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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是惊鸿照影来

在一起的时候一定会发生很多的事情,当我想念你的时候就翻出来看看,我们究竟记录了什么样的爱情故事呢?下面是小编收集整理的曾是惊鸿照影来,欢迎阅读与收藏。

她嫁他那天,一袭大红嫁衣,端庄华贵,桃之天天,灼灼其华。

与唐婉成婚后莫过于是陆游一生中最安宁的时光。他在陆府的后花园摘下最艳丽的花簪在她头上,亦在书房细细研墨,在她的小像上题词。她美艳亦不失斯文,她可以吟出与他相和的诗句,也可以在他耳边悄悄呢喃。两人赌书泼茶,瞥不温柔缱绻。

好景不长,两人婚后陆游醉心花间,且唐婉没有身孕,引起了陆母的不满。陆游是孝子,他纵有万搬不舍也无可奈何。他也写不出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这样的话,两人就此合离。

分开后,唐婉在家人的安排下嫁给赵士诚。陆游娶妻王氏,孝取功名。

十年后的某天,陆游回到家乡,到附近的沈园游玩,他沿着院墙前行,仿若在光阴中有走,不经意一抬头,眼前竟是日思夜想的唐婉。四目相对,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如今相见,只剩下物是人非的荒凉。

还未开口,唐婉就已离去。她此行是陪丈夫赵士诚前来的,赵士诚此刻正等她用餐。回到赵士诚身边,唐婉脸色苍白,赵士诚问她怎么了,语气温柔,于是她挤出一抹笑,说没事。却唤来丫鬟,让她将几分糕点送与陆游,她记得,那是他最爱的糕点。

沈园一别后,唐婉便是卧床不起,听闻陆游在沈园题了一首词,名曰《钗头凤》: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顿时她心如刀绞,那只凤钗,是陆游赠与她的家传的凤钗。

此时,他平步青云。她却在病榻上挣扎。

许多年后,他再回沈园时,她已离去四十年。彼时,他已年迈。回首往事,曾经的女子翩若惊鸿。他搬到沈园附近,用余生来缅怀过去的岁月。世人谓他长情,却不知他伤心。最后的时光,他写下: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前尘往事,终是在岁月中风化。往日恩怨,也在烟尘中一笔勾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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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一面


小窗前,谁还红着眼,等着你再出现。

题记

今年的夏天让国人叫苦不迭,烈日似火,不留半分情面灼烧着脆弱的大地,热浪自地面层层翻腾而起,连空气都被烧烫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那一个七月末的下午,我步履匆匆赶往补习班,只想躲过这令人憋闷的热浪。路旁低矮的草丛里传来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停下脚步侧身望去。是一只看起来刚出生不久的小野猫,棕huangse的shenti,颈后的毛微微有些蓬乱,小小的shenti与泥土和砖块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难以分辨。也许我们都在烈日下前进,我总觉得格外喜欢它,便拿出手机记录下了这小小的身影。

那天晚上,雨悄然而至。高温终于被浇灭。而这一场雨的力度似乎又强烈了许多,不仅熄灭了烈日的火焰,还浇灭了一团生命之火。

雨后,我路过那熟悉的地方,那是我最后一次走过。你小小的shenti躺在路边,一动不动。我的心像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攥住了,疼,好疼。你蜷着身子,缩成一团,你的嘴微微张开,像是在生命的最后仍在祈求着那雨能停下来。可那场雨啊,又怎么会心疼你的弱小呢?那之后,我再没有走过那一条路。

一面之缘,我不知道你来自哪里,我却恨自己没有办法保护幼小的你,不能给你一个躲雨的家。也许我们都很渺小,你渺小得不能保护自己,我渺小得不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你。

又一场雨,我站在窗边,望向熟悉的地方。离开,对你来说可能是一种解脱。我只希望,下一次,你一定要找到一个能保护的家。

我们都要学着长大,直到你能保护自己,我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临窗照影,是你盈暖了一季又一季


一阕皎洁的月儿固执的挂在了空中,如水的月色倾泻而下,折出了积雪中的点点银光和神采。

记得也是这样一个晴天,曾经一个人的世界,与时光无关,从容的游弋于四季,间或匀匀的呼吸,抑或偶然的心悸,可是你,叨扰了那刻的沉寂,于是晴空万里中,折出了万道霞彩。

一是白雪阳春,一是下里巴人,天地怎能相就,你却说地球上七十亿的人,能这般相遇是几世修来的福,不该随意亵渎的。

于是,采集到北极的极光、那宇宙的暖阳、地球两端的边距、爱因斯坦关于五维的思虑、刘半农那农家的暮、东坡佛印的一屁过江、古近代诗体的闲侃、日本岛的十全九美、学术尽头是哲学的人生、阿拉斯加红鲑鱼的传说说着聊着,那些些些的日子就匆匆又匆匆的跑掉了,就这样在你大世界里读懂了好多未曾参透的人生

于是漾在枝桠上的思念便一点点的沉淀沉淀,一切的激情四射,豪情万丈都被分秒揉碎,稀释进了甘甜里

晴暖该是两个概念,于是你就把它掰开了,即便是冬日的寒风中,也总有一缕暖阳洒满了整个天;阴霾笼罩的时日,你长长长长的软语总是丝丝入扣的暖了胸口,适时驱开了心头的霾。

真的情意该是雪里的碳,而不仅是锦上的花,然,情已坠入那千年的水底,唯相濡以沫才能呼吸,彼此的牵念里那祈盼着的健康和快乐才是真的主题。

一念间,世事冷暖,都藏在了彼此的心底,不消片语的顷刻间,消蚀了流年,猛想起,歌德倾尽六十年的心血,完成的史诗性的巨着《浮士德》了,无意评品浮士德精神之不朽,此时只在乎那份经久和不衰,这该亦如那柏拉图似的情吧,那渗入了骨髓和血液中的,毕将历久,定会不衰。今儿,一个寻常的北方的冬日,雀动的灵魂又可以和着冬雪吟诗,就着冰花轻唱了,这份守望,终会殷红那枚血色的夕阳。

入夜时,临窗照影,摸摸胸口,唯只道,是你盈暖了那过往的一季又一季。

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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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晨醒来,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时刻。就像每天晚上入睡之时,他会感到一种不安,一种压力。一连睡几个小时,失去知觉地躺在床上,这很痛苦。而清晨的希望,便是夜晚的失却的报偿。

他要在槐树下面做早操。他要转动旋钮,听国际电台的英语广播。他计划着一天要读的书、制的图、讲的话、见的人、写的材料。有许多许多有意思的事情要做。

然而就在他系鞋带的时候,一个不知是什么的精灵,向他吹了一口冷气。

冷气顺着衣缝领缝钻了进去,在肚脐眼上转了一圈,没有了。但肚子隐隐作痛起来。

“有——毒——”他分明听到了一声耳语。耳语最可怕。耳语比大吼大叫,比突然一声霹雳吓人得多。

“嘘……”他定了定神。太阳正在升起。夏令时间带来了更美更丰腴的早晨。树叶颤动着鸟鸣。传来了不远处无轨电车驶过时车轮发出的沙沙声音。

“本台消息,全国十二个省市的夏粮收成……”清新刚健的声音,报告着从工农业生产第一线传来的捷报。他穿好了鞋子,跳了跳。不论鞋底还是脚掌,都柔韧而且有弹性。一定要振奋精神,要学习,要多做工作。已经失去了那么多时间,那么多生命,而他,他要说要做的是,只要给他可能,失去了那么多(三分之一还是二分之一?)的他,仍然决不示弱。

“针对这种现象……”广播员的声音好清爽。特别是针对两个字,zhen和dui,清楚利落。什么是针对呢?像针一样地对着……“他们是针对你的,他们是针对你的,他们是……”好像潮水,好像蛤蟆的轮唱,针对,针对,针对,你的,你的,你……“真讨厌!”他喊了起来。

“忠强,你说什么呀?”妻还躺在床上,她听到了他的“讨厌”,便问。

“我是说,有臭虫。”“什么?咱们屋里有了臭虫?咬你了么?”妻紧张起来,嗓音也变了。

“不是,不一定,”忠强赶紧跑回屋里,“也许不是臭虫。反正很讨厌,反正让你有点疼,又有点痒,让你睡觉的时候老翻身……也许是蚊子吧?”“蚊子?怎么会是蚊子呢?蚊子是有声音的,可我们没有听见蚊子嗡嗡地响啊!你身上有包么?一定是臭虫咬的……”妻一面检查床、被褥、墙,一面检查丈夫的四肢全身。“咦,没有臭虫啊!没有虮子,也没有臭虫蜕的干皮,你身上没有包儿啊……”“这个臭虫可能咬了也不留包儿……”忠强支应着退了出来,忽然笑了,“怕什么臭虫!这么大的人还怕小小的臭虫!”于是,他确信,没有什么臭虫了。

