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今天是姥姥离开的第几天,我一直处于混沌中,也不愿清醒。头七已经过了,大约有一个星期吧,可我不愿意细数,好像不数,姥姥就还在。
姥姥因为癌症转移而昏迷一个星期,最终没有留下一个字的离开了。从检查出患癌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姥姥一直都是坚强的,她对自己充满了生的信念。尽管家人一直在欺骗她,但她都知道,默默地全盘接受,也坚韧地与病魔抗争着。记忆中她从未喊过疼,医学上的癌xing疼痛是普遍也是常人不能忍受的,可我们到最后都不知道她到底该有多痛。每个月要长途一次去郑州领药,返程的时候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我甚至不敢想她在最后几次领药返回的途中有没有忍受转移带来的不适,怎样孤伶伶的回来。
我是姥姥抱大的,所有童年的回忆里都有姥姥的身影。
姥姥会做面食,幼年时常吃她用鸡蛋和面做出来的面皮,一手抡面一手擀皮那个利落的样子到现在我都能清楚地忆起。还有过年时姥姥自己做的各种面点,是我能想到的城市里唯一的年味儿。
老花镜和针线盒放在小椅子上,新棉花和花布摞成堆,那是午后姥姥院子里常有的场景。一针一线地为我缝制棉衣,因为长shenti每年姥姥都比划着我的身高做新衣,就这样我穿到了上初中。
幼年时听到最多的不是儿歌童谣,是姥姥教的古谚,还有她讲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故事。一只浸染了茶锈的大茶杯,泡上浓郁的茶,我就坐在姥姥怀里听她讲带着茶香的许多许多 姥姥嗓门大,以前也抽烟,会喝酒,她能麻利地做出一大桌子菜,也能精明地打麻将算账。她会和街坊领居谈天说地,也会为了护我与我母亲争吵。在她眼中,我是最好的。她疼我,溺爱我,不容许任何人欺负我。我做的一切,不管对错她都无条件的包容。对于她的记忆我有太多,甚至不能找到一个准确的词来描述她。
姥姥临走前的一个星期,已经不能言语,水米不进。抽搐,状似中风,一刻未停。我们无能为力,看着她受尽折磨却根本无法暂停。我生出巨大的恐惧,很小的时候我问妈妈,如果有一天没有姥姥了我会不会也死掉了?除了坐在她的床前看着她,握着她的手试图传给她力量,心中只有悲凉。
一个星期,她的生命在我眼前一点一点流逝。因为癌细胞的压迫与侵袭,她早已没了意识,样貌也变的可怖,可我有时还是会错觉她只是暂时这样,总会像第一次发病后慢慢好起来。有时又会恶毒的想让她尽早离开,不要再受病痛的折磨。
姥姥离开的时候是早上,有凉意,有鸟鸣。家里长辈说她挑了一个好时辰离开,可我不觉得哪好,世界都在那个时辰分崩离析,怎么还有好坏可言。看着大人们为她准备后事,我除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说不了一句话,最终连姥姥两个字都没叫出口。是,我不敢再说姥姥两个字,开口就是哽咽,这些天来这个词不再关于疼爱,不再会有回应,只有伤痛。 葬礼三天,所有人都在忙碌,劳累、困倦。我想这也是三天的意义所在,我们甚至没有闲余和精力去痛苦悲伤。等一切忙完,生活又步入了正轨。我想起来曾经问过妈妈的那个问题,没有姥姥,我没有死掉,可是再也没有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
姥姥院子里有棵石榴树,从我记事儿起就有那棵树。年复一年的开花,结果。如今我即将嫁人,可树却老了,不能再为我开出似锦繁花,也结不出累累果实了。而树下坐着抱我长大的人,也永远离开了
七月一日的下午老舅突然打来电话,告诉我姥姥今天不开心,让我偷偷给姥姥打个电话。
我打过去之后,听到姥姥的声音有些不对,感觉像刚刚哭过一样。我跟她装傻,问她是不是感冒了。姥姥说没有。然后就对我说,有时间休一天假吧,看看我来。别带别人,就自己来。
