谈话说:“老李呀,想不到你这么贪!你要抓基建,目的就是为吃黑食吗?”老李说:“这事我……我不知道,是我的儿子——”小黄说:“你儿子收跟你收是一回事,你说这事咋办吧?”老李气得脸发白,他气呼呼地要回去教训教训儿子,孙局长急忙拦住他说:“老李,做啥事可要仔细想一想。孩子刚走向社会,你这样一闹,岂不断送了儿子的前途?”老李一下愣在那里了。儿子大学毕业,好容易联系到一个接受单位,要是这事传出去,儿子咋个做人呀?孙局长劝慰他说:“老李呀,我知道你家里急着交建房集资钱,这几个钱就别再嚷嚷了。要是有人追问,就算你借用的得了。”这让老李深受感动,他说:“我晚天一定还上,一定还上!”孙局长接着发了一通感慨:“现在当干部也难,一月就那几个干巴巴的工资,中啥用呀?就说你吧,上有老下有少,要搞点家庭建设也实在难啊!看你,现在还用着黑白电视机,啥时候才能脱贫啊?”老李点点头,觉得这孙局长挺近人情。孙局长又说:“现在是金钱社会,没有钱寸步难行啊!所以,很多人都想法捞外块!有的辞职下海经商,有的暗暗搞第二职业,可咱在职干部有啥法?叫我说句实话吧,那就是揩公家!权大的大揩,权小的小揩,真正一尘不梁的有几个?老李,你说我这话是对还是错?咱别打官腔,要掏心窝子里的话说!”老李对这番推心置腹的话大为感动,他说:“孙局长,你说的全是实情话啊!”这时小黄也凑过来说:“现在报上登很多腐败典型,有几个大企业的老板,快退休了,最后又捞了一把。你说为啥?心里不平衡嘛!辛辛苦苦几十年,为国家创造多少财富,可一退休什么也没有了。这合理吗?所以,他们总想趁自己在台上时捞点好处。只是有人太渴,手太重,最后暴露了。大多数呢?只要不太过分,有谁会发现呢?就是发现了,有谁去举报呢?叫我说,只有那些二杆子,狗屁不通,才去干那缺德事呢!”老李已听出味道来了,这是拐着弯子在说他,可现在他的把柄被人家牢牢地抓在手里,他只能低头蹙眉听人家的数落了。孙局长更是一片热心肠地劝说他:“老李同志廉洁奉公一辈子,到现在连几万块都拿不出来。我都觉得太可怜了,这跟老李的贡献太不相称嘛!我当局长的都觉得太不公平,可我又有啥法啊?”他转身对小黄说:“黄主任,我看这样办吧,那几车水泥和钢筋就不要追究了,掺在一起用了就行了。反正是打地基埋在地底下,以后查也查不出来。在一块搁伙计这么多年,不互相包函一下,还算人吗?”小黄连声说:“中,中,中!”这会儿老李真正是感动得老泪纵横了。他没想到孙局长和黄主任这样体贴自己,爱护自己。他终于紧握住孙局长和黄主任的手,几乎要下跪了:“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们啊!我不该记你们的黑帐,不该处处拿这黑帐跟你们过不去!”小黄暗暗一笑,问:“李叔,那黑帐呢?你现在总该叫我们看看了吧?”老李把那个帐本拿给孙局长和黄主任看,那里记录的都是一些吃喝送礼方面的小帐,既没有那嫖娼的,也没有那赌博的,更没有那辆黑车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实在算不上什么。小黄问:“真的就这些小帐吗?”老李说:“就是这些!过去我思想不解放,总认为这不符合财务制度,怕财务大检查时被查出来,对你们领导没好处,所以,我就单立了一本帐,在那小金库里报销了。”原来如此!那本黑帐弄得自己整天提心吊胆,却原来子虚乌有!孙局长和黄主任心里猛一松,同时又为自己被愚弄感到深深的愤怒。他们长长地舒了口气,对这个老李不知是称赞他几句好,还是责备他几句好。他们愣愣地坐了半天,竟没有再说一句话。

不过,从此之后,他们都成了“自己人”,再不用互相戒备了。在基建工作中,会计小张管财务,老李负责质量监督,司机老刘不再当司机,而是负责材料采购,黄主任则主管整个基建工程。建筑材料由他们具体购买,包工队也由他们选定。反正管钱的花钱的和批钱的都是他们一伙人,外人谁也别想插手,两栋宿舍楼下来,也不知他们得了多少好处。然而,苍天有眼,大楼刚结顶,突然裂了一道缝。这时正赶上四川綦江虹桥倒塌事件发生的时候,上级正抓豆腐渣工程的查处。检察院先把包工头抓起来审查。包工头便一五一十地交待说,给这个送多少红包,给那个送了多少回扣,加在一起十几万,这么一来,整个基建组的人都被抓了起来。

当他们几人都带上手铐,走时拘留所时,小黄看看小张,小张看看老刘,最后老刘又看看小黄,他们几乎是心照不宣地在想:“要是老李还当会计,他手里还握着那本黑帐,咱咋会走到这地方!”老李的认识正相反,他想,我要是没有那本黑帐,哪会能爬到科长这个位子上?不当这个行政科长,哪会弄到这里来蹲班房呀?孙局长却安然无恙。他在局机关作了反腐倡廉报告,把小黄一伙人臭骂了一通。他自信小黄三个人是不会揭发他的,有他作后台从中运作,这事儿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只不过虚惊一场而已。只是那个老李……这家伙可是不好说的。孙局长一想到这里,心头便卟卟卟地直跳,夜里常做恶梦,被惊醒过来总是大汗淋漓,心速加快,心里不得安然……

