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亮堂堂,身上裹件旧衣裳。只见新人笑,哪管旧人哭,日出盼日暮,岁月催人老,红颜白发生。鼓楼下,木鱼声,声声断人肠。天黑了,起风了,我来带你上路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嘴里唱着这首歌,捧着在清宁河边采的野花,边走边跳。
“小双,别唱了,快停下。”李大牛对着小双喊道。
“大牛叔,为什么不能够唱?”小双不解。
“不是不能唱,是不能唱这首歌。”
“为什么?”
“没为什么?小孩子家家哪来那么多话。天快黑了,还不回家。”
“哦。”看到李大牛生气了,小双也没有再问,朝着回家的方向走去了。
“哎,看来清宁村又要出事了。”李大牛边挖地边叹息。
清宁村在老鹰山下,清宁河畔。这里土地肥沃,地势平坦,水源也好,村民们生活的相对富足。
可是清宁村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只要一有人唱“白月光,亮堂堂,身上裹件旧衣裳。只见新人笑,哪管旧人哭,日出盼日暮,岁月催人老,红颜白发生。鼓楼下,木鱼声,声声断人肠。天黑了,起风了,我来带你上路了……”这首民谣就会死人。
多年来,这首民谣已经成为了清宁村一个忌讳。没想到今天小双又在唱这首歌。
“死人了,快来人啊。”一大清早的就有人在井边大喊。
村民们闻声赶来,没一会儿井边就围了一大群人,随即把淹死在井里面的人捞了出来。
“这不是沈大娘吗?怎么淹死在井里了?”
“看样子是昨天淹死的,身体都有点发胀了。”
“那里还有个水桶,估计是打水得时候不小心掉进去了。”
“哎,造孽啊。”
一时间村民们议论纷纷。
“昨天我听见小双在唱那首歌?”一个村民突然开口说道。
“我也听到了,当时吓得话都不敢说。”
“话说小双在哪里听到那首歌的,村子里不可能有人教她唱那首歌的。”
“难道她去了黑木屋?”
提到黑木屋,村民们心里莫名的生出一股恐惧之感。
2
黑木屋是一百多年前柳家的牛棚。在那时,柳家就已经是当地远近闻名的大户人家,拥有大片的良田和许多的宅子。
话说有天一个戏班来村里唱戏,柳老爷看上了一个唱戏的女子,名叫周清,就娶了做自己的小妾。
自从那个伶人周清进门后,深得柳老爷宠爱,慢慢的柳老爷便冷落了自己的大夫人。周清经常仗着自己受宠欺负大夫人。
一年后,周清为柳老爷生了一个孩子叫柳宗,第三年又生了一个孩子叫柳笛。
过了五年,大夫人也生下了一个孩子,叫柳音竹。大夫人也是命不好,生下孩子后便落下了病根,没多久就去了。
柳音竹从小生的可爱,很得柳老爷欢心。有柳老爷在,周清也不好对柳音竹做啥,就这样到了柳音竹十六岁。
及笄后的柳音竹生的十分漂亮,白皙的脸蛋,淡淡的柳叶眉,顾盼流离间皆是风华绝代,玲珑腻鼻,朱唇一点更似雪中一点红梅孤傲妖冶,简直活脱脱一个从锦画中走出的人间仙子。
十里八乡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优秀的公子哥。
柳老爷对自己的女儿很满意,寻思着把自己一半的家产给女儿当嫁妆,让女儿风风光光的出嫁。
这个想法和周清一提便遭到了反对,周清要把绝大部分的家产给她两个儿子继承,双方互不相让。
柳老爷也懒的和自己小妾吵,于是出远门做生意了,想多挣点钱给女儿做嫁妆。
自从柳老爷出门后,周清便开始虐待柳音竹,对她非打即骂,经常不给饭吃,还是柳笛偷偷地给柳音竹一些吃的。
七月半的晚上,柳音竹给她娘烧纸,瞬间惹火了周清,被周清关到了牛棚。
半夜,周清越想越想不过,怕柳老爷回来把家产给她柳音竹做嫁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柳音竹解决了。