我知道,姥姥又有郁闷的事了。
当天下午下班,我就去了。我不知道她怎么了,我无法克制立即想见到她的想法。
去华联买了姥姥爱吃的各种小点心,其他小零食,一路飞奔而去。路非常不好走,环岛正在休整当中,仍然需要绕路而行。
终于见到她了。她没显有多憔悴,可是手和脚都肿了。我跟她说,去医院吧,所有的费用都由我来承担。可姥姥说什么都不去。她让我无可奈何。总是说老了,不想再折腾自己了,死也要死在家。
夜里,别人都睡了。我一直陪着姥姥聊天。其实我很早就困了,只能翻翻身或者是坐起来一下缓解睡意。其实,她找我的目的非常明确,但是在这里,我不便说。省去也罢,否则徒增他人心病。我一直陪她聊到两点,无外乎都是些家长里短。可我一直都在认真的听。我知道,到了现在这种状况,我对姥姥的孝心,只要多听听她唠叨就可以了。那比给她买多少的好吃的,好穿的都要管用。她也终于告诉我白天为什么哭的原因了。四个孩子是她一手带大的,我和我妹,还有她的孙女孙子,也就是我的表妹表弟。而如今,用她的话说,就是手把蓝龙似的把我们养大,带大,可大了,也都像小燕儿一样出飞儿了。甚至,一个比一个远。
我想我能了解她此时的心境。孤单,已经开始无法克制的蔓延,让她无端生出太多的烦躁,其实,也是她对最后生命的珍惜和守望。
第二天,我收拾了姥姥住的房间,整整用了一个上午。那天,天气非常热,一个早晨,我便出了很多很多的汗。到了中午,等老舅走了,我对姥姥说,我给您洗洗澡吧。姥姥就开心了。我提议带她去洗澡间去洗,她有些犹豫。我知道,她怕我抱不动她,而且,自己也怕摔。我告诉她,没事,你相信我!
烈日之下,我拿椅子,衣服,毛巾,小被儿就这样一趟一趟的穿梭在卧室与洗澡间之间。最后把姥姥扶到洗澡间。地面确实很滑,我真的要小心翼翼。我帮她脱掉衣服,然后再扶姥姥坐下。给她调好水温,怕水太凉或是太热,我还必须用盆子接着,等水温调好,再让水冲到早已坐好的姥姥身上。
她的头发还是我做手术之前,我去看她时给她洗的,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而且正值夏季,感觉都有些味儿了。我先洗了她依然很长的头发,给她披散开来,轻轻的一遍一遍挠着她的头顶。然后冲净,再擦身体。她的身体,尤其是腿,已经开始掉很多的白色的新陈代谢的角质。我给她全身搓澡的时候,搓下来的都是白白的污垢。我紧紧的抓着她的胳膊,一只脚还要踩着椅子,怕她滑下来,就那样,一遍一遍给她搓着她相当瘦弱的身体。
洗完的时候,我用小薄被裹严姥姥,再给她送到屋里。尽管当时室外的温度决不低于37度,可我仍是怕她很久没有洗澡突然着风而感冒。
到屋之后,给姥姥拿干净的衣服,帮她穿好,再让她把她的攒了很久的内衣裤拿出来,我帮她洗好。
泡完她的脏衣服,我终于感觉到我浑身的汗水。甚至都有了那种虚脱的感觉。好累。可看到姥姥的样子,我也就无所谓了。她突然对我说,她的胳膊不疼了。
几天前,我和姥姥通电话,她告诉我左胳膊疼,手脚都肿。洗完澡胳膊突然就不疼了。甚至头洗澡之前,我看她还偷偷的自己揉着胳膊。
这个问题我无法解释。但只要她不疼,就OK了!
睡了一会儿,我起来帮她把衣服用搓衣板洗干净,就该回家了。我知道,那不舍的眼神又要紧随我左右了。
我无意抨击姥姥的家人,因为他的家人也是我的的亲人。可我真的希望好强了一辈子的姥姥,能够在她最后的暮年快乐一些,像原来一样干净,爽朗。可是,自从姥姥不能自主活动,我看的出来,更多的时候,她不愿叨扰家人。她很少的喝水,就是怕需要别人扶她去厕所我无可奈何。只是想借用一下我的邻居大雁奶奶的一句话来缓释我的郁闷了:你们怎么知道这么大热的天儿洗澡舒服啊?!
我会经常去看姥姥的。为了我,我的宝贝姥姥,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文章来源:http://m.qg13.com/q/5291756.html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