美丽的头发


美丽的头发

我们学校有两栋实验楼,一栋是做理化类实验的,另一栋是存放标本的。

这次要讲的,就是在标本楼发生的故事。

大一下学期,学校开了很多的专业课。

期末复习的时候,正赶上6月份最热那阵子。我喜欢考前抱佛脚,加上那时候心情不太好,一直在翘课旅游,基本上也没怎么学习,所以一学期的课程一个半月要自己学完,老师还不给划范围,压力大得可想而知。

这就导致我在那段时间,整个人心力交瘁,头发都是一抓一把的掉。要学的实在太多了,所以我想至少也应该找个相对舒适的环境效率也能高一些。寝室里没有学习气氛,教室太热连风扇都没有,图书馆倒是有空调,可是基本抢不到座位。这些显然都不符合我的要求。

天热,人又累,一不注意就容易脑残。

我当时想了又想,最终选定了一个自己以为非常完美的地方,就是标本楼。

我们学解剖学,病理学,做实验都是在标本楼。到了期末,做实验的人越来越少,教室都空着。加上一直以来坊间流传的闹鬼传闻和对于各种标本的敬畏之心,大家都是本着没事少去的态度,基本上这栋楼就没什么人来了,所以环境肯定是绝对的安静。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里非常凉快,即使是盛夏,楼内温度也就20度。

对于闹鬼传闻这种事,其实多半我是不信的,毕竟话传话,不像话。即使是遇到过什么,我也试着用科学去解释,实在解释不了的,人不害我,我不害人,敬而远之即可。诚然标本楼阴森,也架不住我胆子大。

产生这个想法的第二天,我就付诸了行动,说服了两个朋友一起去学习。我们选择了从前上解剖课的那间教室。墙边架子上的标本,安安静静躺在那里的铁柜桌,一切都和从前无甚区别,把我的思绪拉回了曾经认真学习的日子。

感受到一阵惭愧,我拽过凳子,伏在桌上读起书来。

当你认真投入一件事的时候,即使是趴在人体老师的(尸体标本的尊称,平时就装在铁柜桌里)上面,也不会为了这个而分神。在这里学了三天,我觉得这个环境非常好,于是就坚持每天都来。到后来连收发室的看门大爷都认识我了,进门前我必须和他说一会话才准进楼。转眼到了考试前一周。我已经达到了考前焦虑的巅峰,熬了三夜没怎么睡觉了。

这天照常去自习,到了大概下午五点,朋友要去吃饭。我决定学到九点关教学楼的时候再回住处,于是她们嘱咐了我几句就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解剖室。

当时好久都没有好好休息,加上周围又太过安静,一个没坚持住,我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十分深沉,直到我被人轻轻叫醒。

我一抬头,朦朦胧胧的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女老师,瘦高个,瓜子脸,看起来好像挺年轻的。

她见我醒了,就走过去摆弄那些排在架子上的标本,背对着我说:“解剖室晚上也挺凉,你要睡回去睡吧。”

我刚醒,还有点儿呆呆的,看着她,回了个好。

她又问我:“我最近总能看见你在这,学得这么刻苦?”

我有点儿脸红,毕竟这也不是刻苦,只不过是平时不好好学习,期末还不想挂科而已。

想了想,我和她说了实话。

她噗嗤一声就笑了,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把书翻开,上面写着我的大名和学号。她走过来看了一眼,说:“你肯定不会挂科的。”我觉得她是在安慰我,不过心中还是希望借她吉言了。

那时候已经八点多了,我打算回去,背了包包,问她:“老师,你几点走啊?快关门了。”

她说:“你先走吧,我还有点事。”

我就听了她的话,道了别,走出了教室。当我刚要离开的时候,她又轻轻地说道:“你头发真好看!”我有点晕,不知道老师说这话什么意思,看她还在那里背对着我工作,就很好奇:“老师你在干嘛啊?”边说边走过去,如果上天给我一次机会,我打死也不做这么蠢的事了。

当我过去时,发现她正拿着血红的梳子在给一具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中的尸体梳头,一个女尸,大大的眼睛,挺翘的鼻子,只可惜没有头发,浸泡在溶液里保存的很好,我一抬头“妈呀!”这老师和那尸体长得好像啊,只是眼睛血红血红的。她把脸一下子贴过来:“你头发真好看!”

“救命啊!”我发了疯一样跑了。

到了一楼的门口,我还特意告诉了守门老大爷,里面有个可怕的老师,让他上去看看,因为此时我还没想到哪一类。

结果老大爷以为我在整蛊他,说期末来上班的老师本来就少,下午5点多的时候也应该都下班回家了,现在哪有留这么晚在实验楼的。

我当时特别坚持,说:“真的,那老师太吓人了,给尸体梳头。”

大爷看了我一眼,半晌才说道:“以前倒是死了一个老师,得了重病,头发没了。”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我惊惧不已,终于想明白了,缓了半天,才回寝室休息。

第二天的晚自习,我心里十分好奇,但是胆子又小,而是找了我的一个同学,我们一起去找守门老大爷,我问老大爷:“老大爷,‘它’说我头发好看,我该怎么办?”

