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歌
那悄然翻飞的金黄,是千年之前落下的哀伤。许久以前,一个叫诗人的怪老头儿来到这个地方。
呜呼,秋风凉兮。他说。呜呼,麦草黄兮。他说。呜呼,菊花亦残兮。他说。
他抿了一口浑浊的江水,有一点甜,也有点苦,像泪,也像酒。回望故都,他叹了一口气,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
千年以后,漫步在江水入海的岸边,在海水退去的沙滩上,我提着一只小桶,希望寻到一点大浪卷走后遗留的贝壳。秋日的白云,静止在遥远的海面。沙岸上,游玩的小孩子们和老孩子们都已经走远了,只剩下一个一个黄沙堆成的小小的城堡,像是一群奇怪的蘑菇。是呵,沙滩上怎么会长蘑菇呢?渺小的它为什么要存在呢?可是它又那么脆弱,哪怕最小的波浪也能推倒它的城墙,折损它的楼塔。可是它又有什么用呢?难道就是为了给海浪拍打,给狂风吹袭的吗?因为卑微,它可以就被随意戏耍;因为脆弱,它就可以被尽情亵渎;更是因为毫无用处,它就应该被恣意践踏。所以他们理直气壮,城堡在顷刻间粉碎,倒塌。他们很满足。
我知道,即使没有他们,城堡也会在某一个时刻倒下,因为这奔腾的海浪,还有这呼啸的风。一轮红日渐渐从海面上坠落,披散的霞光像是受伤的心脏,在跳跃,在喷溅。风冷了,他们也离开了这沙滩或者沙漠,只剩下我一个。我走到城堡的废墟上,捧起一抔沙,沉甸甸的在手里不知所措。今日筑起城堡的沙砾,不知历经了多少熔岩的洗礼,它是盘古开天辟地粉碎的尘埃,它是女娲补天石上的屑末,它曾是七十二天罡三十六地煞三百八十星斗最闪亮的那一朵。无数诗人仰望过,无数思妇叹息过,无数的酒杯都为它倾倒过。然而,在现在,在脚下,它只是一堆散沙中渺小的一颗。
皓月当空。
老诗人在时就有月亮了。那时候海潮也是像这样一轮一轮地冲刷着岸边,搜刮着岸边的残余,将属于大海的秘密永远埋藏在不可探知的深渊。我多想掀一掀海浪的裙,可是我不能。我的小桶空空的,我的脚印也被吞噬了。夜色下,大地沉睡着。那随风摆动的一点,是渔家长明的灯火。渔歌一曲婉转悠长,我听出不歌词,但我看到眼前有一个闪烁的身影。他戴着高高的帽子,可仍有散下的白发随风舞动。他随着渔歌轻轻吟唱,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楚,我依稀从他的歌词里辨别出一两个音符,就在这些音符将要连成句子时,他停了。我听见海风送来一声叹息,悲哉,秋之为气也!
倘若在临死前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为什么不成想,我们呀,都在另一个世界的病床上躺着,在回顾着这个世界!
李燚,20XX.12.24
狭小的出租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却已拥挤的让人无法下脚。他坐在床上,肚子里空空的,桌子上有一碗泡面,凉的。
拿着手机,看着母亲的电话号码,犹豫不决。他想告诉母亲,这个春节不回家了。对母亲来说,这无疑是残酷的;他得在打电话之前编好不回家的绝好的理由。他工作不忙,相反,这个春节他很闲,闲得无聊极了;但是,他就是不想回家。很多次,他幻想过开着小车,带着一大堆礼物回家的情景。家人们一定都会开心。但是现在,他只是一个潦倒到明天一醒来可能就要流落大街的人。
初离家时,满腔热血,他无视父亲的反对,不管不顾的喊着要去实现梦想,一个人跑到了外地,开始了自己的奋斗可是最终他失败了。这么久了,他还是住在出租屋里,存折上不超过四位数,每天带着虚伪的笑容去应承:不甘堕落,却又无能为力!
刚毕业,父亲托人帮他在本地介绍个工作,但少年骨子里的倔强与叛逆,让他拒绝了这份善意。他毅然决然的离开了那个家,来到了遥远的陌生的这个地方。父亲最初也来找过他,劝说、威压,甚至大吵,最终,对于他的固执,父亲选择了默默而无奈地支持。他没能证明自己,反而成了这种落魄样子,哪有脸面回家?
曾经,他对想家的人不屑一顾,嘲讽他们的矫情,自己巴不得快点离家,越远越好。可是,离家久了是真的想家的。他真想家人了!不管是母亲的唠叨,父亲的宽容,还是妹妹的古灵精怪,无不让他思念。那些在家的时光,已经被日夜的工作和疲惫迷糊了记忆。可是单单凭着记忆的轮廓他就知道,家的感觉,实在是太温暖太美好了,美好到让人落泪。
唉不能再想了,打电话吧!强压下心酸,走到窗前,拨出了电话。良久,母亲接电话了。他听着那头的呼吸声,喉咙却突然干涩的不知说什么。
喂?儿呀,咋不说话?
