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上初中之后,我爸经常问我为什么这么听妈妈的话?为什么跟比较妈妈亲?我答不上来。现在我知道了,因为爱,因为妈妈几乎没有让我失望过,因为妈妈把最好的一面留给了我。最让我感动的是,除了她,家里没有人接受我最差的一面。
她不仅接受了我最差的一面,还把她最好的一面留给我。我知道我是个不那么好的人,经常会被人在背后批评,那些批评的话语有一部分还是妈妈告诉我的。她跟我说别人的批评都对,我能做的是在她面前尽力收起我的脾气、任性、固执,把我最好的一面留给她。她要求我做一些对我有益可我十分不想做的事的时候,我尽量去做,让她满意。我不想因为我的任性让她生气、失望。
每次回家的时候我偶尔会依赖她,跟她微信的时候,我会经常对她撒娇,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尽管她对我的一些想法很不满,可她都耐心地听,尽量不说重话。如果她对我说了非常重的话,甚至跟我冷战两三天,我知道一定是我有很严重的问题。我但凡只说了一句客观的话,她都不会说跟我说重话。
我跟妈妈有很多方面截然不同。她是一个乐观开朗,喜欢稳定工作,着重现实的人。而我很寡言少语,向往诗和远方,不喜欢稳定工作,是个不折不扣的理想主义者。我很任性,明知道自己的决定有很大风险,还是一意孤行。她劝过我不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可是我始终没做到,我害怕面对残酷的现实。只想停留在自己的世界,因为自己的世界没有残酷,没有让我讨厌的事物。这一点让妈妈很无奈。
我们的不同让我不知所措。如果不是妈妈的包容,恐怕我们的关系会非常紧张。
总之我妈妈是非常好的妈妈,她是我这19年来最爱的人。希望我老了,她还在我身边陪伴着我。
2015年六月,怀胎六个月的我从长沙飞回新疆老家养胎。十点出发,安检,检票,托运,登机,空中275分钟,落地乌鲁木齐机场T1航站楼。再紧急搭乘40元的机场出租转至T2航站楼,再次新疆式安检,检票,托运,登机,空中飞行50分钟落地伊犁。
伊犁机场地理位置较偏,我和母亲两人搭乘机场出租前往客运站。错过了直达村上的大巴,不得不转至县里,再从县里碾转搭乘通往村上的小面包车。
那天的长沙阴雨绵绵,隔着两个多小时的时差和四千多公里的路程,新疆则是天朗气清,碧空万里。太阳高高挂在院落的白杨枝头上,不遗余力地挥洒着光芒,它不曾像我这般急切的渴望归家。
我就是在这艳阳下推开了家里的铁大门。
我家的房子是老式的廊台格局,上三层台阶至开放走廊,走廊宽两米,三间屋子,一间厨房。
我的奶奶正坐在中间的台阶上晒太阳,她的身子倚着上层台阶,两条腿四仰八叉地落在下层台阶上。奶奶身后的柱子旁放着两株年岁长久的超大盆三角梅,母亲在花盆内搭了粗枝梢,花藤经过几年的爬藤,已经将枝梢盘的满怀。三角梅花开的一簇簇,争相求红。
我的奶奶穿着她钟爱的赭石色棉衬衣,三角梅的艳衬的她脸色更显蜡黄,她的眼睛已经不怎么明朗,待我走近,她脸上的皱纹像复活的毛毛虫,爬行着挤出一个讶异的表情。
我从小到大和奶奶睡在一起。
我有两年多没见到她了。
我的童年记忆基本分为老屋和新家。我们家的老屋是传统的泥土房,外观无缘美观,却也被我勤劳的母亲收拾的整整有序,窗明几净。
我那未有印象的爷爷大概是个极为勤快的人,将这个小院整理的无所不包,简直是个百宝箱。苦仁杏,甜仁杏,红樱桃,白樱桃;光苹果树就分红富士,黄香蕉,红蛇果,冬苹果;有梨树,核桃树,李子树,桑椹树,枣树。
到了夏天,吃西瓜,吃甜瓜,没什么可吃的,就下地揪个黄瓜,西红柿。墙角种了大豆,就煮上一锅大豆,外院玉米熟了,就煮上一锅玉米,我们一大家族总是围在一起享用。
而这些关乎美味的记忆,在我们搬家后就所剩无几了,尽管老屋和新家只隔了三十米远的距离。
现在看起来款式老旧,陈设乏味的新家在当时我的眼里获得了极高评价,减分的则是新家那空荡荡的院子。
新家院子只在外围种一排白杨树,和围墙边角的那棵不太美味的小杏树,别无其他。
新院的乏味让我对一切看起来能吃的东西跃跃欲试。
新房的对面,是一片庄稼地,后来兴起野酸梅的时候,对面种了大片的野酸梅,过了小马路,跨了小溪,是一堵矮泥墙,为了防盗和防畜,矮泥墙内种着一排野杏树。
野杏树不同于甜杏树。老屋的两棵杏树枝干粗壮,拔地而起,上了枝梢,叶茂果繁。我们常常爬上树,跳上邻居家的矮棚,采个大丰收。
野杏树则枝干躯小,且枝丫繁杂尖锐,那杏子更是说不上的酸涩麻,我基本尝便了那一排杏树的果实,所以才会说用它来防盗防畜嘛!