这天夜里,周清来到牛棚外面放了一把火,把牛棚烧了。
听当时的人说,柳音竹在里面叫的十分凄惨,山上的老鸹也飞来飞去,在不停地叫,整个夜晚好不凄凉。
或许是老天爷看不下去,原本月明星稀的夜空突然间下起了大雨,把牛棚的大火给灭了,但牛棚已被烧的漆黑。
周清怕事情暴露,命人把柳音竹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绑了石块扔进了清宁河。
之后,周清下毒害死了给她帮忙的那个下人,和柳元合伙把人剁碎扔在了老鹰山上喂鹰。
周清到处对外散播说是柳音竹和家里面的下人私奔,连夜逃走了。
对于这个说法,村民自然是不信的,但是事不关己,何必去追究。
两个月后,柳老爷回来了,周清和他说柳音竹跟下人私奔了,他自是不信的。到处派人找女儿。
某天,柳老爷听到了两个村民的谈话,他不敢相信那是真相,回去找自己小妾对峙,哪只周清居然直接承认了,知道真相的柳老爷被活活的气死了。
柳笛对于母亲和大哥的做法感到寒心,在柳老爷死后就搬出来单独住了。
村里的人都在私下议论周清和柳宗心狠,但是没人敢到他们面前去说。
后来,听说一到晚上就听见黑木屋有女子在唱“白月光,亮堂堂,身上裹件旧衣裳。只见新人笑,哪管旧人哭,日出盼日暮,岁月催人老,红颜白发生。鼓楼下,木鱼声,声声断人肠。天黑了,起风了,我来带你上路了……”,那声音好不凄凉。
再后来,一天夜里,柳家大宅着火了,周清和柳元被活活烧死,熊熊的大火把整个天空都照亮了,火光中似乎能够听见一个年轻女子凄凉的笑声。
第二天,柳家大宅所在的位置只剩漆黑一片,诺大的一个宅子在大火中什么都没有留下。
人们都说这是报应。
此后,黑木屋便成为了清宁村的忌讳。
之后的这一百多年,每当有人唱起那首歌的时候,清宁村里面就会有人意外去世,所以这首歌成了清宁村人们心中的断魂曲。
3
沈大娘被沈家人带回去后,找了阴阳先生选了个坟地,挑了个日子,在三日后下葬。
沈大娘下葬这天,许多的村民都来帮忙,很是热闹。
王越从书院回来,听说了沈家发生的事情感到很惊奇,他自认为熟读各种书籍,虽算不上学富五车,但也还算有才华,不然也不会成为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秀才。
自小他便从不信鬼神之事,认为那不过是前人杜撰出来的罢了。没想到这次回家发生了沈家这件事情。
关于柳音竹的事情,他小时候还是听村里的老人说过的。他很同情柳音竹,但不认为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是柳音竹鬼魂做的。
沈大娘下葬这天,王越也来到了沈家。吃饭的时候王越便听到大家在议论说沈大娘运气不好,柳音竹索命找了她。
“李伯,你们都相信是柳音竹鬼魂做的?”王越小声的问。
“那还有假?每次有人唱断魂曲都死人,不是柳音竹鬼魂索命是啥?”李伯对着王越说道。
“对,那天我也听到了小双在唱那断魂曲。当时把我吓得哟,不说了。”李大牛说完看了他爹一眼。
“那小双是不是去过黑木屋?”
“这就不知道了,你去问小双吧。”
或去找小双问一下能够知道些什么。
下午的时候,王越在清宁河边见到了小双,当时的小双双手捧着野花一蹦一跳的,嘴里还在唱着“白月光,亮堂堂,身上裹件旧衣裳。只见新人笑,哪管旧人哭,日出盼日暮,岁月催人老,红颜白发生。鼓楼下,木鱼声,声声断人肠。天黑了,起风了,我来带你上路了……”。
可能是小双还小,这首歌被她唱出了几分的童真,听着倒也没有那么吓人。
“小双,是谁教你唱这首歌的?”王越走到小双的身边问她。
“啊,王哥哥,是你啊。”小双看见王越来了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眉眼弯弯,很是可爱。
“那你能不能告诉王哥哥是谁教你唱的这首歌?”
