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贞观二十三年,终南山翠微宫,处于弥留之际的李世民,轻扯嘴角,抚摸着身边的绢布牡丹,“观音婢,还记得……朕对你的承诺吗……”
贞观十年的立政殿,是悲凉而寂寞的。
一夜细雨,立政殿内,一片死寂,几殿皆伏。屏风之后,李世民手握一支绢布牡丹,静坐榻旁,静静的看着榻上那女子,薄如蝉翼,一触即碎,面色惨白如纸,冷汗涔涔,气若游丝。即便如此,她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淡淡的微笑。那微笑,让人心碎,又让人温暖。李世民执起她的手,动作轻柔似水,像在呵护珍宝一般。时间仿佛在此刻定格,静谧而悠远。
良久,李世民开口道:“观音婢……”
榻上那人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又无能为力。
“陛下……那年玄武门城门上,您还记得您对妾的承诺吗……”
“当然记得……”他似乎看出了她的意思,“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时间再次定格,所有人的思绪仿佛都随着那轻柔的歌声,飘回那年。
武德九年的秦王府,是爱恨交织的。
秦王府正殿寝宫,李世民甲胄裹身,剑眉朗目,威风凛凛。
“我走了。”
“王爷且慢!”观音婢自内阁而出,将手中的一柄长剑递给李世民“此去凶险,王爷切记要平安归来。”
李世民接过长剑,“你放心,若胜了,本王叫人第一个通知你;若败了,你就带着干儿泰儿离开长安,不要再回来。”
观音婢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王爷此次筹划周密,又有良将相佐,定会旗开得胜。”轻抚匕首,“若有不讳,亦不独生。”
李世民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柔声开口:“胡说什么,你要是去了,你要干儿泰儿如何?”顿了顿“等我回来。”
李世民一身戎装,静立门前,沉声道“众将士,你们跟随本王也有些时日,如今局势紧迫,大敌当前,正是本王需要你们的时候。”话锋一转“本王知道,你们家中大多都有妻儿老小,本王并不强求,”抬臂指向身侧,“如若不愿参与,这些银两足够你们归家。”
人群静了,每个士兵脸上都挂着隐约的难色,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李世民也静静的站着,等着他们做出决定。
突然,人群中有人高呼:“誓死追随秦王殿下!”“誓死追随秦王殿下!”“誓死追随秦王殿下!”呼声越来越高,无人退出。
“哈哈!好!”李世民激动道。“秦王得尔等良将,此战定胜无疑!”观音婢款款而出,从容镇定。
李世民闻声回头“观音婢,你怎么来了。”
“此等大事,妾如何置身事外。”说着把酒碗递给他,倾壶斟酒,那酒香醇甘冽,却又带着一股强烈的辛辣。
观音婢亦自斟一碗,并将酒分与众将士。她将酒举与胸前,高声道:“众将士,天佑忠良,此战必捷!”说罢饮尽此杯,瓷碗坠地,响声清脆。众将士随之如此。“天佑忠良!此战必捷!”
号声响彻云霄。
“杀----”
战火四起,硝烟弥漫。玄武门下,李世民满目寒光,剑光凌厉。残阳泣血,就此落幕。
玄武门之变,造就了李世民,也在他心中留下了一道抹不去的伤痕。战后庆功,他却独自一人走了出去。
城门之上,李世民俯视长安,衣带当风。
观音婢自城中而出,登上城墙,与李世民并肩站立。
“观音婢,我是不是错了。”
“王爷没有错。”抬手指向城下“长安城数千百姓,会因您今日之举,获得安定。”
“可我杀了我哥哥。”
“杀一人,而救千百人者,是为仁人。王爷现在要做的,不是妄自悲伤,而是思考如何做一个仁人。”
“观音婢,你可愿与我共创这盛世?”
