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通八极的是酒,思联四方的是茶。好酒可做侠客,爱茶方为隐士。
古之为士,或相忘于江湖,或济世于庙堂。打马红尘,碌碌柴米,百事丛脞,为人忙,为己忙,忙里无念之暇,就没了士的清雅,少了士的高古,自然就芸芸众生了。
汲汲于红尘万丈丝缕薄幕的纠缠之中,芸芸众生,三六九等,人的兴趣爱好各不相同。有的擅权,有的贪钱,有的喜色,有的好赌,有的嗜文,有的黩武,有的善饮,有的乐食,有的爱动,有的悦静,才有了纷纷他人,他人纷纷的世界。吾俗人一个,生来就无甚专长喜好,若非要附庸风雅,也象某些专家一样,发掘考古,论证分析出一个能颇具代表性又能信服于人的兴趣爱好,于我,却是难而又难,难于上青天。我除与人们相同的吃喝拉撒睡之外,每日必重复的就是饮茶。干着朝九晚五的工作,每日起床,洒扫清除之后,泡一杯清茶,看绿叶在清水中荡漾,任思绪在盈盈的茶香中氤氲,一天的生活就伴着淡淡的清香开始,如此看来,我也就算爱茶人中的一员了,但我这个爱茶人却不是真正的茗中客,既没有风云际会行走于江湖成为英雄豪杰江湖汉,因为江湖已同锈迹斑斑的青铜器一同深埋在秀美的河山里;又无治国匡世之才居权利之巅济世于庙堂,因为庙堂已随金戈铁马的记忆被锁于故宫的幽深里。茶于我,只能是散淡之中盈握的一杯生活气息,让我在不咸不淡的时候若有若无地品咂。
红尘滚滚,人生幽幽。生活幽幽。茶香幽幽,清芳无边。
雅人文士把好茶叫香茗,饮茶就雅成品茗了。还讲究什么茶道茶艺茶经茶文化,把饮茶分为三个境界:一饮涤清迷;再饮清我神;三饮便得道。饮茶就成了一种修行。万物皆有道,心静便是道。身处红尘中,难逾三界外,借茶这凡俗之物,达到神清气爽、物我两忘、宠辱不惊的出世情怀,修行就在红尘中。吾一红尘俗务缠身整日为人忙为己忙的庸碌过客,自然不晓什么茶经茶道茶文化,无暇体悟茶道空灵曼妙的层次和境界。我还是觉得喝茶这个叫法才亲切,才大气,才接上了家乡那粗旷自在的地气。豪情侠义,充盈丹田,神清气爽,力量膨胀,酣畅淋漓。
茶香幽幽,清芳无边,一香千年。
我的家乡在西北黄土高原,祖祖辈辈,父老乡亲面朝黄土背朝天,彳亍在这贫瘠的沟壑残塬上,用汗滴肥沃着禾下的黄土,生长着年复一年的希望,困顿匆忙,追星赶月,仰头乞天,俯首叩地,只能勉强赶制出不饥不饱的日子,那还有闲情逸致小杯小碗,一洗二涮三等待地磨蹭上半天功夫,都是大杯大碗,一仰脖子,咕嘟嘟一大碗就下了肚,那种酣畅淋漓的痛快,连田间慵懒的禾苗都滋润得纷纷挺拔了腰杆,把被日光挤压得无精打彩的田野挺直成一片葱绿,成就着丰收的念想。来,喝碗茶,缓缓劲!来,喝杯茶,提提神!这亲切的招呼声就是家乡最铿锵最温婉的劳动号角。
朋友来了有好茶。
家乡的好茶就是浓酽热乎的大碗茶。
家乡是不种茶的,也不居茶马古道,但也曾是秦陇之地的交通便径。据上辈人讲,在那人背马驮的年代,家乡还辉煌着呢!只是近些年来被一条条柏油路高速路给抢了风头,暗淡无光了。这里曾是古丝绸之路的支道,由陇入秦的便捷通衢,贩夫走卒,来往客商,都要在这里打尖补给,缓足精神后或上关中走长安,或过六盘去塞外,把一路的辛劳和风雨盘成充实的日子。家乡人好客,吃饭喝茶都用粗瓷大海碗,那叫实在,大碗饭大碗茶,充实了客商南来北往饥渴劳顿的寂寞旅程。黑粗的大碗盛着同样浓酽得发黑的大碗茶,咕嘟嘟一大碗下肚,多少个日夜的仆仆风尘就荡然远去了,风雨颠沛的旅途一下子就激情万丈,漂泊的步履立马就轻盈而坚定,商旅们的日子也就红红火火了。家乡的车马店也就红火地生长,遍地开花了,父老乡亲的生活也就日渐丰腴,平常的日子就有了幸福的模样。
茶香无边,清芳来自阳光雨露。
