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尽头有一方客栈,里面有酒与姑娘。酒,是最香的酒;姑娘,是最好看的姑娘。
客栈是个好地方,三教九流的人都来此落脚。有离家游赏的世家公子,身穿锦衣,腰挂通玄佩玉;有出逃的通缉犯,一身粗布,粗鲁的在客栈中咒骂着。苦行的僧人与云游的道士结伴而来,精明的生意人正在桌前忘我的盘算着自己的生意经;像是红尘里的一个缩影。
雨默默的下着,嗒嗒的敲打在破旧的木窗上,打在外边的老马马背上,舒服得让老马直咧嘴微笑着;落在狼狈赶回家的平凡的人身上,像是世人践行着众生平等的原则。
泥泞沉重的脚步推门而入,那栈破败的门被弄得咯吱咯吱的响,好像随时都要散架了一般。来得自然是红尘客,那是怎样的一张面庞,和一双眼睛。沧桑的面庞下面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平静的眉目下,潜着一头安然又黯然的困兽。他自然的走到角落的方桌前坐下,沉默的望着柜前的区域,既不点菜,也不点酒。柜前只是普通的地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和大多数普通的客栈没有什么两样,有所不同的只有人。柜前的老板娘正低着头记着帐,眼角也不抬一下,只是小二熟练自然的将一碟花生与一坛酒放在红尘客桌上,微微点了点头。红尘客时不时的往嘴巴仍几颗花生,完后又继续喝酒,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说。旁边的人没有什么反应,好像这场景已经上演了无数次。
好像一切都很温馨,很和平。但有江湖的地方自然有争斗,不久后客栈中便闪有刀光剑影,将碎花缀沿的盘碗打碎,踢翻了桌椅,淌一地殷红的血。红尘客冷漠的喝完坛中的酒,平静的将打斗的人扔出了客栈。台上的说书人依旧重复着那些烂俗的英雄故事,喝酒的粗汉们依旧在喝彩咒骂,热闹的场景,推杯错盏,碰坏不知多少杯碗,门外的老马儿依旧享受着雨打。嗯,老板娘依旧低着头算她的生意帐。
红尘客轻轻的拍打着身上的尘埃,走到老板娘前边,温柔的望着她,轻声道:”默娘,你愿意跟我走吗?”
“不愿意,”老板娘淡淡的道,不起一点涟漪。
……
那日天高云阔,阳光显得格外刺眼,默娘行走在大漠上,把满满的一囊水留给差点渴死在大漠中的红尘客,他对她说,穿过这片大漠,我们就成一个家。他是江湖人,惯使刀,他的刀花挽得滴水不进,爱住客栈、喝烈酒。但是当他们满面风尘的走出沙漠,来到这里落脚时,她却拒绝了,她说她要开一家客栈,听往来江湖南北客的故事。他说,好,我等你。
他为她盖了一家客栈,每天在角落的方桌前坐着,只为了问她一句:“默娘,你愿意跟我走吗?”
……
他的眼神变得有点黯淡,低着头沉默了很久,终于抬头嘶哑的说着,“我明天将启程,一直往北,去履行我的使命。”那张沧桑的面容,不知不觉已显得有些疲惫。”我若活着回来,你可愿和我在一起。”
默娘心尖狠狠的颤了一下,抬头望着他那满是胡须的脸,心中没由来的升起了怒火,语句却仍保持冷谈,“你没有机会。”
红尘客自嘲的摇了摇头,摸了摸手中的墨刀,墨刀很冷,冰冷刺皮,可他的心更冷。
第二天他出门时,脸上神情竟坚毅如铁,大踏步地走,头也没回。台上的说书人依旧重复着那些烂俗的英雄故事,喝酒的粗汉们依旧在喝彩咒骂,热闹的场景,推杯错盏,碰坏不知多少杯碗,门外的老马儿依旧享受着雨打。
老板娘呢,没有再低着头算她的生意帐,她只蜷缩在台下,安静的喝着酒。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叫默娘的老板娘,以前从来都不饮酒。
后来,默娘把客栈当给了人家,牵着那匹老马离开了这个老城,老马踩在硬实的官路上,踏踏的马蹄声响彻整个边城。至于去哪里,她也不知道,听说北方有广阔厚实的男人,南方有温柔细腻的书生。那样也好,那样才好。
整个天下都空空的,只有雨,噼啪叮咚,簌簌如春花凋尽。
……
犹记得有人对我说,客栈是个伤心的地方,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会有自己的伤心。边城没有人家,只有往来的客,有肉有酒有姑娘,就是没有自己的男人和女人。
那年到同学颜的家,是新荣镇振新村。
在班车上,颜说家虽说是村,但其实是一个交通很不便利、人烟稀少的大山旮旯,周围除了山还是山,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一点盼头都没有,从镇上到她家大概六、七公里的路程,得走一个多小时。
她说话的时候,我看见她的眼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轻轻掠过。
可是,大山于我而言,却是一个神奇的字眼。我向往那里。
我俩到镇上时,已是黄昏。天边的晚霞,红妆扮着白云。
走了约二十分钟,经过一片田野,一条通向山那边的小路出现在眼前。
不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谷,葱郁幽深,鸟儿欢快地歌唱着,似乎在欢迎我们回家。
而愈往村里走,山路愈崎岖。时不时还能碰上石头往鞋里钻。天色渐晚,路上行人渐少。
这时,经过一个小山坡,有一处墓地,三个大小不一的由白石子砌成的新坟,形成一个三角形。估计是县城里哪位大户人家的风水宝地吧,我想。
一阵风吹过,飕飕地,坟上的尘土、纸屑飞舞起来,很是阴森。
我不禁拖着颜奔跑:颜姐,平日里都是你自己一个人走这鬼山路吗,你不怕?
