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酒喝了几十年,父亲的烟也抽了几十年。久而久之,患上了慢性支气管炎,但父亲无所顾忌,酒照喝,烟照抽。在喝酒方面父亲没有酒瘾,但只要有人来家里,他就会不停地劝酒,还要和别人划拳,直把人家喝得东倒西歪,悄悄逃走才罢休。
在抽烟方面,父亲的烟瘾特别大,在他住的那间屋子里,整天都是烟雾腾腾的,每天要抽上三包烟。知道父亲的这些爱好,宇欣经常在这方面对父亲尽孝。隔三叉五的不是送烟就是提酒,父亲呢得到一瓶好酒或者是一包好烟,都显得很高兴。只要有人到了家里,都会兴奋地对人家说,来你喝一口尝尝,这是我家欣儿买回来的回沙酒,特别好喝;来抽一支吧,这是欣儿在外面给我带回来的大中华。
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的支气管炎也越来越严重,咳嗽起来又急又累,走不了几步就要坐下来休息半天。宇欣和妹妹极力劝父亲去住院治疗,父亲就是不去,很固执地对宇欣说:没什么要紧的,去给我买点药来吃就会好的。果真,买了点药来吃了后,父亲又好了。病稍有好转,有人来了,他照样劝着别人喝酒,不喝醉不放手。没有人来家里,父亲就会一个人伏在书桌前,一边抄写他的风水秘籍算命法宝,一边烟雾腾腾抽烟不断。
为此,宇欣曾多次劝过父亲说:老爸,你的支气管炎就是抽烟喝酒患上的,要尽量少喝,或者不喝,烟也不能抽的太多,最好是不抽,在这样喝酒抽烟下去,病会越来越严重。可这些话,说过多次了,父亲是听不进去的。考虑到父亲的病情,宇欣回家不再给父亲买烟买酒了,那样只会加重父亲的病情,改为给父亲买蛋糕。父亲对蛋糕不感兴趣,心里不很高兴地说,买这些做什么,我不喜欢这些甜食。无论父亲怎么生气,宇欣和弟弟妹妹统一了口径,不能再给父亲买烟买酒。
要过年了,雪花在空中飞舞,寒风呼呼地刺痛着脸庞。宇欣正在办公室里打印着领导交办的材料,这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原来,家里打来电话说,父亲的病情严重了。
宇欣十分着急地往家赶去,并通知弟弟妹妹一同想办法送父亲到县医院住院治疗。父亲一听说要到县医院住院治疗,就着急而费力地说,不要忙,给我拿签书和签出来,抽一支签看看,如果是上上签,那就可以去住院,证明我的病医得好,如果是下下签,就不要去住院了,再医也是没用的。宇欣只好按父亲的话做,从箱子里拿出签书和签,抱着签筒哗哗哗地摇着,然后让父亲抽出一支签,定神一看,是一支下下签,父亲翻开签书一对照,那批语是:出门多不利,病灾要附体,磨难难了结,南方不能去。
看了下下签的批语,父亲就叹口气说,算了不去住院了,去也不起作用的,好不了。宇欣和弟弟妹妹很着急,谴责父亲是老迷信,不去治疗,那病会好吗?信迷信都能治病,那还要医院做啥。不论怎么说,父亲就是坚持不去住院。最后,宇欣只好和弟弟妹妹商量,必须强行把父亲带到县医院治疗。
尽管父亲很不愿意进医院,但始终熬不过子女们连推带拉的劝说,最后还是住进了县医院,宇欣和弟弟妹妹每天轮流陪护着父亲,为了让父亲不感到无聊,每天给他买一份都市报,一本杂志,父亲带上老花镜看得很认真。看到很有趣味的事,还要摆给病友们听,病友们都说有父亲在,觉得好热闹哦。一天就是边看书报,边输液,边和病友摆谈有趣的事,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在医院里,父亲很少吃饭,饮食量很小,不论你怎么劝,每次都只能吃小半碗,胃口比较差。他最想吃的是卤鸡腿,但卖卤鸡腿的要晚上才上市,必须等。宇欣一次给父亲买来两只鸡腿,看着父亲吃得津津有味,宇欣心里很高兴。父亲说,这家的卤鸡腿真的很好吃,出院的时候要多买点带回家。才住了三天,父亲说不住了,难受得很,宇欣和妹妹极力劝说父亲多住几天,等病好多了再走,难得出来住一次院。最后父亲勉强又住了两天,一出院就匆匆地往家赶,父亲说在家好过多了。
这次,医生给父亲打了招呼,要绝对的戒烟戒酒,要不然,支气管炎会更加重,肺功能会更差。父亲下了决心,不再喝酒抽烟,专门买了电视机,用起了手机,还要宇欣定期地给他带回报纸和书刊,没事就看看书报,看看电视,实在无聊了就到外面漫步行走。
宇欣总担心父亲的病情复发,隔三岔五就要回家去看看,陪着父母吃一顿饭,和父亲聊聊工作上的事。父亲每次都要对宇欣提点要求,很严肃地说,我看了中央的新闻,对干部的要求很严,你们对工作要负责,不要经常脱离岗位,到时候受到纪律处分就不好过了,要对得起党和政府,要对得起老百姓。过了两个月,父亲的病又复发,怕父亲又要抽签才决定住院,宇欣为了让父亲能高兴地住院治疗,就在签上做了手脚。他悄悄的把签筒拿出来,把下下签全部选出来躲在另一个箱子里,剩下的全部是上上签了。
果然,动员父亲住院治疗时,父亲仍然要抽签,宇欣把签筒拿到了父亲的面前,摇了几摇,父亲抽出了一支,一看是上上签,父亲高兴地笑了,说还要抽两次,接着又抽了两支上上签,父亲更加高兴了。当时就很兴奋地说,好吧,找个车子,我马上到县医院住院治疗。这次父亲住院一个星期,病情也比原来好得多了。他高兴地说,抽签的运气真好,全是上上签,说明我的病治得好。