老大爷一瘸一拐,给我们端了两杯茶:“喝点茶,没事,别害怕。她出不去。”说完呵呵笑了起来,那笑容诡异,我顿时感到毛骨悚然没敢动弹,我同学没心没肺:“谢谢伯伯。”“咕咚”喝了一大口。我连忙拉起同学,说道:“伯伯,我们还想去标本室看看,先走了。”

“别慌啊,再坐一会嘛。”

但是我带着同学头也不会的走了。

其实我还是有点好奇,就拉着同学再次进入了标本楼,上了二楼我说道:“小敏,昨天就是在那边看到那个老师的,你走快点。”

“你拉着我干嘛,咯咯。”

我像电着了一样松开了手,轻轻叫了一声松开了手。

小敏还是那个小敏,但是眼睛红红的。

“求你......放过我吧!”正在这时,守门大爷在楼下喊:“喂,小丫头你们去哪了?”

“伯伯我在这!”我大喊一声,还没再说话,小敏一把把我抓住,捂住嘴巴,往楼顶上拖,我知道楼顶有一个大水池,蓄水用的,登时心里拔凉。

果然,她把我拖到水池边上呼噜一下放到了水里。老大爷的喊声越来越近,但是我说不出话来,我一说话就是一股水灌到嘴里了。老大爷终于走了。

就这样我以为我死定了的时候,耳边传来了低低的哭泣声:“你们好可怜啊......都快没人杀了......你知不知道你头发很漂亮,那个老头居心不良......可怜的学生啊......”

我吓晕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小敏把我摇醒了,我们挂在了旁边的铁杆上,下面是水池,很脏,有各种水草和垃圾,我还没把昨天的事告诉小敏,她就惊恐的指着我的身后,我扭头一看,一具女尸,光头,大大的眼睛,挺翘的鼻子,浸泡在垃圾中,身上全是伤痕。我吓得说不出话来,幸好,小敏的手机防水,我哆哆嗦嗦的接过来手机,终于报了警。

事后,我们知道这个‘老师’是个见习老师,有一头秀丽的头发,而看门老大爷是个变态狂,总是偷窥。有一次趁没有人,给老师下了药,扑向了这个老师......

之后再开了学,我没事就去标本楼,总是想再遇到这位老师。但是没有。我去其他地方,终于在一个网页上看到了她的照片,头发很美。

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觉得她一直在看着我。

长头发


许多男人喜欢长头发的女人,有一头乌亮润泽的头发也似乎成了女人妩媚的标志。

表妹小毛的姻缘就是她那头细密柔顺的头发。

那天在她家,小毛抚弄着挂在穿衣镜上的系着红头绳的粗辫子,难以抑制的幸福洋溢在细腻脸颊上的酒窝里,我知道了她的爱情故事。

那天学校举行春季长跑赛,她盘起的头发没跑出多远就纷纷散落下来,黑锻一样泻向肩头,直达腰际。这一幕正巧被迟些开赛,跑在男队前面高她一年级的孟浩看见。孟浩被那无声闪着光泽的散落过程震惊了,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的飘落,真像电视广告里飘动的发波,那是他看到的最美的头发。

那天,孟浩跟在小毛的身后,一路的鸟语花香,温暖的阳光仿佛全部来自那漆黑的森林。结果本来可以拿奖项的他,跑出的成绩令老师和同学费解。

孟浩还是得到了想得到的奖项,小毛成了他的女朋友。成了他女朋友后,小毛的头发再没有挽起过。孟浩喜欢她把头发披着闪在腰际的动荡多姿,不让她熨烫头发,说那是糟蹋秀发,喜欢给她买漂亮的发卡,仅仅那么一枚,别在头发的任何位置,就如同黑亮的丝绸点缀了一朵绣品。

毕业后,他们结婚了。

结婚那天晚上,他送给她一件特别礼物,一个用头发编结的中国结,系住一颗心形的红玛瑙。小毛认出那是她的头发,是他们认识以后,她掉下的他所能够收集到的头发。她把噙了水晶的眼睛投向他,好柔情呵!一个把她的头发珍爱到如此,专注如此,仔细如此的男人,令她满足又幸福。

孟浩喜欢摆弄她的头发,喜欢随意的编结,晚上看电视的时候,小毛就赖在孟浩的怀里,让他抚弄自己的头发,那种按摩般的温柔令她昏昏欲睡。因为头发太长,编着编着下面就打结,时而手重了,理顺的时候会弄痛她,她怪嗔,随手捶他,有时闪开------两个人的生活乐趣多。

平淡的日子中他们有时候也会像不精心打理的长发,绞着绞着也打结,然后是争吵,谁也不服气,互相背着脸,一会儿又没有理由的和好,就如同没有理由的怄气,然后,他依然抚弄她的头发,上演周润发的百年润发

一次争吵后,他把自己摔在床上,望天花板。她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喘粗气,溪水一样的泪弄湿她的细瓷一样的脸。无意间,她的手碰到了冰凉的剪刀,她便虚张声势的拿在手上。他听到剪刀的声音,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扑向她,夺过剪刀,搂住她:

对不起,亲爱的,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别剪掉你的头发,永远别剪。

他们抱成一团,他在她的耳边喃喃爱语,吻她的泪吻她的眼睛。她偎在他的怀里,心里一片柔软,那天他们好缠绵,他们彼此好爱,不是吗?

