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阿生不知道听了谁的话,非要娶个象杨贵妃那样的女人做婆娘。他23岁那年媒婆杨二婶第一次踏进他家的门,是他母亲请人家来的。二婶问阿生,你要什么样的女人呀?母亲陪笑说,他婶你不是不知道咱家阿生的情况,有个女人烧水热被窝就不错了,哪敢挑捡呀。不成想,阿生板着脸咕哝,我要讨长得象杨贵妃那样的女人。母亲和二婶冷不防都愣了一下,接着就是谈呀劝呀,可这个阿生死犟死犟的。没有辙了,二婶说,就这样吧,我留意着,有消息再通知你们。
从此,阿生就喜滋滋的等着杨二婶的好消息,他看不见母亲脸上的愁苦。一年又一年,母亲的腰弯了,背驼了,脸上的愁苦也更浓了。她说,儿啊,娘老了,照顾不了你多久了,你就听娘一回,明儿我再去托托你二婶,给你娶个媳妇。可是这瞎子就象王八吃称砣他铁了心了,非杨贵妃不娶。母亲叹了口气,她没有责怪儿子,只是痛恨自己把他生下来不健全;她想儿子要是能看见事物的话,就不会这样不明事理了。
为这事,母亲实在愁得不行,阿生父亲死得早,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这天,她忽然萌生一个念头,不如找找政府看吧。母亲不识字,思想朴素,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她巴巴地赶到村委会大楼,找到妇女主任因为妇女主任帮她的阿生办过残疾人证书,让她家每月多了一百块收入,是个有办法的干部。妇女主任热情的接待了她,并耐心地听了她的难心事,末了,哈哈大笑起来。母亲不理解,我愁成这样,你还笑。尴尬地挪挪身子,问,主任你你笑什么呢?主任是个四十不到的年轻妇女,她笑得眼泪星子都出来了,费了好大劲才忍住笑,说,婶你们也真是的,阿生兄弟想要娶杨贵妃,你们就给他找杨贵妃不结了吗?主任此刻深深地体会到这个笑就是促狭鬼,不该它登场时候却偏偏要探头探脑。母亲有些不悦,说,你这不是白说嘛,一般人家的女子还不肯给咱呢,这到哪去找杨贵妃呀?主任终于还是失控地笑了出来,哈哈哈,我的妈哎母亲坐不住了,起身拉拉衣角,作势要走。主任笑得说不出话来,做手势叫母亲别走。过了会儿,才憋住笑说,婶你咋那么实心眼呀,阿生兄弟不是眼睛不好吗,你说给他找了个杨贵妃,他能认出不是来呀?母亲瞪着眼睛,老半天才转过弯来,自己也呵呵笑了。
母亲迈着小碎步赶到杨二婶家,把主任的意思说了一遍,又诚心诚意地央求一番,总算让二婶答应介绍。走在回家路上,她感觉天似乎明朗了许多,生活也有了希望。
杨二婶不愧是方圆百里的金牌媒婆,不出半月,她就来报喜讯了。对方是隔着一个村的寡妇,年纪比阿生大十岁,好在没有生育过,也算个清白人吧。听二婶说,那女人是个实诚人,男人进城打工,家里由她一手操持,最近五年来男人杳无音讯,有人劝她再嫁,可是她坚持等男人回来,她说她不能不明不白地做出对不起男人的事情。去年男人总算回了一趟家,原来他在外面跟别的女人勾搭上了。听说后,女人也没有哭闹,她说我也没有什么说的,咱们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吧。
母亲稍有犹豫,她觉得年纪差多了点。杨二婶说,我也知道年纪差多了点,可是咱阿生是残疾人,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家境又是这个样子老姐姐呀,说句难听的,能有人肯嫁已经是万幸了。母亲只得点了头。
婚期在正月里热闹的举行。阿生乐得合不拢嘴,他逢人就说,你看我老婆跟杨贵妃很象吧?!一整天母亲都跟在他屁股后,示意别人帮忙圆这个美丽的谎。
象,象,阿生你好福气呀!
阿生确实好福气,他的女人干起活来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让母亲满意的不止是她的孝敬,更是因为她能无微不至的照顾阿生。看到小俩口和和睦睦的,母亲心里别提多开心了。以致后来母子俩得知媳妇是聋子,也没有嫌弃,反而更加的爱护,争着抢着做力所能及的工作。
多年后,杨二婶说,经我手促成的夫妻不知道多少对,只有这一对是最幸福美满的。
好像是在大堤旁。上午?下午?白天?夜里?如刮过的风,似吹散的云,什么时间不记得了,而唯独浮现脑海中印象深刻的是暴雨后,所有的人严阵以待,都在防洪。
一间临时搭建的板房。这天,门,突然被一脚踹开,从外面冲进一帮不明身份的家伙,像是一帮社会“二流子”,其中一个光头“哥”挥舞着手里木棍,朝着屋里的民工大喊大叫,嚷嚷道:“都带什么好吃的,拿出来,快点!都拿出来,听见没有?”说着几个人就要动手。
几个赤手空拳的民工早吓得不行了,纷纷把带来的饭交出来。另外一名肤色黝黑的民工捂着饭盒遮遮掩掩不想交,让一个长得凶巴巴的“二流子”看出来,上前一把夺下来,打开饭盒:菜中上面露出一对鲜嫩的又白又大的乌鱼花。一看,刀工细腻,鱼花讲究,洁白发亮,让人胃口大开。哈哈,还不想交!憨厚民工欲夺回来,刚要伸手,被那个“二流子”挡回去了,两人因此撕扯起来。黝黑的壮汉民工推开他,泰然处之,旁若无人,胸有成竹地说:“想摔跤是吧?不是吓唬你,我连摔你三跤,信不信?”
