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去属于典型的嘴不把门。
每当人多的时候,总是不分场合,也不管别人是领导或者长辈,口无遮拦,逮啥说啥,拿别人的长相或者糗事乱开玩笑,弄得别人下不了台,借此抬高自己的身价。有些报复心比较强的,就开始反唇相讥,到最后,不是脸红脖子粗不欢而散,就是大打出手两败俱伤,此后老死不相往来。渐渐地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有些人甚至已经走到赴宴的路上,得知我也在场,立马掉头就走。
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但总以为是年轻人逗着玩,也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我和一个老师傅玩笑开过了头,老头一气之下,上门找母亲告了我一状,母亲才感觉到事态的严重,立即打电话逼我回家吃饭。
回到家里看到母亲阴沉着脸,心里直犯嘀咕。直到母亲说起跟老师傅开玩笑的事,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很随意地说:这个老头也真是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还至于跑到你这里告状。老太太你也是的,鸡毛蒜皮点小事,至于发那么大的火吗?
母亲发火了,拍着桌子骂:你今天得罪一个,明天得罪一双,不怕把世界上的人都得罪了?知道的人说你是开玩笑,不知道的肯定说你没教养!那不是在骂我吗?
我有些不耐烦:不过是拿人开涮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你连这都要管,那我以后装哑巴总可以吧!
母亲依然十分严厉:谁让你装哑巴了,你以后开玩笑可以,但是不能开别人的玩笑,实在嘴巴痒痒,你只能开自己的玩笑!这一条你必须做到,做不到你就是不孝!
既然答应了母亲,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就只能开自己的玩笑了。并且渐渐地开出了境界。朋友说我文章写得好,我就告诉他们我小学留了三次级,基础打得牢;有人夸我数学不错,我就调侃自己的数学在班里数一数二,数到三必然出错;找我办事的人恭维我是帅哥,我会马上说经常有人找我合影,因为我的照片白天可以辟邪、晚上可以避孕!
去年我出了三本书,许多人给予了鼓励。有些同事称对他们的工作帮助巨大。我会接过话头说:很多人都告诉我这几本书写得好,每天都要放在枕边看几页,因为他们发现,我的书对治疗失眠有神奇疗效,只要一看就瞌睡
渐渐地发现:在我不断调侃自己的过程中,并没有因为拿自己开涮被朋友耻笑,被同事奚落,反而获得了同事和朋友极端的好感和尊重,身边的朋友也越来越多了。
人活一张脸。
这几乎是母亲生前对我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直到今天我都刻骨铭心,始终不敢遗忘。
记得当时家里十分拮据,全家7口人全靠父亲几十元的工资度日,还要赡养远在内地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那时讲究粮食定量供应,再加上油水太少,面对5个半大不小、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每个月的口粮总是不够吃。
为了应付这个困难局面,父亲母亲想尽了办法。院子里种上了菜、养起了鸡、鸭和兔子;房后小山一样的垃圾堆被父亲改造成了菜园;口粮里为数不多的白面被母亲悄悄换成了重量多一些的玉米面;榆钱、野菜、蒲公英等目前最热门的绿色食品也超越时空经常出现在饭桌上。仅仅是为了吃饱肚子,父亲母亲操碎了心!
我一辈子都会感谢父亲单位的会计高阿姨。
她知道我家里的困难,也知道父亲碍于自己党员的身份,从来不愿向组织伸手。那年的春节前,正是家里最难的时候,因为又该给老家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寄钱了。好心的高阿姨自作主张,替父亲写了困难救助报告,上报党委批准。团党委十分重视,马上派了调查小组深入连队核实情况。接到情况属实的汇报后,党委决定给予补助50元!