门铃响了。他去开门。开开门,不见人。

“谁接门铃了呢?”他怯生生地问,因为不知道问谁。人行道上,有人提着炸油饼,有人提着一捆捆的小萝卜走过。早晨上班的人都是忙碌的。

“关上门,快过来!”一声低语,紧张而又严肃。“他”怎么进来了呢?忠强满腹狐疑,却又坚信“他”已经进来了,而且应该按“他”的话去做。虽然,他看不清“他”的形象。只是一个褐红色的影子,脸是圆柱形的,像一个气鼓鼓的棒棒。

“就是针对你的。”棒棒说。

“为什么要针对我?针对我什么?我从来都是那么谦让……”“你的头发!你难道认为你的头发是能够令人容忍的么……”啊,头发!忠强打了一个寒噤。他已经年近花甲,却还长着一头浓密、乌黑、柔软、纤细的头发。一个糟老头子,要这样的头发做什么用?在他年轻的时候,在他初次陷入爱情的时候,他多么希望自己有好的仪表啊,哪怕只有一根好的胡子!不,那时候没有人夸奖过他,那时候他照镜子的时候感到的简直是无地自容,如果不说是痛不欲生!那时候的头发也是脏乱倔硬如烂鸡窝。他本来打算剃光头的,只因为头形不正,南瓜不是南瓜,茄子不是茄子,才改成留平头。一推平头就露出了后脑勺儿,像一枚光滑凸出的鹅蛋,简直贻笑大方!而如今老了老了,不止一个人称赞他的满头秀发——这是不是也受了什么荒诞错位之类的新观念的传染的结果呢?信什么就会有什么,真的。

但这又有什么可“针对”的呢?难道他的头发会妨碍什么人什么事吗?他摇摇头,一笑。随之,影子不见了。非常轻松。

他和妻子一起吃早饭。牛奶、煎鸡蛋、烤馒头片、榨菜、茶。他很满足。他说:“现在确实是安居乐业,生活提高了。”“可你的头发为什么这样黑呢?”这是妻子的声音么?他吓了一跳。坐在对面的不是妻子,而是一个褐红色的棒棒的影子。

“头发……”他想反问,却发不出声音,似乎有点理亏。似乎真是理亏。

“他们问我,你的头发为什么这样黑。说是这么大岁数了,要这么黑的头发干什么?是不是弄虚作假染了的?”“染了?我为什么要染发?”“是啊,他们问的就是,为什么要染发?”“如果我就硬是染了发呢?”“咦?这是什么意思?你的头发本来就是黑的,为什么要染发?难道要染成白的?红的?绿的?紫的?金黄的?”“我什么时候说要染发了?”“咦,刚刚说了就不承认。再说,我这是把信息告诉你,让你注意啊!你跟我搅和什么!人家说,你这么黑的头发就是为了勾引女人!人家说,你每天都吃药、上油、吹风、打扮,花花哨哨,没安好心!人家说,你到处吹牛,说你的头发象征了你的智慧你的潇洒……你还说,以后黑头发的人每人提升一级,买糕点不用排队!”“你……你……你是谁?”他哑声道。

浓重的阴影渐渐散去,妻正在喝最后一口茶,喝完茶,她擦了擦嘴。原来妻的头发也白了许多。“你的头发为什么不白呢?”“你不要那样不虚心,”妻说,“我并没有说我赞成对你的头发的种种见解,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我把一些人的议论告诉你,无非是提醒你注意罢了……”“可我为什么要注意我的头发呢?我不是医生也不是理发师。我是工程师,我制造车床、铣床、镗床、磨床……却从来不制造人头也不制造头发,不制造生发油护发素洗发香波护发润丝也不制造吹风机卷发机推子剪子梳子……”“行了行了,别啰嗦了,我今天要给孩子们上三节课!其实,我真喜欢你的头发……”妻和解地说。临别的时候,妻抚弄了他的头发。他笑了,容光焕发。确实,头发好,又有什么不好的呢?妻的爱抚使他情绪有了些高涨。他打开自行车锁,从车座后面的弹簧中间掏出一块掖在那里的破烂抹布,把自行车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抽打了一通,抽得尘土飞扬、神采飞扬。他眉飞色舞、双目清明,看得清枣树树干上的每一条纹路与树下忙碌爬行的每一只蚂蚁。空气的透明度与地上天上的一切物件的可见度都很优秀。没有任何阴影或者烟雾。他骑上叮叮吱吱作响的自行车飞速前行,穿行于各种车辆行人障碍之中如庖丁解牛,如入无人之境。

一进入办公室他就伏案工作。他进入了一个标准化了的世界。一切数据、线段、图形、符号、规格的含义都是确定无误与全球通用的。在从事这样的工作的时候,连他的呼吸、脉搏与排汗也变得更加合乎规律了。

不知不觉之中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他完全没有察觉罗处长已经拧开了他的办公室的门,已经向他走来,已经出现在他的办公桌前。

“老忠!”罗处长的声音是亲切的。

“啊!”他大叫了一声。他吓了一跳。他完全没有准备从技术的世界回到现实世界来。罗处长的轻声相唤与突然出现使他一下子无法判明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全部血液突然停止运转了一刹那,心脏憋闷,透不过气,毛骨悚然,他害怕地大叫起来。

他的歇斯底里的大叫使谨严整洁的罗处长狐疑而又不满。“你这是……怎么回事?”“我……啊啊……是罗处长,请坐!”罗处长皱了皱眉,轻声叹了口气,“我担着一定的风险来给你通个信息。你恐怕不好回避过去了……”“回避什么?”“你说回避什么?我不顾别人说什么我是你的人,特别来向你报信,要想个办法,要有个说法,起码,自己应该注意一些,小心一些,谨慎一些,稳一点,现在已经议论纷纷……”“议论什么?”“你说议论什么?”罗处长急得跺脚,“算了算了,我爱莫能助!我把心都交给你了,把我的前途都押上了!我豁出去今年提不上工资,为了交情!可你呢,你太不够哥们儿了,你还在与我打哑谜,绕弯子……”“谁?哑谜?弯子?”忠强迷惑不解。

罗处长转身便走。忠强叫住他,问:“难道是关于头发的事?”“你自己最清楚!”罗处长悲愤欲泣。

忠强呆在了那里,像个傻子,完全丧失了理解能力与反应能力。果然,又是头发。时间一分钟又一分钟地过去。风把树叶吹响,又不响了。汽车从办公楼前开过,引擎声从小变大,又从大变小变无。过去了二十分钟,他仍然呆呆地坐着,坐得呆呆。

然后他低下头,又投入工艺技术的世界。

然而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严正的、鬼祟的、恨恨的罗处长的表情不断在他眼前梦幻。然后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头顶。全秃的,半秃的,落毛的,花白的。一个大臭虫在眼前爬行,为什么臭虫却是毛茸茸的?留下了好几道影子。他的妻子很紧张,翻箱倒柜地找臭虫。难道臭虫是那么重要的吗?臭虫在飞,满天飞……他觉得实在不舒服,便去医务室。他下了好几层楼,鞋底踩得楼梯哆哆地响。他下了决心,宁可放下工作,影响生产,也要把自己的头发弄清楚。弄不清楚,首先自己就不踏实。推开医务室的门,碰到的竟是厂长。厂长皱着眉看了他一眼,勉强地与他握了握手。那眼光好像是在说:“不好好上班跑到这儿来做什么?”握手的时候厂长眼睛没有看着他的眼睛,却是憎恶地盯住了他的头发,他觉得后颈部有些抽筋。

“您好,李工程师,”刚刚从医学院毕业的小王医生向忠强打招呼,“您哪里不舒服?”“我,我——”是的,哪里不舒服呢?“您发烧么?您咳嗽?您头晕?您消化不良、腹泻还是便秘?您失眠?您皮肤刺痒?您心律不齐?您某一部分疼痛?您变得容易疲倦和急躁……”忠强否定了所有这些提问。

