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秋天已过,又到了雪花飘飘的冬季。每每到了寒冷的季节,我的心中都会不由的升起感触和悲伤。不由的想起父亲给我暖手的画面,往事一幕幕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儿时的记忆里,父亲那双手总是很大很温暖。每到冬天时,我从外面玩耍过后回到家中,父亲总会用他那双大大的手给我暖手。当父亲用那双大手握住我冰冷的小手时,我都会感觉好温暖,好幸福。就这样,伴着父亲带给我的呵护,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温暖的冬季。
渐渐的我已长大,慢慢的了解到体会到,原来自己一直生活在贫困的家庭中。即使父亲有双大而有力的手,即使父亲想努力的用他那双手改变家中贫困的现状,可老天总会和父亲开着玩笑,父亲每每的努力都会已失败而告终。
我上了初中,看着别的同学穿着新衣服,骑着新车子,心里都会不由的羡慕和感到深深的自卑。因为我穿的是破旧的衣服,骑的是破旧的车子,就连吃午饭的钱也要省吃俭用。也是从那时起,我从心里开始埋怨,埋怨这个贫困的家,埋怨父亲。就在我上初三的那年,全班几十个同学只有我还没有交上学费。坐在教室的角落里,我觉得所有同学的眼睛都在看着我,都在嘲笑我。我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虽然第二天,父亲不知用什么办法凑到了学费,可倔强的我说什么也不回学校上学,父亲和母亲一再的劝说,但强烈的自尊感依旧使我没有改变决定。就这样,我缀学了。同时,心里的埋怨甚至是怨恨越来越强烈。
冬天的时候,我不在需要父亲为我暖手,因为我突然觉得父亲的手不在温暖,而是变得越来越软弱。我开始叛逆,想去外面的世界闯荡,想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去创造好的生活。
一天吃过晚饭后,我对父亲说出了我的想法。没想到被父亲一口拒绝。我大声问道为什么。父亲的理由是,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让人不放心。我说我长大了,可以自己处理事情,我不要永远窝在这个贫困的家里,过着被人看不起的日子。就这样,我和父亲争吵了起来,我的情绪越来越难以控制。为什么我会生在这样的家庭压抑心底的埋怨终于爆发了,不由的我说出了这句让父亲伤心的话。父亲抬手打了我一个耳光。我当时愣在了那里。因为从小到大,这是父亲第一次打我,用的就是给过我无数次温暖的手。父亲背过身去,过了好久叹息的说了句走吧。
父亲托亲戚给我找了一家饭店的工作,第二天,我便满怀壮志的踏上了离家的火车。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家,没想到过了几天我就开始想念家里,开始不由的想起父亲那双温暖的手。终于接到了父亲的电话,没想到拿起电话我竟没出息的哭了,父亲听到便急忙问道:你在那里不好吗?他们对你不好吗?我忙说:都很好,就是有些想家。想家就回来吧我说:等春节了我就回去看你们。
一年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外面的世界真的很广阔,也很锻炼人。这一年里我学会了很多,懂得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我开始为自己曾经有过对父亲的埋怨,曾经说出让父亲伤心失望的话而感到深深的自责和惭愧。
春节了,我买了很多东西,还有父亲最爱吃的鸭梨,坐上火车归心似箭。下了火车我拎着大包小包吃力的往家走,远远的看见父亲的身影。到了近前父亲看着我,只说了一句回来了,我点着头回了一句回来了父亲忙接过我手里的东西,我们一起回了家。走进屋里,我不停的搓着手说道:今年冬天真冷,然后来到父亲面前伸出双手说:爸,给我暖暖手吧!父亲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用他那双大手握住了我得手。感觉还和小时候一样温暖,一直暖到心里。我抬起头仔细打量着父亲。父亲消瘦了好多,额头上不知什么多了一道深深的疤痕。
过后母亲告诉我,就在我离开家的第二天,父亲哭了,哭的像个孩子,说自己无能,没能给女儿一个好的生活,还让女儿看不起自己。就在父亲给我打电话的那次,父亲是骑着车子走了十几里的路去镇上打得,在回来的路上,因为想我担心我,所以骑车分了心,不小心摔了,头磕在了路边的石头上。听着母亲的讲述,我忍不住的哭了,内心的自责和愧疚感愈加强烈。面对父母的疼爱和付出,而我又都做了些什么?
