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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风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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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风从林间细碎地吹过,风催开了五月的芬芳。我打马从老家的窗前走过,那静候在季节的心灵像燕子低低的掠过水面,燕不湿,水不湿,心却是湿漉漉的。

-------题记

【一】

家乡的五月,正是鲜花的盛宴。一簇簇蔷薇,开在疏疏的篱笆间,风里黏黏的蜜意,胭脂般的绯红,散落在小径,不摇香已乱,无风花自飞。浓郁的蔷薇香气在空气里四处蔓延。一枝枝洁白的栀子花,斜斜的从院墙内伸出来,一种逼仄的清愁落入心间,说不尽的惘然。白色的,金黄的金银花细细地缠绕在一起,径自的香着,缱绻着。

雪兰在园子里一边采摘金银花,一边暗自伤怀落泪。晨起的露珠散落在藤蔓的绿叶上,晶莹剔透。雪兰的眼泪一颗颗滑落在在藤蔓上,泪珠晃晃悠悠地与露珠化为一起,而后落至地面,倏地升起一阵浅浅的轻烟。

想到老公喜子,她的心就一阵阵的痉挛。昨晚喜子又一夜未归,雪兰睁着眼睛数了一个晚上的蛙鸣声。

阳光照耀在园子里,金灿灿的,雪兰收拾好篮子,转道回到养母家。

养母胖婶默不作声地看着雪兰把金银花放在簸箕里翻晒。胖婶年轻时是个美人胚子,现在虽然老了,依然风韵犹存,每到夏天,她的嗓子就很容易发炎,只有金银花的清凉才能抵制她的炎症。

此时,她看着女儿红肿的眼睛,幽幽的说;喜子又欺负你了吗?

雪兰不想母亲为此担忧,她用手背轻轻的拂了拂眼,嘴角艰难的露出一丝笑容;没有,他好着呢。刚在园子里不小心风沙迷了眼。

【二】

雪兰是个孤儿,自小她就生活在村人的不屑眼光里。从身后的村民流言蜚语之中,她零零碎碎的拼凑了自己的身世。雪兰的父亲是邻村的一个篾匠,在一个冬日的夜晚,喝醉酒的篾匠撞入了儿媳妇的房间,于是就有了雪兰。在老家的乡下,愚昧的村民可以容忍一个男人与四邻八乡的女子相好,但是绝对不允许公公和儿媳妇的爬灰,爬灰是属于伤风败俗的,是要遭雷劈的。篾匠怕雷劈,偷偷的抱出婴儿,趁着夜色把婴儿扔到胖婶的土墙门口。

雪兰刚到胖婶家,瘦弱得像一只猫。胖婶喂她什么,就吐出什么。婴儿饿得哇哇的哭,胖婶心疼得跟着一道抹泪。

前屋的喜子娘听到母女的哭声,心里酸酸的,动了恻隐之心,将雪兰抱回家,一只奶扔进了三岁的喜子嘴里,一只奶塞进了嗷嗷待哺的雪兰嘴里。也亏得喜子娘的奶汁,雪兰才得以健康的生存下来。

所以当喜子娘上门为她儿子提亲时,胖婶一口应承。

刚结婚的那段时间,喜子真的疼雪兰,什么好吃的都留给她,而重活都是自己悄悄的连夜赶做了。那些日子像蜜一样的甜蜜。可惜好景不长,随着两个丫头片子的出生,喜子的脸越发的低沉,就像六月的雷雨天,随时可以下一场风暴雨。

【三】

雪兰隐隐的感觉喜子外面有女人,女人的第六感觉在这方面是是特别的灵敏。但是感觉归感觉,雪兰不敢去求证,她害怕那个结果。

清晨,雪兰背着锄头,准备去山上的瓜地里锄草。远远地,她望见了村头的周寡妇,袅娜的走来,一股浓郁的廉价香水味道顺着风,直扑鼻间。雪兰的鼻子痒痒的,忍不住朝天打了一个喷嚏。

周寡妇在雪兰面前站住,眼睛死死地盯着雪兰;哟,这不是喜子嫂吗,你家喜子哥不陪你去地里呀。

雪兰不得不停下脚步,寒暄的答道;喜子出去做木匠了,家里的农活,我不做谁做呀。

喜子嫂,你可得看紧你家喜子,别让他走错了家门。周寡妇阴阳怪气的瞅着雪兰,右手似若有若无的甩在雪兰眼前。

雪兰清楚地看到,周寡妇的右手中指一个金灿灿的戒指,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她的心莫名的一阵揪疼。