“那您是来看什么病的?”“我……没有什么病!”“那……您到医务室来,是为家属要点速效感冒丸和酵母片的么?还是需要驱蛔灵与眼药水?要不就是伤湿止痛膏?”“我的家属……也都健康无恙,不需要灵、水、丸、片、膏!”“那是谁建议您到医务室来的呢?您的爱人还是您的朋友?”“我说的是小王同志,王医生!请你看一看我的头发……我感到非常迷惑,我简直弄不清楚我的头发出现了什么样的问题……是的是的,我的头发很好。没有瘌痢头,没有紫癜也没有白癜,没有变白也没有大量脱落。在我这样的年龄,头发大量变白或者大量脱落也没有什么不正常,当然。比如,赫鲁晓夫在我这样的年龄,就落光了头发。请等我说完。我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适,我完全相信,头发这种东西,没有血管也没有神经,既不会癌变也不会发炎或者发疯。当然,头发也不会说话,捅漏子。头发最安全的。不是吗?不错,而且也并没有什么人包括我的爱人正面向我警告说我的头发出了什么毛病或招致了什么危险或者我应该对头发采取些什么防范纠正弥补措施,或者为头发的事向什么人致歉……这个这个但是可是……”他突然停止了自己的“病情主诉”,他对自己向小王这样一个比自己的最小的孩子年龄还小的见习医生没头没脑地诉苦这件事感到十分羞愧,他简直是精神病!他简直是在污染小王医生的心灵!他饱经沧桑。他豁达开朗。他正直自持,有所不为,有所不言。他受到了领导与厂内外车间内外各色人等的尊重。去年冬天,厂子有千分之二的指标给有突出贡献的人晋级,全厂有三个人晋了级,他就占了三分之一!他的满头黑发的照片张贴在了工会的光荣榜上!而他在大好的上班时间,而且是上午的黄金时间——他坚信人类在上午比在下午聪明,一切重大的发明创造都是在上午完成的——跑到医务室胡扯,他简直变成了上班时间跑医务室混充病号骗病假条的无赖一流人物……他羞得抬不起头来。

大概是出自医生职业的要求与对长辈工程师的敬意,小王医生面带笑容倾听着病人的诉说。但忠强仍然看得出她不易觉察地微微皱了皱眉。显然,他的呓语使见习医生摸不着头脑,后来病人沉默了,医生也沉默了。这样沉默了大约八十秒钟。忽然,只见小王盯住了自己的头发,又盯住了自己的眼睛。头发——眼睛——头发——眼睛,几个回合之后,小王的目光变得平静温柔起来。平静温柔之中却流露出无法掩盖的轻蔑与怜悯。甚至于还有——以忠强五十余载的丰富人生阅历与敏锐观察力的名义——几分幸灾乐祸!这种眼神使忠强大吃一惊。当然,绝对地当然,小王医生对他是百分之百的善意的,而他的倒霉绝对不会为小王创造一丝一毫的机会,更不要说是利益了。但小王为什么也不能免俗,也要在确实看到他碰到了某种潜在的麻烦之后感到下意识的快意呢?为什么人们乐于欣赏别人的灾祸呢?幸好这只是一刹那间的事。然后小王医生充满理解与同情。她说:“不论怎样,您还是到医院去检查一下吧——这是三联单!当然,我也认为没有什么问题。您的头发真好!我要有这么好的头发就好了。检查了,费点时间,费点麻烦,可是能够确诊没有病变,自己也就放心了,别人也就不会再有什么可说的了。我们都相信科学的权威……再就是,您要注意劳逸结合……”“没事,没事,没有针对……”又是一声若有若无的耳语,混杂着吃吃的笑声,褐红色的影子在眼前一闪。

“你……”忠强想问医生,自己为什么听到了耳语、笑声,看到了影子,旋即又认定不应该问。越问就越严重。经验提醒他说。

有新的病人进医务室,忠强只好讪讪地退去。

离办公室还有二十米,他听到了电话铃在响。他三步并两步地跑了起来,拿起听筒的时候觉得比接任何一次电话都紧张。“喂喂喂!”就在他喊出第一个喂的同时,“咔哒”,对方把电话挂上了。

是谁呢?虽然他的办公室里装有电话,但电话铃很少响。未能接上的这个电话,显然已经响了很长时间。

他不知道做什么好。摸一摸口袋又拉一拉关一关抽屉,他恍然大悟,他戒烟已经五年了。他迫切地感到需要吸一支烟。摸出烟盒,撕开一个口,用左手的无名指从底上一弹,一支烟跳将上来,抽出来,揉一揉,戳一戳,把烟浅浅地衔在嘴里,拖延着不点火……他为什么要戒烟呢?什么煤焦油!什么一氧化碳,什么三四苯丙芘,他什么都信,什么都听!五十多年了,从《十万个为什么》到党的文件汇编,从少年儿童读物到先进人物讲演集,上面刊登过的一切训条戒律建议四六旬真言他都奉为圭桌。至今刷牙的姿势仍是按照一九五二年第一百零六期《中国少年报》第三版上的一篇文章的训示来做的。到了八十年代,一出现戒烟的宣传他就立即戒了烟……也许就是由于这种种科学的生活习惯使他的头发老当益密乌黑粲然?为什么要这样认真呢?不是在一切西方的香烟广告上,既宣传本牌子的烟的妙处又附上一行小字“XX政府忠告市民,吸烟有害健康”吗?他要不要在自己的头发上悬一个小条子呢,用中、英文写上“鄙人谨敬告各界,发黑实非得已”……天地良心,他不是女演员,他从来没有经营过自己的头发啊!电话铃又响了,啊,是妻。

“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妻的声音是平静的,平静中仍然流露出兴奋,通过漫长的电话线路,忠强听到了妻的兴奋的呼吸,“组织部门的一个老同事悄悄告诉我,你不要犯傻跟别人说,我现在只是一个人,我给你打电话不会有别人听见。可是大上午的你不在办公室你是上什么地方去了呢?别忙,我就告诉你……”(以下声音突然变弱,忠强没有听清。)重复了三次之后,忠强勉强分辨出这么几个字:“让你……当局长……”……什么?已经三起三落了。一年以前已经传遍整个机械工业系统,老局长将要退居二线,正在物色接班人,而第一批被考虑的对象里就有忠强。真有意思,除了他自己,人人对这个事情的源起、始末和进展状况都了如指掌,就像人人都有一个小舅子在组织人事部门供职,而且是供要职一样!五个月前,一位大人物正式找他谈了话,他决绝地谢绝了。妻也支持他,“不干不干,咱们可享不了那个做官的福,也担不起当官的挨的那个骂……”妻说。“我只不过是想搞一点业务。过去因为被迫害,我搞不成业务。现在,如果因为被重用仍然是搞不成业务,那可真是悲剧啊!”他声泪俱下了。于是大人物保证说,将会尊重他本人的心愿。

就这样平息下去了。然而局长的人选并没有确定,老局长也就一天天地更老着。怎么又重复再现了这个话题呢?奇怪的是,这次居然没有引发声泪俱下的悲剧意识,他茫然。茫然之中又似乎颇受鼓舞。

“没事。没有针对。你的头发没事了!”欢呼声就像花瓣似的从空中撒落。

他定了定神,天青气朗。他又被提名当局长。他一点也不想当局长。然而当局长的可能性意味着他的黑发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疑之处。例如,他绝对没有掠夺过黑发,更没有图发而砍了什么人的头,他没有利用黑发去为不科学的无执照的护发素做广告,没有因此而攫取巨额酬金。除了当局长,简直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表白自己的黑发的清白。而局长的头发是没有问题的,就像局长的政治经历不会有什么问题一样。

吃午饭的时候罗处长跳跃着向他的桌子走来,像一只欢乐的青蛙。“老强同志,”他用不寻常的隆重称谓开始,“最新消息……啊,您已经知道了,当然,”他用手指一指忠强面前的一小碟拌海蜇与一小碟五香花生米,“我祝贺您……”他毫不犹豫地拿起忠强已经喝了两口的啤酒杯,“我们心照不宣……”他笑出了声。

他厌恶罗处长的举止。前不久还对他发脾气。可怜的变脸者啊。又禁不住含笑自问:“真的没事啦?”于是一身轻松,一身清洁,摆脱了许多粘附在身体上的秽物。

然而他已经拿了三联单。去不去医院检查呢?当然去。已经去了医务室,已经从小王医生手里接过了三联单。小王同志在三联单的存根上已经登记了忠强的名字……不去,是对医务室的不尊重,对小王医生的不尊重,对他们单位的合同医院——大名鼎鼎的中X友好医院的不尊重,也是对医学的不尊重和对具有良好的声誉的自己的不尊重啊!如果不去检查身体,将何颜以对?将怎么去当局长或辞谢局长?来到现代化的大医院他不禁诚惶诚恐。各种设施,各种技术,各种医护人员。查二便查血查唾液汗液。查头查脑查身查脚。查心肝脾胃肾。查声带查小舌查脚指缝。查脉搏查血压查脑电心电脑血流。查颅腔胸腔腹腔鼻腔口腔。查CTABF扫描……原来每个部位每个项目上都蕴藏着致命的病变危险!他被折腾被震慑得心灰意懒。生老病死,我佛慈悲,真是何等的痛苦!查声带时医生把器具捅入他的咽喉,他哇的一声呕吐不止。从呕吐物中他竟然看到了一周前闻听到又要当局长的喜讯时吃过的拌海蜇!此后他再也没有吃过生冷的海蜇!海蜇竟然在他的胃里据守了一周又两小时!他怎么能没有病,怎么能不疑神疑鬼?后来医生在他的头发里找来找去,找了二十余分钟。