小矛盾,在婚姻中总是迅速的来又疾速的走。溪水遇到隔碍再合拢的时候,比从前流得更畅快,甜蜜中加进点咸的成分似乎更加甜蜜。而小毛似乎抓到了孟浩的弱点,每次不痛快,都会很大响声的操起剪刀,再和好的时候,孟浩会捧了小毛的圆脸说:

小傻瓜,爱我,就别拿头发撒气。

她温顺地点头,把眼泪揉进了他的胸襟。

更大的风暴是因为他们事后谁也想不起的原因,小毛愤怒了,把自己锁在卧室,孟浩也愤怒了,摔上门,在外面酗了酒。

当孟浩神志不清的打开门,小毛痛苦极了,面对梳妆台镜子里的自己,她那满头黑发遮住了一面脸,她狠命的抓在手里,就如同把孟浩抓在手里,继而,她冷笑了,咔嚓,手起发落,齐耳断掉的头发纷纷扬扬,如黑软的丝绸摊了一地,那一瞬间,她被自己的举动吓傻了。

孟浩清醒后,看到小毛与自己相差无几长短的头发,沉没了好几天,那些天他整理了小毛扔在地的乱纷纷的头发,仔细的编成粗长的辫子,挂在了穿衣镜前。

小毛看到被自己糟蹋的头发那么精细的被一根丝绸系住,像工艺品一样的耀得满庭的亮,再也撑不住自己的傲气,把一头短发揉乱在孟浩的胸前。在他的耳边低泣:永远不再剪自己的头发。

这不,小毛的头发又及到腰际,即便在她生女儿难产的时候,在翻江倒海的疼痛和失去理智的挣扎中,把头发揉成了乱麻,小毛也坚持没剪那头孟浩喜欢的长头发。

在月子里,在女儿的奶声里,孟浩一根一根的帮小毛理顺了粘连纠结的头发。小毛说,爱女人长头发的男人是个有爱心而感情细腻的男人,是值得女人付出感情的有责任的男人。

也许是吧,长头发给小毛带来了幸运和幸福。

现在他们的女儿已经快小学毕业,也变成了一个长发美丽的女孩儿,小毛如云的长发依然闪动,挂在穿衣镜前的那根粗辫子依然被孟浩精心打理,他们家的许多故事都与小毛的长头发有关,小毛玩笑的对我说,将来女儿也会用自己的长头发演绎爱情故事吧。

挽起你的头发来


老师,我不想演了

张晓艺术学院毕业后到市里一所初中作了音乐教师,除了上正常的音乐课外,还教一些表演、舞蹈之类的艺术选修课程。

每年的5月,都是市里的中小学生艺术月,每个学校都要排几个节目参加市里的艺术比赛,张晓所在的这个学校也不例外,只不过今年校长要求很高,非要在市里露一回脸,拿个名次回来不可,这下张晓负担可重了,经过反复斟酌她决定排练一个类似天鹅湖的舞蹈,只不过不是芭蕾,而是她自己编排的一个反映人与鸟类和谐共处的现代舞。

有了构思,张晓很快把需要排练的演员找齐了,一共是12个女学生,都是各自班上艺术细胞较好的学生,长得也都清秀漂亮,特别是一个叫李聪的女孩,一头长长的披肩秀发,脸蛋白净,舞蹈感觉特棒,虽然她性格有点内向,不太爱和别人交往,可张晓还是决定让她领舞。

排练进行得很顺利,校方也根据张晓的意见做了演出服,这次编舞张晓可是呕心沥血了,对演员们的动作、表情和感觉都要求很高,力求完美。

到了彩排阶段,张晓让小演员们换上翠绿色的演出服,把头发在脑后盘成发髻,每个小演员的左耳上还要戴上一朵绚丽的山花儿,这个扮相也是张晓精心构思的。小姑娘们嘻嘻哈哈地盘头穿衣,只有李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发起呆来。

张晓见她不动,提高声音喊了两声:李聪,站着干什么?换衣服啊?李聪看了她一眼,突然说:老师,我不想演了。张晓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小姑娘一直表现很好啊,可要是她真的不演了,整个舞蹈就前功尽弃了,张晓尽量压住自己的火气:李聪,你为什么不演了?你知不知道你是领舞?你这样是会影响集体荣誉的?李聪见老师发了脾气,眼泪刷地下来了:不是,老师,我你知不知道还有三天就演出了,你现在提出不演,是什么意思?你马上去穿演出服!李聪见老师火越发越大,只得不情愿地去穿衣服了。

我一定给您个惊喜

按照张晓的计划,今天是音乐、服装、道具全部齐备的彩排,她要整体看一下这个舞蹈的效果。

很快,演员们穿着服装从教室出来了,一个个像美丽的公主。一身翠绿的衣衫,耳边那朵野花简直就是点睛之笔,令整套服装增色不少。李聪也穿着衣服走了出来,可她的头发没有按照规定盘起来,还依然是披肩长发遮住了半边脸。

张晓走到近前,忍着怒火说:李聪,为什么不把头发挽在脑后?你不知道要戴花吗?李聪看了老师好一会儿,才可怜巴巴地问:老师,我可以不戴花吗?不行!别人都戴你怎么能不戴?