“王爷何举,妾皆追随。妾只求王爷,在妾弥留之际,能再赏《凤求凰》。”
“本王应你。”
灯火阑珊,月色朦胧,今夜的玄武门,格外静谧。那年的承诺,在此处许下,何时兑现?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观音婢,这也算,兑现了朕的承诺……”
“陛下……妾有三愿”清咳一声“妾去以后,妾之本宗,慎勿处之权要,但以外戚奉朝请,则为幸矣;再者修建陵墓,劳民伤财,实则无用,妾只愿不修陵寝,依山而葬;贞观盛世,妾只能陪伴到此,陛下需广纳贤臣,听取忠言。”抬手握住榻边那只手“妾,有违诺言,陛下切莫怪罪……凤求凰……妾,再听不到了……”
窗外细雨骤至,一株干枯的牡丹经不住风雨的摧残,终于折断,嵌进被雨润湿的土地……
手里握着那朵绢花牡丹,李世民抬起了头。
这牡丹可以长开,可主人却已离去。
“观音婢,朕应你,奈何桥头,朕再为你唱一曲凤求凰。”
“颁诏,皇后长孙氏,于贞观十年七月因病薨于立政殿,举国素服三月,以尽哀思。皇后长孙氏,端爱柔佳,鞠躬尽瘁,恪尽职守,今告谥文德,以表殊荣。”
“颁诏,依山选址建昭陵。”
“你看,我自己的谥号也想好了,文皇帝……”
贞观二十三年的翠微宫,是寂寞而又温暖的。
“上苑桃花朝日名,兰闺艳妾动春情……自你走后着十三载,从未入梦,是不是怪朕太晚了……别着急,朕……就去找你……朕……这就兑现,对你的承诺……”
史载,武德九年,高祖次子李世民发动玄武门政变,一举登位。贞观十年,文德皇后长孙氏薨于立政殿,太宗心悲,谥文德,尊其遗愿建昭陵。贞观二十三年,太宗薨,谥文皇帝,合葬昭陵。
小时候我还在农村,家门前马路的拐角处有一户人家,黄泥的墙,暗红色的瓦,有点破败。这户人家两个小孩,一个大人,两位老人,早年因为穷,小孩的亲生母亲跟着别人跑了。两位小孩姐姐叫冬英,弟弟叫老强(因为方言用相近读音代替),他们的父亲很少管他们。
因为离得近我也就和他们熟悉,他们在我的记忆里并没有因为穷而露出自卑的神情,还有他们也没有穿过新衣服也没读过书。我甚至不知道怎样用文字描述他们,说太苦但脸上又总是有笑容,即使有大人调侃他们也总是笑,我没见过他们流过眼泪,我现在想起来也觉得他们太不容易。
那时候的夏天和冬英接触最多,她比我大,但是我随大人称呼她冬英。农村夏天会剥玉米和摘花生,因为量太多于是会叫她来帮忙,一筐玉米或者一捆花生会给一点钱作为酬劳。冬英,那个比我大的女孩在我偷懒的时候却一直不停的干活,速度很快,我问她手不疼吗?她笑着说不疼习惯了,低下头又默默的继续着。我妈曾在干活时问她是否见过妈妈,她说见过一次但是不记得长什么样子了,她说偶尔会想象她的样子。
等我上了初中就很少见过她了,偶然听说她找了媒人给她说媒,我初中结束那年听说她已经结婚了,嫁给了隔壁村比她大十岁的人,在村里没摆酒席。我妈在聊天提起时言语中透露了松一口气的感觉,或许觉得她太苦了,确实她太苦了。高二那年我在村里见到了她,带着一个小孩,红润的脸颊想必是幸福的。
后来门前的马路旁新建了一座红砖房,涂了油漆的门上贴了金边的福字,在阳光下闪耀着温暖的光。
大凤子是四姐唯一的女儿,死时年仅25岁。在我的印象中,她从来没有生过病,以前身体非常好,可以说从未吃过药、打过针。结婚五个年头却挨尖地一连生下了两个女儿。那年三月间忽然传来大凤子得病的消息,赶紧过去探看,令人失望得紧,她患的是脑癌——后丘脑三个恶性肿瘤呈星状分布,还都长在脑干上。由于位置不好,手术无法进行。仅比这个外甥女大5岁的我听到这个消息立即悲从中来,往事历历在目。
那一年,凤子才十九岁,经父母作主、媒人撮合已经订了婚。可她与男方十分谈不拢,之后这场婚姻便宣告结束。四姐夫、四姐姐只有这一个女儿,虽觉有些可惜,但也无可奈何。后来,凤子便与一个外村人恋爱了、结婚了。这是非常自然的事。然而,结婚之后的她改变却非常大。她为了把家过起来,费尽心机,极尽经营。起初是与婆婆不和吵着分家;分家之后想多为家里积攒几个钱,就拚命地干农活,生活上更是十分节俭,虽然不见得她家过得如何如何穷困。后来,她搬到了四姐姐所在的村屯,便悠着劲地与自己的父母吃在一起,从不花自己的一分钱。春节时杀了头年猪,仅留十来斤肉,其余的连同头蹄下水之类的全都让她卖掉。置办年货,仅买了二斤韭菜。这时候,她手中的存款就已超过两万余元了。这在一个偏僻而又贫穷的小村子来说也就够多的了,但其仍不觉满足,干农活仍是咬着牙地干,山上山下,地里家里,始终能见她整天忙碌的身影,那种艰苦劳作的狠劲,似乎下一锄头就能刨出一块金子一般。对四姐家的东西,她也尽情地刮拉着。年节用的米、面、油、肉、粉条、青菜、瓜果梨桃,乃至油盐酱醋茶一应物品全在四姐姐家拿。四姐姐仅此一女,无可奈何,也任着她的性子由着她。
大凤子拚命地劳作、拢财,似乎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兆头。她用尽心机艰苦劳作不说,脾气还非常地暴躁,对自己丈夫的懒怠常以生闷气的方式抵抗。而且这时,为了钱财,她变得似乎六亲不认了,不但和自己的父母在钱物上针是针,线是线的,就连我们这些当舅舅的她也毫不客气,已经“小抠儿”到了极点。那一年三哥哥出了大事,急需钱还债。恰巧县糖厂因他中了一个“甜菜大王”奖励给他一台两三千元的新彩色电视机。三哥哥就要卖掉还债,可没人买。是大凤子买了,仅花了一千多元钱,附加自家的一台黑白电视机就买下了。三哥哥无可奈何便换了。类似的事情很多,比如在自己的嫡系亲属中间放高利贷等等,真是认钱不认人,吝啬到了极点。大凤子患病时,大小便失禁,全身抽搐,抽得嘴斜眼歪。其疼痛时,全身的肌肉、骨骼都颤抖,但她从来不哼一声。
