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梅雨天气了。不然何以夜神守失星月,雨姑不知疲倦,施展仙力,誓要将天与地浣洗,粉尽尘埃?极是喜欢雨的。性温润如珍珠,体剔透如白玉。柔情脉脉,犹似鲛人珠。是爱到极致,恨到极致,怨到极致的无殇泪。或许此情太过厚重,我竟由爱生俱。开始怀念夜色下的月光。
月光,淑柔静好。流水潺潺,清浅娟娟。宛如鲛绡,腻而酥软。天上和人间,共沐一片银辉。辛夷坞曾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纳塞河,它把我们的一颗心分作两边。左岸柔软,右岸冷硬;左岸感性,右岸理性;左岸住着我们的****,祈盼,挣扎和所有的爱恨嗔怒;右岸住着这个世界的规则在我们心里打下的烙印左岸是梦境,右岸是生活。
清明的月色,照在左岸,适合雕琢回忆。尽管风云流散,物已非物,人已非人。左岸的一席之地,始终是留着的,给那最初萌动爱意的永恒少年。
年少不羁,心向江湖。我傲然一笑,淡淡转身,却被一双沉静睿智的眸子俘虏。不是没有道理,世事总是如此。在你飞马轻骑,快意人生时突横一条弱水于前,让你临岸勒马,望水兴叹。何况那是对墨色剪瞳,冷凝了人世的浮躁戾气。我的惊涛骇浪在你眼中沉淀为一汪波澜不惊的碧水。毫无疑问的,这是注定的因缘。
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不多,一天不少。这段不长不短的日子,我的低眉沉吟,回眸追忆,似乎早已习惯了你无处不在的气息。从不曾,更不敢去想象离了那双了然澄明的日子,我是如此依赖。仿佛冥冥中有一只手,牵引我走向你。心神落处,亲切的熟稔与温暖瞬间渡过左胸。唯一的一次,我感谢命运,没有安排擦肩而过的结局,真是幸福。
那年五月,我踏一帘月色叩响你的门扉。苍茫夜色下,显得寂寥而突兀。这串零落的叩门声,宛若一句暗语。你的门,缓缓开启了一段不生不灭的爱恋。
屋内,安静如斯。没有灯火照明,只一掬饱满润泽的月光,清淡柔和。迷蒙中,不见你身形,只有宁定的呼吸和一双深湛的眼。可我知道,你就在那里,端凝而坐,等待我开口。
那一夜,你携我飘落屋顶。仰望天空,看浮云变幻,参商相望。你说,墨色是你生命的底色,也是你今生的慰藉。可你不知,它已成为我这段年华倾心的颜色。因为你,我爱上你所爱的一切。那一夜,我靠在你的肩膀睡着了,一梦天明。那一夜,你确定我的身份,从此我走进你的生命。
时光机一点一点走失,甜与苦伴多少个日升月落。窗外枫红遍野,飞雪漫天,直至来年梨白结纯果。你说,该分手的时候了。滢,你是我的意外,你的到来让我再难淡漠。生命之路有多条,但我须选择最近的一条。对不起,不要等我。我笑着说,好。前面的十字路口,我们潇洒转身。你向右转,走向生活;我向左走,囚禁梦境。
曾经那样多的点点滴滴,那样浓的情深意切。如今,怎样再去细说从头?人生终归是一场盛席。当杯冷酒残曲终人散时,你我仍要挥手作别。无论谁先离开,都将带走一朵云彩,一片晚霞。剩下另一份,留于对方。我不曾怨你,你所选择的我尊重。只是,我将以一生来铭记这段逸墨流香的岁月,而你,是岁月谱章里的一曲清箫。
他日,若再相逢,我愿为你亲手斟上半盏月光,浅酌五月夜的初恋。
我喜欢去逛小蓟的花店。
小蓟的花店,不大,却有个耐人寻味的名字:十亩间。这三个字,用白漆书写在一块褐色的原木上,挂在花店门前的墙旁,上面攀爬着绿的藤蔓。我每每路过总要为之驻目,我想起《诗经》里的句子,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十亩桑田青青,采桑的姑娘多么悠闲轻盈,晚霞照拂着炊烟,她们采好桑叶,相伴着一起回家。那景象,我以为是人间烟火里最美的。
不知小蓟的店名,是不是取自这里。问他,这个大男孩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白白的牙齿上,晃动着阳光的影子。
他店里的花草品种不是很多,常见的不过是些草花,桔梗、石竹、波斯菊、太阳花之类的。他还极喜欢侍弄些野花来长。用他亲自烧制的瓦罐长一年蓬;用他亲自设计的陶罐种三叶草和蒲公英;瓷盆里,他养红蓼和紫花地丁那些野花,经他的手一拨弄一摆放,立即光彩起来,雅致起来。是灰姑娘穿上水晶鞋了。
小蓟是学美工的。据说他在这行的学业很突出,曾有大公司开高薪聘他,小蓟没去。有人替他可惜,说,小蓟你傻啊,放着那么好的机会不去,开个小花店能赚几个钱啊,还这么辛苦。小蓟只是笑笑,回,我愿意。
小蓟把他长的那些野花,在店门口排成一排,也是沸沸扬扬的花世界了。大家见了,盯着左瞧右看,恍然大悟,叫起来,小蓟,这不是野花么?野花也可以这么长?