雪兰慌乱的逃回家。她四处翻找自己的那个结婚戒指,戒指果然已经丢失。她颓废的坐在床边,止不住的痛声大哭,心,像灰烬里的一丝余温,一点一点的冷却。

【四】

傍晚,喜子醉醺醺地摇摇晃晃的踢开门。两个女儿已经被雪兰安排去了娘家。雪兰安静的坐在屋里,屋子没有开灯,黑漆漆的。喜子跌跌撞撞扑上雪兰,嘴里的酒气熏得雪兰想吐,她冷冷的扭过头,喜子笑嘻嘻的再次凑上前;怎么啦,黑灯瞎火的也不开灯,瞧你猴急的。

雪兰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推开喜子软瘫的身子,啪的一声,把喜子摔到在地。

喜字的后脑勺顿时起了一个鸡蛋大的包,他摸了摸头,气急败坏的大声囔囔;你疯了,还是吃错了药。不会给老子生儿子,还敢摔老子。

雪兰静静的不作声,喜子挣扎着起来,随手就是一个耳光,甩在雪兰的脸上。

只一会儿,雪兰的脸上就出现了四个红红的手指印。

雪兰捂着火辣辣的脸,用头朝喜子胸前撞过去,喜子一个趔趄,扑通又一次摔倒。

喜子躺在地上,用手指指着雪兰破口大骂;你个疯娘们,想谋害老公呀。喜子环顾四周,操起地上的凳子向雪兰扔去。

雪兰躲避不及,凳子不偏不倚的砸在左腿。哎呦雪兰抱住腿疼得蹲下了身。喜子扑上前,扯住雪兰的长发,使劲的甩她耳光;我让你疯,今天老子不把你打死,我就不是男人。

【五】

两天,三天,或许还要更久些,雪兰不清楚,她昏头昏脑地睡在床上。喜子自那天吵架后,再也没有露面。

雪兰傻傻地望着窗外,她感觉她自己就像园子里的金银花,没有根基,漫天飞舞。

很小的时候,她就听过金银花的传说,金为男,女为银,两人生前做不了夫妻,死后缠绵在一起。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劲,她缓缓的爬起来,像以往一样,把自己打扮得干净,漂亮。然后到厨房,打开灶膛,点火,烧了一桌子的好菜。

她径自走到周寡妇的家门口,低低的叩门;喜子,回家吃饭了。

喜子正在和周寡妇温存,听到雪兰的喊声,开门出来;怎样,想通了吗?

雪兰安静的回答;我认命了,回家吧,我做了好多下酒菜。

喜子摸了摸脑勺,嗯,你先走,我马上就回来。

【六】

雪兰拿出家酿的水酒,满满的倒进海碗。

这就对啦嘛,男人哪能没有相好的,若是过去,谁没个三妻四妾。再说了,如果男人安分,哪有你呀。喜子抓起一块腊肉,调侃雪兰。

雪兰依旧沉默,不停的倒酒,不停的和喜子碰碗。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喝光了酒坛里的水酒,雪兰的头眩晕得厉害,她看到了屋子倾斜,桌子倾斜,连喜子也是倾斜的。

心里如火如荼,像烧开的沸水。她慢慢的倒下去。最后一眼,她看到喜子的嘴角和她一样,流着许许多多的白沫,她伸出手想紧紧的抓住喜子的手,却是徒劳的落在空中。

恍惚之间,她看见了金银花缱绻着在一起。

五月的风,吹过陌上,金银花作飞雨,一朵朵落至泥土里。风过处,金银花半卷在地面,露着一半结局,卷着一半人生。 

扩展阅读

风吹过麦田


我是在这片土地上长大的。

风吹过麦陇,青青的禾苗流光溢彩,涌向天际。

雨水洒落,泥土湿润肥沃。陌上的油菜花零星开放,嫩黄细碎,轻轻碰触,就会叠映出时间之外的景象,像一首儿歌,成为生命中的印记。那是成长过程中的一场历练。

三月的原野像一张生动的脸。年少的我奔跑在油菜花的身旁,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花粉气息。