颜被我拖得上气不接下气:怕呀,可怕有什么用啊,习惯了就好,人活着就是一种习惯吧。
颜的回答让我费解,这和她的年龄很不相符。
过了坟山,我们放慢了脚步。
颜说,我亲妈很早就病死了,家里农活多,爸爸很快娶了后妈,生了两个弟弟和妹妹,我总共有三弟一妹,我是家里的老大,家务活基本都是我干的,从四年级开始,一下课就得往家跑,给弟妹烧饭,寒暑假还得放牛,帮忙干农活呢,早习惯了。
颜浅浅地笑着,像是在叙说别人的事情,淡淡的。
看着颜沉静的摸样,我似乎读懂了她眼里的忧伤。
春夜的月光洒向回家的路,拖出长长的影子。
幽静、空寂的山谷让我感到冬日里才有的寒冷,有些刺骨。
我红着眼圈拉紧颜的手说:姐,咱们快到家了吧。
嗯。颜用力地点头。
小妹,你看......
我顺着颜指的方向望去,朦胧的月光下,只见山路对面半山腰几间错落的人家,向南而居,中间隔着一条大山沟,山沟横穿整个大山。
怎么村里这么少人家?我疑惑。
颜笑了笑说,我们村的住户散布得很零星,这片山里有几户,再进去有个村落,那里有5个生产小队,我家是13队,就我家和四户叔伯们住在那儿。
哦。我歪头应着。但大山的空气格外新鲜,我不禁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眼前便是颜家了,门前有条小溪,溪水在空蒙的山色间穿行。
晚饭后,颜的父母和弟妹都已歇息。这里的日子明显比山外要长。这些半山腰上的人家世世代代守着这片大山,隔窗可以对话,下网可以捕鱼,倒也闲适自在。
不过,最令人窘迫的是洗澡,一处低矮的空间,几十块土砖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显得特别简单。人往里一站,上半身全裸露在外,实在让人受不了。
还好,夜深人静,无人窥视,唯一可以窥视的,是天上的那一轮圆月。
我和颜相互看守着沐浴。洗澡水打到地上哒哒哒的声音,惊扰了大山的静。
而皎洁的月光落到我们身上,夜色遮住了脸庞,羞了少女的心,月亮正咧嘴笑
于是,大山里的月光,从此以后便让我有了一种别样的情愫,在流年里悠然生长。
时过多日,想起那次回老家,心中就满是酸楚和不明情由的自责。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没有能力去做些什么。每每忆起只能是更加努力的工作,或许有一天我会做到我想做的事情。
一条悬临深谷,在山凿出的山路。初次走过的人心中都会生出几许紧张,不过只要不往深谷看,而是转移视线去看山上风景的话那心情又别是番感受。这条就是通往家里我内心深处那根心弦的路。
从山脚开始一路盘山而上,春夏季节山上树木林立,灌木丛生,到处碧波荡漾。就像件翠绿的巨大披风,在风中起伏摇摆。各种不同颜色的山花,知名的不知名的,点缀其上,分布各处,居高远望那简直就是大自然一幅鬼斧神工的绝美画卷。鸟儿欢快的叫着,声音各异,品种繁多。不时还有几只松鼠在枝头乱窜,向你发出淘气的挑逗。到了秋冬,枝叶的枯落露出了山体。披风就又变成了黄灰色。熟透了的野果饱满诱人,香气四溢。有很多是在城里花钱都买不到的。赶上大雪纷飞的日子,到处都被银毯捂了起来,树枝上的冰挂晶莹剔透,在阳光显得五光十色,就像装上的节日彩灯,美哉,壮哉。
路的尽头是座古老的村庄,山围庄,我的村庄。古松,古槐,老路,老巷,老屋。一切还是那样。喧闹繁华的城市比起来一切显得都那古老那么沧桑。仿佛这里已脱离不尘世,变得无人问津。零散的院落年久失修,在岁月的冲刷下摇摇欲坠。年轻的人们早已奈不住荒凉凄苦出外谋生,只留下几个年长的老者依旧守在这里。他们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放不下那片踩了一辈子的土地。放不下那份守侯了生的牵挂。舍不得那块有着祖坟的热土。他们想着过去,聊着回忆,灰暗了的眼晴和不再灵敏的耳朵,似平收藏了足以让他们至今天还津津乐道,百说不厌的往事。
这也许就是他们如今唯一拥有的精神财富和话题来源了吧?老屋,土炕,烟卷,收音机还有村子中央那几块用来坐聊天的石头,这就连成了留守老人们的全部生活。一切就这么简单,这么纯朴,这么平平淡淡,没有欲望,没有世俗争斗,那么安静祥和。不时传出的笑声里带着满足,透着幸福。
