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那年,瑶瑶从昆明转学过来,之后就一直坐在我的前排。
那时的班主任是个教物理的倔老头,火爆的脾气一触即发,他亲手写的挂在教室后墙上的两个条幅我至今没齿难忘,一张是背水一战,一张是破釜沉舟。就在这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肃杀气氛里,瑶瑶一阵清风般飘然而至,并在我和她的两张课桌间打造了一片快乐的小天堂。那时的瑶瑶穿一条缀满碎花的连衣裙,像在我的视野里种了一棵圣诞树。每天她都要回头N遍,枯燥的物理课上回头的次数尤其多,倔老头淫威下不敢说话她便练就了丰富的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就是在那时,我们之间有了许多默契的非语言交流,沿用好多年,再高段的外人都参解不透。
瑶瑶是班中最调皮的女生。倔老头对她爱恨交加,我这后桌便常遭连累和迁怒。那时我们常常被双双拎到班主任办公室,接受他决堤泄洪般的训斥,二人均满心眼的虚心领教决心不改。一来二去办公室的老师们都认识了我俩,下次再挨骂时他们便会心地起身劝老头消气,然后齐齐拉老人家去操场上散步。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剩我俩,瑶瑶立刻通了电般恢复神气,在老头抽屉里一通乱翻,然后抄起两套物理卷子冲我眨眼睛:我们一起把它作完。头昏脑涨地作完题时窗外早已暮色四合,老头散步回来对着我们写的满满当当的习题满脸忍不住的开心。回教室取了书包,我们便一路踩着快乐老家的歌声回家,开头两句两人合的最好:跟我走吧,现在就出发
最难熬就是高三的夏天,天气燥热难耐,我和瑶瑶坐在校园西侧的小树林里,题海沉沦。我定力不够常常开小差,想洗澡想麦当劳也想球场上那个常凝眸看我的漂亮男生,要么干脆脑袋在膝盖上一弯就打起盹来,每每这时瑶瑶就不动声色地起身,去不远处的冷饮摊买两只美登高雪糕回来,跪在我身边一手举着雪糕一手轻拍我的脑袋,小姐姐一样细声细气地哄我,就快到了,就快熬过去了。
填报志愿,我们自然选择同一所大学。
上铺下铺
考上同一所大学还不是最让我兴奋的,最令人惊喜的是在那座漂亮的三层公寓里,我和瑶瑶居然住同一个房间的上下铺!
北方的8月秋高气爽,我们开始了梦寐以求的大学生活。这座美丽的北方城市如此的亲切与神秘,我们没多久便相约游遍了太阳岛、索菲亚、月亮湾等所有美不胜收的去处,照片拍了几大摞,分头装进厚厚的信封寄回家去。D楼的阶梯教室昼夜不关,我们便从图书馆借来好多《译林》一本一本地读,其中不乏许多没名气却文字精彩的外国小说。读到后半夜,意犹未尽地摸回宿舍,同学们都已睡去,瑶瑶懒得爬上铺,在我的床上倒头就睡,我只好笨手笨脚地爬上去,从她猪窝一样的床上腾出一小块地方躺下,虽有些不舒服,照旧能美美地睡到天亮。
学校广播站贴出大红告示的当天,瑶瑶就去报了名,次日就被选中。第三天的黄昏,瑶瑶的身影刚刚消失,声音就已在广播里四散了。如此这般,你不得不佩服她的本事,也不得不像学校的师生们一样喜欢她小黄莺一样的声音:大家好,欢迎准时收听幸运鸟俱乐部,我是主持人关琳瑶雀跃的声音从高高的扩音器里传播开来,像一只只美丽的音符在空气里游弋,牵着无数年轻的心灵翩然舞蹈。
没多久,瑶瑶接了家里一个长途,半个字没留下就连夜乘火车回了老家。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个星期,去火车站接瑶瑶返校,我吓了一跳,她整个人居然瘦了一大圈!瑶瑶表情凄苦,受伤的小鸟一样扑到我怀里,一开口便泪如雨下:小岳,姐姐得了白血病,姐姐走了那时正是深秋,瑶瑶像一片泛黄的树叶般跌落在我脚边,那么孱弱、苍白。我的胃一阵痉挛,颤抖着伸出双臂,我像自己死了亲人一般抱紧瑶瑶失声痛哭。就在那一刻我忽然发现,我和这个女孩是如此的心意相通,萍水相逢的没有血缘的我们是如此的相亲相爱。
爱左爱右
瑶瑶是几时开始恋爱的,我不知道。大学读到第三年,瑶瑶在广播站里已是炙手可热,背包里已常有不知名的男生偷塞的信,但她似乎都不感冒。有那么一天,我突然发现平日素面朝天的她居然刷了绿色的眼影,她开始偷笑、发呆,夜深人静时上铺也会传来她低低的叹息。我问过几次,她都摇头不说,我就没放在心上,只一心忙自己的事。