“医生同志,我的头发里有什么?”不回答。

“我请问医生同志,请您告诉我,我的头发里究竟有什么?”仍是不予置答。更加庄严。

“是不是有臭虫呢?”他悲凉地问。

“唔唔,会有的,是的是的,不会的……”医生的回答模棱两可。

医生决定取下他的二十根头发长期观察化验。

“我是说,您可以多取一点,为了精确……您知道,抽样的或然率就是说概率论的原则是正确的,但是并不可靠。疾病的问题是严格的,不能搀入就是说植入概率的概念……”医生点了点头,向护士致意:“下一个……”检查得隆重邃密,检查结果却马马虎虎。又一周以后他来医院看结果,门诊部门从病历里看不出结果来。一位并没有检查过他的身体也没有听过他的主诉副诉的不可靠的小医生心不在焉地说:“没有结果就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如果——比如说如果您的细胞有恶变,就是说阳性反应,化验室就会立即送到门诊部,而且会找您的领导、您的家属来谈话,这是绝对不会含糊的……而现在,您的化验单没有送来……这说明什么呢?说明您可以放心……”忠强愤慨起来,“这么说你们弄丢了我的化验报告单身体检查表检查报告单是一件好事喽?这么说不检查无结果就是最好的结果喽……”他口吃起来。

这个水平与资历深为可疑的毛头小医生眨了眨眼,立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过了好大一会儿,小医生回来了,坚决地说:“我已经查过了,您的身体检查报告没有问题。”说完,他拉出一张证明纸,用龙飞凤舞的字体写道:李忠强,男,成(年),身体各部无异常……他沉吟了一下,意犹未尽,便又加上:健康状况良好,无问题,特此证明,切切。

“那么我的头发……”忠强急切地问。

小医生庄严地看了看他的头发,写道头发健康对头,无问题。

谢谢了,医院、医务室!谢谢了,现代西洋医学仪器手段与把人卸开、把里子翻到面子上来的检查身体的技术!我有证明了!我的头发没有事!我的头发健康对路!不,健康对头!已经有了书面结论,权威的,无可争议的!而且,遵照可爱的天使般的医生的指示,他的证明已经拿到挂号处盖了“中X友好医院医疗证明专用”章!一切的流言蜚语、见不得阳光的阴影和不怀好意的目光都将在医院的断然证明面前碰个粉碎,然后烟消云散!他再也不会因头发问题而多虑、而失眠、而伤脾、而串气、而喝啤酒也喝不出滋味来!这是多么美妙、多么幸福啊!不必为你的每一根头发而分心,而是把你的全部身体全部智慧全部心灵包括全部每一根头发献给发展机器制造业的事业!只要机器造得更多更好更精密更先进像日本一样像西德一样,他的头发全部掉光了或全部变白了变红了变绿了变成草变成虫变成森林变成箭垛枪靶又要什么紧!无怪乎又在考虑他任局长了呢!真是透彻啊!因为当局长,所以无问题。因为无问题,所以当局长!连从未谋面的小医生,在他千恩万谢地道再见的时候,也似乎嗫嚅着说了一句:“您是不是即将被任命为局长?”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正是默认的兴高采烈的含蓄表示。他又觉得自己怪恶心。

五天以后,早晨醒来,在一个充满希望的时刻,在他系鞋带的时候,一个似曾相识的精灵向他吹了一口冷气。

“怎么?你又来啦!”精灵吃吃地笑。一股冷气顺着衣缝领缝钻了进去,围着肚脐眼转了一圈,没有了。一会儿,肚子剧烈疼痛起来。“唔,唔,”他叫着,“你们这些朦朦胧胧的玩意儿快走开!你们不知道吗?我有了医院体检报告!而且说不定真的当上局长!你们还有什么事情可做?你们还有什么市场?你们只能唬没有医院证明的人!我不欢迎你们!这里没有你们容身的地方!”吃吃地笑,辘辘地响,声音从肚子里发出来。

“你的头发,你的头发!你偷了头发,染了头发,做了头发的手脚!医院证明只能证明你暂时没有患发炎发癌发血栓发结石,却不能证明你未偷未染未做手脚!再说,你相信中X友好医院是你的事,我们为什么要相信呢?还有局长,局长的头发有什么?能比得上皇帝的新衣和汗毛么?能比得上敦煌壁画上仙女的丝裙么?能比得上澳大利亚纯种羊的毛绒么?以为一纸证明就可以封住我们的嘴,你太天真啦!我们照样攻你的头发,非攻倒不可!你居然以为医生也问你当局长的事?真恶心!你还微微一笑含蓄地表示高兴呢,别自作多情啦!你的二十根头发早已调到病痛坏死发学会常任理事会综合研究室去啦……”肚子里的逻辑推理,无懈可击!义正词严,气贯长虹!这就是他的肚子,他噢了一声,虚脱过去了。

当他醒过来时,他在病房里被抢救。已经灌服了大量蓖麻油,而且灌洗了肠子。他的浑身似乎都已经淘空了,他的体重减轻了二十五公斤。然而他的肚子仍然嘀嘀咕咕叽叽喳喳吱吱吜吜地响。别人听不出来,他听得出,仍然是关于他的头发的流言蜚语。他的妻于也能听懂一小部分。这使他们俩恐慌起来,要求医生加强加大用药。医生用胶皮管子通过鼻孔插到他的胃里,灌服了大黄、巴豆、芒硝等峻下药。他泻无可泻了,肚子仍然叽叽不止。医生也慌了,请了老中医、气功师与外国专家协作会诊,还是忠强自己突然想到,用微弱的奄奄一息挣扎着说,能不能给他灌一点米汤。西医认为他现在太弱,不可能接受和消化食品——哪怕是些微米汤,能够做的只有输液,一边输液一边不断用放射线与超声波扫描冲击他的肚子。中医则认为可以灌米汤,可以灌饺子汤面汤赤豆汤银耳汤参汤,还建议在他肚子上拔罐子。一般的罐子不行,必须是出土的纪元前七百年制作的陶罐,罐耳上必须有阴阳鱼的图案。

前三天按西医和外国专家的方案治疗,收效不显著,但也没更加恶化。西医和外国专家认为这是治疗成功的证明,中医和气功师则认为这是治疗无效、干脆可以说是彻底失败的证明。后者意见占了上风,忠强的肚子里有了米汤面汤。然后气功师向他的肚子发功,并断言他的肚子里有许多虫子。然后拨了罐子,用的是打欠条从博物馆借来的陶罐。妻子说拔罐子的结果是拔出了一粒状似臭虫的影子。负责给他装罐撤罐的中医护士否认有这回事,并说这是谣言。

据说住院期间对于他的头发的议论高潮迭起,险象丛生,真是满城争议忠强发。尖端的说法是说连他的头也是假的,是从黑市上用外汇券买来的走私货。还有人说已经从他的头发里检验出了T365×107型艾滋病毒。据说有各种好事者找罗处长打听他的头发的事。据说罗处长一会儿说他的头发是黑的一会儿说是白的,一会儿说是假的一会儿说是真的。一会儿说冲这样的头发一定不能、一会儿说一定能当局长。所有这些说法都从窗缝门缝衣缝罐缝唇缝里吹进来,吹入他的肚脐眼,他的肚子老是好不了。最后一天他的妻子兴高采烈地跑来告诉他,新局长已经任命了,不是他,他可以松松快快地度过余年了,而且上边说了,由于他的肚鸣症,他可以提前办退休。

“但是我正在设计新型机床呢!”他喊起来,他的声音这样洪亮,使妻子、护士、医生和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哪里像个病人,你根本就没有病啊!”妻子抚摸着他的满头黑发说,他又昏过去了。