对于这大自然恩赐的清芳,我只是从茶杯和街肆的茶叶店里看到过它孤寂的模样,总没有看过这寂寞的背后是怎样的一种芳华的生命。前些年,有幸来到云贵茶乡,身临其境,亲近了它原初的芳泽。在那青绿逶迤绵延不绝的崇山峻岭间,茶树不高,多没人腰。从山下一沟沟排去山顶,像犁铧耕过的翡翠山,像九天挂了碧玉锦,期间鸟雀大都绿羽,鸣叫清丽,婉转的妩媚多情,再陡的山都被柔化。采茶的尽是女子,巧手翻飞得极快,寂静的山便空灵而活泼。劳动的美朴素而自然,看得人笑眯眯甜蜜蜜。那些采茶女子还将这美的动画配了音,让闲着的嘴口吐莲花。茶女音都不高,但脆,像附在茶树上的灵气,缠绵徘徊绕树三匝,余音有股甜甜的回味,撼动人心,最后连同茶女汗汲汲的体香都沉淀在刚采集的新茶里,怪不得新茶里总有一股淡淡的女儿香,这原本就是劳动的积淀。
我对茶是后知而不觉,至今仍没有什么超俗的体悟。喝茶也是参加革命,走上工作岗位后才有的事。我是学农的,毕业后第一个工作自然是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一个不通油路的山区乡镇,连绵不断的山梁沟峁挨挨挤挤,几条小河被挤得九曲八弯,极不顺畅,山峁沟岔、河谷水边零乱地散落着全乡几千口男女老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河,却没有自来水,每天都要与辘轳和井对话,日子在单调中重复着。这辘轳打出来的井水沁凉甘冽,但水质偏硬,饮后胃脘鼓胀,偏就是这浓酽的罐罐茶能消胀去嗳,由初尝苦口蹙眉到食后必饮,最后喜品其苦味里蕴匿的绵长幽香,煮白石,泛绿云,一瓢细酌邀桐君。每有闲暇,就一炉火,井水一壶,砖茶一块,与一二知己,三五村夫,煮茶论英雄。前三黄后五帝,把绵长的寂寥投入熊熊的炉火中,看着轻飙的理想与炉火一起灰飞烟灭。炉火里燃烧的是柴草和心思,火炉里熬煮的是酽茶和淡泊,木犁下深翻的是黄土与思想。广阔的天地,把淡淡的岁月煎熬成纯青的信念,饮茶成了我入世的第一个轮回。一本永续的般若经。清清浅浅,一唱千年。
后来工作几经变动,但饮茶的习惯却已成自然,只是现在大都是开水冲泡,再也难以找回那炉火酽茶的散漫和从容。对茶的认知也只是形而学,唯书本论了。茶树始于野生,最早尊茶树为神树,发展到家植始于唐宋,鼎于元明,工序精致,精工细作,论品分级,已是到了清代的事了。茶是生活必需品也是商品交换流通货,现在人对茶更是讲究,视采集时令不同,其性级各异。清明春尖,清香润喉,夏丽玉露,沁心透凉,金秋谷华,凉香回甜,银霜太华,滋补养人。茶已与日益繁盛的养生需求对上了暗号挂上了钩。酒醉了要茶去醒,饭吃腻了要茶去解,亚健康也可用茶去调理,称茶为还魂汤倒也名至实归。
我对茶的功用没有过多的研究,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能人云亦云了。我喝茶,是为解渴,更是喜欢那盈握一杯,清香入怀的闲适。
阳光灿烂的日子,晾晒以前的过往;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件件都是美好的收藏;沏一杯茶水独自畅饮,任思绪像小河一样流淌。
望窗外轻风飞扬,将我窗前的风铃摇响,我的心事随即飘出窗外,我想起过去那难忘的时光。
我想起四姐家门前的菜园,想起菜园里,那两处翠绿的竹子。
每每微风吹过,竹叶飘动,淡淡的竹香便四下溢开,沁人心肺。每次站在这竹前,任清风拂面,多日浮躁的心,瞬间一阵清凉。生活中所有的烦恼,忧伤都象这静静飘落的竹叶葬于土中,只剩下一颗纯净透明的心。伫立于这淡出的清净世界,感受着世间的美好与善良。