这个春节我在家里待了好多天,陪父亲母亲聊天,给他们讲我在外面的事情,一家人开开心心,其乐融融。我都有些舍不得离开了。可为了这个家,为了可以替父亲分担,为了弥补我心中的愧疚,我还是决定在外打拼几年。之后的几年里,每次春节我都会回去,都会陪父母待上一段时间,都会时不时让父亲为我暖手。经过我和父亲的努力,我们的生活也渐渐好转。只是父母的年纪越来越大,每次离开家我都会依依不舍。心想着,在过几年,生活更好些我就不在出去,在家里好好的陪陪他们。可世事总是难以预料,就在我为生活憧憬时,一个惊天动地的噩耗打破了所有的美好!
那也是一个冬季的夜晚,临近春节,我接到妈妈的电话,说父亲突发脑出血正在医院抢救,让我马上回去。一切来的如此突然,刹那间我不知所措。慌乱中我买了票,急匆匆的往家赶。
还记得那时已是午夜十二点,那个夜晚的冬天特别寒冷,风雪扑打在脸上像刀子割的一般疼。我拼命的跑向医院,琅跄的爬上医院的楼梯,终于来到病房门前,我用尽浑身所有的力气推开门。看着父亲静静的躺在床上,还是那张消瘦的脸,额头上还是那道深深的疤痕。一切都不曾改变。母亲见到我放声痛哭道:你爸走了,临走时还不停的叫着你的名字。此刻,我感觉时间静止了,自己没了知觉,我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恶梦而已,梦醒了一切都会过去。我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到父亲床边,慢慢的蹲下,颤抖的握起父亲那已经没有了温度的手喃喃道:爸,让女儿也为您暖一次手吧!刹那,眼泪涌出,一滴,一滴伴着心痛,伴着愧疚,伴着遗憾,滴落在父亲那双曾给过我无数温暖的手上。
时间总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走远,转眼父亲离开我十几年了,这十几年里很多东西都在改变,而我唯一对父亲的离开一直无法释怀。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白雪飘飘,双眼不禁再次模糊了。父亲用他那双温暖有力的手,无数次给我暖手的画面,还会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我的脑海里。
父亲静静地躺在医院抢救室的病床上。
父亲就在前两天,也许是疲劳过度,也许是那两杯米酒起了作用,引发了脑出血。医生说再迟来几十分钟就没得救了。真悬。我在这里很感谢上天,感谢菩萨,感谢你们给了我的父亲那么几十分钟,让他的生命得到了延续。
望着父亲那张饱满红润安详的脸,我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当我退伍返乡的那一天,我认定除非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可以让我流泪外,其余我都不会轻易那么感动了,因为在部队里面经历了那么多的生生死死,已经让我的胸膛变得坚强,变得有些麻木不仁了。
我真的好惭愧,整整四十多年了,哪怕是我十七岁那年踏出家门去南方当兵的那回,也压根没有细细端详过父亲这张脸。当我很近很细致地看着父亲的脸时,父亲却正在同死神作殊死的抗争。父亲肯定无法领会儿女们站在床前焦急的心情。
父亲显然很痛苦,光滑的额头微微皱起,那只失去知觉的左手轻轻地颤抖。我轻轻地握住父亲的左手。父亲的手很粗很厚实,也很温暖。父亲的这双手啊!曾经让我畏惧过。在我读书的时候,由于成绩一直不好,且经常与老师作对,隔三差五折腾出一些事端来,父亲的这双手不知多少次重重地落到我的头上。后来,我参加了工作,又成了家,偶尔回到父母那里,甚至把父母接到我家里,叫过一声父亲之后就再也找不出话题来聊上几句,更不曾与父亲对上几眼。