不久,他出了院,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对于没有当上局长抱有遗憾的心情。而且一想到多半是因为二十根头发的培养化验出了问题才被排除于局长候选人名单之外,便觉得嘀嘀咕咕。而这种嘀咕。他无法不认为具有一种他素日最为讨厌的庸俗卑劣的性质,他惭愧万分。之后头发缓缓地开始脱落和变白,进程绝对正常。仍然有各种朦朦胧胧的影子,肚子里仍然有各式各样的喊喊喳喳。他慢慢习惯了,一面听着喊喳,看着虫影,一面往肚子里灌崂山可乐和鹿茸王浆。身体渐渐康复。研制新机床的事终于有了头绪,已经请专家做了两次鉴定,基本通过。他开始办理申请专利。厂长找他谈了一次话,鼓励他的工作热情,肯定成绩,并且委婉地向他进言,不应该把大好时光用在对自己的头发和肚子的疑神疑鬼上。

“难道我愿意这样吗?”忠强有点激动,“我希望的只有一条,工作、工作、还是工作!国家需要的是机床,而不是机床设计者的头发鉴定!难道我们的生命浪费得还不够,还要浪费在无益的事情上吗?为什么要打搅,为什么要纠缠,为什么要捉摸我的头发呢!我的头发现在不是也开始秃开始白了吗?不是和大家一样了吗?该满意了吧?!”厂长递给他一支烟,并且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厂长解释说,白开水比茶或咖啡对大病初愈的人更有益。厂长说:“您还是不够坚强,不够成熟啊!您的这一场病,实在是缺乏应有的根据、应有的基础啊!对不起,忠强同志!在您生病期间,我们调查了这个事情——当然,大家关心你嘛!结果呢,并没有一个人对您的头发表示过不正常的兴趣嘛!您自己说,是谁对您头发不友善来着?您举得出捉弄您的头发的始作俑者的姓名性别年龄籍贯家庭出身和土改前后家庭经济情况来么?您举得出任何一条理由,可以证明您的头发值得引起不寻常的关注来么?瞧,您举不出来!你瞎折腾什么嘛!”厂长的话使忠强五内俱热,一口粘痰升了上来,几乎犯了呼吸道阻塞症。

他不服气,怎么会闹来闹去是他自己闹呢?他问妻子:“你一定要告诉我,到底是谁议论过我的头发?你放心,我一不会去算账二不会去告状,我本来就不是那样的人。我只是纳闷,我只是憋得慌……”妻子摇摇头,说是不记得有什么人对他的头发怀有恶意。妻子说,向她提起头发的人是她的爸爸,他的岳父。老人一千个疼自己的女儿,一万个满意女婿,一亿个好心。妻子断言,他向妻子查询本身就是找错了位置。

他去问罗处长。罗处长也摇头。“哪里有什么人对你的头发感兴趣呢?头发有什么要紧,人发还没有猪鬃经济效益高呢!”罗处长眨眨眼,坏坏地一笑。“至于最后没有任命你当局长嘛,是不是与你的头发有关系,就不是我们小萝卜头知道的了。反正对外说嘛,还是说照顾你的业务。老兄,后悔了吧?何必当初那么清高呢?有官不做,悔之晚矣!”“你浑!”他说完,离开了罗处长。

看来他只能去问肚子,问精灵,问棒棒状的影子了。每天早晨,他不再在槐树下早操,不再听英语广播,一心一意地等肚鸣,等精灵,等影子。谁知,连等了一年,什么也没等到。“他们”不来了,他悲哀地想。

他去问小王医生,小王吞吞吐吐地说:“我觉得您有点……神经官能症。”小王给他一瓶一百片装的安定,建议他一天服用三次,一次两片。他感谢小王对他的信任。

他长叹一声。完全承认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无事生非,疑心生鬼。只能说明自己思想不过硬,修养不过硬,意志不过硬。再调查下去么?难道还嫌时间浪费得不够多?呜呼,干扰容易做事难呀!两年之后,由于他坚持使用行销海内外的BNW护发灵,他的脱落了的头发又复生了,变白了的头发又变黑了。一家美容杂志的可敬的编辑约他就此写一篇经验介绍。他斟酌再三,决定不写。谁知道这里边有什么背景,谁知道美容编辑是不是接受了BNW护发灵的回扣?机床、机床,他再不能揽机床外的事了。而且,他确实一点也不了解自己的头发。“那不是我的事。”他苦笑着,豁然。

1987年12月

也曾是少年


年少的心总是对远方和诗保持着一种近乎不可理喻的狂热,待到尘埃落定,风平浪静之时,蓦然回首,才发现原来最美不过眼前景,最好不过眼前人。只是那时早已是物是人非,人去楼空。前记

看着她默默转身离开,我知道我和她的情意正如她所说的,止步于君子之交了。缘分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它将一个个不想干的人,一件件毫无关联的事情串在了一起。然后,这世间便有了那么多生动的故事。他和她的相识来源于一个美丽的误会。初入高中校园的我,还带着几分小男孩独有的青涩与未脱的稚气。那是进入高中的第一节数学课。站在讲台上的我紧张万分的看着台下。终于,一双扑闪的大眼睛让我镇定了下来。直到台下响起掌声,才惊觉自己的双眼竟不曾离开过。有时故事的开头就是这样,令人错不及防,却又恰逢其会。第二天,自己喜欢另一个女孩的传言就这样流传开来,这一传就是三年。我俩的故事也就从那时开始了。只不过是一个人的单相思罢了。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纪里,她(他)的一个不经意间的小举动,却足以在我们的那颗敏感的内心掀起惊涛骇浪。更别提这样长久的驻足。于是,在那个将喜欢视为洪荒猛兽的雨季,在那个阳光明媚,色彩斑斓的夏天,你我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成为了别人眼中的艳羡的另类。在每一个薄雾升腾,微风拂面的清晨,你我的读着那些和年龄不相称的唯美诗句;在每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你我信马由缰的奔跑在那片不属于我们的田野里;在每一个的黄昏,你我携手漫步在那条不知通往何处似没有尽头的回家的路上。在那些形影不离的日子里,你我一起绽放着独属青春的芳华。日子一天天过去,你脸上的幸福,你对我的依赖却让我感到不安。少年的心从未改变过对远方的未知的想象,又怎敢去奢望。我心不在焉的落寞你仿佛有所察觉,只是在那个欢喜的没心没肺的年纪里,谁又会在意。

终于,我还是错了。那个冬日的夜晚风平静的吹过。你我一前一后走在那条空旷宁静的小路,冷风肆虐,寒意侵袭。就这样走着,走着,走着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小路,我胸膛的余热带给你温暖,我坚定的眼神驱散这暗夜的所有恐惧,你说,尽管没有相依,相视。你突然坚定的跑到我的身前,倔强的眼神让我的内心莫名的慌乱。

能和你共读雨季吗?你小心的探询如欲在荒芜的梦园植出希望的嫩芽。我漠然停下惶惑的抬头却不敢直视你的眼眸。从未想过和自己形影不离的哥们有天也会向自己发出这样的质问。

我惶惑的摇头却不是肯定。我又漠然点头是否应允。只是心好乱。直到你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的时候,大脑一瞬间的空白,心莫名的失落,我努力的找寻只知道自己在那个夜晚丢失了生命中重要的却不知是何物。多年以后,不住地想起,如果没有那个夜晚,我的青春乃至生命该是多么的贫瘠。以至于在之后的无数个岁月里,我都能清晰的忆起那晚的对白,明媚而忧伤。只是那又如何,青春本就是一段明媚而忧伤的过往。

那个清晨阳光明媚,我却读出了黄昏迟暮的味道。你说,还是走着去吧。语气中带着几分少女独有的倔强,掺杂着几多乞求。就这样,只是这样走着

我即将去往那大雪纷飞的北国,你也会去往四季如春的似水江南。挥手道别的那刻,你眼角的湿润证明或许你是懂得的,只是那时的我的心却被满满的喜悦迷蒙。你我都去往了自己的远方,这次却没有心有灵犀。

多年以后,想念某个人,思念某座城成了我醒时入梦的习惯。万丈红尘喧嚣的城市,独自伫立车水马龙的街头,看来来往往的行人,霓虹崔璨,城市的夜晚热闹的有些不真实。恍惚之中,那些个多彩的四季,那些个独属青春的故事,在脑海中一遍遍放映,竟是那样的真实。粉红的桃花雪白的梨花橘黄的油菜花漫山火红的枫叶金黄的银杏叶漫天的圣洁的雪花铺展成一幅多彩的画卷,新抽出嫩芽的枝条上莺莺燕燕的新燕呢喃,耳语厮磨,诉说着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故事综合楼前的那棵樱花树下,我的眼泪滴落,落到那片独自飘零的花瓣,韵氛,韵氛。或许是感叹相同的境遇,将之拾起,之后的时间里我一直将它夹在了书页。时光蒸干了那片花瓣中的水分,但我知道,我青春的心事随着那滴融入花的经脉中的清泪深藏在了那瓣樱花之中,在生命往后的日子里,可以供我时不时的拿出,翻阅,翻阅。

之后的我终于去了梦中的远方,领略了那里的风景。只是那时我才明白,远方人再好,远方景再美,与我而言,也仅仅只是喜欢。而对眼前人,眼前景却是深深的爱。

画影


听说江南如画,你是否也想亲自前去领略一番,或者成为画里的某一片美丽的风景?听说北方多雪,这样的一个多雪的季节,你是否也想自己也能够成为雪的一份子,为世间的纯洁做一份自己的贡献?