那时候的50元堪称一笔巨款,那是父亲一个半月的工资!在我的记忆里,当时一只整羊的价格也不到8块钱!得知我家得到了这么多的补助,党委还要派领导上门慰问,整个单位都轰动了,大人小孩跟着带着照相机的秘书早早来到家门口,等待着母亲面对着镜头,痛哭流涕地感谢党、感谢团党委、感谢而此时母亲正在办公室里和高阿姨吵得不可开交,坚决不要这份困难补助。母亲掷地有声:我家孩子多这不假,但是我生的起就养的起,绝不给国家添负担!我家生活困难也不假,但是我们可以自己渡过难关!我们自己没有要补助,你凭什么替我当家做主!最后扔下一句人活一张脸,拍案而起,扬长而去。
母亲回到家紧锁大门,拒绝任何人进入。那5张白花花的大团结终于被退了回去。好心的高阿姨挨了批评,委屈地哭了好几天,以后见了母亲始终解不开这个疙瘩。
(高阿姨,母亲在世时经常念叨你的好处。虽然您的好意母亲没有领,但是我们几个孩子会永远记住您的恩情!借此机会,我叩谢那个年代所有曾经关心、帮助过我们这个家庭的长辈们!)
这是我一辈子都不能忘怀的一幕。
参加工作后,我担任过工会主席、支部书记、居委会主任等许多职务。凡是在我的职权范围内,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慰问特困家庭、特困党员时,一律不得携带照相机、摄像机;不许记者参与,知情的范围越少越好。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就把受助对象评选为卫生、敬老、学雷锋等方面的先进个人,将救助款改为奖励金,在大会上大张旗鼓地表彰!
母亲说得真好,人活一张脸。我始终坚持这样的做法,并且在各个场合呼吁:对于那些曾经像母亲一样贫困而坚强的特殊人群,尊严永远是金钱无法衡量的。
母亲是个热心人,街坊邻居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总喜欢找母亲商量。而母亲也是尽可能地给予帮助,在左邻右舍中有着很好的口碑。
我对小时候的一件事情记忆犹新。母亲回家与父亲商量,班里一位新来的女工急着要给孩子交学费,可是还没有到发工资的日子,无奈脸皮太薄,也知道大家都不宽裕,跟谁借钱也张不了口。母亲知道后,主动把事情揽了下来。怕别人不好意思,还让我把六块钱给人家送过去。
过了一阵,母亲那个小姐妹的丈夫来还钱,千恩万谢之后,留下个信封走了。我打开信封一看,居然只有五块钱,急忙想去追要。母亲执意拦住了我,让我别把人家想的那么坏,说人家可能记错了,也可能是忘了。你这样去要,别人会很尴尬的。就当帮那个孩子了,吃亏是福!
我当时恨得咬牙切齿。那时的一块钱,对于每一个穷人家的孩子都是巨款,因为我一个学期的学费也不到两块钱,过春节的时候,母亲给的压岁钱也不过区区两毛钱而已。
这件事情过了没多久,家里又发生了一件烦心事。
父亲母亲用了两个多月时间,带着我们把房后一座硕大的垃圾堆移走了,种上了近两亩地绿油油的蔬菜。眼看到了成熟的季节,总有一些不自觉的人,利用夜色的掩护,翻入篱笆偷走许多的茄子、辣子、丝瓜和韭菜,看着自己的劳动果实被人窃取,我们几个孩子义愤填膺,经常商量着要如何报复那些蟊贼。
母亲知道后坚决制止了我们。她笑着说:我们现在是地主,占了人家贫农的地,大家可能是嫉妒吧。从明天开始,你们几个负责把菜摘好,每样菜都装一些,让你爸挨家挨户给人送一些,这样大家都平衡了。我们也少受些损失。我相信:吃亏是福!
不久,家里的菜地果然不再有人偷盗。隔壁邻居发现有小孩子钻进菜园,也会马上冲过去制止,好像那就是自己家的菜地一样!
母亲为此洋洋得意:怎么样,我说吃亏是福吧。看上去我是每天送出去了一些菜,但是咱们家的菜园可是多了这么多不花钱的警卫,收回来的菜比前一阵要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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