父亲没有多少文化,小小年龄就外出参加了工作,后来担任了一个一穷二白区公所的财政所长。不论刮风下雨,父亲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车头上挂着一个打着补丁的黑色提包走村串户,使单位跨入了省先进行列。终于有一天,父亲那辆自行车再也转不动了,父亲退居二线。
刚开始父亲很不适应这种清闲的日子,我为他订了几种报纸,甚至鼓励他学会到池塘边去钓鱼,下下棋,然而父亲都没有这方面的雅兴。我看得出父亲很想与我交流,也很看重与我短暂的面对面相处的时光,他好几次刚与我谈及某个话题,都因为我的电话响了而中断,然后我就匆匆而走,我想父亲一定很失望的。
父亲毕竟是闲不住的人,他便与母亲在我家的下面开出了十几块空地,在母亲的带领下重复着翻地,种秧苗,浇水,施肥,收获。一年四季,这个菜园子被父母亲伺候得叶绿花红,滕缠果累。父亲望着菜园子,无端的忧愁融化在这里,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寄托。
母亲站在父亲的病床前,流着泪水断断续续地说父亲这病是累的。
护士小姐见我握住父亲的手,从办公室拿来一把精致的小剪刀递给我,说父亲的病一时好不了,替老人修修指甲吧。我很感激地接过剪刀,再次轻轻地握住了父亲的手。
小时候,我只喜欢父亲给我挠痒。父亲挠痒,不是挠,而是摸,既止痒,又不痛,十分舒服。我仔细翻看父亲的大手,手掌上布满了老茧,每只指头都有裂缝,特别是大拇指,裂缝深见鲜红嫩肉,手背也伤痕累累。长大以后我才知道,父亲粗糙的大手是勤劳的标志,是艰辛的见证。
祖父去世得早,父亲九岁就从事生产劳动。后来,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九口全靠父亲一双手。父亲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以继夜,辛勤劳作。天没亮,别人在睡梦中,父亲就出了大门;生产队集体生产工休时,别人休息,父亲却抓紧时间砍柴;收工时,别人空手,父亲不是背就是挑;中午,别人歇中,父亲在自留地里干活;晚上收工后,别人吃了晚饭洗了澡,父亲才进门。
父亲一生有眼病,连桌上的菜都难以分清。可是还要起早贪黑。不知有多少次在田地里送走黄昏,也不知有多少次在高山上,在路途中迎来黎明。为了儿女,父亲愿挑千斤担,为了儿女,父亲吃了万般苦。
春耕农忙季节,父亲经常是一身干出去,一身湿进来。夏天,顶着烈日,全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秋天,在火把下,在月光下,通宵达旦,加班加点;严冬,赤脚下田起板,上山耕地。
父亲经常步行几十里几百里下南林,到通山,去咸宁,为读书的儿女送柴,送菜,送衣裳。送柴到南林小学,通常是半夜动身,天亮返回家赶工。在***时期,父亲饿得全身浮肿,还要翻山越岭找葛根,掘地三尺挖出葛根,制作成粉,步行百里送给在咸高读书的儿子。
父亲的双手,长年握的是锄把,刀把,镰把,斧把,犁尾和牛绳;接触的是泥土,灰粪,茅柴,荆棘,冰雪和寒风。
父亲劳碌一辈子,八十岁了,勤劳的双手还不愿停下,还要为儿子劈石修路,犁地改田。
父亲离开我们十一年了。每当父亲那弯曲身躯在我眼前闪现时,我就想起那双曾经撑起一个大家庭的,布满老茧,裂缝纵横,伤痕累累的大手,总是情不自禁两眼含泪,阵阵心痛。要不是为了儿女的前途而竭力送儿女读书的话,父亲不会吃如此大苦,受如此大罪,双手不会到如此地步。父亲把一生奉献给了儿女。
啊!父亲伟大,父爱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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