“吆喝!臭小子,看不出来,还挺厉害的,来,来呀。”他扔掉手里的木棍,一边说着一边撸着袖子,做好迎战准备。
屋里的其它人迅即向四周退去,让出一块偌大的空地,一个个瞪大眼睛,屏住呼吸:一场摔跤大战在此即将上演。
两人摆开架势。但见“二流子”撩着胳膊,晃着膀子,三晃两晃,晃的壮汉民工眼里直出重影。他使劲挤了两下眼,急忙打起精神,全力应对。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个“二流子”向他扑过来,壮汉民工身手不凡,顺势来了一个下蹲,一把抄起他一条腿,一推,他失去平衡,向后跌了个仰面倒地,四爪朝天,惹得满屋人哈哈大笑。接着,又来了第二跤、第三跤……当壮汉民工跳上一张木头案子台面准备欢庆胜利的时候,只见他头左摆一下,右摆一下,觉得不对劲,顺手往头顶一摸,摸下一口陈旧的外蓝里白的小搪瓷碗,碗里折叠一张白纸条,纸条的一面上写着“留言”两个字。急忙展开,一行字出现在他眼前:我觉得这一对乌鱼花够你‘花’一个星期的……
一觉醒来,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梦。
那时,他拼死拼活赚下了一大笔钱。他要用亲手建好的村子里第一座宽敞明亮的砖瓦房,来迎娶深爱着的她。在修建过程中,惨剧发生了,一根近10米高的石柱轰然倒下,眼看石柱正不偏不倚砸向了她,而她竟吓得呆住了。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猛然冲过去将她扑倒在地。随着两声惨叫,呈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一幕惨不忍赌的血腥场面:她的双腿被石柱砸碎,他的满脸被飞溅的石子击中
他等她醒过来后,第一句话就是:如果我看不见了,你就是我的眼;如果你走不动了,我就是你的腿她含着热泪点点头:嗯,一定,一定。
听外祖母说,成亲时,他是背着她过门的。他虽然看不见,但还是让人给新娘罩上了红盖头。他家门前有一条小河,去时让人牵着,回来时他再也不让人牵了。他说:你们能帮得了一时,可帮不了一世。于是,他背着她,她指点着他,慢慢地趟过了那条不算宽也不算窄的河流。
让人佩服的是,在两夫妻共同生活 的50年里,没有一次在河里跌倒过,而这条河几乎每年都有几十人要滑倒的,涨水时,还冲走过两个小孩子 .
他十几岁就吹得一手好唢呐,婚后更是练得炉火纯青。他组建的这个乐班子名噪半个世纪,他们只吹婚礼不吹丧事。村子里的婚礼上若没有他们就总会觉得少了些喜气。但无论吹到哪里,他都要带上妻子 ,他说没有她在身边就蒙不准唢呐眼子。丈夫 吹奏时,她就静静地坐着,脸上时时泛起红晕。她对丈夫说,你吹的那些欢快曲子,我怎么听都觉得是吹给我的。
儿孙满堂后,他们就很少出过远门了。一次,妻子摔了一跤住进了医院,儿女考虑到爹爹感冒了,死活不让他去陪。在那两天里,他没咽进一粒饭,他说摸不到妻子的手,他的魂都没了。
儿女对爹开玩笑说,如果上天给你一次机会,你是不是想用眼睛看一看娘的模样?爹说,你娘手心有几根纹路都印在了我心里。我没看见最美的人,在我心里你娘就是最美的了。我想,有你娘的眼就够了,眼多了就贪啊,什么都要分个美丑来。儿女也对娘开过同一个玩笑,如果上天给你一次机会,你是不是想用腿独自走路?娘说,你爹背着我走,我们可以互相照顾呀。这么些年来,我们不是一起走过了任何一个想去的地方吗?我想,有你爹的腿就够了,腿多了就乱走啊,去得去不得的地方都想去。
你是我的眼,我是你的腿。在他们的心里和眼里,每天都是艳阳天。他们一起走过了半个世纪的美好 人生 .他们互相帮助,互相搀扶,弥补了自己的缺陷,享受 了对方的幸福 ,谱写了一曲永恒 的爱情 之歌,一首美得让人心颤的人生之歌。
这对夫妻就住在我外祖母的村子里,今年相继去世。丈夫先去,妻子神情黯淡地喃喃着:他没了眼,到另一个世界咋过呀?第二天,妻子无疾而终,让人唏嘘不已。(安徽省安庆市新安晚报安庆记者站189556003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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