小蓟笑笑,不解释。那些花与花器的完美搭配,却叫人无法挪步,最后都忍不住捧上一盆两盆回去,野花也当家花来养了。
我在小蓟的十亩间来来去去多了,有时会跟小蓟开玩笑,我说,小蓟,你话怎么这么少呢,话多了才会赢得更多的客人呀。
小蓟就笑,白白的牙齿上,晃动着阳光的影子。小蓟说,要说那么多话做什么呢,做好自己就是了。
我怔住,看着小蓟。他穿过他的那些花花草草去,竟也似其中的一棵或一朵。
小蓟的十亩间,一直在那儿,在一条普通的小巷子里。不大的一间屋,花的品种也还是那些个。但隔些日子不去,我会很想念,便又跑去了。小蓟还是那个样,微笑着,不多言语,只拨弄着他的那些花花草草盆盆罐罐,却让人觉得无比的安心和舒适。看着他,总让我觉得惭愧,想想我们日常说了多少废话,淹没掉多少好光阴。
有时,少言的人,却自带光辉,就像植物们从不说话,但在植物们跟前,你自然而然会敛神静气,心灵也跟着洁净起来。
忆起十七八岁时,妈妈让我读的书里,有一本《花田半亩》。第一感觉是它与《观书有感》中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有关,这是意料之中的。水蓝的封面,冷暖交织,随意翻开,只一眼,便是一见钟情。
书的作者是一个素淡温婉的女孩,一个15岁身患绝症仍然努力生活的女孩田维,我也喜欢叫她田田。轻轻的笔触,暖暖的文字,充满了爱与感恩、坚忍与真挚,承载的是对生命的感动。21岁,田田如蝶儿般飞走了,只留下了她的花田半亩。可惜,这美丽的花田,只有半亩。紫色龙胆花的背景,工整的手迹,以及明媚的笑,蓝格子,齐刘海,精灵般的样子,还有她最爱的龙胆花。花语是爱上忧伤的你,忧伤么,可我看到田田欢颜依旧。
田田说,我愿意幸福,我只愿意幸福。我说,你不过是想好好生活。可是有人说,好好生活这四个字并不慈悲。我看了这本书才知道,这样的四个字到底有多难。让人迷惑,痛苦,甚至绝望,这样的日子,何谈幸福。好吧,已经无处躲藏了,干脆让它直接曝晒在阳光下,告诉大家,还好。
这就是为什么可以从田田的这部遗作中看到生命光亮的原因。曾经,那是20XX年的夏天,作为艺考生的我,由于填报志愿的一时疏忽,与心仪的大学错过了。我破罐子破摔,不愿意去复习。自己心思百转,更牵累了家人。妈妈在书架上拿来《花田半亩》说:读读吧。20XX年的我没有艺考,蛰伏了不到一年,只用文化分来报考。这便是她文字独有的力量,使我的心变得纯净,沉静,也愈发觉得世界和生命的好来。
其实,田田自己对于病情的描写很少是直接的,多用的是代称或是局外人的角度。像《依旧》中当我成为了那个镜子中面目全非的女孩,吞下一粒粒药片的时候,才懂得,苦难永远无法真正地被了解可是她哭过后,默念着地是,让生如夏花之绚烂。《纤痛》里她揣测在医院取血时遇到的那个女孩的境遇和未来,想着好像我这样。我想,该是怎样的力量才会让她平静到跳出困厄,写出病,便不过是病了,而不是灾难的坦然呢。不去追问命运,更不怨恨上天,只是想着,让无端的苦难一点点的稀释,飘散,让美丽的生命,在美丽的年纪,自由自然地美丽,没有恐惧,没有疼痛,没有悲伤,没有凋萎与暗淡。让我们领悟,心存感激地生活,爱所爱的人,不因不幸而怨恨或悲戚。无论前途怎样凶险,都微笑站定,因为有爱,我们不该恐惧。她这般安静平和,写着自己的哀而不伤,所以我不同情,而是满满的心疼。
我心疼田田,也是因为我们的相似,爱家,爱生活,更爱畅想的生活。想在山脚筑屋,红砖的花坛,种上蔷薇、雏菊与硕大的葵花,还有亲手漆上的天青色的木门。希望有一位安静的爱人,在寒冬共饮一炉,或者,一同去往山坳,寻一树红梅灿烂。人世间如此卑微平凡的愿望,却是她毕生难以企及的梦想。
愿田维,于天地的另一边,安好,这一边你爱的人与爱你的人,便是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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