大凤死去那天,风刮得好大,吹得秫秸杆栅栏呜呜作响,像在为她死去的年轻的生命吹奏一首悲怆的挽歌。父母已没了哭声。三个月的护理,已经把他们的眼泪哭干了,把他们的心血熬干了。到了启棺“开光”的时候,我看到了大凤子死去的神情:她的脸像张黄纸瘦得吓人,两只大眼睛无神地瞪视着,牙关咬得很紧,白碜碜的露着。像是咬牙瞪眼憎恨着命运对她的不公,又像是极力地抗拒着病痛,又像是告诉她那三岁和四岁的女儿:没妈的孩子,一定要挺得住,争口气……。然而,她毕竟死了,多少遗憾只能留给活着的人,尤其对她的父母和孩子。活着一心拢财,倒使其失去了人生的真正的价值,虽不见得拢财就必死,也不见得是因拢财而死,但实实在在来说,这种活法是不是太累一些了呢?忙忙碌碌这几年,她累的不是身体,累的是心啊。她是是真正地枉了一场青春,枉了一场梦:
开眼光,明晃晃;开口光,吃猪羊;
开心光,亮堂堂;开手光,抓钱粮;
开脚光,上天堂;开耳光,听八方……
春风乍起,古老的“开光”号声和着凄唳的风声,纸钱飞舞,蒙童嚎哭,灵幡飘飘荡荡,是大凤子真正地进入天国了吗。
遥远的铃声轻颤,
在天边渺茫的响起,
再沉落……
那是奈何桥上,
亡魂不舍昼夜的歌声……
奈何桥上,孟婆悠悠端起汤碗……
来者形形色色,
有木然,有平静,有狰狞,有恐惧……
半推半就,颤颤微微……
汤端一饮而尽,
终究没人逃的脱,
终究要喝的一点不少,一点不多……
孟婆悠悠端碗汤,孟婆悠悠收汤碗……
前生再怎么深恋
走在这奈何桥上也是步履稳稳,丝毫不乱……
心静如镜,心沉如石……
虞华深爱着的,是他眼前这位舞姿婀娜,貌若羞花的如水女子——桃歌。而深爱虞华如同饮鸩止渴至死不渝的我——清漓,却是一个冷若寒冰、坚强如铁的暗卫……
碧箫沧月,一琴一剑,从他带回我的那一刻,这两物便伴我至今,我的主上,他的父亲,教我琴棋书画,箫剑酒茶。他对我说:“清漓,你的使命,就是为虞华,付出一切!”我并无怨恨,因为从那个少年向我伸出手时,我便想要为他倾尽所有,只是为了,那一眼万年……
琴音潇潇,拢抹捻挑,碧箫在我手中瑟瑟而鸣。桃花如雨溯溯落下,花雨中桃歌一舞倾城。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虞华手执瓷杯,细品清茗,眼神如柔柔月光全落在起舞的桃歌身上。
突然忆起,在遇见桃歌之前,我曾为他弹过一首《相思引》。
他说:“清漓,恐怕这世上真没有比你的琴音更醉人的了!”
可现在,他醉了,醉倒在花海水乡,伊人身旁……
一滴泪划过滴在弦上,微微蜂鸣般,不精通音律之人自听不出异样,所以那粉衣女子仍是款款水袖盈盈飞舞。
但虞华温柔的眉眼却顿时一愣,他放下茶盏,转头看向亭子里的我,阴影里的我。他自是不见那泪颜,更不会动容。只一下,他便转过了头,却不在温柔的笑着,而是眉头紧锁,我知道,他——生气了!从此我心无杂念地弹着,以至于他从琴声里再无法参透我半分……
曲终舞毕,他拉着桃歌的手向我走来。
说:“清漓,一会到书房来一下!”
随即转身离去,不留一丝感情,哪怕一分怒意,也没有。心里凄然,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虞华……”
书房里檀香淡淡,清新幽雅,但是我还是不禁打了个寒颤,心凉,无法言说。?
但我是他的暗卫,武艺超群,在他面前自不得有一丝怯懦。
他终于开口了:“清漓,琴音中途略有铮铮之声,虽渺若蚊吟,但……”
“回少主,无妨!”
他一拍桌子,愤然起身,“实话,说清楚!”
“汗落碧箫弦,闻有铮铮然!”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坐回去,“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
为何我仿佛看见他眼中有团希望之火被浇灭?
“谢少主!”
一跃,便出了书房,心里涩涩的,于是,我去了酒坊!
我拿出主上珍藏的最烈的酒——千年忘,他说此酒难酿,却最能止殇!千年忘,一醉南柯,前尘仿若缥缈云烟,过眼即忘!打开酒坛,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只闻香便有醉意,眼角湿润,我举起酒碗大口喝起来,情到深处,启唇唱出了那句歌词:“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呵,原来,我唱歌也十分动人啊,可又有何用?再好也入不了他的眼,住不进他的心!再次举起酒碗猛灌起来,终于,我也醉了,醉倒在八岁那年虞华带我回来的梦里,多希望,此梦不醒……
虞华生来体弱,主上一身高超武艺却要面临失传,不禁痛心疾首。直到他看到我,他说我骨骼精奇,学武奇才,我被继承他那盖世剑法,得沧月剑称霸江湖,但我没有这么做,我留在虞华身边,只为护他周全。
主上是护国将军,手握兵符,而所谓江湖上的武林盟主之位,他也唾手可得,如此一来,他的存在便威胁到天子和大多武林人士的地位及安危。他呈交兵符,远赴他乡寻找失踪多年的爱人,这又让圣上和那些江湖小生认为他图谋不轨,纷纷把矛头指向虞华。从此,虞华的所有伤害,都由我挡着、背着……
他也曾怜惜我一个女子为了他一个药罐子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我笑:“为了你,值得!”