喜欢竹,喜欢她的翠绿,她的耿直,喜欢她的郁郁葱葱,更喜欢她的坚韧顽强。喜欢竹,也是因为她的品性,很像是我的哥哥。
哥哥是一刚强男子,却也有柔情的心肠。哥哥爱笑,一见人总是笑呵呵的。这一点随了我的父亲。有时也在想,同时爸妈所生,我们却没随父亲那样爱笑,是不是有点遗憾。哥哥吸取了爸妈的优点,长相很帅,帅得让我们姊妹嫉妒。
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哥哥最爱逗我和四姐了。每晚睡觉前,哥哥喜欢和我和四姐同躺爸妈睡觉的炕上,给我俩讲故事,常常逗得我和四姐哈哈大笑。当然,有时候的哥哥,也会给我们讲鬼怪的故事,吓得我和四姐不敢睡觉。想想那时的我们也特纯真,越害怕越要听,听完又吓得蒙着头睡觉。
七六年的时候,母亲病重住院,我们这里又闹地震。全家人都在上班,暑假里就我一人在农村的家。那年地震闹得挺厉害,全村家家都在外面用玉米秆搭起了帐棚住着。我一小姑娘也这么住,哥哥不放心,他就请了一星期多的假回来陪我。在哥哥陪我的那段时间,哥哥不仅给我做饭吃,还给我讲古今中外的励志故事。
最让我刻骨铭心的是,我工作后生病住院,当时我的心理和身体都已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我的爸妈已经过世。是我的哥哥姐姐相继来到我身旁,给我以关怀。姐姐们轮流为我洗头,洗衣,做饭,哥哥则坐在我身边,一汤勺一汤勺地喂我吃饭。在我人生最灰暗的日子,是亲情将我的路途照亮。
我的哥哥爱好广泛,不单会弹简单谱子的秦琴,还会吹口琴。就是在工作中也是任劳任怨,吃苦耐劳,二十几岁就在厂里入了党,还当过车间主任,厂里评论不错。我的哥哥无论是在他们的单位兴盛之时,或是在他们的单位宣告破产之后,处在逆境中的哥哥,仍能顽强拼搏,自强不息,一直默默前行。最终赢得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即使现在哥哥已经退休,仍在发挥着自己的光和热。
我的哥哥很平凡,平凡的就像是这菜园里的竹子。他没有山一样的巍峨,却能凸现出旺盛的生命力和顽强的拼搏精神。我的哥哥胸怀若谷,有着竹的那一股凛然正气和默默情怀。有着拔高的竹节,凛然的风骨。虽守着清贫,但风吹不倒,雪压不垮。风雪中傲然挺立。一心倾于绿色,立志向上,向我们展示了一份高贵的品格。
窗外,阳光依然灿烂无比,笑意却浮在脸上。因为有哥哥经过的地方,始终有竹子散发的清香。想想那些快乐美好的岁月,你的温暖一直在我的身旁。
捧一缕竹香,揽一抹竹影,呼吸空气的清新,重把记忆擦亮。哥哥你知道吗?为什么我一直心存感激,为什么我一直快乐奔放,那是因为你带给小妹和所有人的爱和关怀,一直都在路上。
王老师,王老师我走在喧嚣的校园里,仿佛听到有细若游丝的招呼声,我本能的驻足抬头,是学校的保安远远地站在传达室门口,有力地朝我挥舞着臂膀。由于距离较远,从他的口型和神态,我可以判断出他的确是在一声比一声急促地召唤着我。
或许是还没有从语文课的情境中清醒过来,我就像晓梦迷蝴蝶的庄周,精神恍恍惚惚。保安是在叫我吗?这个保安来学校约莫有一年的光景了,除了见面后出于礼貌地相互微笑、颔首,我从来没有和他打过交道。在春日耀眼的阳光中,我隐约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在保安风车般挥舞的臂膀后面若隐若现。
妈我顿然清醒过来,加快了脚步,迎向保安身后的妈。老家有什么急事吗?爸、妈上周才从我城里的房子搬回老家,刚刚三天的时间,妈为何就毫无预兆地站在了校门口,这是她第一次到我的单位来莫非家里真有什么事情发生?!