至于老屋,我和表姐秀曾经有过几次偷鸡摸狗的经历,我们绕过二伯家的后院,爬过老屋那只有一米高的泥墙,溜到杏树下面捡杏子来吃。
我也曾经和好友琴去她家的那片杏林采摘,那是一条非常远且曲折的路,我们必须三绕四转才能到达。那片杏林紧挨着我家的田地,大概二百米的地方就是延绵的山丘。你看看,我们为了吃,可是走到了山根脚下。
纵然我对杏子的执念过于深,也不得不离乡南下,奔波几秋,那些以杏饱腹的日子已经相去甚远。
我记得那天的黄昏,夕阳西下的时候,从我家围墙望过去,透过院边的白杨树,看着太阳像一个大苹果被大山一口一口吃下去,那时的西边是红灿灿的火烧云,那是大苹果散发着出的最后的余香。
我的奶奶,在红苹果的余香里,带着小腹隆起的我走到后院的杏树前。那是刚刚种植两年的吊死干品种小杏树,还无法结很多果实。
我扶着奶奶走下一层高台阶,她用那双布满老年斑的干巴巴的手拨开一条嫩枝丫,又拨开几层幽绿的树叶,我看到,那里结着一颗大杏子,那颗杏子还泛着绿,这种没有完全成熟的杏子最为脆口。
我的奶奶,这个固执倔犟的老太婆悄悄给告诉我:今年长的不多,还没熟的时候,你的嫂嫂们就开吃了,我藏起来,她们都没看见。
你们看,多么固执又可爱的老太婆。
我在脑海中搜索着她每天查看战果时小心翼翼的动作和害怕杏入他人之口的内心活动的可爱模样。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那是五年级,还是六年级,我记不太清,元旦。
那天元旦庆,老师给每个同学分一个桔子。要知道,新疆不产桔子,而除了走亲访友,大家也没奢侈到需要吃几个热带水果来乐哉生活的境界。
那个桔子被我带回了家,家里有个木制的浅黄色高低柜,据说是我母亲的嫁妆,低柜有一层可滑动的玻璃,玻璃里面摆着待客用的茶叶,冰糖,桂圆,和盖碗茶。我的桔子就藏在最里层的那个盖碗里。
那时我和弟弟已经是留守儿童了,而我的奶奶晋升为留守老人。那天我的弟弟去了哪里?完全没有印象,我的奶奶去了哪里?也完全记不起来。
为了防止我的宝藏被人发现,我放弃了出去玩的想法,一个人在院里玩着无聊的游戏。
大概十分钟过去了,我去那扇铁大门外寻了寻奶奶身影。
没回来。
大概又是十分钟过去了,我再次去寻,依旧没有。
不记得将这套程序重复了几次,我终于按捺不住了。我回房间从盖碗里拿出那个桔子,桔子上包着一层保鲜膜,保鲜膜上贴着个什么字样的小标签。
我打开保鲜膜,先是犹豫,我拿着桔子再次回到大门外,朝着街道上下望了一遍,没有。
回屋之后将桔子放在炕头,我趴在炕头望着它,它的颜色很漂亮,比橙色还要更亮更黄一些。我拿起它,到鼻子前闻了闻,是和以前吃过的桔子一个味,接着我顺着桔蒂打开了一角,再闻一闻,掰了一瓣桔子放在嘴里。什么味?完全不记得了。
我重新将桔子放回了盖碗里。
我又开始了一个人的无聊游戏,并且再次重复了我十分钟一次的寻亲工作。
半个钟头后,我再次按耐不住。吃掉了第二瓣桔子,并且在十分钟后,吃掉了第三瓣桔子。
直到我愧疚的意识回笼,我又一次将桔子放进那个最里面的盖碗里。
我不太确定奶奶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回忆总是片段式的拼接。不过我的记忆编织了完整的故事,受了那天黄昏的影响,我的记忆直接确定了我奶奶归来的情景。
那时的奶奶还是身体力行的老太婆,她依旧穿着钟爱的赭石色薄衫,独自走了很远的路。回来时也像这天,那个红红的大苹果已经做好了被大山吃掉的准备,它慢慢地用红色给西边天泼上了墨。
我迎她进门,将残缺的桔子送给她,那个桔子大概太酸太涩,又或许是又甜又蜜,奶奶只尝一口,最终又入了我的喉。
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在一个午后,我挑了一个糯苹果切成泥,再从冰箱挑了个软蟠桃切好递给她。
奶奶将蟠桃送进嘴里,那一块蟠桃在她无风光的嘴巴里环游几圈,放才找到通行口,奶奶看了看我,将她那所剩无几,参差不齐,且发黄的牙齿呲出来:看,都掉完了呀!