暮色里,赶着两只小羊走在乡野的田头,我的身体是虚空的。瞬间,春雷滚过麦田上空,小羊受到惊吓,四处乱窜,雪白的毛皮抖动在碧绿的麦浪上,尖锐地嘶叫。天边闪电的光划过我的皮肤,上面布满疙瘩。

风伸长有力的手,推着我瘦弱的背,摇晃不止。它们发疯般地扑向小羊。

我能感觉到我的眼泪在飞,眼睛模糊一片。隐约听到奶奶的喊叫:小茵,回家吧,要下大雨了。

可是,我小小的身体被强劲的风掌控着,在麦田里跌跌撞撞,眼看追上小羊,却一脚踏进沟里,趴下的刹那,我眼冒金星,不省人事。醒来时,两只小羊惊慌地咩咩叫着,眼睛盯住我的脸,它们一定以为我死了。此刻,雨一颗一颗的如同豆子,坠落。

我带领小羊,慢慢跨上田埂。

天空仿佛一只黑手,罩在我们的头上。闪电惨白,雷声骇人。雨下得越来越大。我绝望得要命,泪水哗哗流着,呜咽声和小羊的哀鸣撕裂着野地的上空。这时,母亲出现在小径的一头,她穿着雨衣,手里提着一把油布伞。

母亲带我回家后,奶奶给我用热水擦身,她说:你本来长得瘦弱,怎经得住这样的惊吓和风雨?可怜的孩子。说着,落下泪来。

我喝下母亲煮开的一碗生姜红糖水,就一头躺下。母亲的目光中含着湿润的痛楚,给我的额头敷了块凉毛巾。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糊中听到奶奶的声音。

你不能睡了,快醒来,乖,醒来奶奶哽咽着。

睁开眼,奶奶的颧骨贴近我的脸,生硬的疼。她的身旁还站着我的母亲和妹妹,她们都在抹眼泪。

我只觉得眼皮沉重,说:奶奶,让我睡。

闭上眼,就是做梦。梦见奶奶牵着我的手,走在田野里。我的影子飘动在空气中,嗅到麦叶的青香。清明前的麦叶汁水最适合做青团子。奶奶说。我们弯下身子,摘下一片片嫩绿,放进篮子里,泥土的气息温存地包围过来

睡醒后,我说的第一句话:要吃青团子。我感觉我的肚子里空空的。我长大后才明白,这是一种最原始的求生欲望。

春雨悄然飘下,淋湿了那陈旧的一页。记忆越来越模糊,渐渐消瘦在风中。我跋涉在岁月的坎坷里,一种不可名状的荒芜延伸着,灵魂被轻轻地触摸。麦苗的叶尖上闪着微凉的光芒,令我沉醉。这样的时刻,风声显得单纯清爽,如同村庄里已然开放的桃花。

多少年后的今天,褪色的我被麦田上的风带回到那个细节里,依然心悸,同时也蕴涵着生命潜在的力量,穿透光阴的沙漏,化作一面镜子,照耀着我的灵魂,深藏着的脆弱获得解救,精神焕发出桃花一样的灿烂,我的思想因此深澈,如同一根银白的丝带,牵引我的身体,韧性地前行在这片土地上。

晚风吹过


晚风吹过,日子很是舒服,最近几天颇有点秋意,风轻轻的,令人感慨闲暇的时光。

(一)

流浪的歌手

在合百的地下通道,见到一个流浪的歌手,摊着吉他很是投入地歌唱,声音很是有特点,还有一个简单的音箱。通过地下通道扩散,声音谈起来越发有韵味了。这个人不止一次出现在这里,那吉他的盒子里有不少钱,有些是10,20的,看得出每天来给他钱的可还真有不少。

每次,看见他都回想起西单女孩在地铁下面的歌唱。也许是喜欢这样的生命状态,当然他可能没有那么幸运,但是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也是不容易的。

我看了看旁边的那个说明,似乎是证明自己可以过上一种舒适的生活,但是因为不愿意。生命中能够有那么多流浪的时光属于自己,而且尽情地歌唱着也是不容易的。想到还要做到,必须有勇气和坚持的精神。