他细心地为我敷药,包扎伤口,直到遇到桃歌,这一切都颠覆了……
我曾无数次想要质问他:“虞华,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但想想又觉得可笑,我只是一个暗卫而已,况且虞华不曾给过我任何承诺,我又有什么权利质问呢?
五天,仅两碗千年忘让我昏睡了足足五日,也让我重温了一次过往。乏力睁开眼,揉揉眉心,便听见丫头若莲大叫“不好了”。
“若莲,发生何事?”我腾的一下起床。
“清漓大人,少爷和桃歌姑娘离开都四天了还没回来,会不会有危险?”
“别着急,慢慢说,他们说去哪了吗?”
“具体没说,少爷只说和桃歌姑娘去晋城游玩三日,可这已经……”
沧月剑一提,我便冲出门跃马扬鞭而去,徒留若莲一脸震惊在原地……
直奔邺城,幸而此地不远,快马加鞭也不过一炷香时间。御马而行,我在想桃歌的真实身份,一次无意发现她的掌心竟有一层薄茧,绝对不会如表面上一样弱不禁风,她一定不简单!
“桃……桃家?邺城!十年前的伐城之战?”
我渐渐理清思路,也愈发不安,原来桃歌接近虞华并让他爱上自己还是为了复仇!
十年前的伐城之战,在我被虞华带回来的一年后,主上率兵攻打邺城,屠尽城中青壮年人,而老残妇幼全都被流放。那惨景,不忍直视……当时邺城首富桃家家主桃海雄也死在主上剑下,如今想来,那桃歌一定是其女!十年隐忍,终得仇报!可虞华是无辜的啊!
赶到桃府我不禁震惊,高楼一座,幡旗“桃”迎风飘扬,一块门匾书“落花门”。
一跃下马,破门而入,“咻咻咻……”无数梅花镖向我射来,只是,对于身手不凡的我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勾起嘴角,邪佞一笑,伤害虞华的人,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徒手接住的梅花镖又一一按原来的方向射回去,接着那藏起来的人来不及躲避全都摔下来,拔出沧月剑指着其中一个人问:“虞华在哪儿?”
“哼,我是不会背叛……”
话未说完,已被我灭口。
“最讨厌()别人浪费我时间!”
剑锋一转,又指向另一个人:“说!”
这人明显一顿,却不肯说,但就在沧月剑快要划破他的脖颈时他终于大叫起来:“我说我说,他在地牢!”
见我挑眉,他又急忙补充:“到了内堂左拐第三间房内的大花瓶旋转一下就能打开石门!”
“哦?里面什么情况?”
“八个人看守,小姐在里面审问,里面机关密布,你要小心才行……”
斜睨了他一眼,我问道:“身上有什么金创药?”
他连忙掏出一瓶止血的药粉和一瓶止痛药,“就这些。”
我丢给他一些银子:“离开吧,我不杀无辜,但别想复仇!”
他连连称是
,千恩万谢后便急忙跑了,其余人见状也纷纷逃了。
不管那么多,轻盈一跃翻过墙头,推开第三间房门,扫视一眼后,江目光落在插着桃花的花瓶上,轻轻扭转,果真墙上有石门打开,我闪身进去,石门缓缓关上……
也不去想救了虞华后如何出去,我只在乎虞华的安危,握着沧月剑的手不禁又紧了几分。一路机关重重,但我都轻松躲过,我甚至怀疑这“落花门”在耍什么花招,人少不说,机关也那么渣!
轻松到达地牢口,我找了一个角落暗自观察着:八人分别站立在桃歌左右,而他们面前的架子上是虞华,裸着上身,满身伤痕……
他沙哑的声音传来,我握紧剑鞘:“你别妄想了!我故意冷落清漓,她是……咳咳……不会过来的!”
话语中竟有一丝忧伤,我潸然泪下——虞华,你真傻!!
终究是忍受不了,拔出剑,闪身到虞华身前护着他。
“漓……”
回头冲他一笑,转头又是一脸桀骜,指着桃歌说:“你枉他对你如此真心!”
她妖娆一笑:“真心?呵,那不过是为了让你离开他而刻意为之!爱?他父亲毁我家城有何爱可言?”
我一怔,但笑容依旧冰寒彻骨:“虞华是无辜的!”
“我才不管!你们,杀了她!”
这八个人的身手超出外边那些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各个武功非凡,我竟有些吃力。
“放弃吧!这些都是西域死士,无心无魂,你杀不死他们的!”