“这首歌是一个漂亮姐姐唱的。当天我来河边耍,听见有人唱歌我就循着声音过去了。然后看见一个漆黑的小木屋,里面坐了一个漂亮的姐姐,当时她就在唱这首歌。”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进去了,然后跟着姐姐学唱这首歌。到了下午的时候,姐姐说天要黑了,叫我回家。”
“之后你还去过黑木屋吗?”
“去过,不过没有看见姐姐了。”
说完小双又唱起了那首歌,一蹦一跳的走了。
4
沈大娘下葬后的第二天早上,许多人来到了村长的家里面,村长家的堂屋被挤得满满的。
“村长,沈大娘死的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是是柳音竹鬼魂索命,我们还是请一个法术高深的道士把她超度了吧?”
“对啊,不然真的等她继续害人?”
“现在弄的大伙都人心惶惶的,我们还是去请道士吧。”
……
看着大家众说纷纭,王越忍不住说了一句“或许沈大娘的死是一个意外呢,沈大娘死的那天下午下了雨,路滑,不小心掉进井里面也有可能。”
“王秀才,你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吧?天底下哪有这么多意外。”一个村民看着王越怼了一句。
“你认为是柳音竹鬼魂杀人,请你拿出证据来。”王越对他也是不客气。
“笑话,鬼魂杀人我去哪里找证据。”
“那你就是胡说,胡乱猜想。”
“王秀才,你这话就不对了,哪里是我胡乱猜想,你问问在座的各位,哪个不是怎样想的。”
周围的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这个观点。
对此,王越表示无奈,和这群人说不通。
“好了,我决定了,我们去请白水道长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一直不说话的村长终于发话了。
白水道长大家熟啊,即使没有见过,也听过他的大名。
据说白水道长通晓阴阳,活人问鬼事,死人询阳事,是仓岭县远近闻名的术士。
只是白水道长住在仓岭县城,这一去一来可能要花两天的时间。
村长找了两个年轻人和他一起出发去请白水道长,大家也都散了。
小双是个孤儿,是刘大爷两口子从清宁河畔的桃花树下捡回来的。
当初刘大爷的独子和儿媳妇意外去世后,夫妻俩很伤心,终日以泪洗面。后来在清宁河钓鱼的时候,听见婴儿哭声,把孩子捡了回来,取名小双。
对于小双,刘大爷两口子很是宠爱,觉得小双是老天爷送来陪伴自己的。
“听说白水道长来我们村里了,今天晚上就要做法超度柳音竹的魂魄了。”在吃饭的时候刘奶奶突然提起了这件事情。
“说是超度,柳音竹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肯定早就变成厉鬼了,怕到时候只有打散魂魄才行。”刘大爷嚼了口饭说道。
“爷爷,什么是打散魂魄啊?”小双不解。
“就是魂飞魄散,不能够在做鬼,也不能够去地府投胎了。”
听了刘大爷的话,小双情绪很低落,一想到那个姐姐要被打散魂魄就难受。
小双急急忙忙的扒完碗里的饭,“爷爷奶奶,我吃完了,我出去耍了哈。”急忙的朝门外跑去。
“这孩子,饭都没吃几口就跑了。”
“老婆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双喜欢在外边耍,随她去吧。”
5
这天晚上子时,一大群人跟着白水道长来到了黑木屋前面。这天是十五,月明星稀,外面即使不打火把也可以清楚的看见周围的一切。
“道长,就是这里了。”村长对着白水道长说。
白水道长穿了一件黑色的道袍,上面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加上他瘦削的身材,花白的头发,看上去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这里没有怨气,也没有煞气,不像是有恶鬼。”白水道长不急不慢的说道。
“就是就是,我就觉得不像是柳音竹的鬼魂做的。拥有这么美名字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王越在一旁点头附和。
“道长,你不是村里人,这柳音竹可是从一百多年前就开始作恶了。”一个村民忍不住说了一句。
“你在质疑我的判断?”白水道长声音冷了一分。
“不敢不敢。”他怎么敢质疑白水道长,只是随口说一下而已。
“我还是先做法把她请出来吧。我要开坛,你们帮我准备一下。”
听到白水道长说要开坛了,大家也都积极的帮忙摆祭坛。
祭坛摆好后,白水道长嘴里念念有词的烧了纸钱,点了香和烛,取出桃木剑,正要开始请灵,一个女童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不要伤害姐姐”,随即一个女娃走了出来。
“小双,你怎么在这里,还不回去?”李大牛对着小双说道。
“小双,你什么时候去屋里的?”王越开口问道。
小双没有理他们,径直的走到了白水道长身边,用几乎乞求的声音说道“道长,你不要伤害姐姐行不行,姐姐她是个好人。”
“我感觉的出她不是恶灵,只是想请她出来问下怎么回事,没事的。”
突然间,一个红衣女子凭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这个女子肤若凝脂,凤眉明眸,发间别了一根木簪,活脱脱的一个月宫下来的仙子。
看见这样的美女,大家都惊呆了,和原本心里想的凶神恶煞的形象完全不同,这样一个仙气飘飘的女子怎么会是恶鬼呢?