我也有了几分老态,老人们初见我时面面相视,不敢相认。我也只是凭着记忆一一上前招呼。变了变了,老人们嘴说着转而就发出了欢快的笑声,就像见许久不见的亲戚热情的拉着问东问西。在大家的陪同下,我去看看我曾经的家,我的老屋。木棍做成的大门虚掩着,院里杂草丛生。破烂的青瓦屋顶随时都可能倒塌。这里有我儿时的太多记忆。看着不觉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又活了起来,一件件熟悉的往事又浮现出来。真是恍如隔世又近在眼前。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什么滋味。许久许久我都无法从回忆的怀抱中脱离出来。
那天村里的老人们迈着蹒跚的腿脚,执意把我送到了村口,回头再看了看我爬过的山梁,下过的河沟,村里走过的路,大都没什么变化,就是不知下次回来还能否再见到这些可爱的老人。
时过多日,想起那次回老家,心中就满是酸楚和不明情由的自责。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没有能力去做些什么。每每忆起只能是更加努力的工作,或许有一天我会做到我想做的事情。
故乡,我会在梦中经常回去看你的。我想你,恋你。
天像被水洗过一样通透地蓝,四周的大山高耸着,把天空毫不留情地切割成一个不规整的平面,太阳发出懒懒散散的几缕光芒,映照着远山上残留的积雪,山上一片片光秃秃的树林灰头土脸地站着,映衬得学校那几间低矮的泥坯房更加地寒碜,呈现在眼前的整个画面都显得凄美伤怀。
我就是这时来到了这个山里的小学校,起初惊异于它的古朴破旧,土生土长。学校有几棵很大的梨树,每逢秋季,黄橙橙的梨子在枝头招手,我们都是大老爷们,很少想起去摘。记忆最深的就是梨树在一夜北风中,被剥脱的一片叶子都不剩的时候,那些梨子还执着地守在枝头。每逢夜深人静,它们都会在风和霜的双重洗礼下离开树枝,砸在地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扰得人睡不踏实。
晚上,黑暗就像猛兽一样从山野的四周压了下来,狂风打着旋的往上窜,学校的木门油漆斑驳,下面还开着几个小洞,门缝歪斜着翘翘巴巴怎样也合不严实,冬夜的寒风在门缝里吹着口哨使劲往里挤,窗子不时响起呼啦呼啦的合奏曲。一个人躺在温温的土炕上,孤独就像虫子一样在骨头神经间来回穿梭,吞噬着人的心灵和神智。
那时候已经失却了年少时所有对生命的憧憬,几乎完全被大自然的残酷所征服。其中有几个同学实在耐不住冬夜被窝的寒冷,和学校高年级的大龄女生结了婚,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质朴生活。
每当夜晚来临,看到隔壁房间的灯光陆续亮了起来,听见他们和媳妇打情骂俏的声音,回想起前段时间还有几个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陪着聊天,陪着喝酒,谈理想,谈女人,而现在就只剩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坚守着自己的灵魂,心里觉得莫名地虚空。
在那里守着山里的孩子度过两载春秋,县上领导考虑到我们这环境艰苦,条件太差,各乡镇之间教师力量不均衡,离家较远的教师衣食住行均不方便,让我们调回本乡镇工作。从此我告别了两年多的大山生涯,得以回到自己的家乡。而那些在当地结婚生子的哥们,已经深深地扎根在那片黄土地里了。
每逢想起那时的日子,就觉得无比惧怕那里的山,那里的风霜雨雪,还有那扇怎么样也关不住的木门;但是却无比怀念那些带着泥巴气息的山里的孩子们,他们黑红的脸蛋上镶嵌的那一双双明亮黝黑眼睛,还有怎么也洗不干净的皴裂的小手手,都是那么可爱而令人心疼。
注:姐夫从大学毕业后,分在那个小小的山里学校教书,常常跟我们讲那时候发生的许多事,让人心里充满了感触。
文章来源:http://m.qg13.com/q/5268537.html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