心头火无名烧起来,我拼尽全力才灭了四人,还有四人仍虎视眈眈,招招毙命!除了可以感觉到虞华焦灼的目光外,我已无暇顾及其他,我不停躲闪,累到半死,最后以一身伤换那八个人全部阵亡。再看桃歌,她只是莞尔一笑,便不紧不慢地离开了。我赶忙解开虞华帮他上药,包扎伤口,穿衣,然后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出地牢。
刚出来,我的心便骤然紧缩,外面已经被包围了,桃歌站在那群来势汹汹的人中间巧笑嫣然:“这才是我真正落花门,让你见识见识!”
说罢,黑衣人纷纷向我袭来,我看一眼虞华,他对我露出久违的笑,我扶他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对他说:“等我!”
“好,小心点!”
语罢,我取下头上的发带,蒙住了双眼,含笑举起沧月,一舞《一世安》。
梦里一曲舞惊鸿,我与他相爱,爱到这满院桃花落满肩头,爱到竟白首!
任青丝飞扬,红衣猎猎,我今生第一舞,为我心爱之人,以这满庭血色为舞台……这一舞,胜霓裳,惊讶了虞华,惊讶了桃歌,惊讶了夕阳……可惜,还是没有感动上苍……
“这,不可能……!”
尚未舞毕,便听见桃歌惊讶的话语,收剑,取下发带,如我所料,院里血流成河,几十个黑衣人全都倒下了。
我再次释然一笑,沧月剑散发着幽兰剑芒,滴血未沾。
“这,才是——爱!”
虞华的声音自我()身后传来,我卸下了冰冷的面具,温柔地宛如待嫁新娘。
“哼!什么乱七八糟的,少废话,看剑!”
这一剑刺向的是虞华,而我已精疲力尽,因失血过多导致头昏沉沉的——来不及了!
奋力将沧月掷出去,将她的剑震开,谁知那桃歌如此阴险,剑锋一转指向我……
好累,躲不过了……
拔出腰间虞华曾经送给我的柳叶刀,在桃歌的剑没入我的胸口时,我的柳叶刀也射中她的眉心!
“扑通!”桃歌应声倒地,而我也随之跪倒在地上,虞华一脸担忧和惊慌地跑来接住我:“请漓,求求你,坚持一下,我带你去找大夫!”
说罢便要背我离开,我拉住他的手,摇着头:“没时间了,虞华,陪陪我吧!”
看着他红了眼眶,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手足无措,我缓缓道出了酝酿了十一年的心头话:“一直未对你说,傻虞华,我爱你啊,爱了十年,很爱很爱!可……可是我就要离开了……怎么办?好,好想永远,永远就这样……爱着你,哪怕——时光太短……”
“清漓!不要!不要睡,看着我好吗?我也爱你啊,你忍心把我一个人留在这纷乱世界里孤独终老吗?求你,别睡啊……我还要娶你,还要给你一个安稳的家啊!你看看我啊……漓……”
他的泪滴在我的手背上,烫着我的心,想再为他擦一次泪水,却还未触及他的眉眼,便垂下了手……
虞华……
我要走了哦……
傻瓜……
我把你的眉眼,你的笑都记在了心底,来世,一定会……
一定会找到你!
意识渐渐模糊,我仿佛又看到了八岁的我和十岁的虞华,手牵手,看夕阳……
护国将军虞正龙爱子在邺城遭歹人袭击,幸而被一红衣女子所救,然女子身亡。虞华悲痛不已,将女子灵牌收进虞家祠堂,书:“虞华爱妻清漓”。
两年后,虞华踏着夕阳从清漓墓前回来,在一颗老榆树下,有一群孩童在疯闹。多年前,他就是在这里遇见清漓的?他一直未娶,纵然父亲劝说多次……
“打死他个小乞丐!让他偷东西!”
回过神,竟是一群小孩在欺负一个乞儿。他刚要吓跑那群调皮的孩子,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女孩子跳出来赶跑了他们,安抚小乞丐还给了他一些银两:“以后不许在偷东西哦!”
发觉虞华的存在后,她转过头淡淡一笑,但却让虞华喜极欲狂:“清漓……”
和清漓一样的眉眼,一样身着红衣,一样的霸气!
“什么?我叫雪练哦!”
“你还是叫清漓好听!”
“……我们在哪见过吗?”
“嗯?,十三年前!”
“啊?”