听到老师斩钉截铁地回绝了自己的要求,李聪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说道:不是我不想戴,实在是我我戴不上。

戴不上?张晓这回真的发火了,她不明白这小姑娘平时挺老实的,怎么今天突然这么别扭起来:怎么戴不上?你难道没有耳朵吗?李聪听了这话,吓得一哆嗦,脸刷地白了:老师,我我确实没有耳朵!说完,李聪用发抖的手把长发撩开,天哪,李聪根本没有外耳廓!张晓的心像被人猛地扎了一针,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而李聪却忍不住哭着跑开了。

怎么办?如果让李聪领舞不戴花,那无疑会破坏了整个舞蹈的美感,她没有耳朵,这简直是张晓做梦都没想到的事。可离演出只有三天了,换人肯定是来不及了。张晓心神不宁地回到办公室,没想到李聪竟然跟着走了进来,后边还跟着那些小演员。

李聪咬了咬嘴唇,担心地问:老师,我要是不能戴花,还会让我演吗?其实,我特别想演!张晓看着她眼睛里的泪光,心疼地说:我也想让你演,可你的耳朵

让李聪领舞吧!她是我们学校跳舞跳得最棒的!后边的一群小演员叽叽喳喳地嚷着,打断了张晓的话。张晓实在不忍心拒绝她们,终于点了点头,可她心里真的没有底。李聪感激地看了看她的舞伴,又看了看张晓,慢慢挺直了胸膛,咬着嘴唇说:谢谢老师的信任,到时候我一定给您个惊喜!

我终于挽起了头发

演出如期举行,张晓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要这些孩子开心,这个名次不要也算了,可当报幕员说出她编排的舞蹈的名字时,她的心还是紧张了起来,真不知道李聪会以怎样的打扮出场。

在舒缓的音乐声中,李聪第一个走上了舞台,她的耳朵上还是没有戴花,却在一边竖起了一支长长的羽毛,漂亮极了,那羽毛肯定是粘在内耳上的。她跳得非常投入,也非常自信,整个舞蹈近乎完美,也不知是喜悦还是感动,泪水模糊了张晓的眼睛

经评委审定,这个舞蹈获得了第一名!

当李聪代表大家上台去领奖的时候,小演员们相互搂抱着,欢呼着,激动得忘乎所以,只有张晓在一旁注意到,李聪在领奖时,也没有把头发放下来。

从台上下来,李聪流着泪跑到了张晓面前,感激地说:老师,我终于挽起了头发,谢谢您这么信任我,我现在不怕没有耳朵了,因为我还有音乐、舞蹈,还有那么多好朋友

张晓笑着搂住了李聪,掏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放在李聪耳边,电话那边是张晓的一位医生朋友,张晓请这位朋友亲口对李聪说,外耳廓是可以再造的,随时都可以去手术

红头发的男生


刚刚失恋的我,冲动之下剪了短发。披肩的长发一下子变得遮不住耳朵,对于冒充了好多年淑女的我来说还是有些不适应。

我低着头从教室里出来,想要穿过七月的这群疯狂的毕业者。

忽然一个声音叫住了我,应声回头,穿着学士长袍的他快步跑到我面前,有些气喘吁吁。我盯着他看,没有说话。

头发剪了?他问。我收回目光,嗯了一声,看到他身后五六个穿着同样衣服的人。然后多此一举地说,拍毕业照呢?他回头看了看赶上来的同学,没有回答我,而是把手上的一堆衣服帽子放到同学怀里。同学不知所措地问他干什么,他像反而很奇怪一样说,拿着啊,没看到我要和***拍照吗?我不好意思地看看他的同学,他们好像听说过我的样子,一起端详着我。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他站在我旁边拍了张相片之后说这就是我常和你们说的***,长的像明星吧?单纯的有些幼稚,像是小时候邻居家的胖男孩领着自己的漂亮姐姐炫耀一样。我苦笑着插话,我都这样了你还挖苦我。

他不理我的话,追在我身后说,哎,真的,认识你以后我才发现没有不好看的发型。那你可太抬高我了我跟他开玩笑,他很认真而又很诧异地说,没有啊,我一直觉得你是班里最好的女生,现在正在往女神的方向发展。

你又和你们班同学说我了?我打断他。他再次十分认真地看着我,理所当然地说,和我走的近的同学都知道你啊我告诉过他们的。

我被他的言行逗笑了,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远处传来喊他的声音,回头才发现已经走了好远,他噗嗤一声笑了,说,把他们给忘了,我得赶紧回去了啊。还没等我回复,他挥了挥手大步流星地跑了回去。

