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一大摞卷子里抬起头来,摘下眼镜,用力揉着太阳穴。四顾的扫了一扫,大家都埋着头窗外下着雨,已经听得到高考降临的脚步声了。
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一点点把新鲜的空气抽干,压力像蜗牛爬一般缓缓的向上增长着,不见它蠕动,却已经留下了一条长长的亮晶晶的线。
气氛太压抑了呵!他忍不住向窗外看去。
窗户很大,向阳,外面是一排巨大的法桐,枝叶繁茂,华盖亭亭,下午没有光照进来,像是铺上了一层红呢子布,阴影随意的零乱着这也并不怎么吸引他,这个年龄的男孩,不再对寂寞的树木感兴趣了。
女孩静静的坐着,对他的目光浑然不觉他就觉得世界都安静了,沉寂了。
她散发着幽香,冷淡的,邈远,若有若无,经常与他的梦在夜里纠缠。
雨潺潺,想看笑话一般笑话他。
女孩穿了一双白色帆布鞋,一条牛仔裤,向上挽了一挽,露出雪白的一截。
盯着那截雪白的脚腕,他感觉有点眩晕,轻飘飘的不像自己的身子。
老师走进来,拿一把大号的木制三角板,在黑板上讲解几何题,他暗骂自己定力这样差,竟然看入了迷。看着黑板上的圆,他又想,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圆润。嘴角不自觉的向上翘着。
日子一天天向前推,水面是波澜不惊的,水下早已不知乱成了什么样子。女孩却很稳,他强自镇定,装的很稳。高考前一天,他走过女孩身边,情不自禁的就蹲了下去,在她的脚腕上轻轻一捉,随即马上放开。女孩疑惑的看着他,他脱口:对不起,你的脚腕那样好看。听完,她展颜一笑,并不在意。他自己却先红了脸,跑去厕所冲凉。暗暗咒骂自己:怎么这样荒唐,简直鬼迷心窍。待到火辣辣的感觉下去了,他又想:那脚腕那样滑,肌肉那样有弹性。竟不禁有些自得。
三天后大家毕业,流着泪,大家各自走散。
若干年过去了,在彼此朋友口中听闻,某某婚丧嫁娶,生几子几女,何时添了孙子,生活幸福美满。
他抚摸着小孙子浓密柔顺的头发,听老友说起她去世的消息。
唔,她呀!当年我还握过她的脚腕。
那脚腕那样滑,肌肉那样有弹性。
说着不禁有些自得,嘴角,向上翘着。
记忆中的夏夜总是一池星海。一仰头,深邃的夜空像一张巨大的网,像一个浩瀚的黑洞,又像巫师的黑色丝绒斗篷。满天繁星闪闪烁烁,似纷飞的萤火虫,交织成一片瑰丽的梦境,令人意识虚无,又似无数只狡黠无比的眼睛,冷冷地闪着凌厉的光,看得让人心惊。
夕阳刚落,暑气未消,爸爸拿来脸盆,把家门口的道地浇湿,然后端出些许桌椅板凳吃晚饭。等夜幕降临,爸爸就从屋里牵出一条电线,挂上一只灯泡。有时爸爸还会搭上一张竹板床。我和妹妹在床上或躺或卧,爸爸妈妈和邻居围着桌子聊天,奶奶摇着蒲扇在藤椅上仰头躺下。灯下多的是向光的飞蛾蚊虫,绕城一圈,似乎在赶这灯下庙会。有时候知了也来凑热闹,一头扑在灯上、门框上。蝙蝠和壁虎的造访总会引来我们姐妹俩的一阵尖叫。紧接着爸爸就拿了扫把轻轻地将它们赶走,骚乱才得以平息。一颗流星也许是夏夜最美的风景,却也是我心底最大的恐惧。奶奶说如果活人看见扫把星钻进棺材星就马上会死的。这让我心跳加速,闭上眼久久不敢睁开看向棺材星(北斗星)的方向。
等有了电视,我家的夜晚就成了电影院。四邻皆来看四四方方盒子里演绎的悲欢离合,人生百态。当时港台的《侠客行》《天涯女儿心》《琥珀青龙》等剧,看得人们如痴如醉。为了能收到更多的台,爸爸在路口插了根高高的竹竿,将接收信号的天线架在竹竿上。记得很多次爸爸叫我守在电视机前,他去摇天线。不到电视机上的雪花片消失,爸爸是不会罢休的。
记忆中的夏夜只有开始,没有结束。因为总是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应该是自己在家长里短里酣然睡去,然后由爸爸强壮的胳膊把我送进了房间。那样的夏夜,是温馨而美妙的,是凉爽而清冽的。孩提时代的夏夜总在今天的梦里延续,像连续剧,又像无数的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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