凭一腔自以为是的想象,将你跃然纸上,以为这样就是最美的你,你最美的样子也就能够时常映衬在我的眼中。一笔一划,都在生动得刻画着你我之间曾上演过的甜蜜情节,细节是那么单纯,单纯的,一闭上眼我就能亲吻到你温热的脸。你的妆是刻意为我画的吗,眼前这个美丽的你,美丽得几乎我已经不认识你了;你的眼泪是为我一个人流的吗,每当遭遇同样的境况,我总是希望自己能第一时间出现在你面前,为你把泪水擦干;你的笑容也是为我绽放的吧,简直是一朵娇艳花儿的灿烂,人生灰暗的季节,那一刻,仿佛我的春天已经来到。我从容地把手掌摊开,等待你的降落,然后,我就给你我所有的温暖!

不知道我们之间,应该经历一段怎样的故事,才能让我们深深地铭记着彼此,到地老天荒也舍不得忘记;不知道我们之间的这一份爱,应该怎样展开,细节又怎样延续,到后来才不会留有遗憾。我希望我一直能真实地站在你的面前,不管辉煌还是暗淡。辉煌了,你就站出来为我鼓掌喝彩,暗淡了,你就掩脸抹泪,为我哀伤。但我还是希望你永远都是快乐的,这样,在这艰难苦悲的人生,我也能找到一点寄慰,继续义无反顾地为你燃烧我的灵魂。

那些戳痛心口的话不要说,我已懂得你的哀苦,是我的错,一不小心就被尘世的惶惑迷昏了头,是我的不够坚定,辜负了你对于我的那一份信任的洒脱。听凭流言的风暴劈头盖脸地涌来,我仍然不会动摇,动摇那一颗我爱你的真心。你告诉我,我的心应该是个什么样子,才能装下你的美丽,我应该保持一种怎样的心态,才能完整地拥有你?

当不幸惹上你憔悴的容颜,我就想马上飞到你的身边,给你我最慈悲的心肠;当尘世的琐碎占据你脆弱的心灵,我就想立马跳到你的跟前,为你展现我的伶俐,让你相信我有足够的能力带你逃离眼下的境遇。你说,去哪里,我都陪你,圆你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听说江南如画,你是否也想亲自前去领略一番,或者成为画里的某一片美丽的风景?听说北方多雪,这样的一个多雪的季节,你是否也想自己也能够成为雪的一份子,为世间的纯洁做一份自己的贡献?

成全你,我就绞尽脑汁地替你打点好一切,为以后埋下伏笔。只须一笔勾勒,你就能成为你想要成为的样子,那也是我爱着你的样子啊,那么纯洁无瑕,那么可爱,可爱得我拿你毫无办法。

一个辗转难眠的深夜,一切的思绪都抛开,我就站出来与你进行一次灵魂的对话。可是等我说得语穷了,嘴巴都说干了,你却不搭理我一句话。你好像知道我心里所有的事,也知道我想说些什么话,却什么也不说,装作没听见,任由着我自言自语地将心里的话语全部向你倾吐。说的对,你也不拍手叫好,说错了,你也不指出来我哪里不对。我以为自己,只要是为你而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当遭遇世事的实践,我才明白自己的荒唐。原来这就是你啊,从不告诉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却教会了我怎样做人!

【告白气球】惊鸿亦白


愈是朴素的花,愈是有绮丽的芳香,亦如你的白色。在温柔的清风之下,飘过一种绮丽的香气,不同于月季的芳香,不亚于牡丹的甜美,不耐于黄菊的苦涩,

白色纷飞,却染了城,你,着一袭白衣,宛转清秀,若有若无。风,凛冽吹过,若即若离,却吹不散你那白色的姿容。你,沐风而来,千姿百媚地诉说着这倾城之色。题记夜,来临,暮色四合下的安详,你纷扰而过,镂空一帘旧梦。夜,黑色,伸手不见五指的颜色,我那么喜欢黑色,又为何会如此眷恋黑色的夜?夜盘踞于此,一城的夜色,黑夜里那纷飞的白色便成了一抹慰藉。我打黑夜走过,是什么浸染了这倾城的白色?

你来,携一袖清风,在暮色之下,纷纷扰扰,将这黑色的夜浸染地不再纯粹。你为何而来,是无意的闯入?还是初心所向?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风来,你沐风而至,混开一段涟漪,惊扰黑色的夜,仅此而已,至于会不会温柔一季时光,我一概不知。

你一你飘逸的身姿,在徐徐清风中,引领一段风骚,风来,你沐风而至,风拂过湖面,你舞动的身姿,演绎了一段柔美的故事,洒下一腔诗意:《青玉案元夕》:东风夜放花干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私心认为,诗词中最美的遇见便是稼轩在这首词中所描述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想象一下,在灯火通明的元宵节街道上,少年遇见一位心仪女子,她的一一笑始终都牵动着他的心。可是,人潮涌动,少年失去了那位女子的踪迹,找了许久依然没找到。少年万分焦急,最后回头一看,女子在灯火,暗淡的地方看着他,冲着他笑,还有什么能比这一幕更美好的呢?相遇便是,不远春风十里,只愿是你。你白色的姿容,像碎步烟一样,演绎一段或羞、或喜、或悲的情节:斜阳里,寒蝉凄切,兰舟催发,望一眼烟波千里,长亭向晚,暮霭沉沉,萧瑟了清秋,那个风流多情的才子在低吟着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我追寻你扑朔迷离的足迹,转过长亭雨陌,我们在这儿相遇。

相遇时的你,温宛清秀,更令人感动,只因那一刻,你将白昼的光愠成圆润的光辉。

有人说,愈是朴素的花,愈是有绮丽的芳香,亦如你的白色。在温柔的清风之下,飘过一种绮丽的香气,不同于月季的芳香,不亚于牡丹的甜美,不耐于黄菊的苦涩,

我爱你曾是少年


我爱你曾是少年

【宽阔,像一面海】

6月的异国他乡,李皎然拆了一个包裹:两包方便面。是几年前最便宜的那种。她立刻红了眼眶。

那是她从前的感情,好得像从不曾真正拥有。他们并肩作战,最困苦的时候吃的面,市面上大约已经停产,杜微白费了苦心寻来,用于破冰。

这么一想,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李皎然第一次见到杜微白是在她大四的时候,那次她作为助手陪影视系主任庄老师参加一个影视投资广场沙龙,中场休息时他过来递名片。在衣冠楚楚的人群中,他简单又随便,T恤、牛仔裤,没有穿皮鞋。

据说,一个男人如果到了30岁还没有学会穿皮鞋,那么他不是混得太差,就是混得太好。那一年,杜微白刚好30岁,他属于后者。

他很有名,是大了好几届的学长,中途因严重缺课被学校劝退,22岁有了第一家自己的公司,几年后卖掉,赚了一笔钱。30岁有了第二家公司,做影视,人生风光得意。

李皎然看着他,他的脸背着阳光,有暗影,像一笔一笔的素描。

她说:我没有名片。

那你可以把你的手机号码写在我手上。他摊开了手掌宽阔,像一面海。

【年轻如饱满新鲜的水果】

隔了一个星期才收到他第一条短信,喊她下女生宿舍楼。他靠着黑铜灰的小跑车,对她招了招手,从车里拎出盒蛋糕。

去上海出差,那里的姑娘都爱吃这个。我想无锡的姑娘应该也爱吃。

李皎然不解风情,我不是无锡人。

那美女都爱吃。他把蛋糕塞进她怀里,轰了下油门扬长而去。2008年的杜微白在他人生的好时候,赚所有满足他野心的钱,泡所有他看得上的妞。

李皎然只是其中一个。

渐渐有了来往,他带她出去吃饭,参加他朋友的聚会。瘦瘦小小的李皎然,跟在杜微白身后,被一帮大老爷们儿起哄,要她喝酒。杜微白却截住每一杯递给她的酒,喊来服务员,给她点了一堆果汁。李皎然就着吸管吸溜着果汁,听这帮人吹牛。