那时每个周六晚上的6点钟,秦鹏都会在小花园的老槐树下等我。我们先是各自在校刊上发表自己的诗,之后便对诗,之后便走出文字见了面。秦鹏的人和他的诗一样忧郁干净,看我的眼神里有纯纯的信赖和喜爱。我们见了面也不做什么,只是牵着手走过一条条长街,星空很美很浪漫,我心醉如酒,就暂时忘了追究瑶瑶的心事。
直到有一天黄昏,瑶瑶生拉硬拽地让我陪她去见一个人。见一个人,她面色潮红双目闪闪地说。地点是在北京街,刚刚被瑶瑶拉着转过街角我就呆住了,等在那里的人,是秦鹏。秦鹏吃惊地张大嘴巴,我们3个人齐齐愣在了秋天的十字路口。瑶瑶没来得及向我介绍她的新男友,秦鹏直直走到我面前,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便径直走掉了。瑶瑶瞬间明白了一切,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步步后退,然后像迫不及待地来这里一样,又迫不及待地跑掉了。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床上的瑶瑶眼睛已经哭成棉桃。她一把抱住我,一连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像从前的无数次一样抱住了瑶瑶,那一刻,我们同时放弃了秦鹏。年少轻狂的岁月,总有怦然心动总有温柔的迷茫,它分别刺伤了我们,却不能让我们彼此伤害。这一点,再高段的外人也参解不透。
今世来生
毕业那年,我被这个城市的一家报社留下来,瑶瑶却要回家了。家里已经给她办了签证,为她作好留学新西兰的一切准备。
分别那夜,月朗星稀。我们早早去了站台,买了几大盒冰糕捧了一大勺一大勺地吃。冰糕很凉,吃得味蕾都有些麻木,真想神经也木掉。我把头歪在瑶瑶肩上,只觉得一颗心湿漉漉的,拔凉拔凉。瑶瑶的每句话都如梦呓:还记得那个对我们哭笑不得的老头吗,还记得大学报到第一天你给我买的5毛一缸的红樱桃吗,还记得姐姐离开时你带我去看《我的兄弟姐妹》吗,还记得3分钟前我说过我们今世来生都做朋友吗我泪如雨下,只拼命点头点头然后,瑶瑶便上了火车,她急急跑到我对着的车窗口,双手举过头顶牢牢贴在窗玻璃上,她漂亮的头发开始随着车厢的移动飞扬,我控制不住地哭起来,哭着送走最后一节车厢,转过头我像得了一场大病般步履蹒跚。出了车站,霓虹闪烁,我踱到报摊前要买一份晚报,一张嘴吓了自己一跳,嗓子已经哭哑。
半月前,接到瑶瑶的国际长途。瑶瑶黄莺一样的声音穿越时空穿透电话这端的漫漫长夜:小岳,新西兰挺美的。我问美过哈尔滨吗,她说当然不。哈尔滨是很美很美。我问为什么,她停顿了很久才说话:因为那里有你。
是的,这个城市很美很美,不仅因为它承载了我的梦想我的爱情我的未来,更因为它记录了我的青春我的回忆我和瑶瑶深深浅浅的脚印和贵若珍宝的友谊。这段友谊,即使美过了今世,也会美在来生。
一个三口之家,孩子活泼可爱,女人温柔娴惠,男人才华横溢,对妻子呵护备至。所有的人看在眼里,都羡慕他们的美好生活。
结婚纪念日,夫妻二人没带孩子,一起到电影院看《泰坦尼克号》。回家的路上,自行车被迎面而来的货车撞个正着。男人当场死亡,女人被送进了医院急救。
女人在医院中昏迷不醒将近一个月,朋友、亲人都担心她将不再醒来,但是他们更担心她醒来之后,知道自己丈夫已死亡的事实。
一个月过后,她奇迹似的醒了,更奇迹的是,她似乎不太记得丈夫惨死的那一段,不见她忧伤哭泣。有人说这女子歹毒,丈夫死了竟然不哭。也有人相信了医生的解说,部分车祸病人可能会丧失部分记忆。
后来她带着孩子离开了所在的城市到了另一个城市,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有了新的朋友。生活、工作得相当顺利,而且她比以往更爱笑了。
又过了几年,别人为她介绍一个新的男人。第一次约会,因为知道她的过去,男人就带着有点疑惑的神情。
“你知道了对不对?”她突然说。
“知道什么?”“我和志强(她以前的丈夫)的那一场车祸。”他没有接话,不想引起这个话题。
“他们以为我不记得了,其实我什么都记得,当我眼睛睁开的那一幕,我看见我的孩子吓得痛哭不已,我告诉我自己不要再哭了,因为我知道我若悲伤会造成对孩子更大的伤害,这是志强不愿意见到的。”看见她眼眶中打转的眼泪,还有那不愿让眼泪落下的笑容,男人靠近了女人,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人常说:父母的心在儿女身上,儿女的心在石头身上。我有时候会仔细的用心琢磨这句话,越琢磨就越感觉意义深远,越值得我反思
