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十月怀胎,历经艰辛才生下了我。
自从生下了我,母亲就得了乳腺炎,每天都躺在床上痛苦的呻吟。母亲是在初冬生下我的,眼见春节即将临近,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炮声轰隆、一家老小团团围坐,好不热闹。而母亲却躺在冰冷的手术室里,独自面对引流手术的危险。母亲闭着眼睛,紧紧的闭着,脑海里只想着我,一定要平安度过,不能让女儿失去她宽广的双肩。虽然做了局部麻醉,可是母亲还是感到剧烈的疼痛。那医生极不负责任,将管子给插错了,使母亲的乳房更加肿胀。手术失败,主治医生说可能要切掉整个乳房。母亲听后,心里悲痛万分,眼泪立即从眼角浸出,湿透了枕头。眼泪里,更多的是内疚,不能给我一个健康的母乳。父亲听说柚子壳能治好这病,便骑着自行车满城市跑,心里也是千般焦,万般虑,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父亲在郊外野地里找到了柚子壳。父亲回到家中,将壳洗净,放入水中熬上半小时,母亲那可怜的乳房就在父亲浓浓的爱中去了炎,消了肿,一场疾病的风波就此平息。
眼看春节接近尾声,可母亲的身体却极度虚弱,经过生产和手术两种折磨,再加上重度的营养失衡,母亲动也不能动,原本浓密光亮的乌发变得枯黄干涩,枕头底下,地上,掉下的全都是她的头发,姨妈捡起来,细细观看,只见那头发轻飘飘,脆弱如游丝,比起体弱多病的黛玉,还要软弱几分!那时,母亲的脸完全变了个样,原本乌黑、水般灵魂深情的大眼睛已经黯淡无神,仅存的从眼里传递出少女时代的青春与风采已深深的流露出无奈的沧桑与悲哀。眼,几乎睁不开,在清醒时的点点余光中,仿佛已是等待了千年的岁月,幻想,期待,苦盼,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折磨着母亲,当姨妈将鸡汤用汤勺一点点送入母亲嘴边的时候,这鸡汤固然是甜的,香的,可是母亲心里,尝到的是对我深深思念的痛与担忧:父亲有没有按时给我喂奶粉?我长得怎样了?体重有没有增加?父亲会不会给我及时换尿布和洗澡啊?点点滴滴的浓情厚意,写在母亲眼里,挂在母亲蜡黄的脸上。
三个月的休养,母亲基本上能自理了,也回到了我身边。日子虽然穷苦,可是一家人却过得安乐祥和。慢慢的,在母亲无微不至的关爱下,懵懂的我已长成一个头发卷卷,眉毛弯弯,眼睛清澈如水的小孩童。成长的故事多的数不清,只是,那时的我不知母亲养育我的艰辛。那时,我的家坐落在一个宽宽的庭院里,绿瓦红墙,古老朴素,仿佛是我的外婆,化身成坚固的城墙,在她宽广的怀抱中,我们才得以安心的成长。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高大的绿树青青的小草,怒放的花儿,幽幽的清风,响亮的鸟声,阵阵的蛙鸣。这是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春夏穿着短袖,秋夏着着薄薄的长袖。
我们的院子里,种着各种蔬菜和水果,养着吃碎石的大公鸡。母亲经常给菜园浇水施肥,等他们长得膘肥体壮,母亲便全部摘下来,切成丝,放少许的猪油,爆了点蒜,大火焖炒,一盘香喷喷的菜就上桌了。闻着浓浓的菜香味,我们的口水直流,可是父亲在的时候,我不敢动筷子,害怕他打我,在他的观念里,必须尊卑有序,不等齐人绝不吃饭。
每天,我们听着公鸡喔喔的啼叫,心里甚是高兴,再过几个月,我就有鸡腿吃了。可是日日等,月月盼,等来的就是每月的一个鸡蛋。我问母亲,鸡肉那里去了,母亲骗我说,他们被天上的老鹰捉走了。后来我从邻家小妹的口中得知,就母亲烤鸡蛋和鸡肉分给他们吃,难怪母亲夜晚要加班的时候,我才可以在邻居家吃好、喝好、睡好。