听着父亲的话,宇欣偷偷地笑了。但是关于父亲尽抽上上签的秘密,宇欣决定不会让父亲知道,要让父亲对治好自己的病充满信心。
房间里,他昏昏欲睡,些许酒精的缘故,说话不清,偶尔听到熟悉的歌,他会起身躲过麦克唱一阵子。她,进进出出,给我们张罗吃的,喝的,和在家里一样。我选了一首筷子兄弟的父亲,借着麦克对他说我要唱首父亲给他,他低着头说好好。从音乐响起他便一直端端得坐着静静听我唱每一个字,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她进来要拿只麦克和我合唱,他迅速起身夺过去关掉放在桌子上,又端端坐那一动不动了。他,她都安安静静的听我唱完了整首歌。音乐结束,他侧着身子,靠着沙发,手指滑过眼睛,表情,看不清。然后止不住的拍手,连着说唱的真好,真好。要笑又没笑出来,又拿手揉眼睛。她看了我一眼,手还在拍。她笑。那一刻,我能感觉得到,他,落泪了,一个已过50的男人,在我和她的面前,像个孩子一样掩藏不住泪,就那么让他涌出来。突然我也是没什么疑问了。以前我总觉得他,总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他,究竟是怎样的人,还有,他,究竟爱不爱我们。那一刻,我好像再也不想追问了。我的思绪正乱飞舞着,他突然起身,夺过我手中的麦克,看我给你唱首。然后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总是什么也不说。有时候解释不清便张牙舞爪的,看似在找我们的不是,实则是他自己着急,着急着怎么表达,但是,他总是表达障碍,好好的诶一句话,经由他的嘴巴,全然变了味,于是我怨他,怨他脾气坏,怨他始终不改变,于是他还是选择沉默。
他的爱,怎么那样重,重的我无力承受。
她,总是撵着我们,说话,不停的说话。我了解她,我知道她,而她也明白我。她始终很努力的跟着我们的脚步,总是想要谦虚的像个小学生,向我们请教她认为我们会的问题。她总说她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外面变的那么快,自己一定要努力跟着我们,害怕自己落下,我们回家只会盯着手机而懒得和她说话。
她的爱,怎么那么轻。轻到我根本无法找寻她的踪迹。
呵呵,真是奇怪呢。我们很少这样子玩的。
他,是我的父亲。
她,是我的母亲。
赏
父亲理发回来,我们望着他的新发型都笑了后脑勺上的头发齐刷刷地剪下来,没有一点层次,粗糙,玩劣如孩童。
父亲50岁了,越来越像个孩子,走路从不抬腿,脚蹭着地,嚓嚓嚓地响,从屋里听,分不清是他在走路,还是我那8岁的侄儿在走路。有时候,饭菜不可口,他执拗着不吃;天凉了,让他加件衣服,得哄好半天。
父亲很有点人来疯。家里来个客人,父亲会故意粗声大气地跟母亲说话,还非要和客人争着吃头锅的饺子他明知道家里有客人,母亲不会和他吵架。客人一走,父亲马上又会低声下气地给母亲赔小心。
每次父亲从外边回来,第一句话一定是:你妈呢?如果母亲在家,父亲便不再言语,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母亲不在家,父亲便折回头骑上自行车到处找,千辛万苦把母亲找回来了,又没有什么事。有一次,父亲晨练回来,母亲说:出去之前也不照镜子,脸都没洗干净,眼屎还沾在上面。父亲不相信:我出去逛一圈了,别人怎么没发现,就你发现了?母亲觉得好笑:别人发现也不好意思告诉你呀,都这么大的人了。
家里有一点破铜烂铁、废旧报纸或塑料瓶什么的,父亲都会高高兴兴拿到废品收购站去卖,卖得的三五元钱,不再上缴母亲,装进自己的腰包作私房钱,用于购买零食。
父亲以前生活节俭,从不肯到外边吃饭,也不吃任何零食。现在儿成女就,没什么大的开支,他也就大方了,经常跑去买零食吃。父亲最喜欢吃板肉夹烧饼。有一次父亲很委屈地在我面前告母亲的状:我每次都夹一块钱的肉,只一次烧饼有点大,我夹了两块钱的肉,你妈就嫌我浪费。我心里觉得好笑极了,这哪是印象中严肃古板、不苟言笑的父亲啊,分明是一个馋嘴的孩子。我从口袋里掏出10块钱给他,让他专门用来买板肉夹烧饼,并叮嘱他,不准告诉母亲。父亲高高兴兴的收下钱出去了。第二天,我从厨房经过,听见父亲向母亲炫耀道:女儿给我10块钱,让我买板肉夹烧饼,还是闺女对我好!
我心里忽然一阵酸楚我们越来越大了,父亲却越来越小,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叫云亮的诗人写的诗-《想给父亲做一会父亲》:
父亲老了
站在那里
像一小截地基倾斜的土墙
父亲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像个孩子
我和父亲说话
父亲总是一个劲地点头
一时领会不出我的意思
便咧开嘴冲我傻笑
有一刻
我突然想给父亲做一回父亲
给他买最好的玩具
天天做好饭好菜叫他吃
供他上学,一直念到国外
如果有人欺负他
我才不管三七二十一
非撸起袖子
揍钩日的一顿不可
文章来源:http://m.qg13.com/q/5378412.html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