看看,我家的老太婆吃不动了呀,怎么办呢?
突然想起一个小时候看过的故事,故事说的是一头母象死了,而她的亲人竟在她的身边哀鸣了七天,他们不吃也不喝,只是相互的在死去的亲人身边徘徊,它们凄厉的长鸣好象是在呼唤着亲人生还,尽管它们也有可能知道,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它们在哀鸣的时候,都想了些什么我不得而知,可我为它们的那种亲情所打动。
由此,我也又回想起了我故去的亲人--我的奶奶,她是个很严肃,却又很慈爱的奶奶。在学习上他对我很严格,可在生活上却是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她人生的最后一段路是由我陪她走过的。
还记得那时我还很小,大概12岁左右,每天背著书包上学,奶奶都会一直目送着我,直至看不见我为止。当我又背著书包蹦蹦跳跳的回来,在我家的门口看见的还是慈祥的奶奶搬个小凳子坐在那里等着我回来。每当看见我回来了,她都会高兴的说:“珍珍,回来了,饭都做好了在锅里热着呢,饿了吧?快去吃吧!”
我最喜欢的事就是和奶奶一起睡觉,因为每天睡觉前奶奶都会给我讲故事。我的奶奶从小生在农村,她讲的无非是一些农村里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关于孝顺的瞎话。可对于我来说,那可就是过足了听故事的瘾。可在我还没有享受够奶奶的爱的时候,她的身体就已经不行了。
永远忘不了,在奶奶病重之际,我还缠着奶奶:“奶奶,给我讲故事。”“什么?长布袋?”这时,我才明白:奶奶老了,已经不行了,陪伴我的日子已经不多了。躺在蚊帐里的我,不出声的任由大滴大滴的泪水往下淌。泪水把枕头浸的湿湿的,我在心底喊着:“奶奶,不要...我不要你死,我爱你。我要你尽快的好起来,我还要吃你做的香馒头。在我受委屈或受伤哭的时候我还要你摸着我的头说:‘珍珍,乖,不哭。奶奶给你讲故事。’”可我的呼唤你知道吗?老天可能被我的呼唤感动吗?不,没有啊,老天没有听见我的呼唤。
奶奶熬到了冬天,终于熬不住了。在我和奶奶同睡的一个深夜,我被一阵不是很大的嘈杂声惊醒。“屋里怎么这么多人啊?”邻居告诉我:“你奶奶不行了。”霎时,我的心里好似被针扎般的刺痛,喉咙也象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没哭,不,我是没有流眼泪。可谁又知道我的心在流泪啊!我在心里大喊:“不要啊,我不要我的奶奶离开我,我离不开爱我的奶奶!”我看着奶奶,她很安详的躺在那里,没有了吸只有呼,她不断的往外吐气,喉咙好象被什么堵住了,偶尔会有想咳的感觉。这时,家里人让我去别人家睡觉,可我怎么可能睡着啊!
天亮了,家人给我找来了一件很素的棉袄,告诉我:“你奶奶老了。”(在我家乡,老了就是死了的意思)尽管这已经是我早就想到的结果,可还是被惊呆了。我惶惶忽忽的往奶奶家走,大脑一片空白。突然我发了疯似的跑了起来,一口气跑回了家。一进大门,远远的看见门里有一张临时搭建的灵床,一张被单盖在了奶奶的身上,我的眼泪顿时止不住了,可我还是没有哭出声音来,只是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落。再也看不下去的我掉头就跑,跑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搂着大树放声痛哭起来。
奶奶,你怎么这样就走了,您不给你爱的孙女讲故事了?在孙女受歪曲时您不再为我擦掉委屈的泪了?难道您的爱就这样的消失了?忘不了在孙女生病时,您还拄着拐棍,颤巍巍的来到我的床前,给我带来两个热乎乎的鸡蛋。您摸着孙女的额头说到:“呦,还很烫,想吃点什么,奶奶给你做去。”可如今这一切都不再存在了,你只是静静的躺在灵床上,您听不到孙女的呼喊,您知道孙女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梦,多希望它不是真的;多么希望等梦醒来,您又出现在孙女的床头。奶奶,我爱您!不,您没有死,您永远活在孙女的心中。我们还可以见面的对不?那应该是在梦中,现在我只能乞求在梦中与您相见了。
事至如今已经快有十年了,可当时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直至今天我都不能忘记。所以我理解了那些大象当时的感觉,它们也是在忍受着失去亲人的剧痛啊!
我想说:让我们好好爱我们身边的人吧,生活真的很美好!祝天下人都能活的轻松、健康、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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