母亲对待亲朋戚友的热情一直没有变,而且有增无减。当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父亲朋友的一个儿子来中山大学读书,母亲看他瘦得像皮包骨似的,便每天邀请他来吃馒头。做馒头,并不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体力活。要花钱买几大袋面粉,掺着水搅拌,每个方向都要用一样的力气,和完面,将面团放入大盘中发酵,过了几个小时,发酵完毕,母亲将面团拧成长条,用刀切成馒头的形状,开中火蒸十五分钟,一个个冒着热气、又甜又稥的大馒头出锅了!那小子可是不会跟你客气的小子,一顿吃九个馒头,撑得他直打嗝。四年大学时光,就是这些馒头,将他喂得像猪一样。
小时候,我是个脸似杏仁的小美女,身材苗条,手长,腿长,是个运动员的料子。可母亲总是担心我不够营养,拼命的做着各种美食:面条、肉包、饺子、粽子、豆浆、油条、牛杂,每天都喂我三大碗饭,结果到了初中长身体的时候,一年就重了二十斤,我还得意呢,看啊,我重了那么多,体育还那么好,身体也没有超重,值得庆幸!可是在我感到幸福的饱足感时,却忽略了母亲的身体。
母亲一直都有痛经的毛病,每次发作,都痛得在床上打滚,发一次烧,出一身的冷汗,面目表情极度痛苦,眉头紧皱,双眼紧闭,面色发青,嘴唇变白,手捂着肚子,痛苦的喊叫。父亲带着母亲去检查,才发现,这十几年的疼痛,是子宫内膜移位导致的。医生说,母亲要做子宫摘除手术。而那时,我只顾着读书,听说母亲要做手术,心里却还惦记着偷看电视,连一次去医院探望母亲的念想都没有。生我的时候,母亲是剖腹产,那条深深长长又红又突起的疤痕,在这次手术中又一次要被揭开,又快又迅猛的揭开,一个我曾经孕育了我十个月,给足我营养十个月,传递母亲心跳十个月的子宫,就这样被当作废料永远消失在母亲体外,永远都不可能回来!一个女人的标致,就这样被手术刀无情的切断了。
细数流年,当我长大成人,到了该尽孝的时候,却得了一场大病。
在住院的四个月里,母亲用她坚强的双手为我撑起一把雨天的大伞。早上,天刚亮,母亲就带着我到医院的后花园锻炼身体,她说如果我再不锻炼,就会被这药的副作用弄得不像人形。那时,母亲面对着我,依然笑容灿烂,她用最温柔的语言鼓励我勇敢面对生活的磨难。她的动作,那样有劲,那样笔直,让我想起她年青时候的照片。照片里的她,拿着训练用的长枪,雄赳赳,气昂昂站在队伍的最前方,阳光浓列,她那乌溜溜的双眼稍稍眯着,仍抵挡不住眼神里透出的刚强。不由自主的,我从她身上感染到如火焰般熊熊燃烧的生命力。
做完早操,母亲到饭堂给我买了花生粥。每天的这个时候,护士都会来给我打点滴。我的双手布满了无数个针眼,青一块紫一块,看着那一滴滴水珠缓慢的从瓶口流到血管,我的心就异常难受,到底这样的苦还要纠缠我多长时间。我无精打采的靠在床边,母亲一手捧着滚烫的粥,一手用勺喂我。母亲的眼神里,充满了关爱之情,像一位母亲温柔而怜爱的看着自己刚出生的孩子。母亲的腰本来就不好,这样长时间的侧着身子,加重了腰的负担,可母亲不想让我担心,于是便忍着不说,而她的眉宇间分明多了一种难以言说的痛楚。母亲怕那粥烫伤了我的嘴唇,每一勺都用嘴轻轻地吹好几遍,又用薄薄的嘴唇试探了温度,可还不放心,便说:你用嘴轻轻试一下,看烫不烫?等我说不烫了,她才放心让我喝下。#p#分页标题#e#
每次,母亲喝完我剩下的粥,就温柔的安慰我好好听医生的话,耐心等待她晚上下班归来。由于药的缘故,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已经没有过于挣扎、激动的情绪。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又吃,唯一盼望着的就是母亲的归来。