看着他的背影,健美的身体跑着混混一般的步子,宽松的袍子在风里被轻轻扬起,摇曳的红头发特别醒目在他这里离别都是这么云淡风轻。

他又接过来那一堆东西,很快又开始和同学嘻嘻哈哈张牙舞爪地拍相片,我被他的情绪感染,突然发现湍流的人群也没有那么聒噪,而我的短发,原来并不难看。

我欣赏的人,要么意蕴高深,要么天真简单,但是二十四岁的他的单纯完全超过了我的理解力。乍一看来,甚至有些吊儿郎当,但是总是感觉有那么一些些不同。

假期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追食堂兼职的一个女孩。我没机会打断他,看着自己要坐的那趟公交一个个地开过去而不得不听他纠结的爱情。我问他,你喜欢对方什么,他说,饭卡没钱了,那天看到她就想,哥们不用钱也能吃饭。我险些吐血又一辆车过去了。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你就去追她呗,哎,没那么简单他点了一支烟。她说有对象了,我知道她在说谎,你说女孩都怎么想的啊。我看着他吐出的一团烟雾,忍不住笑了。女孩都喜欢这样啊,这是在考验你,如果你经不起考验就撤,经得起考验的话她总有松口的那天前提是你确定她没有对象。他不理会我的玩笑,莫名其妙地笑笑,顿了顿,又抽了一口烟,看着缓缓氤氲的烟圈略有迟疑地眯着眼说,前段时间哥们去车展应聘了你看我头发短吧?我看看他额头发,确实是从来没有过的短,但是在男生里很常见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哥们儿被录用了!他用很surprise的语气说,我差一点条件反射地噢耶可是还是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哥们就想,哥们都这样了,当时站成一排的六个人,第二个就指我这是有多大魅力啊我终于明白他要说的这件事了,他用一种恳切和像刚喝过酒一样小题大做的认真看着我,但是我还是不明白这和那个女孩有什么联系,一脸茫然同时歉疚地看着他。

他给了我足够的反应时间,直到我忍不住问他,他才回神又抽了一口烟,望着不知道过去的第几趟公交车,用夸张的坚定说,哥们就想看看自己的吸引力有多大。然后开始磕磕烟灰,把剩下的半截烟扔到了几步远的垃圾桶。

几秒钟的惊愕后,我为他的计划笑了起来,这似乎是第一次见识他的思想世界,这一次见识让我杯弓蛇影,一度觉得世界要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大事发生。

一个月后再次问他那个女孩追到没有,他回复,哪个女孩?我说,你在一个月之内又祸害了多少女孩,就那个性格好,长相好,有一份食堂的工作,还有对象的那个。

哦,那个啊,早就没事了,她太瘦了,我喜欢胖的。

我发了一个汗的表情,问他,她是昨天瘦的还是前天瘦的,她一直骗你说她不瘦吗?

他回了一个哈哈继而又说,你猜我现在在哪,我在草原的一个旅游区拉马,有时候还能收到小费,后边跟着一个呲着牙的笑脸符号。

他诸如此类的奇葩事件数不胜数,但是骨子里却又有一种不同于这些的正直,比如他从来不作弊,甚至如果没有完全理解,即使记住了答案也不会作答;最讨厌说谎的人,一度为此和一些人几近绝交。我为他的单纯和他成为了朋友,有时候又为他似乎没经世事的偏执而产生距离感。

再次和他聚到一起是他离校的前一天,说了好久要请我吃饭,但是我了解他的情况,知道家里还不清楚他大学留级的事情,正常情况,今年他已经工作一年了。知道他拮据,一直推说等到他工作回来以后再吃。下次?呵呵,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餐桌上他边倒酒边说。我的笑僵在脸边,为他的这句话无限伤感,我拿了一杯酒,说今天要喝点,眼里的泪花又渐渐干了。

他点了一堆的菜,虽然已经超出了两个人的量,但还是执意要给我点一个招牌菜。我开玩笑说以后是不是不准备交往了,这是最后的午餐,他没有被我逗笑,也没有因此而更加悲伤。我说不出下一句话,举起酒杯敬他,一杯酒下肚,眼泪来的不知所措。

他看着我,不表现出懂,也不表现出不懂,自顾自地讲述着五年大学的点滴,讲述着他的坚持,他的放弃,他的荒诞不羁和执拗较真,甚至还讲到了他的两次恋爱,然而那个我每次见了都莫名愧疚的女孩却再没有被他提及。

他不再用哥们来表达他简单的自信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帅,头发还是红的耀眼。似乎一下子成熟了,他讲了很多自己的经历和故事,既不十分伤感,也不薄情寡义,谈到好多事情,他都有一种与我所理解的他不相称的情绪,我说不清那是淡漠还是客观,只是像在讲述其他人的故事,一个无比熟悉的朋友的故事用他所该投入的最多情感。

他讲到自己的两次恋爱,第一次他甩对方,第二次被对方甩,第一个女孩对他毫无保留的付出,第二个女孩把他所有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他讲到自己五年的大学生活,从大二主动留级以后所受到的不理解和不认同的遭遇,学校不能留宿,三年间的每个假期他都去打工,然后假装忙里偷闲地回去一下我忽然理解了他的遭遇,或者说更多了一些宽容。

他倒了一杯酒,感恩戴德地说敬你,我每次有什么事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没有拒绝,够义气!我对他的话有些不好意思,想起之前也有几次嫌烦没有搭理他,说都是小事,别放在心上。他马上纠正对你来说是小事,可是对我而言是大事,要不然我现在也许都毕业不了,我一直说咱们班就两个女生最好,一个小张,一个你,真的,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忘的我干了,你少喝点。他一仰脖子全喝了,夹了一口菜说,这顿饭叫了你好久,我心里特别想请你,可你怎么就是不来呢?他用一种逼问的语气笑着问我。

