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如如连续应聘了一百来家公司了,这一个月来她吃不下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如何通过面试的事。兴许是因为祖先是宫廷御用画师,画姓的人对作画都有与生俱来的敏锐触觉,于是在先祖良好基因的遗传下,她顺利地完成了大学设计专业的学习。设计是一项与天赋密不可分的。其实凭借这高超的绘画制图技艺加上画如如独特的创意,她的前途应该是无可限量。可上天偏偏不让人如愿以偿,生就了她一副不扬之貌。她的丑是公认的,读书时期常有同学讥讽她为画东施。每次遭受屈辱后,她都静静地待在画室作画。整天不愿意见人。
实际上,她也像大部分少女一样,在最青春的时候喜欢上心仪的人。不过由于她的容貌,她深知一切都只能是黄粱一梦。她只能暗恋着,却没有说出口的勇气。别人根本瞧不上她这种丑陋的人,以至于她很自卑。二十八年来,她的世界仿佛只有画。而现实总是极尽残酷,她不得不奔走于各式各样的招聘会上。
你回去等通知吧。她收到最多的就是这句话。心尖的人一秒便清楚其中的意思。她又没戏了。
她走到尚科大厦下,站在门口。在第一百二十八家应聘公司前,她心里没底了,忐忑不安。这是一家专注设计各样图样的公司,虽然发展历史不长,但在当地名气不小。她觉得那句你回去等通知已经从里面那十八楼上的人力资源部门传出来了。她今天连面试看看的勇气都消弭殆尽。
她的内心挣扎起来。不如,还是回去吧。可既然来了......但这样的大公司,他们的面试官肯定会看重外貌吧?可我有实力啊,我的设计成绩摆在这了。她纠结地摇了摇头,两个小人儿在互相争辩。整整十多分钟,她背着挎包在门前踟躇,往回走又折回来。
不管啦,死就死,反正也不差这一次半次了。她闷着头闯了进去。
十八楼电梯门打开那一瞬,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里竟然围得水泄不通,面试完的人几经艰难才在人群里挤迫出去。她在蜿蜒的长队上漫长的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面试者一批批进去又出来,进去又出来。大部分人都带着失望的表情逃出来。她的小心脏又受不了开始狂跳,小人儿又开始作祟了。她想离开了。在看到众人无一例外的失望后,她逃离的决心越发强烈。是呢,自己一个面容丑陋的人怎么能与她们相比?连那些有才有颜的人都失望而归,排着队等失望有意思吗?另一个声音反驳道:失败也是一种经验,如如别怕我挺你。总会有人赏识你的。她握紧拳头,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下一个。里面传来雄浑的中年男声。她向前望了一眼,最前面就是她。她忽然被一股从后方来的力量推了一下,踉跄着出现在一男一女面前。两个主考官年龄都差不多,四十来岁的模样。男子在看到她后,表现出厌恶的表情,声音和态度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你,你叫什么名字?他瘫在椅子上问。
画如如。
之前从事过设计工作吗?