每天,看到母亲归来,便是我最高兴的事情。记得每场暴雨,我都望着那透明的雨帘,任豆大的雨滴打在我脸上,那样可以减少我思念母亲的痛苦和焦急。暴雨,淋湿了母亲的头发,她那长长的乌丝一片凌乱,有的遮住了眼角,有的粘在嘴角。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还不停的喘着气,很是狼狈。顾不上换衣服,顾不上擦一擦脸上的汗水和雨水,赶忙拿出保温瓶里还热的饭菜,微笑的看着我一点一点吃下去。
夜晚,为了不让我等太久,母亲两手提着两桶重重的水,准备给我洗澡。母亲已经五十多岁了,不知她渐渐消瘦的身体是否顶得往日日夜夜为我挑水的辛劳,而我,好像不知感恩,总觉得这是一个母亲应尽的义务。在120多个夜里,母亲为我洗澡,如若不小心擦痛了哪里,我就重重的捶打她的手臂;母亲为我搓脚,医院没有多余的凳子,她就足足蹲了二十多分钟,细心为我按摩酸软的双腿,还要忍受我暴躁的脾气;母亲与我睡同一张床,为了使我睡得舒服,她总是侧着身子睡觉,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被蚊子咬了无数个小小的红点。
时间过得真快,出院至今已十三年了,最近几年,我才对母亲的变化有所感慨。家里的缝纫机,不知坏了多少次,却又被母亲修好了多少次,我的每一件睡衣,都是母亲连夜辛苦赶制出来的。母亲老了,白头发像雪霜一样压在母亲的额头;眼角的鱼尾纹一年比一年多,年青时闪着光芒的眼睛如今黯淡无光,原本笔挺的身板如今已微微的弯曲。坐在缝纫机前,每次穿针,对她的眼睛都是一种挑战与伤害;每次踩着脚踏,对她的背都是一种沉重的负担;每次构思着怎样缝纫得完美一些,对她的日渐迟钝的脑袋都是一种绞尽脑汁的煎熬。
母亲活在世上,只为苦等、苦盼,只为她的辛苦付出能为我驱赶风雪飘飘的寒冬。可是她不知她就是那世界上迎着风雪的红梅,多少个冬日傲立枝头,经历几十个寒冬的摧残,守望子女一世的春天。而我,就是不断摧残她的风雪。梅花的枝干横斜错落,似愁似病,北风如果能够理解梅花的心意,就请不要再摧残她了!在孤寒中的梅花,坚韧顽强,傲然独立,潇洒的北风啊,请你放慢脚步,精心的呵护她吧!你忍心在如此严寒之中再摧残她吗?
母亲啊,母亲!你对我深深的爱,浓浓的情,此刻我才真正的体会到!
母亲啊,母亲!我要拿什么来爱你,才能报答你对我无私的爱呢?我知道了,那就是像您一样,怀着对亲人的爱,坚强勇敢的活下去!
当记忆中的湿润又一次沾染了梧桐树下的离歌,当朦胧的月色又一次浮动频频弱气若离的回忆,当曾经的色彩褪去,是否会有人记得那夜,那歌,那浅笑,那落寞。
她始终是笑着,带着伤感前的泪光,恬淡而落落,像开放的百合。他因她目光闪烁,因她在舞台上激荡的音调,因她拂琴时的含情脉脉的情韵。
这一次爱的匆匆,去的匆匆,邂逅的猝不及防。误会成为了鸿沟,他知她亦知。然而她不曾回头,然而他不曾停驻。因为她已拥有了新的缤纷,而他却只有灰色的冷漠停泊。她不曾挽留,他不曾相守,因为他的无可奈何,因为他的身不由己。于是,她只留一语舍不得的简言作为结果。
然而这简言来的直接与决绝,这简言来的甘愿,这简言来的义无反顾。也许与她已足够,爱情本是一个人的感受,付出的本身已是一种收获。她不要任何理由,不求相陪长久,只惜那初次相爱的澎湃与心的炽热,还有那淡化在眉间的温存。
只是在他的岁月里这样的爱不知珍惜,只是在他的岁月里不曾有过这样的情结。也许于他已是错过,激情不过一时兴起,爱情只是调剂单调的生活。他只是她的过客。
丝丝的雨,绵绵的雨,洒落在那个秋风萧瑟的夜,彼此通完电话后,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互相的赌气竟成了无法挽回的诀别。当一时的气愤渐渐被岁月冲淡后,一切都这样悄无声息的结束了。只是淡去的爱就像是平静水面上突起的涟漪心释然了,却在深处被不愿提及的往事触动。又刻意的去修补无法回避的伤痛,但难过却在一层层的漫延开来,平静的内部也随之留下了永远无法抹去的伤。
哎!放弃吧!在原来结束的地方出发,却又回到了出发的地方结束!