我说,想请吃饭多得是机会,以后去了天津不得吃你?他不以为然地别过脸,不相信我会去的样子,好像看得很透彻分开以后,真的各自天涯了。

那顿饭我们从十二点吃到下午四点,走出饭店我问他什么时候走,他嘿嘿地笑笑,说,明天或后天。我说你不用买票吗,今天还没定?他说不用买啊,我要先去河南看小张,然后才回家我一定要先去看看她的。

我为他很感动,记得大学毕业的时候,说好要请帮忙忙乎了一个学期的师兄吃饭,结果最终大家都推说有事。我跟朋友抱怨时,他说,人家都是天南海北的,可能觉得以后都没有来往了,请了也白请。我愕然,最终只剩我和另一位同学给不好意思和女生吃饭的师兄买了一个礼物。我自己没有面临过这样的考验,不知道如果换做是我,会不会因为从此不见面了就去逃避,甚至有的人还信誓旦旦地许下过承诺,但是我相信,我不会那样做的,有时候人必须要让自己感受到自己的温度,如果一味地追求利益,考虑得失,那么,这个人只会越来越庸俗一个不断变得庸俗的人难道不是一直在失去吗?

没有机会再请他吃饭,临别的时候我带他到超市买了一些路上要吃的东西,他随便我拿,什么都行的样子,走到果冻区的时候,却很认真地挑了一袋果冻,我笑他,怎么吃小女生的东西,他说是给老乡买的,她就喜欢吃这个,这次不能一起回家了,给她顺便买的。我笑他还不忘招蜂引蝶,还是像个混混一样怎么看怎么像。

后来就很少联系了,有时候他从什么地方打来电话,信号不好而十分嘈杂,从嘈杂的电波里,我听到他对未来几年的安排赚钱,出国,赚大钱,回国,娶媳妇,生孩子,他的故事以找到了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结尾。然后电话断线了,他短信说信号不好,想和你聊几句都不能,我说,长途挺贵的,等你赚钱了先把手机换了,咱们用微信聊。好久以后屏幕都没有再亮起这个不靠谱的家伙,再一次没有给我回短信

伴随着新生的来临,更多的九零后来到了这所面孔将近全部更新换代的校园,随之而来的是更多张扬的,仍旧不被理解的面孔,还有略有些长的红头发。走在飘满落叶的校园,我也比以往有更多的机会想起那个不靠谱的同学我们甚至还不到可以做朋友的情谊和了解程度,然而,在不明所以的伤感和怀旧中走近了才发现,每一个每一个不同的面孔都有着各不相同的故事,用相同的步伐和我们走在同一个时空那个没心没肺的他,可能再也见不到了,但是却好像一直没走。

妻子白头发


妻子白头发这一年来增加了许多,倔强地在黑发中显示着自己的存在。去年游桃花岛时我们没有相机,没有留下照片,今年我们的手机都可以照相,她的性能更好,可以连拍,夫妻俩举着相机狂拍一气。回来弄饭吃了,就上晚自习了。考第五单元。

晚自习做了一气卷子,看了一气书,3个多小时,眼睛很胀很模糊,下自习后连忙去林阴大道去散步遥望,调节眼睛,却发现樟树下一个女孩靠着树对着操场发呆,树影下很模糊,身个和衣着轮廓都很像所教文科班的XM,这孩子在后面民房里租住,成绩优异,什么原因没有回寝室呢?未必是外面街上的混混骚扰?怎么不作声呢?是不是问一下呢?正在犹豫着,她走到看台铁栏杆那里去了,影像更模糊了。更担心了,我喊了2声,他回答:我不是XM.看着走拢去的我说,您是心理老师?您在高一时给我们班上过心理辅导课的……我坐下来温和地问,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谈谈吗?她也转身走到我身边坐下来,谈了他的着急,焦虑,休息不好,学习效率不好,环境不好……我静静地听着,一个一个问题地分析着,谈了我的想法,近一个小时,她变得开朗一些,很安静柔和的语气,时间不早,催她会寝室休息,她似乎还想多咨询一会,说在老师家里住,我一看已经快11点了,连忙让她回去休息。我也回家了。在石桌那里,还有2个女生在那里谈话,我催了一下,就回家了。

前天夜晚下晚自习后一个高三女生找到家里来咨询,我9.30下晚办公后又去操场散步半小时,回家已经10.10多了,见妻子正和她在谈话,她爸爸和妻子是高中同学,我笑看妻子做工作,妻子笑着说,他是来找你的。我才连忙坐下来进入角色进行咨询。直到11.00多。这个孩子也是在老师家租住的。

万圣节之头发女鬼


万圣节马上就要到了,同学们打算在教室里面开一场万圣节party.现在的大学生,对于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都非常的上心。那些关于鬼怪的传说,无时无刻不在触动着他们的心弦。