“道长想问什么就问吧。”柳音竹开口说道。
“不是本道想问你什么,是他们要问你。”道长指了指身后的村民。
“你们想问什么?”柳音竹望向众人。
“不问不问,之前是我们搞错了才会觉得柳姑娘是凶手。”一个村民连忙摆手。
“对,之前是我们弄错了。”另一个村民附和道。
不得不说,有时美貌还是很管用的。
“你们是想知道最近沈家大娘的死是不是我做的吧?”柳音竹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
大家都沉默了。
“道长之前说了不是柳姑娘做的,是我们大家错怪了柳姑娘了。我们现在只是想知道沈家大娘的死是怎么回事。”村长对着柳音竹说道。
“那是个意外。”柳音竹当着众人说道。
“我就说嘛,沈大娘死是个意外你们还不信,现在信了吧。”王越傲娇的开口。
“谢谢这位公子相信我。”柳音竹对王越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不,不客气。在下叫王越”美人和自己说话,王越心里高兴极了。
柳音竹朝他点了点头。
“沈大娘是脚滑,自己掉进井里面的。”林音竹对众人说道。
“柳姑娘,那之前的一百年间每次死人都出现断魂曲是怎么回事?”一个村民开口问道。
“那些人不是我害的。我柳音竹害过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我爹的小妾周清,一个是柳宗。当年我死后,怨气难消,魂魄被拘在木屋不能够去投胎。我不甘心,在晚上放火烧死了他们。他们死后,我的怨气也就散了,但是地府却一直没有人来带走我的魂魄,我在这木屋一待就是上百年。一个人在木屋里太孤独,我就时不时的会唱歌来排解内心的孤独。”
顿了顿,柳音竹继续说道“你们所认为我害的那些人都不是我害的。第一个是被她婆婆掐死的,第二个是被自己老婆毒死的,第三个是和人偷情被丈夫逮到打死的,第四个是因为争夺家产被弟弟推下河的,第五个是……。那些人杀人后就说听见有人唱那首曲子,说是我的鬼魂索命,把一切推到了我的身上。”
“原来是这样。”
“我去,那些人太可恶了,自己害死了人还推到别人身上。”
“对,可恶,简直不要脸。”
……
“其实,你们仔细想想,这一百多年间,除了你们所认为是被我还是的那些,是不是也有别的人意外而死。只是被别人一误导你们就信了,没有去多想。”柳音竹说完望向了大家。
对于柳音竹的说法,大家纷纷点头表示认同。除了那些人,也还有好多意外而死的人,只是都被他们忽略了。
“那柳姑娘以后打算怎么办?”王越看着柳音竹问道。
“我不知道。”说话间柳音竹显得有几分无奈。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黑木屋过了上百年,她也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曾经的她也想过白天去太阳底下,让自己最后见见阳光,然后魂飞魄散。但是一想到她的爹爹,终究是没有那么做。
“我这里有个聚魂珠,你拿去可以滋养魂魄。待在人间,你魂魄终有散的那一天,有了这个聚魂珠会好很多。”白水道长从怀里拿出聚魂珠递到了她手上。
“谢谢道长。”柳音竹接过聚魂珠后感到自己魂魄变的凝实了,这就是聚魂珠的作用吧。
“对了,如果有人愿意为你供奉香火三百年,机缘好的话还可能修成鬼仙。”白水道长补充道。
“那就不必了,我已死去多年,早已没有亲人,不用麻烦别人了。”
“我愿意。”王越毫不犹豫的说道。
“我也愿意。”
“我也愿意。”
……
村民都愿意为她供奉三百年的香火,这一刻,柳音竹是感动的。
“我愿意,我愿意……”一个七十多的老爷子在下人的搀扶下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这不是柳老爷吗?”