是盛夏,她年轻如饱满新鲜的水果。杜微白拍了一下她的腿,她骂了他一句,嘴角却是梨涡浅笑。

后来李皎然不止一次回忆,如果那个夏天的变数没有发生,她可能只是他泡过的一个妞,而后移情,而后离散,也不会有后来的念念不忘。

但是命运突然在那里拐了一道。

【上天入地的女超人】

那个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杜微白的公司突然就一落千丈,几天兵荒马乱,周遭的世界突然就安静了,30岁的他再度回到20岁时的一无所有。除了多出一个李皎然,替他应对所有公司清算、工商注销的琐事;把他从酒吧门口拖回来,放进干净温暖的床;藏起他家里所有锋利的东西,生怕他想不开

那一年的李皎然,不是拯救地球的英雄,只作为他上天入地的女超人。

杜微白渐渐缓了过来,盘算着还有一套房产可以卖了从头再来。他问李皎然是否愿意留下来帮他。问的时候是忐忑的,他开不出诱人的条件,唯一的筹码,只是从前他对她的好。

李皎然在厨房煮粥,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他们做回杜微白最初的老本行,弄了一个很小的传媒公司。两个人到处跑着找办公地点,终于在老城区的一个民造别墅区找到合意的房子。里面够破,房租水电都便宜;地理位置适中,公共交通都方便。

那个清晨,李皎然和杜微白拿着用最后所有的钱换来的钥匙走进这里。屋内一片萧索,唯有阳光的铺洒带来些许生机。她靠着结着蛛网的门框,看着杜微白走进阳光里。他的背影很坚实。他们就这么一前一后地站着,静默了许久。

那或许就是这座已经老得白发萧然的房子里,初始的幸福吧,是一片废墟里开出来的一朵花。

2008年的李皎然蹲在地上,拿着一把刷子,把地面擦得干净发亮。

【手心里的那片海】

她和杜微白的2009年和20XX年,可以用一些气味来回忆:六神花露水、夜深煮沸的泡面、夏天养在茶碗里的洁白栀子、12月隆冬时晒在阳台上的被褥

后来,杜微白当然翻身了。

第年,他们把家搬出了办公楼,杜微白给李皎然找了一个不错的住处。适逢她的父母来无锡探望,他特地跟朋友借了辆车,载着这一家三口,宾主尽欢地玩了两天。李皎然玩得有滋有味,杜微白却心有愧疚,小皎,辛苦你了。

李皎然眼睛望着他,是我自己乐意的。

他们赶项目进度的时候,没日没夜地熬,李皎然累得趴在地上画设计稿,完成的时候腰几乎直不起来。他连忙来扶她。她穿着他的旧T恤,远远看去,两个人像一对兄妹。

那两年,他们是越长越相像,没有发生的爱情,变成了另外一种养分滋生进他们的生命。李皎然有时悄悄望着杜微白,心里难过。她知道他们是错过了。那个她跟在他身后,满是啤酒清香的盛夏,永远地过去了。

第二年,公司越来越好,又投了几个项目,杜微白渐渐恢复到从前的样子,还是喜欢那种瘦得电线杆一样的女孩。买了一辆车,偶尔带李皎然出去兜风。那一阵,李皎然的身体出了一些问题,长久的失眠令她脆弱而敏感。她望着窗外的景象,只觉满眼苍凉。她说:杜微白,我还是喜欢你。这么久了,还是喜欢。

他有些愕然,好像突然才知道她的想法一样,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小皎,我们之间已经过去了啊。我视你为一生的挚友,最珍视的朋友、事业伙伴。没有你,也不会有今天的我。

李皎然侧过头,微微笑了一下,我知道,我只是想把我心里的话说给你听。

那个傍晚之后,他们尴尬了几天,之后又相安无事。李皎然还是失眠,杜微白托人从国外带回了一些天然成分的保健品给她,第二天她面色好了很多,说:药效很温和,服下后一小会儿就能入眠,还能做到很美的梦。

那温和美好的感觉,像被那个黄昏温暖的湖水慢慢覆盖上来,像轻轻的被子,像他宽阔的手掌,像初见时,手心里的那片海。

【来路不可追】

李皎然终于要走了,这几年,她像一叶被系在伤心地的孤舟,现在,缆绳终于松开了。杜微白送她去国外深造,她选了布鲁塞尔,学习艺术与哲学。

临出国前,他们约好一起吃顿饭,选了一家新开在半山腰的餐厅。他晚到了一会儿,隔着落地窗看着她赖在沙发里,用iPad在看电影,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长毛衣,头发又长长了很多,散在瘦削的肩膀上。杜微白隔着窗户凝视了她很久,心中也难过。想到这几年,他对她亦师亦友,如兄如父,偏偏没有做恋人的缘分。

她扭过头,隔着窗户看他,眼中有泪光。

纵然心中怀缅往事,也知道来路不可追。

他最后握了握她的手,柔着声音说:上楼吧,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早我来接你去机场。

那晚他也没有走,静静地在车里坐了一晚,也不觉得累,想着这可能是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难过,好像送走的,是整个青春。

李皎然走后的那4年,他们联系寥寥,仅止于一声新年快乐或是生日快乐。杜微白不知道她有没有回过国,只是再没有来和他见面。他也有过几段情事,只是都没有结果。却渐渐怀念起李皎然,心里像手植了一棵无花果树,从不曾开过花,果子却已悄悄成熟。

如果不是医生说他患上了视力渐退的病,他也不会下定决心联系李皎然。心里就一个念头,趁着目光还清明,想再看一看她的模样。

【时隔经年】

隔了四五年的会面,李皎然迟到了一会儿。看到杜微白坐在不远处的藤椅里,视力大概衰退了很多,呈现老花眼的症状,所以把手机拿得远远的,一个字一个字拼着。不一会儿,她收到信息,问她到哪儿了,是否迷路。

她不近不远地望着他,那张二十多岁就装在心中的脸,是一张感情丰沛、动人的脸。这几年风雨飘摇的委屈,就在那一声是否迷路中,如晨雾,轻轻消散。她走到他面前,轻轻坐下。

时隔经年,该聊些什么呢?

就从他们各自长的第一根白头发说起吧。

山中觅影


你的温柔,像莲花初绽时那般娇羞,你的眼眶,像受尽了委屈哭诉了一夜那般通红。于是,我们热烈相拥,于是,流浪在尘世中的我们,只因这一场相遇,都不曾被辜负!

驾着一缕晨曦,很早便出门,去山中找你。露水湿了鞋根,就把它晾在夕阳里晒干,哪怕是脱了鞋,赤脚在满山荆棘之中前行,你也不必笑话,更无须同情,再多的阻碍也阻挡不了我去寻你。烈日当空,灼烧着山林,便是我去寻你的决心!

偶尔入一个花园,无数的花朵之中,哪一朵是你幻化的?它们朵朵开得鲜艳,朵朵生得诱人。踯躅于陌生的沧海,只为找到一个熟悉的脚印,是你留下的,我再循着它的指引,抵达你居住的地方。我就把花开满院、树高草深当作是你居住的地方,找到了,我便与你共同栖居于一处,耕耘岁月的温馨,享受你的美丽。

你说,灵魂安放的地方还是不要被人发现才好。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你的存在,绝对不会让你承受这世事的纷纷扰扰,你就安心地栖居于此,偶尔也把我放在心上,时光温润时,轻轻吻一下我沧桑的面庞。我把前院和后院都种满花草,等来年春天一到,你能感受到来自自然的第一缕芬芳。

提锄是一天的劳碌,将锄头搁下,是一天生活的满足。黄昏日暮,我就是那个忠实的丫鬟,你就安心地躺在摇椅上,让我给你捏捏胳膊,捶捶肩,犒劳你一天的劳碌,如果实在太忙,我会做好美餐,站在门前等待你回家,第一时间为你擦掉额头的汗,再拿下你手上的锄头,挽着你一起回到屋里,享受我为你准备的晚餐。兴致浓时,再与你轻酌几杯小酒,我会叮嘱你千万别喝醉,往后的时光会很美。

学小孩子抓起一把泥巴,塑一个泥像,你说,一定要很像你。可我手艺不佳,你要手把手教我。尽管如此,多年后的我手艺仍然不见长进,无数次把你塑得丑陋不堪,但你却从不曾责怪,反倒安慰我说:没事没事,亲爱的,只要我在你心里是最美的就足够了!我一头倒在你的怀里,感到无比幸福,只是眼中,止不住地泪如泉涌。

你要是鲜花,我就是绿叶,甘愿卑微地衬托你的美丽;你是大树,我就是泥土,甘愿在你脚下助你长得更高更粗,甚至触摸到天上的云朵;你是落叶,我便是秋风,傍晚时吹得猛烈,只为送你到你想去的地方,今夜能做个好梦。哪怕你梦里的那个人不是我,哪怕自始至终都是我自作情衷。

一定是某片树叶遮住了我的瞳孔,让你消失在了我的眼中,于是我想要挣脱。一定是宿命束缚了我的眼界,让我洞察万物却唯独不见你,于是我想要逃脱。一定是思想禁锢了我的灵魂,万千次祷念,却再也想不起你的样子,于是我想要追寻。在一声声鸟的歌唱声中,仿佛能够听到你独自吟咏的悲喜,悱恻的时光里,能够如此的牵动我的心窝。

这条路,曾经抵达过彼此的梦,如今沿着这旧迹,你是否还在原处等我?等我一出现,你就引吭高歌,等我走到你跟前,你便满脸甜蜜、满心羞涩,等我转身故意远走时,你就紧紧地拉住我的手。你的温柔,像莲花初绽时那般娇羞,你的眼眶,像受尽了委屈哭诉了一夜那般通红。于是,我们热烈相拥,于是,流浪在尘世中的我们,只因这一场相遇,都不曾被辜负!