(二)烤鸭店

我们家附近有个烤鸭店,孩子很是喜欢吃,我有时候去买。那个店开了大约已经七八年的时间了。每次去都得等一会。看出那个店主工作的状态很是认真把鸭子放在炉子烤,慢慢等着,称好之后,会撒上白色的芝麻,还有自己配制的辣椒面粉,总是十分投入,虽然这人经常系着一个白色围裙,但是我依然感觉那种敬业的精神,也是可嘉的,在今天我们教育孩子,培养孩子的过程中其实缺乏的就是教孩子认真对待某件事情的态度,就算这样的一家小店也经营的津津有味,生活也同时有了保障。可能我们缺乏给孩子的是一种生活的本领。不是说等他们长大之后才可能知道,回家的路上我讲给孩子听,他默然地认可了。

五月雨


五月,雨,一阵一阵地下。

这雨来得恰好,在雨中,可以更好地寄托对奶奶的哀思。

奶奶是上个月底去世的,她死在乡下老家,了了落叶归根的心愿。儿孙们从各地赶回来,送奶奶最后一程。四月三十日,正值五一假期,我们为她老人家出殡,大家都说,老人家早安排好了,知道你们放假,不耽误工作学业。

其实,我曾不止一次设想过奶奶去世的情景,确切地说,设想奶奶去世时我会怎样地悲痛,我想我一定会痛哭,但实在想不出我会悲痛到什么程度。不过我不敢多想,因为这实在是对奶奶的大不敬。

记得那天晚上,父亲打电话来,说:奶奶没了。我乍一听,浑身有如过了电流一般,我用微颤的声音问:什么时候?刚刚,三叔打电话来。我又机械地问了几句,便挂了电话。我在沙发上呆坐了很久,我发现,我竟然没有哭。

夜深了,我上床迷迷糊糊睡了,睡梦中,奶奶的身影时时浮现,我一夜翻身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往老家赶,在车上,大家神色平静,没有人提及奶奶的去世。

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很快地,车拐进了乡下小路,老家咫尺可见了,车里一时沉默下来。望过去,家里已有不少亲朋好友在忙碌。车一停下,打开车门,不知何时,我和姐姐已泪流满面,哽咽不能语。我们没有和大家打一声招呼,呜咽着来到了奶奶的灵前,灵堂的一角,奶奶静卧着,身体被裹得很密实,在空旷的灵堂里,显得那样渺小,孤单,寂寥。我们双膝跪倒,大哭起来,一声声唤着:阿嬷,阿嬷

阿嬷听到了吗?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们每次回去看望她,她总是早早地站在庭院高处张望,一看到我们,便笑容绽放,快速迎上来,一个个叫着我们的小名,有时唤错了,引来大家一阵阵笑声,我们故意嗔怪奶奶,奶奶便忙不迭地改正,常常又引得一阵大笑。

后来奶奶腿脚不灵便了,但只要听说我们要回来了,便一样会早早拄着拐仗坐在大院门口的小凳上,全神贯注地向来处张望,她每隔三五分钟就会问:怎么还没到?快打电话问问。到后来,和她一起住的婶婶和堂兄弟们不耐烦了,都当做没听到。好不容易看到我们的车来了,她没有像以前那样走过来,还是坐着,只是依旧绽开她那灿烂的笑容,嘴里乱唤着我们的小名,我们笑笑,没再跟她计较。那时她两排假牙都弄丢了,满嘴没牙,笑容有些滑稽,却又单纯得像个小孩。

去年夏天,我们又回去看望奶奶了,那一晚,大家围坐一起吃饭,聊天,奶奶笑咪咪地念叨着:你们回来了,我比什么都高兴。我们听了,轻声地笑。过一会儿,奶奶又道:你们回来了,我比什么都高兴。我们又笑了。不到五分钟,奶奶又说了:你们回来了,我比什么都高兴。我们相视大笑起来:阿嬷,您已经说了好几遍了。你们回来了,我比什么都高兴。奶奶依旧笑咪咪地说,我们忍不住又笑了,一晚上,这句话奶奶不知说了多少遍,我们笑着笑着,后来,笑声渐渐地低下去了。当奶奶又开口你们回来了,好了,别再说了。不知怎的,我突然冲奶奶脱口而出,奶奶楞了楞神,张开的嘴硬是合上了,一丝落寞的神情迅即写在了脸上,姐姐马上小声地责备我,我低着头,又愧疚,又心酸。那一晚,奶奶再没有说那句话。