特别是这种外国传过来的节日,同学们更是趋之若鹜。现在过洋人的节日,总会给人一种高大上的感觉。反而一些中国的节日却被人抛到了脑后。说来也可笑,现在的外国人拼命的把这种传统的东西占为己有。有些甚至是去抢别人的,但是没有想到,自己国家的这些学生,但不喜欢过国内的节日,反而非常重视国外的节日。

今天晚上就要开万圣节party了,每一个想要参加的同学都必须要化妆成饿鬼的样子,才能进去。

黄明期待这个节日很久了,他喜欢的女孩子特别喜欢这种学生怪怪的东西。她期待这个节日也很长时间了。女孩叫江燕,是一个很有气质的女孩。她总是微笑着,斯斯文文的样子,没有想到这样的女孩,竟然会喜欢这些东西。

但是这一点都不影响黄明喜欢这个女孩。不单只是黄明一个人,喜欢江燕的人非常的多。谁让江燕长得漂亮呢,而且气质非常的优雅。

黄明计划在万圣节这天跟江燕表白,他想,江燕这天一定会打扮的很漂亮,自己也打扮帅气一点,拿着玫瑰跟她表白,然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厢情愿,但是事情总会向好的方向发展。,他计划在完胜party上,自己扮演成面具男的样子,给江燕一个惊喜。

他穿好了衣服,带上了面具,黄明的身材很不错,他穿上衣服以后觉得很合身,而且看上去非常的帅气。他的上衣口袋里面放着一支玫瑰,打算到时候送给江燕。

他来到party现场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同学已经到了。场面非常的热闹,同学们装扮的各式各样的,整间教室就好像是恶魔的天堂。黄明一直在寻找的江燕的踪影。现在同学们都经过化妆,要想在这些人当中找到江燕的身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黄明几乎找遍了所有的同学,都没有找到江燕,他觉得很失落,难道江燕没有来吗?这也不可能呀,像她这么喜欢鬼怪的同学,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呢?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这是一个戴着面具的小魔女,身材消瘦,她的胸部缠着一把刀,鲜血然后了她的衬衣。大家都被吓到了,大家大气不敢出,愣愣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孩。随后有些胆小的女孩开始发出尖利的叫声。

过了一会,中刀的女孩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她慢慢的爬起来,笑着说:不好意思,吓到大家了,只是给大家开个玩笑。希望大家别介意啊,不过大家的胆子都很大的嘛。这声音是江燕的,黄明松了一口气,原本以为她没来,现在听到了她的声音,黄明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很怕江燕没有来参加这个活动,自己差点失去一个这么好的表白机会。黄明跟在江燕的后面,江燕来到了更衣室里面。黄明转头看了看其他同学,他们正在痛快地玩着。黄明看见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机会。

于是他敲敲门,走了进去。江燕看见他走了进来,她略微愣了一下,你怎么会在这里?找我有什么事吗?

黄明本来在心里设计好了台词,但是看见江燕以后,他的脸却红了,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来。

江燕扑哧一声笑了,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

黄明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他终于鼓起了勇气,江燕,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交往吗?说完这句话,黄明竟然大口大口的喘起粗气来。只是表白而已,黄明没有想到会耗费自己这么大的精力。看来自己真的很喜欢这个叫做江燕的女孩。

他默默地看着女孩,目光当中带着急切。他很渴望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江燕微笑着看着他,并不着急回答。过了一会儿,江燕问:你是真的很喜欢我吗?

黄明说: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我一直都很想跟你表白,但是我害怕得到失望的答案。今天我终于鼓起勇气,你会接受我吗?

江燕还是没有回答,她调笑的说,既然你这么爱我,是不是愿意陪我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黄明使劲儿的点点头,我愿意。

江燕的双眼突然变得血红,黄明表情呆滞的站在那里。他已经被这个女鬼控制了,黄明怎么也没有想到,江燕早就被学校里面的恶鬼选中了。恶鬼杀死了她,并且占有了她的身体。漂亮的女孩总是有更多的机会接触男生,对于这只鬼来说,就有了更多获取能量的机会。是,

江燕的头发越长越长,几乎充满了整个房间。她的表情变得越来越狰狞,黄明慢慢的向她的方向走过去,他的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好像自己走向并不是什么恐怖的东西,而是特别美好的世界。

头发慢慢的缠在了他的脚上,像是一条黑色的毒蛇,慢慢的向上攀爬。黄明竟然毫无知觉。江燕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人的样子,她就是一团头发,她只是一个头发组成的鬼。

黄明没有想到,自己爱上的只是一卷头发。那卷头发紧紧的缠在他的身上,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巨大的黑色的蛹。黄明脸上带着辛福的微笑,他现在正和自己心爱的女孩甜蜜的在一起。他到死都不会知道,这个自己心爱的女孩,竟然只是由千千万万根头发组成的。

黄明分明看见漂亮的江燕微笑着看着自己,紧紧的抱着自己。他随谈感觉到了呼吸有点困难。但是像江燕这样的女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让自己觉得窒息呢,一定是自己太紧脏了,所以才会觉得呼吸困难。

人在诱惑面前,很多时候是没有思考能力的,最然觉得很辛苦但是,黄明还是不愿意放手,直到两眼冒金星,直到最后一刻。

这次活动以后,江燕就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然而黄明也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黄明又一次擦伤了手,里面黑漆漆的,并没有留血。

文章来源:http://m.qg13.com/q/535799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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