旧照


曾以为时间很慢,慢的就像孩提时期,长不大的期待。曾以为老人不会变老,就像儿童时候跟着你屁股后面跑。曾以为一生总能在一个陌生的路口,看到挚爱的人,直到自己老了,陪着他们一起老。时光啊!带着我们慢慢长大,催着他们慢慢变老。满头的华发,褶皱的额头,被磨平的牙床,佝偻的身影,刻在心中,回忆成了常常惦记的寄托。

多希望时光慢些,可却像是一眨眼的时间,他们那苍老的容貌,记载着人生的旅程。多希望他们能回到青春的时候,手扶着我在后边跟着跑。现在他们总感觉我的步履快了,跟不上了,慢慢的,慢慢的,他们停下了,坐在轮椅上,我在后边推着他们,转动的轮圈,代替了脚步声,再也没有了轻声的奔跑。

时光像一剂秋落的温床,到了年纪,吹落一地的秋黄。她渐渐糊涂了,开始说一些往事,时而叫着哪个儿孙回家吃饭,时而问一下哪个儿孙冬天棉衣单薄,时而哭泣,想念着哪个儿孙,时而高兴,盼着哪个儿孙结婚生子。无数次的重复,等我们烦了,她又从新来过。她的世界,渐渐成了一家人的往事,数着年轻的时光,过着苍老的时刻。

她常常从轮椅上摔下来,找寻她的拐杖,说是孙儿送给她最珍贵的礼物。她常常从床上摔下来,爬到门旁,说是女儿在门外敲门看望。她常常念着老大、老二、老三,还有死去的姑姑。然,最后总是一眼的委屈和悲伤,牢骚一句,他们都忙,忙!儿媳照顾左右,时间久了,和儿媳产生了感情,就开始念叨哪个儿媳照顾的周全,哪个儿媳让她生气,说来说去,老人念叨的,就是一种温暖,一种心灵上的安慰,一种晚年的憧憬与寄托。

20xx年春节,五代同堂,一家齐聚。专门找来了照相师傅,拍一个唯一一张最全的全家福。她平日散光的眼睛,那一刻也是明亮了,抬着头,却还是有些歪了。相片出来后,第一个拿给老太太看,她的眼睛紧贴相片,脸上流出了一缕微笑。她眼睛早已经看不见了,耳朵也听的不是很清楚,可握着一家人的照片,满足了这辈子最简单的一个愿望。

20xx年11月,冬至将寒,老太太的身体每况愈下,手腕上的针孔,再也找不到一块完整的皮肤。12月,老太太病重,饭食愈发减少,大小便失禁。儿子、女儿、儿媳从各地赶回来,没日没夜的换尿布,换床被,可最后还是没能留住她归去的仙灵,轻轻长舒一口气,静静的去了。

我在归途的路上,轰鸣的火车声音掩住了哭泣的眼睛,回想着岁月的初始,点点滴滴,总觉得亏欠。没能来得及见最后一面,没有在她最美的年华里送来最美的欢笑,没有在她想念的时候,回家看一眼。也许当初,让她听到熟悉的声音,看着她欢笑的眼睛,也就看到了这个世界最美的亲情,简单,幸福,温暖。

她这一生的期盼,最后只是一句大家都到了。未到离别的时刻,她就开始回忆过往,这一世的情愫,让我们深深铭记。老人很简单,简单的像个孩子,无求无欲,只是一辈子放心不下的就是孩子们,平凡而又伟大的母爱,在每一个母亲身上都诠释的淋漓尽致。苦了一辈子,操碎了心,为了一家人的平安,付了一生的牵挂。

挂在门口相框里的照片,一家人其乐融融,老太太坐在中央,微笑着看着这个繁华的世界,看着她撩动的嘴角,我眼睛酸涩。这就是爱,平凡的爱,爱着一家平凡的人。

再看旧照,她笑,我也笑了,愿天国没有疾病,她的爱得以永恒,她的灵魂得以安宁。

旧人,残影


即使似曾相识,却不敢确定这条路的尽头会是你,在等候我降临。徘徊,风尘沾满了鞋根,哪里是归路,哪里是思念的终点,我不能确定,这一路似曾有过的温暖,是你留下的。

思念告诉我,我还爱你,哪怕只是残片的记忆,也能完整的记录着你往日的温馨,驻留在我身边的温情。一言一语雕刻你的美丽,一举一止镌刻你的风情,你就是一朵花,开在我春天的枝头,无论岁月辗转了多少年,我,还是舍不得任你凋零。要把最温柔的情话说给你听,要把最好的情绪留给你,要将你连同我的思绪,演绎成生命中的美丽。你,就是不需要那么刻意地就能走进我的心,你,总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动摇我的情绪。真心对你,仍是我此生最想要遵循的真理。

想要记住风的模样,你就变成一片树叶的模样,在风里尽情地展现你的风姿,等到你坠了、凋谢了,翩翩飞舞的,仍是你矫健而伶俐的身姿,为我,将一场春事的浪漫淋漓尽致的上演,让我沉迷其中,忘了自己,甚至忘了我们是存在在彼此世界里根本毫不相同的两个人。你有你的追风趣,我有我的悲秋情。如果我有足够的能力,能在这个秋天的泛黄里添上一笔自己喜欢的颜色,那一定是你,一不小心就被你看透了我这颗玻璃似的心!

曾经千方百计想要讨好的人,如今已不知身在何方,是否也有了曾经像我一样的人在她的身边?为她描绘江山美景,给她讲她爱听的故事,甚至他可以变成那个她喜欢的人,只是这一切已与我毫不相干。我只是想念着,带着点尘世的遗憾,将往日的情分一一拆解,试图拼凑出一个明天自己想要的结局,那样,我们依旧如当初,你侬我侬,爱意甜蜜般占据了心府。

你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或者说怎样的一个地方才能将你永久地留下?是牵挂吗?可是我想见你一面却太难了,你知道我在这个地方等你吗?你知道我等待你的,世界会存在的这样一个地方吗?你可能够想象得到曾被你温情眷顾过的一个灵魂,正在企待救赎般等候你再次的临幸吗?你能猜测得到那隔着千山万水送入你耳际的悲鸣,是我最想要让你听到的呼唤吗?你一定不舍得我就这样被时间一天一天孤独无情地将我摧残吧?

根本无法描述你在我心中的样子,当被人提及,我就泪流不止。根本没有什么能够替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当现实击破想象,我就狼狈地想要逃离。根本不能十分得意地占据你的心,当际遇戳中痛点,我就无法忍住眼角想要溢出的泪滴

始终都是你,刻在我人生路上的每一个匆忙的脚印,即使似曾相识,却不敢确定这条路的尽头会是你,在等候我降临。徘徊,风尘沾满了鞋根,哪里是归路,哪里是思念的终点,我不能确定,这一路似曾有过的温暖,是你留下的。

拾起一片风景,装进你的眼睛,你眼中的美丽也有我的美丽。但我不能得意,我还是需要卑微地默默地注视着你,企盼你的眼光能多一刻停留在我的身上,然后,细细地将我打量,盼望哪一天被你看出端倪,我就落荒而逃,逃到天涯海角,再回头看,你会追我到地老天荒吗?你会拾起一片残骸,感受过往的时刻,突然的想起我吗?原来是你啊,我也找你找了好久了!那一刻,我什么话也不说,就等待着你将我这颗残缺的灵魂再重新拼凑完满。

文章来源:http://m.qg13.com/q/528757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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