得到的与失去的,遇到的与错过的!一切都充满了意义却又毫无意义!所以不必追寻什么,我们本是流星,点缀和彼此,飘落着彼此。爱情的花朵已经凋谢,花飞花落,都化作泥尘,去守护着彼此无法实现的承诺。
斗转星移,当秋去春来时,双手托腮,静静的于窗前,回想起校园里那棵曾经的梧桐树,渐渐地想起了你我夕阳下你向我眺望,你带着流水的悲伤,我依然记得你向我挥手的模样
写给我深深爱过的女人
在村子的北边,有一座四合院。历经岁月的沧桑,老屋早已破败,斑斑驳驳。唯有院子里的天井,绿意的青苔记载着老屋繁华与落寞。一把把的捻过去,老屋的故事在时光里温婉鸣啭。
------题记
【一】
祖母一直就居住在老屋的东厢房。身材高挑的祖母,年轻时琴棋诗画样样精通,加上长着一副江南女子温婉的模样,自然集恩宠于万千。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祖母中年守寡,为了抚养父亲和伯父,不得不改嫁了一个牛倌。后来,父亲和伯父成家,祖母就把院子的北厢房给了那个牛倌爷爷住。
小时候,喜欢院子里的天井。老屋四周被山环绕,院子里常年看不到阳光,独独天井里照进一米阳光。夏天的时候,祖母叫上父亲搬来一口大水缸,种上几棵荷花。晚上,萤火虫在天井里扑闪着荧光,祖母摇着蒲扇,躺在摇椅里指着天上的星星,讲着牛郎织女的故事。我的文学启蒙就是来自于祖母源远流长的古老传说。院子的北边种植几棵松树,淡淡的松香常年氤氲着院子。山坡下有一股清清的泉水,一年四季,泉水汩汩的流淌。西瓜熟的季节,祖母就会把刚摘下的西瓜放进泉水中。等到晚上拿出来,凉爽无比。祖母还喜欢用荷叶煮粥,荷花做汤。整个炎炎的夏季,院子里飘着荷花的清香。
祖母一双纤长的手非常灵巧,她裁剪衣服,无师自通。最爱看她手握剪刀,当窗而立,慎重的剪下一块布片,一边轻轻地哼唱旧时的歌谣,午后的阳光,碎碎的把她苍白的鬓发,渲染成一轮光圈。她细细的在一块布上绣着几只翩翩的蝴蝶。那时,穿上祖母做的衣服是我最高兴的事,总是要走遍全村炫耀一番。
闲暇时,祖母会研墨,坐在院里,一笔一笔的勾勒荷花的脉络,竹的苍劲。淡淡的墨香常常让我迷惑,分不清祖母是活在唐朝抑或是前清。祖母教我读李易安的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至今,记得祖母念人比黄花瘦,瘦字似乎是一声长叹,一声无比的幽怨。祖母常常坐在窗下看书,有时她会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出神。想必她定是回忆自己的青春往事。那个时刻,我们谁也不会,也不敢去惊扰祖母的遐想。
【二】
老祖母生了三个子女,祖母是长女。大舅公和小舅公原本不是居住在一起,年轻的时候,他们分别住在各自的大宅院里。***时期,家产全部被抄。后来,政府归还了一部分产业,自然也包括这个小四合院,祖母就召集着兄弟们,一起住在这个四合院。
大舅公和小舅公自成家,两人一直不和。大舅公娶的是一个贫穷人家的女儿,小舅婆的家境显赫,陪了许多嫁妆,所以在骨子里,小舅婆瞧不起大舅婆。大舅婆生了两个女儿,偏巧小舅婆不会生育,这便落了个话柄给大舅婆。两家人虽然不会像市井泼皮一样吵架,可是见面难免都是赤眉瞪眼的。
为此,祖母把两个舅公分开住。大舅公住在院子的西边,小舅公就选了南厢房,两家门对门,中间一个狭长的天井将彼此隔开。
大舅公性格比较开朗,他长着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下巴一绺山羊胡须,像年画里走出来的财神爷。他喜欢听戏,特别喜欢京剧,也会唱上几句。倘若遇到他心情舒畅之时,他会在院子里点燃檀香,让大舅婆到屋里拿出他的二胡。润润嗓子,抑扬顿挫地唱起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闲无事在敌楼我亮一亮琴音。