隔天,我们要回去了,一大早我们就跟奶奶一起坐在院子一头的走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哥哥一直在逗引奶奶,奶奶不怎么答腔,脸带微笑,表情平静,有时我们说什么,她似乎没有反应,眼神飘忽着,脸上仍然带着笑意。我想起小时候,哥哥喜欢逗奶奶发笑,奶奶有时听得一楞一楞的,待反应过来了,便抬手拍哥哥一两下,说:臭小子,专门说这些鬼话。哥哥笑着假装闪避,嘴里叫着:啊哟,啊哟,阿嬷,下手轻点,仔细手疼。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忍不住又抬起手来要打他,我们在一旁也常常忍俊不禁。可现在,奶奶老了,老得已经不太在意我们跟她说些什么了,而只要儿孙们围在她身边,她便感满足自在。

终于,接我们的车来了,哥哥姐姐在和奶奶告别,我忙着去提行李出来,准备放上车后备箱。奶奶没有起身,突然在身后喊我:梅,你们要回去了?我站下,回头很快地应一声:是,阿嬷,我们走了。我本想走到奶奶身边,跟她好好地道别,但手里提着行李,我不愿折回去,便不再说什么,急急地把行李放上了车。我想奶奶会跟过来,因为以前她每次都站在车旁和我们告别,每次都要掉眼泪,然后千叮万嘱路上小心,再回来等等。但这次没有,奶奶依然坐着,静静地看着我们,好像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总之,她没再说一句话。我很清楚,奶奶的腿脚已经很不灵便了,从院子那一头走过来,要花很长一段时间,也许她怕我们等而她耽误了坐车,或者她担心她还没走过来我们就开车走了,又或者,她只要远远地望着我们走就可以了。我心想,下次吧,反正还要再回来。于是,我没有再返回去跟奶奶好好地道一声别,就上车走了。

奶奶坐在那儿看着我们离开,远远望去,枯干瘦小,好像遗世独立一般。

我没有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和奶奶说话。不久,奶奶摔了一跤,从此昏迷不醒,一直到半年后去世。

我再也没有机会跟奶奶好好道个别了。

殡仪馆的车来了,奶奶被抬进了棺材里,全家人对着奶奶的棺材跪下,霎时,哭声一片,所有人都落泪了。然后,三辆灵车坐满了奶奶的儿孙们,摇摇晃晃地向火葬场开去。一路上,一辈子和奶奶吵架最多的二婶和堂嫂这对婆媳,开始大声宣言奶奶如何聪明能干,如何照顾子孙。我沉默地听着,脑子里浮现的是奶奶昏迷后婶婶不耐的眼神和堂嫂鲜有的在奶奶床前的偶尔露脸。我不愿意多说什么。

但奶奶的一生还是如过电影般地在我眼前闪现。她出生几天就被父母送给人当童养媳,三十八岁守寡,丈夫给她留下四壁空空的一个家,种田,砍柴,挑担子,什么苦活累活没受过?独自拉扯四个儿女成人,然后拉扯孙子,重孙一直到他们上学,当了几十年的家,最终她发现管不了任何一个人了,大家都说:您坐着享福就成。奶奶感到大权旁落,在极端的失落中,渐渐老了。最后,她每天剩下的事就是不时地询问跟她一起住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媳重孙们都回家了没,大门关好了没,虽然往往换来的是不耐烦的回答,甚至是一两声喝斥,但她依然故我,日过一日,周而复始。

其实,在奶奶九十八岁时,她还能到村里的戏台前看戏,并用她特有的大嗓门和大家说话。前年我们把她接来过年,她一口气上了七楼,妈妈是歇了两三回才上来的,上来后,她喘着粗气,对奶奶由衷地叹服。后来,奶奶渐渐走不动了,活动范围小到了在自家的院子里,她的精神开始不济,思维开始衰退,她可以坐着好久不动,也不说话。即使说话,也是重复唠叨,以至于有时她自说自话,也没人答理。我不知道,在她摔倒昏迷前的那一年多的时间里,她每天都在想些什么。每一天对她来说,是不是都显得特别漫长,是不是漫长得可以让她的思绪从过去到现在到将来,弯来绕去,飘浮不息?

而我们,只在闲暇之余,有时想起了,回去看看奶奶,常常就一天半天,又匆匆走了。我们留给奶奶的是又喜又忧吧,因为每次回去,奶奶总要问,你们什么时候走?多呆几天吧?爸爸妈妈总在一旁说她:孩子们要上班呢。于是,她就不再说什么了。奶奶望穿秋水般地盼到我们来,短短的相聚后,又泪眼婆婆地看着我们走,我不知道,这对她而言是一种快乐还是一种折磨?