女孩子不知为何,自己竟潸然泪下……
我奶奶叫徐凤英,徐凤兰是她的妹妹。奶奶早在十年前就走了,还一并带走了她最小的儿子,我最挚爱的父亲。我有时候无法原谅我的奶奶,在我童年的沙滩世界里留下一团黑影之后,又残忍地带走了我的父亲,把我的世界整个的又拉黑了。也许这就是冥冥中命运的索引吧。也正是这样的索引才使我走近了徐凤兰,感受过她的温暖。
在我的童年记忆里,徐凤兰只是一个名字一样的存在。她对我的世界不起一丝的涟漪,偶尔的出现也只是短暂的停留,停留的瞬间我也始终不是她所关注的对象。唯一让我引以为傲的是她那来自城市的背景和她有些影响力的丈夫,才给我的世界添了些色彩,让我有资本向村子里的土鳖们好好炫耀一番,但如今想来那些骄傲都是来自自己的内心世界,从来也没有谁因为她而记住我。多年前我也只是一直在自说自话,自娱自乐。
当我因为各种复杂的原因来到城市之后,我对她的记忆由淡淡的模糊变得渐渐清晰起来。刚刚在风雨中爬起来的孩子,并没有太大的勇气迎接一个完全迥异于以前的生活。我能想象得出我满脸泥泞,瑟瑟发抖的样子,孤独与自卑像一股扑不灭的戾气。而那时我的亲人的目的只想改变我的外在生活和将来的一切,他们很少关注到我内心最渴望的东西。我来到城市的第一年,也并没有见她多少次,也许因为那年我住校她不方便去,家里人也想着各种办法阻挠她去。但在我生日的那天姑姑把我叫了回去,我很感激徐凤兰她居然记得我的生日,她带了蛋糕过去,虽然我仍是没见到她,虽然那天我才知道她和我的生日只错一天,因此她的蛋糕也并非刻意准备的,但这已经足够我温暖整个冬季了。十几年来,从没有人在乎过我的生日,没人问过,也没人祝福过,更没人庆祝过。即使妈妈小时候也只是给我煮一个鸡蛋,离开乡村上学后更是什么都没得到过。
第二年,我住进了姑姑家,她的身影出现的就相对频繁的多了,虽谈不上都是刻意来看我的,但每次见面的时候她总是和我说好多的话,即使有些话我很不想听,但我仍是很乐意听,也许听着很矛盾,但却是是这样的,因为她给了我十足的存在感,让我知道了在这个城市我还不是一棵无人问津的小草。她经常对我周边的人说我的命很好,我的生日和释迦牟尼是同一天。虽然我并不觉得但我真的很感动,很温暖,渐渐地我也相信我的命运会好起来。
徐凤兰总是怪我不去她家里去看她,也怪我的家人都不去。其实并不是我不愿意去,而是我的主观世界里很大程度上都是外在给我捏造的。在我真正接触到徐凤兰的时候,我就意识到她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中,每个人都敷衍她,欺骗她。那是因为她所谓的信仰,她不相信任何科学的价值观,迷信一些虚无缥缈的力量。我有时候真的很痛心,为什么没有人坦诚一些呢。我曾想给她写信告诉她所有的一切,至少是我所认为的一切,但我没有那样做,因为当所有人都做一件事的时候,你不做就会显得你就是个傻子,你的群体也会因此而厌烦你,孤立你,惩罚你。也就是当所有人都骗她都恭维她的信仰时我也不得已去跟风,当别人都厌烦她喋喋不休时我也假装很厌烦,不然她也会厌烦我,让我失掉一个给我温暖的朋友而所有的人也会谴责我不守规矩,实在另类。尽管她的信仰并没能带给她好处,大家也确实反对,而她的离去也正是拜她的信仰所赐。但是却在她去世之前也没有一个人告诉她相信上帝并不能治好她的病,更没人告诉她你的上帝从来都不曾存在。也许大家都以为她老了,让她任性一回,哄着让她安详的度过一个晚年。我却不这样认为,除了我们外面的人对于她的痴狂都觉得她是个疯子,而在她病痛难捱的时候我相信,她在挣扎间不无痛苦地追问甚至谴责她的上帝不能为他虔诚的信徒伸出友谊之手。我见过等待死亡的痛苦,而她也见过甚至比我见的还要多的多。
早在十年前,我对徐凤兰还是颇有微词的,我也讨厌过她。在父亲即将离世的时候,她出现了,带了几瓶类似于吗啡的止疼药,父亲那时候疼的几乎是在不止的哀嚎,当他看到徐凤兰来的时候,他拼命地叫姨,但是她踟蹰着就是不往他的身边去,慢慢的也许是父亲累了,也许是父亲心痛了,他平静下来,平静地有些让我心痛,让我觉得他内心的哀伤淹没了肉体上的疼痛。那一刻我恨她,把她拉入了我的黑名单。父亲明显有话要对她讲,我却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敢往他身边去,也许她害怕面对死亡,也许她害怕父亲那张已经痛苦的变了颜色,变了形状的脸吧,她不敢相信那就是她的孩子。正像十年后的今天,当我哀伤地啜泣在她的遗体面前时,猛然的被她变形的脸所惊吓,那时候哀伤被淹没,不可思议的惊恐像巨浪一样排来,我怀疑着,那是徐凤兰吗?是的,她走的也是那样痛苦,正像她十年前所不愿见到的那样。
在我待在城市的第三年的时候,我又选择重回到学校,因此我又很难见到她。但在第四年的时候我明显地觉察到她想见我的欲望远远要赶超我对她的思念。第四年是我在城市最难熬的一年,也是最孤独的一年,几乎所有人又都向她隐瞒了我的行踪,直到下半学期的一天,我从外边回来有人告诉我:你奶奶来找你了,你却不在!她那么大年纪了,爬到二楼就走不动了,幸亏碰到咱班人才打听到你!她的话有些类似于指责,而我在一初只是觉得很是讶异:我奶奶?我奶奶早就死了啊!当平静下来我才想到是徐凤兰,我突然感到悲伤像排山一样压来,当我来到那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学校之后从来就没有人来看过我,就连我姑姑也一次没有,而那时候的徐凤兰已经大病了一场。那一刻我很自责也很想念她,因为在我最孤独的时刻她又一次温暖了我。后来姑姑那边给我打电话告诉我:老婆儿,非问你给那儿类不行,我都说他学校不让进,也不知道你给哪班类,她问我你的手机号我也说找不到,也不知道她咋那些事儿,还是跑你学校去了。我并不能忍住听完所有的话,我觉得我不仅骗了徐凤兰更骗了我自己!我从来没有厌烦过她,我很喜欢看她虔诚的样子,她是那样的真诚却换来了这么多的欺骗。我等不及要挂断电话,挂了,我已经是泪流满面,没有一个人来看过我,看我的老人却被我默地里伤害了。
