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外婆
那年,父亲去世,母亲带着我们改嫁,而中间的过度期是寄居在外婆家的,大抵有一年时间吧。正是这一年与外婆的相处让我对这个农村老太婆有这无法言喻的爱与敬畏。
转到外婆家时,正好是小学一年级的年纪,学校离外婆家很近,第一天外婆围着围裙背着背篼就送我去学校了,拉着我的手说,苦命的孩子,得好好学习了。以至于后来想起外婆她好像一直是这般模样。这学校是个土墙瓦房的院子。我的教室在西边,太阳升起直照大门,我就做在大门口,倒不是因为有阳光要做那个位子,因为我可以一直看着外婆背着背篼回家的背影。
每天放学回去,我会坐在外婆家一尺高的门槛上,傍晚时分不知是想父亲还是想母亲,或许都想吧,每天望着转角路口处,还有外婆进进出出忙晚饭的身影,记忆中应该每天如此,直到夜黑看不见为止,外婆的晚饭也做好了。日复一日,就这样过了有一年之久。
又大了一岁了,应该是已经明白死亡的意义,那一年期末考试,村小是没有考试试卷的,我们要走多少公里山路去镇上的小学考试,老师叫我们每人带两块钱中午买饭吃,头一天晚上,外婆也坐在门槛上,掏出一个手帕,里面包着绿色的2个两毛钱给我,说2毛就是一块,于是第二天我带着‘2块钱’高兴的去考试了,由于买不到吃的中午就买了两根甘蔗吃了一根,留了一根晚上带回家给外婆吃,为什么是晚上呢?因为我掉队了,大部队走了之后,我才意识到我找不到回外婆家的路,后来怎么回去的我已记不清了。
那个学期结束就随母亲去了养父家,每年就只有暑假和过年才去外婆家,再后来上了大学,工作了,嫁人了,离外婆家越来越远,去看望外婆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今年母亲给我打电话说早点回来吧,去看一下你外婆,看一年少一年了,当时才明白已经有四年没去过了。
母亲电话给我说,外婆走得很平静,那天的阳光很好。
外婆是钟山清塘人,一口流利的客家话。儿时,外婆和外公对话,我都是搬小板凳围观的忠实听众,痴迷这种方言的语调,很有味道。懂事后,每当听到别人用客家话交谈,我都会多看两眼,用心的听每个字,总觉得那么亲切,那种熟悉的味道,是外婆的味道。可是我至今都是只会听不会说,外婆说,我是瑶妹子,能听明白就可以了。
每次和外婆回清塘,都有猪仔粉、英家大头菜和各种客家酿。婆爱唱《月光光》给我听,只要听到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过莲塘我便乖乖入睡,这也成了儿时婆给我的催眠曲。
时光荏苒,如今的婆已是一头银发,名副其实的发如雪,似北国天空飘零后银装素裹的白羽毛。婆习惯留短发,像江姐那款发型,挺好看的,说得时尚点就是我们现在的波波头。虽然是短发,婆每天都认认真真的用她那把桃木梳把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婆说女子梳头益处多,最重要是能拥有最好的精神风貌,让我不由想起杨澜《你必须精致》里的作为女人,你必须精致。
外婆是善良睿智并存的女人,受过教育,有文化,过教师,婆的谈吐投足间总有种文人的优雅,很多常识、节气农谚、诗歌都是儿时婆做农活时教我的,至今受益匪浅。
我说想接两老到家里住段日子,外公说他和外婆真老了,哪都不想去。此时此刻,我才发现,时隔两个月没有回来看两老,婆的背,似乎越来越无力,不再是儿时背着我在田间地头劳作的背,如今的婆,已是耄耋之年,岁月分分秒秒催人老,种种无奈上心头。
婆很疼我,给予我的一切都那么无私,不求回报,是那么平凡的给予,点滴间汇成爱的江河,只言片语都是那么温暖的感动。婆的教导,我会字句于心。荷帖的孩童之年,祖母荷塘,丁初遇荷就是外婆那的荷塘。
从小就痴迷荷花的我,每次只赏花,闻花香,从不采撷,因为我爱荷,就像婆爱我那样,爱它并守护它,留住它,不会以爱之名去独自占有它,有荷为伴,不曾孤单。
婆问我女,考得怎样?