黑色的二胡泛着幽微的暗光,声音哀怨悠长,在院子里飘扬,光阴浮在上面,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祖母和大舅公的姐弟情更深,大舅公喜欢待在祖母的房间,两人抽着水烟,茶香晕染房间的黑,收音机里唱着京剧,水烟呼噜噜的随着锣鼓拍打节奏。大青衣切切地唱,像一条蛇盘踞在心里,薄凉,薄凉。
一个冬天的夜里,大舅公从祖母房间里出来,一脚踏空,摔在天井里,仰着头,看着黑夜,悄然离去。
【三】
大舅公的潸然去世,让二舅公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在大舅公的葬礼上,小舅公的哭声最为揪心,原来,尘世里的恩怨,早就在兄弟血浓于水中泯灭。
大舅婆在大舅公的头七后,就被出嫁到邻村的大女儿接回了家。听人说,她一直活到80岁才去世。
自从大舅公去后,祖母寡寡的,脸上极少看到笑容。小舅公时常去祖母的房里走动,静静的坐着,看祖母抽水烟,默默无语。
印象中,小舅公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斯斯文文的,身上的长衫永远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个皱褶。小舅公是乡里有名的才子,他也是村子里的先生,不论哪家红白喜事,都少不了他到场,他的毛笔字迹,游龙戏凤般的镌刻在每一家的礼簿本上。
他会画符,村里有人被狗咬了,或是小病小痛的,村民都会找上门让他画一道符。小舅公提着饱蘸浓墨的毛笔,口中念念有词,神色凝重,一笔一笔的在伤者的伤口处,有条不絮的画着。也不知道符真的起作用,还是因为别的,反正几天后,在村口就能看到伤者痊愈,恢复自如地干活。
小舅公不言苟笑,我们都有些惧怕他。但是家里只要做了好吃的,他总会靠在门口,招呼我们。他非常喜欢读书,上知天文,下通晓地理。大舅公去世后,他经常坐在天井里,摇头晃脑的读着散发霉味的线装古书。偶尔也会看到他研墨书写,厚厚的一叠纸张在风里沙沙作响。
小舅公因为无子女,小舅婆就把娘家哥哥的女儿接过来过继。
对此,祖母颇有微词,总说小舅公老实,偌大的家产便宜了小舅婆的娘家。
其实,祖母哪里知道,这些年来,舅公舅婆不会干农活,坐吃山空,老早就吃光了祖上留下的产业。
大舅公死后的第二年,小舅公抑郁成疾,在大舅公一周年的忌日里,两行浑浊的老泪还未来得及流下,便溘然而逝。
之后,小舅婆和她的侄女离开了老院,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那个牛倌爷爷后来也搬离了老屋,被他的侄子接回了自己的老乡。二十年后,我辗转打听,才知道他早在回乡的第二年就染病身亡。不由得引起我一阵嘘叹。
小院的人走的走,去的去。父亲担心祖母一人孤苦,央求着祖母搬出老院,住进我们的新家。祖母怎么也不肯答应,她已经习惯了老屋的一切,她的气息与老屋腐朽的气息缠绕在一起。
1992年,祖母安静的在桂子飘香的季节里离去,享年68岁。
松间明月多少年?转眼物是人非。落拓的庭院,凛然地摇曳在岁月里。
2010年,空旷无人的老屋突然着火。所有的往事于是和老屋一起湮灭。老屋留在我们的记忆,仿若门环上的老绿,滴出了暗锈,摸一把过去,记忆就盈握在手,推开院子,却看到满目的荒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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