没有。
他摇了摇头,不满之意溢于脸上,不愿再多问什么。
女主考官便开始发问:画小姐,你应该清楚我们公司的定位以及面对的客户群,我相信你在来之前已经充分了解过我们公司了。请问你有什么能力和个人优势能胜任我们的工作的?她抬起头,扶了扶眼镜问画如如。
额...画如如慌乱地抽出背包,拿出自己的作品以及其中的获奖证书给女考官。女考官接过一堆红红绿绿的证书,有点诧异。小小年纪的她竟然在多个绘画与设计大赛上拿到不俗的名次,其中还有数个著名的国际性比赛。在这样的大赛上能够获得一席之位的中国设计者并不多。作为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她是足够优秀的。但这不能说明她的工作能力。毕竟关于证书这种东西在短短的面试会上也无法单凭肉眼去辨别真伪。
女考官忽然灵机一动,放下手中的证书和作品,问那你是否愿意即时来个设计,让我看看你的即场发挥能力。画如如因为紧张而显得表情生硬,并不自然地点点头。女主考官抽出即将到来的新季仍未进行设计的拟稿策划书,让她按照上面的设计理念与要求设计一幅作品,由于后续应聘者比较多,也不能画得很完整,只是拿个初稿罢了。然后在几分钟里只需要她向考官解释自己的创意部分以及创作作品的想法。
画如如从包里拿出她的百宝盒,一整套的设计与绘画用具。她才思敏捷。不一会儿就完成了这个任务,而且完整度令那个开始对她嗤之以鼻的男考官当时也连连赞叹。但男考官在总结时却说:美中不足,美中不足。
后来,画如如意外地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她兴奋得上班前那一晚到凌晨才睡下。第二早闹钟的响声也差点唤不醒她熟睡的心。她还是在迟到的临界点赶回了公司。中午时,饭桌里她的同事都围在一桌,不肯与她同桌。她没有生气,从小到大都逃不过被人孤立的命运。她已经习惯了,只是安静地挪到一旁的空桌子独自吃饭。然而那几个同事在背后说:那个新同事,叫画什么来着,真是丑得无人能及,我要是她,估计一头撞死在墙上没脸活在世上了。真不知道她靠什么关系混进公司来的。
另一个同事也表示赞同,一边点头一边说:听说当时老海(男主考)主张反对,拒绝录取她的,是老沈那婆子极力劝说一群领导,力排众议让画如如进来的。按说也不是啊,老沈姓沈,画如如姓画。应该没有什么亲属关系吧。
上一个嘲讽画如如的同事应道:按她那丑逼样,能做出什么来。不是那个老巫婆老年痴呆了就是他们有什么亲戚关系呀。
他们越说越大声,画如如一脸黑线地坐在后面。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比以前同学们孤立她时还要痛苦。事情的真相都因为她自己丑陋的容貌而遭到了歪曲。她扒拉两口饭,那些刺耳的话语把饭菜的味道都摧毁了。她再也吃不下了,捂着嘴抽泣着跑出了饭堂。
下午时,她遇到了老沈,她的伯乐。老沈见她红着眼睛,关切地问了问事情原委后安慰她:别在意他们的话,只要你的能力有一天被人所认同一切就不攻自破了。你是光明正大进来的,别人奈何不了你。以后为公司做出贡献,堵住他们的口无遮拦,到时他们还无地自容呢。哈哈...她像个慈祥的老母亲一样大笑着。画如如擦拭了下眼角的泪涟,悲喜交集。
自那天老沈开导她后,如如再也没有见过老沈了。听说老沈离开公司了,私下里有传是公司觉得她招画如如是个错误的选择,于是开除了她;也有人说老沈自己离职的。众说纷纭,谁也没有证据。
画如如经过两年的努力,为公司上市作出了历史性的功绩。她真正堵住了那些在背后嘲讽她的嘴。遗憾的是,自己的恩师伯乐,一个把她带进来却离开了的老前辈却再也没法看到她的成就了。
她坐在设计总监的办公桌上,壁上挂了一幅她自己画的东施图上面题着四个大字:丑中不足。
妈妈,请你也为我留盏灯
桉崽10岁那年,我下岗了,他11岁那年,我离婚了。失去经济收入,家庭破碎,一个女人能经历的命运三劫我一下就品偿到两样。
但我不愿认命,至少为了儿子我不能让生活从此破败沉沦。搬离了陈旧不堪的平房,租了一套两居室,我们开始母子相依为命的生活。
保险公司的业务不好做,那时中国人对保险持抵触情绪,我跑断腿也签不了几个单。积蓄只见少不见多,每天无精打采地出门,又无精打采地回来,精打细算过日子还是免不了捉襟见肘的窘境。坏情绪一波推一波,从来不单独行动,工作的不顺很快把离婚的灰暗心情也翻出来,我像被泡在黄连水里,哪怕是笑也飘着一股苦味。