“是柳老爷,没错。”
“太姑婆我是柳元,我太爷爷是柳笛,我们柳家愿意为你供奉三百年的香火。”柳老爷看着柳音竹很激动。对于这个太姑婆他很小的时候太爷爷给他讲过,说太姑婆很漂亮,就像仙子一样。
“原来你是二哥的曾孙,你都这么大了,看来我也老了。”对于周清和柳宗,柳音竹是恨的,但是柳笛却从小把她当妹妹看,柳音竹还是认那个二哥的。
“太姑婆一点不老,比我太爷爷讲的还漂亮。”
柳音竹对着他笑了笑。突然间有一个这么大的后辈还是有点不习惯。但仔细算算时间,都过去了一百多年,二哥的曾孙是有这么大了。
6
后来,柳家在家族祠堂为柳音竹单独供奉了一个灵位,还派人修葺了黑木屋。
现在的黑木屋已不再是那个让人害怕的黑木屋了,大家都知道那里面住了一个仙女般的姐姐。
小双还是经常去找柳音竹玩耍,渐渐地村里很多小孩都跟着小双去黑木屋玩耍,孤单了上百年的黑木屋终于不再孤单。
有时候,从旁边经过还会听见孩子们读书的声音,据说那些书是王越提供的。
随着时光的流逝,孩子们一天天的长大,然后慢慢的老去,而黑木屋里面的女子还是那样的漂亮。
来黑木屋的孩子换了一批又一批,柳音竹又重新教他们读书写字,黑木屋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只有看到孩子们不同的容颜时,柳音竹才感觉到时间在流逝。
又过了很多年,听说清宁村出现了一个仙女,只要是心善的人诚心去许愿,都会实现。当初的那个黑木屋,现在已经成了供奉仙女的庙宇了。
柳音竹的故事也在清宁村一代又一代的流传着。
晚秋。就是天地一片肃杀的季节。晚霜已经降临,山野寂寥而廓旷。湛蓝的天空,偶尔也许还会传来一声寒鸦的嘶鸣,在低空萦绕。远处的天际,肯定还会有一两只飞雁铁铸的身影,感觉它们逃奔的艰难而枯涩。
不算遥远的北方。也许就是最平淡的北方,土地起起伏伏,到处丘丘岭岭。很少有一望无垠的平畴,似乎除掉丘丘岭岭就是沟沟壑壑,却也不见崇山峻岭、层峦叠嶂。似乎,那种山野的幽远神秘本身就是资源、资本。而这里,就是丘丘岭岭、沟沟壑壑、干干枯枯、单单调调,不算贫瘠,也不算闭塞,但是,似乎千百万年没有经历沧海桑田,似乎千百万年保持着依旧的容颜,似乎就沉郁着千百万年的尘封。看那土地的黄泛,看那岩石的纹理,看那树皮的结疤,似乎,这里千百万年没变。
小山村。说小,一是山小,就几个山岭,好像前人称之为九仙山,零零散散地一些山头,海拔大概不会超过200米,方圆也就是几十里面积,似乎就地跨两个小县的两个或几个公社;一是村小,大概几百户人家,就占据在左右山脊里侧的谷地,左右的山脊似乎是两只合摊的手掌,就将这几百户人家轻轻地捧在手心,化成它们怜爱的玩具。
晚秋。远远地了望山村,感觉山村如同工笔野画。也许树木枝繁叶茂的春夏,小山村一定掩映在树影婆娑之中,处处洋溢、弥漫青草的清新、山花的芳香。但是,秋冬,这里的山村一定天气肃杀,空气干枯,因为那岩石必定干彻得风化,因为土地很难积淀下山水。这个季节的山村,看起来枯燥、干瘪,缺乏生气。密密麻麻的枯枝秃杈更显得山村稀稀落落,斑斑驳驳的颓墙青瓦更显得晚秋的山村寂寥落寞。
傍晚。夕阳还没有落山,小小山村那些最高挺的古树稍还挂着金黄的暮色,远处的山脊上的枯树林还沐浴着那片亘古不变的圆融浑黄,高天的淡云似乎凝滞在安详与惬意的飘逸,一两只小鸟在树梢在喳喳嬉闹,似乎有天籁从穹宇的深出荡漾而来。