我只知道,在一个宁静午后,所有人都在睡午觉时,奶奶悄悄起床,走到院子里,谁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然后,她摔倒在地上,就再也没清醒过来。

我们把奶奶的骨灰送上山上的墓地安葬,墓地是几年前奶奶亲自请人看的风水并监督人修建的。奶奶生前很怕火葬,但她后来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了,便不再提。她生前就把自己的后事都安排好了,交待说,到了那一天,就麻烦你们把我的骨灰葬到墓地里就是了,其它的事都不用你们操心,都是现成的。的确如此,包括葬礼的所有费用奶奶都准备好了,没有花大家一分钱。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奶奶的墓地,墓地在半山腰,呈半弧形,建有精美的石雕,整个墓占地四五十平米。墓四周是密密的树木,以枇杷和油桐树为主。四五月,正是枇杷成熟的时节,金黄色的果实挂满枝头,散发着诱人的清香;油桐也正开着繁盛的花,白色的小花边开边落,地上像辅了一层雪。奶奶住在这里,真好。

村里的年轻人都忙着到工厂上班,山上的枇杷已没人摘取了,我们坐在枇杷树下,等工人打开墓门,安放奶奶的骨灰,然后给奶奶上香。我们吃着家乡的枇杷,平常分散各地难得一见的堂兄弟姐妹们说说笑笑的,天气既不出太阳也不下雨,是个难得的好天,我们都说奶奶疼爱我们,不让我们太辛苦。

奶奶去世了,每个人都会难过,不舍,但心里又都有一种解脱感,好像从此以后每个人身上的责任都减轻了。照顾奶奶半年多的三叔,每天给奶奶喂饭,擦身,清理大小便,用嘴对着吸管吸奶奶喉咙里的痰,他做一切时毫无怨言,特别坦然,让奶奶比较有尊严地离开。我们本来以来他会哭得很伤心,但他反而安慰我们,说,别哭,你们的奶奶走得很安心。封墓门的时候,他大声唱着临行喝妈一碗酒,我听着,想笑又想哭。

办完了奶奶的丧事,叔伯婶婶兄弟姐妹们又匆匆地道别了。不过,这次的道别略显感伤,大家知道,奶奶去世了,以后大家见面的机会更少了。而奶奶的故事结束了,其他人的故事还要继续,大家只能互道一声珍重,然后回去继续过自己的生活,继续去尽一份为人子女为人父母的责任。

年近八旬的父母,还在忙忙碌碌地料理相关事宜。这几年,他们离开自己的子女,回老家来照顾奶奶,也费尽了心力。现在奶奶去世了,他们可以更好地安享晚年了,正在生病的父亲,也可以安心治疗了,我突然为他们感到庆幸,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奶奶的子女们算是比较完满地送走了他们的老母亲。而做为奶奶的孙子孙女们的我们呢,我们又该如何对待已渐渐老去的父母呢?在父母需要我们照顾的时候,我们能像他们对待老母亲一样地抛开自己的孩子去服侍他们吗?我们能做到像三叔那样在自己父母的病床前恪尽孝道吗?更重要的是,我们能在父母寂寞的时候承欢于他们膝下吗?

那种渐渐老去的悲凉,那种无人倾听的孤寂,也许是每个人都逃不开的宿命吧。

父母对孩子的爱毫不保留,子女对父母的孝则往往是浅尝辄止,这就是人性的弱点吧。也正因为此,全国乃至全世界有多少的老人最终凋零于孤寂之中?当然,我们也许不能单纯地责怪子女的不孝,观念的差异,繁累的生活让很多人无暇和无力去做到真正的孝。

可是,面对白发苍苍的父母,我们又不能要求他们不依赖我们,因为他们老了,他们已无力改变什么,至少在精神上他们需要子女的慰藉。

不过,我们可以要求我们自己,用一份坦然去面对迟早都要降临的宿命,让我们的子女充满感激甚至充满敬意地目送我们渐行渐远。我相信,只要我们努力,我们可以。

奶奶出生于1912年,生日不详,卒于2012年4月28日,享年一百周岁。身份证上,奶奶的名字叫许漏头妹,许是她的娘家姓,漏头是她娘家的村名,送到爷爷家来当童养媳后,人称漏头妹,这名字,跟随了奶奶一辈子。

文章来源:http://m.qg13.com/q/528567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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