妈我站在了妈的身边,看到她那一头灰白色的头发被春天的强风吹得凌乱不堪,我心头酸酸的。永儿,急死我了,我给你打了几十遍电话,你就是不接保安大哥说你可能上课去了,我才放了心。妈妈慈祥地端详着我,仿佛很多年没有见到我,要找出我身上的变化似的。我毕竟已经是四十岁的人了,又有两个保安和两个传达在场,我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妈,有什么急事吗?我最担心的是爸爸,他因为血压高,已经脑出血两次了,每次接到家里的电话,我总感到心惊肉跳,怕爸爸有什么闪失。没啥事,给你来送点东西。妈妈边说边往传达室走。我疑惑地跟了进去。
传达室的长条椅子上横放着四个鼓鼓的编织袋。这一袋是苦菜,早春苦菜甜,过了这个季节啊,就不是这味了。这袋是(野)菊花芽,鲜嫩鲜嫩的,是我走了几个山头采摘到的,给梦蝶(我的女儿)炒鸡蛋吃。这袋是玉米面、小米面,我刚磨得,吃饭多喝粥,实落。这袋是火烧,发面的,在明水买不到;还有豆腐,你婶子自己做的,浆豆腐,你最爱吃的妈翻弄着编织袋,一项项地嘱咐着我,苦菜和菊花芽我都摘好洗净了,你们没有功夫,直接吃就可以了我注视着妈那双沾染着苦菜油和菊花芽绿的粗糙龟裂的手,我想起妈昨天是给我打过电话的,说让我回家拿苦菜和菊花芽,我用工作忙的借口推脱了,心里还暗暗想,来回几十公里的路程,只是为了一点苦菜和菊花芽,还不够汽车的油钱:妈,我昨天不是对你说星期六或者星期天回家探望您和爸吗,一并带回来就是了。您却坐公交车走这样远的路妈妈并没有抬头,还在很有成就感地摆弄着那几个编织袋和编织袋里面的东西:看你这孩子说的,到星期六、星期天还有几天的时间,这鲜亮的苦菜和菊花芽也就蔫了,啥东西都是吃个新鲜。再说了,现在的公交车这样方便,四十几分钟就到了,反正我在家也闲着没事,有的是功夫,你们工作忙,工作要紧
我一手提起两个编织袋,两手四个,沉甸甸的,从传达室到我的汽车也就几十米的距离,颇费了我一些气力。妈妈坐的公交车走绣水大街,离学校最近的下车点是市中医院,起码有两公里左右的路程,妈是决计不舍得坐出租车的,我知道她勤俭、节约的程度:妈,这么重的分量,你是怎么提过来的我刚想说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或者打的,我这才记起我刚刚下课,我在上课期间要么不带手机,要么手机永远处于静音状态。当我把编织袋放到车的后备箱里的时候,妈满脸的满足和欣慰:永儿,你工作忙,我这就回去了,走到中医院门口,返程的公交车也就该过来了,四十几分钟就到家,现在的公交车还真是方便。
妈,我送您回家,咱又不是没有车,何必坐公交车呢?看着妈微驼的脊背,我满心的愧疚,在我的记忆中,过世的姥姥一直是驼背,到了晚年驼背几乎到了九十度,真担心妈因为过度的操劳而变成姥姥在世时的模样;我和弟弟工作都忙,照料爸的担子一直是妈在独自扛。看你说的,坐公交车五块钱就够了,你开车来回要花多少油钱,花钱大手大脚,车贷啥时候才能还上?一想到你每月向银行里缴的利息,我就心疼,我和你爸也帮不了你了。妈妈说什么也执意不让我送。
经过再三退让,妈最终答应让我把她送到中医院门口。当我开车缓缓驶出校门口时,我看到了保安和传达满脸洋溢的笑容就像这春日的骄阳。
这是去哪?妈虽然对明水不是很熟悉,但她显然感觉到了不对劲。我宽慰妈说:妈,您就别在乎那点油钱,咱买车就是图个方便,就让我把您送回去吧,咱就在车上说说话,拉拉家常。嗯妈的眼眶里分明闪烁着一种晶莹的东西。
苦菜蘸酱,菊花芽炒鸡蛋,豆腐蘸山韭花、苦菜玉米粥午餐很是丰盛,女儿美滋滋地吃口这、吃口那,乐不可支;妻子边吃便喃喃自语:早春苦菜甜,这苦菜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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