风雨交加的夜晚拜访客户,业务谈得不顺,心里很窝火。快到小区时望见五楼的家,客厅亮着灯,柔和的橘色灯光洒在窗户上。内心刹时掠过一阵震颤的温暖。桉崽已睡,桌上留有字条:妈妈,我睡了,洗脚水在热水瓶里。此后,只要晚归,桉崽总是为我亮着那盏橘色的灯。
对生活的不满在看见这盏黑夜里为我亮着的灯时就消散了许多。命运让我失去一个丈夫,却补给我一个更好的小男子汉。
桉崽上了初中,开销更大了。我们换了房租便宜的老房子,房子破旧,楼道很黑,仿佛看不到尽头的低谷期。要忍到什么时候才能捱出头呢,我常常问自己,把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
桉崽从没让我失望过。单亲家庭的孩子懂事,可有时我宁可他没那么体贴成熟,可以像同龄人一样撒娇天真。我有自己的交际圈子,有时想去和好友聚会一下,又担心桉崽在家害怕,他却很鼓励我:妈妈,你去吧。要善待自己。祝你玩得开心。晚归时,客厅照例亮着灯。
生活辗转,我们第三次搬家。这年桉崽上了高中,我也重新换了工作。新工作很辛苦,不时要值晚班。但只要晚归,客厅的灯始终亮着。
一直享受着桉崽给予的温馨,没问桉崽为我亮灯的原因。似乎这是母子之间无意中的默契,就像每天他放学回来把袜子脱下来放在鞋架上,第二天一早就会自动到阳台上去取,像从树上摘果子一样自然,从来不问果子从哪里来。母子之间这种默契,一切感激和客套都显多余。
忽然一夜桉崽就长大了。有天他对我说:妈妈,我不上高中了,我想去学门技术,尽快挣钱养家。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不想让你辛苦。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中断高中学业读了高职院。一年级的暑假,去人才市场谋得酒店保安的短期工作。工作是两班倒,上下班是两头黑。我问他:这样上班你吃得消吗?他拍拍胸脯说:放心吧,妈妈,我能行的。那种豪气让我放心。
有天晚上他对我说:妈妈,你晚上睡觉时,把客厅这盏灯开着好吗?他是说,要我晚上为他开着客厅里的灯?桉崽为我默默地亮了七年客厅里的灯,现在他也有晚归,我竟一次也没有为他亮过灯!他已经上了三个星期的班,万籁寂静的夜晚,窗户上一抹黑,他的内心有怎样的害怕?羞愧与内疚的泪水中,我在心里对桉崽说:儿子,请原谅妈妈的疏忽。妈妈心里的灯是你给点亮的,你是妈妈的榜样,妈妈向你学习。
我去睡觉时,亮着客厅的灯。
半夜,听到桉崽进屋时说:哎,亮着真好这句话像一记重拳擂在我心上。他去放单车,喝水,洗澡,我在床上听着他的声响泪流成河。
“你在哪儿工作呀?”
“北京。”
“好厉害呀。我就只能呆在老家”
我心里没说出口的一句话是,我也很想念老家。
很多时候,我们都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大城市的灯火霓虹,飞速奔跑的生活节奏。但每次离家,重新踏上征程时,心里都会无比忐忑,仿佛前方面对的是一场没有武器的冒险,开往远方的车辆逐渐滚动车轮,仿佛拉开了未知的可怖风光。
所以每次过年回家,虽然表面上推辞抗拒,但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家乡安定了我们那颗漂泊的心,
小时候,我以为家乡是不会变的,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家乡的老树依旧茂盛的开放,温泉的热水依旧温暖心肠。
大学离家,等我再次返回家乡后,门前的土路已经平坦,那棵老树也好像变了样子,就连以前小小的温泉澡堂,也成了乡镇上有名的温泉旅游度假区。
家乡这些年变了更多,我仿佛成了这个地方的“局外人”,曾经的旧屋已经拆迁,河里的鱼虾也不再是当年游戏的那群,昔日的好友也渐渐成长。
但每一种变化,何尝不是一种幸运,人在长大,家乡的样子也逐渐在翻新,这里不再是曾经破落的小村庄,在政府的规划下,这座承载着我童年全部记忆的小镇,还保留着我儿时的回忆,也载着全镇的人向着更好更新的生活前进着。
新城不忘旧忆,家乡依旧是我最熟悉的纯良之地。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我知道,无论我身在何处,落叶漂泊,也终不会忘记归根。
今日话题
你呢,什么时候回家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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