没,没事。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今年春节我
对了,今年回家想吃虾饺还是韭菜饺子,今晚咱家就包饺子,包好等你回来吃。
准备好了说辞,凝固住了。窗外一对父子正放烟花,脸上的笑容灿烂,孩子撒娇,爸爸逗他乐。
想吃哪种饺子?母亲问话,扯回了他的思绪。脑海里浮现出家里做的饺子,韭菜馅的吧,多放点猪肉。
从小到大都喜欢吃这个,到现在还吃不腻,真是个孩子。话语里却透着得意。对了,记得把床单带回来,你这小子不爱干净,我不给你洗,你不知道多久才洗一次。
好。挂了电话,他起身收拾行李。把衣服一件一件的丢进行李箱,滚烫的泪水却爬满了脸。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可泪水就是理所当然的流下,掉进了行李箱里。
走出门,已是日落时分,金黄的洒在路上。想到可能又苍老几分的父母,可能已经是大姑娘的妹妹,他既兴奋,又倍感心酸。他就有种迫不及待的心情。突然想起屋子里的泡面肚子真饿,该回家吃饭了!
向着落日,返程,有种追逐太阳的感觉。
但是我的这些会以一个新的面貌,在两个月后与我相见,那时候是初遇,亦是重逢。
经过漫长的等待,16路公交车终于在学院西门停靠,我随着人流一起上了车,带着我的行李以及渴望回家的心,前往那个满蕴着离别和重聚的地方。一路上,清风透过窗户吹进每个人的衣襟里,驱散了烈阳残留在身体里的余热,同时把归途的帷幕缓缓拉开,无论你是归人,亦是过客,在此刻都是这幕舞台剧上的演员,演绎着一幅幅人间事与众生相,而舞台,就是蜿蜒的列车。
第一次在运城的夏日乘坐列车,本以为车里也会如外面一样热,却不曾想到是久违的清凉,手中的扇子暂时派不上用场,只能暂时把他关进小黑屋。还是熟悉的车厢,还是心心念念的地方,只是时间不同,大概心情也有所不同吧。因为大一的结束,这次的旅行带上了一种淡淡的忧伤,是一种感慨时间流逝的伤感,就像孔子对着流水发出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一般,真想对着逝去的时间道一声离别,只可惜无缘再见,列车启动的声音割断了现实与幻梦,而且使它们离的越来越远,最终我只能扭头看向窗外的蓝天。
列车开动,人声渐起,等待四周都充斥着浓浓的乡音的时候,我才发现那么多的灵丘学子都与我做上了同一趟列车、同一节车厢。但我并没有与他们强行搭讪,我只是静静地听,听着那熟悉的灵丘方言,品味着里面的晋北味道。还记得上个学期在普通话课上,老师讲了许多地区的方言,班里的许多同学也都操着不同的口音,觉得普通话很美,东北话很爽,南方方言难懂,却一直觉得灵丘话才是世间最美的(对于我而言),经由灵丘话,会想到许许多多灵丘的事物:山水、美食、人物、风俗,以及不变的记忆。他们说着,我独自思索着、想念着,也盼望着,似乎一幅灵丘的图画在我面前徐徐展开。
至于路上所见,与前几次南行北归并无太大不同,汾河水依旧流着,滋养着两岸;废弃的房屋爬满了青藤,孤独地伫立在山间,像卫士一般守护着身后的大山;忻州的路灯还是给我惊艳的感觉,还是那样如星星一般的美;车里还是熙熙攘攘,只是主体换成了大学生们。而如果说有什么不同,我印象最深的,便是夕阳西下时那染红了半边天的火烧云。云起时,似乎把太阳的火焰也粘在了自己身上,云的形状不一样的,如象似狗,若人近鱼,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形状,全都通体赤红,散发着浓烈的光,从遥远的西天之际,撒向浩瀚无垠的大地,当然也包括这趟疾驰在高原上的列车。列车里的我们,也在金光中变得圣洁起来,就像西方神话中头顶光环的众神一般。
停停走走,走走停停,回家的欣喜顽强抵抗着倦意,手机地图里越来越近的距离,预示着我们的目的地即将到达,我们的旅途即将到达终点。走下车的一刻,灯光把台阶照的很明亮。人们就像被放生的鱼儿一样,从车厢里涌了出来。夜色苍茫,万物生长,只有这里弥漫着归家的喜悦和馨香。无论下车时是疲倦还是喜悦,见到家人的那一刻,永远是最开心、最轻松的,那个夜晚,也一定会睡得很香很香。
我躺在床上,回顾着这次旅行,我想到了那张车票,记录着我的归程的有一个缺口的车票,有些磨损,显得比较模糊,但基本信息依然清晰可见。正是有了它,我才可以在两地之间往来;正是有了它,我才得以欣赏到沿途那些美丽的景色;也正是有了它,我才获得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心灵体验,此前的《南行记》《北归记》以及一些小诗,都是这些体验的记录,而他们,都是自这一张小小的车票发端,成为了一篇篇优秀的文章,把我的心情告诉每一个前来观赏的人。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一千多年前,李白在夕阳西下之时送朋友远行,简单的挥手、依稀的马鸣,在夕阳的渲染下流露出一股不舍与失意。而我与运城、与同学、与我的大一的离别,却是悄无声息。不知道李白的友人会不会再回来,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再把酒言欢。但是我的这些会以一个新的面貌,在两个月后与我相见,那时候是初遇,亦是重逢。
文章来源:http://m.qg13.com/q/5375986.html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