每年过春节,总会有几天日子是陪着父母亲一块度过的。今年春节,也依然如此当我安静的坐在家里沙发上的时候,就开始仔细的观察着,在我眼前来回穿梭着走来走去的父母。我的母亲xing格比较开朗,今年学会了打扑克牌,闲暇之余,便会和村上的婶一块玩。记得那天回家,天阴着,有点冷!但母亲和婶们在我家的廊沿上围了一圈,牌打的热火朝天,我说外面冷,母亲却大声说不冷。看着母亲精气神十足的样子,我感到欣喜万分。父亲xing格内向,除了把庄稼活干好,家里楼上楼下,屋里屋外总会被父亲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父亲不喜欢打牌,也没有别的爱好。这么多年以来,父亲的背上背过我的孩子,也背过妹妹的孩子,现在又在背着弟弟的孩子。我的女儿如今已经二十出头了,妹妹的孩子也有十六七岁了,弟弟的儿子皮皮今年也快五岁了。我望着父亲的背有点驼的样子,一阵酸酸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父母的心在儿女身上,儿女的心在石头身上。我有时候情不自禁的就会想起这句话,会在心里发出感叹,感觉这话好像是在说我自己一样曾经我任xing了,我也执着了,但当我回头的那一瞬间,触动我内心深处的依然是父母对我不曾改变的疼爱。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有多少次我匆匆忙忙的回家,又匆匆忙忙的离开家,总是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执着的守护着自己的孩子,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今年春节,我深深的感觉到了父亲苍老的脸庞上,笑容减少了,蹒跚的脚步行走也显得艰难了,我在心里不停的思量着,得想个办法让父亲的脸上有笑容在和父亲的谈话中,我了解到了,父亲想去礼泉,找二十多年前他在礼泉做沙发认识的那一家人。父亲说:你们都忙,我坐车去找。不行,我们开车陪你一块去。我决定了,在旁边的母亲也说:咱把娃带上,人多热闹。父亲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我随后拔通了电话,联系了弟弟、妹妹,我们得一起陪父母亲去礼泉一趟
2月18号早晨,我们开着车,拉着父母亲,带着皮皮,向礼泉出发。一路上,我能感觉到父母亲和皮皮的那种高兴的心情!我们陪父母聊着天,不知不觉礼泉就到了,按照父亲回忆的路线,我们很容易的找到了那个村子,打听了一下,那一家人已经住到咸阳市里边去了。让人高兴的是,我们从他亲戚跟前打听到了他的电话号码,找人就好找多了。下午三点多,我们被接到了他家,本来打算让父亲说一会话后,我们就往回赶,结果这家的女主人热情好客,把她的儿子,女儿打电话全部招呼了回来。她女儿领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走进门就握住父亲的手,叫了声爷爷,止不住的流下了眼泪当年父亲给她们家做沙发的时候,他们家的两个孩子才五六岁,父亲在他们村住久了,跟孩子也就熟悉了,到如今父亲还记着这两个孩子的名字。我听着女主人儿子说,父亲当年做的沙发和床,现在还完整的被用着舍不得退掉。看着她女儿见到我的父亲后,哭红了的双眼,还有我们临走的时候,她儿子双手掺扶着我父亲的背影,还有那一袋子五十多斤被她女儿用电动车特意从她家驮来的,红艳艳的大苹果,这一切让我陷入了沉思
那天,我终于看到了父亲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内心得到了一丝安慰。2月19日,正赶上水陆庵的庙会,我和弟弟妹妹又陪父母亲去水陆庵转了一圈,父亲告诉我说,他有十几年没有来过水陆庵了,十几年前,过会人少,现在人多、车多,买吃喝的也多!我听着父亲说的话,再看看父亲满脸的笑容,我的心也感觉踏实多了
水陆庵庙会烧香的人非常多,我们在拥挤的人群里掺扶着父母亲,抱着皮皮。我们没有去烧香拜佛,有言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我们如果不能让自己的父母亲脸上笑容长挂,还有什么理由去烧香,拜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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