就在小鸟嬉闹的时候吧,不知不觉,夕阳似乎已经落山,西边的天空似乎凝滞出一道底黑上橙的挽带,厚重而沉郁,给我们的感觉神圣而空灵。此时,小山村西方的上空却变幻出一道特别的亮丽,那里呈现出一片淡薄的橙色,清晰、清亮而清澈,整个天空似乎溢满了肃清、肃杀、肃静和肃穆。
就在这肃静和肃穆里,小山村的树树杈杈间,家家的房顶屋檐,就溢出了缕缕、袅袅的炊烟。没有风,也没有沉云,这些炊烟丝丝缕缕、袅袅娜娜、飘飘摇摇,慵懒而闲散而弥漫开来,渐渐将小山村笼罩在朦胧的轻纱之中。一时间,天地间到处是烟草那甜而涩的味道,到处是松枝、缛香的芳醇,里面还飘荡着清醇的稻粮气息。
对啦,嗅到这绿色的饭香了吗?闻到这天然的炊烟了吗?我们究竟与这淳朴分离了多久?我们究竟与这自然隔膜了多长?
思念你啦,我的家乡。
怀念你啊,我的山村。
我顺着一条新修筑的青石小道拐踅进来,抬眼就看见一条名叫迪溪的小河从村中蜿蜒穿过。小河两旁的老宅大屋层叠错落,数十条纵横交叉的村巷从河的两端向外延伸,连串着这里的百余座古民居,还有河边古桥、古树、山林和田地等景致,它们连在一起构成了江南水乡的韵味。这个叫做迪塘的村子,在这种韵味里已经守望了五百多年。我从史料得知,它是明末清初著名抗清将领李膺品的故里,李膺品志气豪迈,慷慨大略,中进士后,却以兵部后补主事的官名回到家乡。由于他这样的身份地位,村里的建筑自然也就显得与众不同,放眼望去,宅子两端高耸着的鳌鱼墙、马头墙、清水墙等样式,整个村子就形成交织起伏,动感十足的轮廊线。
迪溪河就这样在这些院宅老屋深巷人家间脉动着历史心音,陪同的村长介绍说,这里在河东边山坡上的老屋以明代为主,而西边的建筑则以清朝居多。如今,这些尚存的明清至民国的院宅老屋各具特色,有的高而窄,有的矮而阔。房子多是两层的小楼,偶尔也有三层的,数量极少。这里的建筑色彩以栗色和苍灰为基调,透着清秋般的苍凉之气。河上有几座古桥,它们把这些古建筑群搭连起来,宛如朝代之间的分界线,你走上了古桥就走入了远古时代。那些层叠的青瓦上积淀着不同朝代的尘土,凝重里带着纯粹,纯粹中又含有原始。这里不曾被莫名的心事闯入,亦不曾被无理的情感纠缠,只是在简朴风景里保持一份天然的率性和固执的洒脱。迪塘就像一个不曾被开启的故事,用自己独有的色调和风格静静地封存在迪溪河边。
沿着河边的青石板路走,眼前一波一波的屋瓦,仿佛如水流被我的脚踏出了水花。一股股清新直扑面而来,令人闲恬而惬意。那些门楼和木窗倚靠在村巷子里,并不十分规则。秋阳暖暖地照射过来,深巷中或石桥下的水里淡墨似的倒影,令人滋生无限遐想。村巷子里的石板路大都采用长条石镶边,不同质地、不同色彩的块料石嵌入其中,整个路面就显得整齐、美观、干净,给人以明净、妥贴之感。在这样的氛围里,我似乎瞬间就捕捉到了迪塘微妙的神韵,而且这种感觉随着在迪塘村呆的时间越久就变得越强烈。
此时,我在宁静祥和中,依着深巷子的院宅老屋,想象五百多年前的迪塘,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吧,只不过因了那条途经这里的湘桂古商道,迪塘村一定很繁华和喧闹,或许,坐在厅堂里喝茶的时候,也能清楚地听到马帮忙碌的铃铛声。在这条古商道上,历史匆匆走过,多少喧嚣远去了。但凡走过的,都不会轻易忘掉有这样一个迪塘。不论是商客旅人,还是挑夫马帮,一路被重重叠叠的大山压抑着,猛抬头看见这样一个村落,定会惊愣半天。接下来便会在这里打尖歇息,小住几日,看看一座又一座相挨相连豪宅大院,感受一下迪塘的幽雅和宏阔。那可是一种闲悠自得的留驻。如今,迪塘很多瓦沿已经缺损,门漆脱落,墙壁斑驳陆离,一些楼栏瓦榭露出了破败的痕迹。说迪塘得了很好的保护,是因为没有再被深入破坏而已。展示在我面前的,是一个五百多岁的老人的真实面目。