我以为那样就可以结束了,她年纪大了,又有病,扑了一回空再也没精力了。我总想着要去看看她才应该,而所有人也都这样认为就连姑姑那边也觉得太让老太太委屈了。然而她还是比我先行。
我没想过她竟然还有这么大的能量,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和我一个班上学的女孩她妈妈的,尽管她们都是一样的信徒,而在短时间内就打听到她女儿就和我一个班上课来讲,确实令人惊讶,况且她还非请别人带她过来。那回她是做足了准备,真的很像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战士,那个女孩很不高兴地告诉我你奶奶来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有多不情愿看到自己的妈妈也出现在学校,而且听说她还因此和她的妈妈赌气连饭也不吃了。有时候我真的很难理解人究竟是怎么了,总是有那么多怪异的行为出现。而徐凤兰也因此又跑一趟叮嘱我安慰好那个小姑娘,并向她道歉麻烦她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徐凤兰见到我之后不免一通诉苦,没人告诉我你在哪里,也没人知道你的电话号码,第一次来爬到二楼就走不动了,找了好几个人打听,前几个答应的可好就是人一走就没信儿了,最后好不容易抓住一个认识你的人,结果你还不在,不过人还挺好的把我搀到了楼下。她嘿嘿笑笑,像是诉说一件光辉的事迹,而我内心的酸楚已泛作一团眼眸里的潮气。我很是气愤那些不能和她讲真话的人,其实正像我说的那样我才是真正欺骗了她又欺骗了自己的人。她留了我的电话号码,也记得我的班级了,并一再嘱咐我要记得去她家里,可是一些行为变成了习惯性的东西,就很难改掉。正像我不想去她家里看到一些并不太熟识的人一样。那时候我才知道我童年的骄傲原来一文不值,真正重要的只是她的本人,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再怎么厉害对我来说都是不冷不热的陌生人,甚至还没有一个问路人那般亲切,因此我也从没有去过。也许这样的心理并不真实,对于她家人的孤傲,我也只是从别人嘴里得知的,那也并非就一定是我真正的主观世界。因此我才说过也许我的主观世界很大程度上是被捏造出来的。但一切都无从改变了。
后来她又去了两次,在看考场的那天是我在学校里看到她的最后一次,马上就要考试了,她特地跑了过去,告诉我心诚则灵,那一次我真的没有骗她,我握住了她送我的东西一握就是一年有余。就在她的灵堂前我试图拿出她最后一次给我的东西,一时却没找到,那时候的落寞真是让我无地自容,我觉得我不配跪在她的面前,因为我认为和其他人一样连一刻的真诚也没有留给她。
在我去大学前,我还是去看了她一次。她握住我的手问这问那,问我母亲,问我的哥嫂还有孩子,她总是说你们总是不来,我也不指望你们带啥东西,只是想见见你们。并一再嘱咐我一定要记得过来看看,毕竟我离的还算比较近。她告诉我:孩子长大了,上大学了。我也嘿嘿笑笑。
再一次见她就是在医院,也没曾想那就是最后一次。我和母亲一块去的,她真的就病入膏肓了,躺不下去,整天只能坐着,又拒绝吃药打针。但是我们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好多了,她正在吃饭,也听些医生的话打打针吃吃药,只是她说话的时候有气无力的,我和母亲在那里和她说了些话但又不敢说多,要走的时候她对旁边的人有所交代像是有什么要嘱托给我们,但是周边的人只是点头应是。我们落寞地离开了,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悲哀,而更让人痛心的是这一别竟成了永远。
后来,徐凤兰是出院了,也有过很好的势头。但她的信仰不让她吃药打针,半个月前就又住进了中心医院。这回倒是姑姑告诉我的让我去看看她,而我却是犹豫了一下,医院里毕竟有好多人,我想等她出院再去看望她。却不成想却成了出殡才见着。
我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值早上,天色阴沉欲滴,路上我只记得公交车上放的头两首歌一个是韩红的《天路》一首是腾格尔的《天堂》。当踏进开封的城区时我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最后一面本来可以见的,但是我却没有像她对我那样对她,在她最为痛苦的时候我也不能像她抚慰我一样的抚慰她。当我回来之后再次拿出钱包发现她送我的东西依然还在的时候,我有些欣慰,至少那一次我真的没有让她失望,我也真真正正的爱着她,徐凤兰这位可爱的老人。她的儿子一直忙着接待各路的吊念者,灵堂里只有我们这些娘家的来人。我对她说了些话:
我不知道你生前是否知道我们欺骗了你多少次,也不知道你是否真的能在死后看到这里的一切。也许这样也是好的,再也没有人为你担心,你也再也不用活在这个不虔诚的世界里感到生气,你正像老庄的妻子一样,生就是一团气,今天你解脱了又回到了干净的世界变成了一团气。不管怎样,我希望你能成为一团干净的气体,忘记沉杂的一切,看不见即成的一切。我们也都将离去和你一样,和奶奶一样,和父亲一样我也希望我能如此,回到自己来的世界像来时那样干净,我爱你,再见了,徐凤兰。
年年中的回老家,似乎只有过年了!每每回老家,总少不了要见到老家斜对门的女孩---桂英,看着她一年一年的长大,真不知道她的将来又会是什么样子?