我笑笑,婆没事的,像塞翁那样,也许有更好的工作在等我,工作可以再找,今年我想多陪陪家人。
婆拉着我的手,想说什么,此时却没有对白,但我知道婆是想安慰我,这可不行,我得让婆开心,看着婆,我脸上总挂满会心的笑婆,和你讲件事,今年我收获了很多,有个红豆论坛,蛮有意思的,我认识了很多文人墨客,还有很多摄影师,都是前辈,从他们那里学会很多东西,他们对我很好。在我最迷茫的年纪遇见这些人,我是很幸运的。他们像一盏盏指引我前行的指示灯,一个个不求回报的助我,在成长路上为我保驾护航,得到这些从未谋面的熟悉的陌生人的帮助,就像一场梦,梦里梦外,我都是那么幸运的。
婆听得很入迷,一直笑着微微点头女,不管以后怎么样,一定要记得帮助过你的人,滴水恩情我们都要知恩图报。
我笑着点头会的,在我人生道路出现的人,无论好坏,我都会好好对待,就算是对我百般苛刻的人,我也不会恨,只有一次次跌倒、爬起,才是蜕变才是成长,而那些帮助过我的人,我会用命去相惜,婆放心。(美文)
从外婆家返程,路过荷塘,荷塘里的花不见踪影,化身成了莲蓬。有荷的地方就有外婆的味道,有客家话的地方,任然有外婆的味道,陪伴我一岁岁成长的《月光光》,更有外婆的味道,更有我快乐的年华。
屋檐下微颤的瘦影被夕阳拉得好长,她在等候着,等候一场相逢的宴席,到最后却始终没有等到。外婆已过世三年多了,曾经她对我倾诉的心声是那般肺腑,依然明晰如故。
澹澹的白云在空中悠闲,汩汩的溪水在山里清唱,溪边浣纱的女人们在石头上捶打着衣物,旁边的一群孩子在嬉戏,些许是玩热了,把衣服一脱,一个劲头往水里跳,溅起几朵小浪花,几秒之后探出了小脑袋,这些山里的孩子可都是泳游高手,也无需担心他们。
夏天的太阳灼灼烘烤着万物,这些野孩都快变成非洲人了。我喜欢山里的孩子,总觉得他们很质朴,有种亲切感,或许我是出生在山里吧,此刻坐在草地上的我,看到如此和谐风景,不禁唱起歌来了,我的歌声在山谷产生了回音,草坪是我的舞台,流水是我的伴奏,高山是我的粉丝,我邀清风为伴,共同开展一出演唱会。
暮色渐远,倦鸟归巢。我告别流水和清风,走在弯弯曲曲的山坡小路上,加快步伐回家吃外婆做的香喷喷饭菜了,远远的我看见外婆在门口等我们,瘦瘦的身子倚在门口,驼着背,手里还拿着拐杖,这时的她眼睛还能看见,想去哪里自己还能走走。
这是一个暑假,我特地去外婆家玩,每天都是上山,砍柴,摘野果子吃,在河里洗澡这些都是我们山里孩子的乐趣。一个暑假就这么悠然的过去了,即将回到城镇的亲戚大姨家,开学了我还在回味着我的暑假生活,希望下次有机会再去。
读初三那年我无意间听到大姨说外婆病了,至于病因是和外公吵架,外公力气大,把外婆从一个陡峭的小坡拖下来,整个背都脱皮了,躺在一个破旧的小屋里好几天,没人给她送水,没人给她做饭,拉屎拉尿没人管。幸好被人发现了送往医院,外婆老了行动慢,哆哆嗦嗦,外公嫌她碍眼,就采取如此恶劣行动。
我想既然年轻时选择了对方,就得相互扶持白头到老,包容理解对方,一个人的青春容颜会随时间慢慢衰老,但永远不要改变那颗善心。外婆住了院,查出脑里有血块,经过几个月的折腾,慢慢得到康复,只是眼睛看不到了,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影,耳朵也有些聋了,行动比以前更慢,只能借助拐杖来指引路,有时甚至需要人扶。外婆被接到大姨家,如此一来我每天都可以见到外婆,晚上跟她一起睡,感受她给我的温暖。
那一夜,我们睡在床上谈了许多话,她说她很想见我她的儿女们,希望能早点回来。她有三个女儿,三个儿子,除了我大姨在家其他都在外打工,如今她唯一的心愿就是见到他们,外婆也总是问我妈的消息,我便一一说给她听。也许他们是该回来了,来看看自己可怜的母亲。曾经为自己的儿女们付出了太多心血,那个时代抚养六个人孩子不容易,煮着一大锅红薯土豆当一餐饭,得来不易的一小包米给自己的儿女们吃,自己只是一边的看着便是她所有的幸福。我看着外婆那对干瘪的乳房,像两只残缺不整讨饭的小碗,却为她的儿女们讨来一辈子的盛宴。
学校周末了,我与外婆有了更多的相处,我想多陪陪外婆,一个老人的心,有几个年轻人能懂,就连她自己的女儿也不懂,她心中的苦也就只能对我说。人到老年就容易变得邋遢,日子久了大姨家的人也都渐渐讨厌起这位触着拐杖行如蜗牛的老人。外婆也知道他们的心思,便哭着跟我说她想回家,嘱咐我在这里开心点,想吃什么就吃。
有一次,下晚自习回到家,看见外婆扶着拐杖正准备睡觉,我走近叫了她一声,她转过身来,手里紧紧握着什么东西,她颤抖的手慢慢抬起来张开给我看,是一颗播了半开的板栗,专门留给我吃的。我从她布满茧的手里拿起这颗珍贵的板栗,泪水模糊了我眼睛,一股暖暖的感动涌上心头,我不知外婆握着它握了多久,如同握着一件珍贵的宝贝,直到我回来那一刻才松开手。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外婆真的回家了,那个晚上已不见她身影,被外公接回家,但愿外公能对她好点。
没过两年得知外婆已经去世了,他的儿女们都纷纷拖着行李箱从外地赶回来,后悔哭着没能见到最后一面,这个世上,能留住人的不是房屋,能带走人的不是道路。流逝的岁月无法伸出一只手,替你抓住过往的烟云,尘世太累,世事薄凉,一个老人又能支撑多久,她为自己儿女们讨来一生的盛宴却换不来他们一场短暂的宴席,连最后的心愿都化成泡影了。也许去了天堂她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远远的我看见外婆的坟墓。她那样静谧与安详地躺在大山的怀里,这样也好,永远不再陷入尘世的纠葛中了。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多少回梦见那山里的外婆,再次来到这个小小山村,村里没有往日热闹,曾经那个暑假跟我一起玩的小孩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那河水边捣衣的石头长满了青苔,那破旧的老屋已被恣意的野草吞噬,似乎这些生气都已随外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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