窄窄地深巷子里走动的人很少,我推开几户门楼,进得院子,更直接地接近院宅老屋,置身其间,一股股散发着隐隐腥气的潮味扑面而来,仿佛这些老房子是放置已久的鱼,它因离河太久而伤感的落泪,那气息或许就是它的眼泪。如果不是有现代人闪在房子里,我会误以为回到了五百多年前的迪塘,似乎又看到了古时迪塘人一幕幕的生活场景。在这里,当我推开一扇门,再推开一扇门。除了一两个耄耋老者不知在干着什么,几乎感受不到什么人气。只有高高的一堆堆的用来烧火的木材、一群群小鸡跟着老鸡做着觅食的游戏和已经变成黑灰颜色的雕花门前晾着衣裳,还表明着迪塘人家生生不息的炊烟,只是这种炊烟有些柔弱,悄无声息地散向了云端。
在村子的另一处,我看到民国初期建的一座水楼,中西合璧的风格特别明显,从水塘边垮塌的砖墩可看出,原一楼应建有阳台,用来散步和观赏塘中的游鱼,可见当初房主已经不那么老土了。从村巷子里走出来,一座类似炮楼的古门楼耸立在路边。门楼上刻有毓水培风四个鎏金大字,其中,毓的意思是汇集和孕育,培则是培养好的风气。从毓水培风这四个字的意思来看,古时的迪塘,应是一个文风鼎盛、人才辈出的山村。归来查阅史料,果然发现像迪塘以毓水培风这样设计门楼的,在灵田全镇一百多个自然村中却是绝无仅有的。据载,明清两朝,村中计有子弟仕宦24人,其中,最为乡民称道的是明代崇祯揆未年(1643年)进士、官到兵部左侍郎兼左都御使的李膺品。由此,迪塘确是一处钟灵毓秀,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
村长还特意领我去看了李膺品的故居五叠堂。据说它是迪塘村现存百余座古民居中最大、最气派的建筑。李膺品时为村中巨富,所建宅院为七进,均用上好的青砖白瓦精心构建,外观飞檐斗拱,青石柱础,威严高耸、气势雄伟。那里的窗槅雕花可以说是桂北窗槅雕花的集大成者,不但工艺精湛,且几十扇窗槅的雕花几乎没有相同的。由于李膺品精忠报国还曾受到过清朝皇帝褒奖,恩赐他皇恩旌表的牌匾。或许这种恩赐让全村人得到沾光享福,迪塘人便在村中选择八个不同方位在不同的墙壁上刻下了八个大福字,福字上有龙有凤舞在一起,寓为龙凤呈祥,安康永久。
我看到了村中仅存留下来的两处龙凤福字,它们所在的墙壁虽然年久失修,但那些斑驳残痕始终抹灭不掉它们表现出来的喜庆魅力。这两个福字看上去依然是那么的遒劲有力,大气端庄。由于龙凤福字寓意好,现在这样的福字被很多地方模仿制作,可以说,迪塘的福气令人倾目和沾光,它让一方水土福泽连绵。这可真称得上是迪塘的骄傲和自豪。回来的途中,当我看到灵田圩街的两旁,那些街巷门楼牌坊上高挂着的红红龙凤大福字时,我的心底豁然闪亮,便感到那些龙凤福字里有一种灵田人始终不渝的追求和向往,我的心中便也有了一种喜悦,一种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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