桂英其实不叫桂英,因为她小时候凤凤张张有男孩子的秉性,加上她不知怎么的患有羊羔疯,父母请人瞧病后说起个厉害的名字可以避避邪,便选择了桂英,有杨门女将里穆桂英的意思。这样,村里人也跟着叫了起来。
桂英小的时候,看不出她与其他孩子的差异。我们每次回老家见到她,我们都会给她一些好吃的好喝的零食,所以她很喜欢到我们家来。后来我们有了儿子,儿子在老家呆了两年,比儿子大两岁的桂英跑的更是次数多了,小小的她几乎除了睡觉吃饭,所有的时间都在我们家,都在和我们的儿子玩耍。
渐渐儿子快上幼儿园了,我们接儿子到了身边。一到寒暑假,我们回了老家,桂英便第一个跑到我们家和儿子一起玩。很清楚的记得:那时候,桂英和我儿子玩的一个游戏,打猴,她将两只断树枝放在砖棱上或者地面上上下有坡度的地方,然后两个人用较长的树枝打,谁的树枝泛起的远谁就取胜,玩的儿子和她不亦乐乎,这也无意的成了儿子童年在老家的一点美好的记忆。到我的儿子上小学二年级时,上了三年级的桂英因为上课管不住自己,引得学生们上不成课,太多的孩子们也因为大人们说桂英有不好的病,被告诫不要和她玩怕她不小心犯病了给自己家惹事。(但我从认识桂英到现在,的确没有亲眼见过她犯病。)那时候,桂英的家人只好让桂英辍学了。
儿子上初中的三年,我们请公婆到城里照顾孩子,那几年便没有回老家。只听的婆婆说,桂英先是嫁给了老家北边一个村庄的一户人家,婚后不到一年,好像是桂英犯了一次病,还是其他的,总之男方知道了桂英的老毛病,离了婚,其实那也不叫离婚,因为桂英压根没到法定的结婚年龄,他们就没有领结婚证;这以后,桂英的父母觉得女儿嫁给人家肯定要吃亏(就是受人家欺负),便张罗着给桂英找了一个四川女婿,四川男的大桂英近十岁,他们让四川男的落户到了我们的老家,毕竟我们老家比四川男人的老家条件好。婚后一年,桂英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一家人欢喜的不行。
我的儿子上了高中,公婆看到孙子住校了,便一个劲说着想老家了要回老家。这一年,儿子十六岁,桂英十八。过年了,丈夫考虑着老人便带着我和儿子回了老家,一回到老家,桂英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第一个到了我们家,久久不肯回去。有时,我们让儿子写字,桂英也挤在一旁,拿出她小学三年级的书包和课本,趴在一旁写着画着,弄得儿子很不自在,儿子又不好意思说。我见状也不好直说,就劝说桂英:你孩子怎么样,一天喂几次奶?应该喂奶的吧?你女婿一年在外地打工回来了,你也不陪陪他说说话?过年了,家里不让你做些什么?桂英神秘的不好意思的笑着说:我娃不用我管,一直都是我妈管的;我男人一整天都不太和我说话,只是晚上一个劲缠我;他们都觉得我有病,不愿意和我多说话,我就想到你们这里来,和你们说话,我就觉得,咱们村里就你们家待我最好了,我就和你们家亲;我每回到其他家去,他们常常是一个劲的撵我回家。
听到此,真正轮到我又不好意思了。丈夫也告诉我,桂英妈怕孩子吃桂英奶传染,孩子一生下来就是奶粉养活,家里人也不让桂英做太多的活,怕她不小心犯病。村里人更是不愿意因为什么惹桂英生气。可我实在担心桂英在影响我儿子的学习,时不时使眼色让丈夫劝桂英回家,弄得桂英最后不高兴了说:我又不说话,你们也嫌弃我,我不会影响你乐乐的学习的。这时候桂英便趁机问我丈夫那个书本上的习题,丈夫拉她出了门讲解给她,她似懂非懂的点着头,也有的时候丈夫表现出不耐烦说不会真的不会,桂英理直气壮了:你不会,你教大孩子的,这题你不会?你哄我!事后我好奇问丈夫,桂英问的都是些什么问题,丈夫淡淡的说:不知从哪里得到一本小学奥数,瞎问的,我也是随便忽悠着她的。
大年过后我们要走了,桂英又来了,拿出他的药盒,让我们在大城市里捎上几盒,说大城市里这药便宜,村上镇里的医生处也没有,最后她又神秘的告诉我:我妈让我们再生一个,说有了一儿一女,那才叫好呢!你说呢?我还是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离开了老家,远离了老家的人和事,但一看的桌上的药盒,便想到了桂英,想到了桂英的故事。真不知道再回老家,她会是什么样子,该不会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吧!她的心事,又会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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