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路过一片蓝湖,请再帮我看一眼他。
多少年后一个周末的傍晚,满脸皱纹的我 被儿女用轮椅推着去蓝湖边散心。湖边的长椅上坐着令人羡慕的一对年轻人。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男孩满眼宠爱凝视着女孩。 就像当时的我们,我看着刚被大雨冲刷过的木桥,心里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我轻轻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了这样的一幅画面:一位身材高挑的白发老人拉拢眼皮注视着湖面,原来他在钓鱼。我还像年少时一样,在他认真做事的时候不打扰。果然,一条活泼的肥鱼进了他的鱼篓,他骄傲地笑了,我的眼睛却酸了。蓝湖里的水浇灭了他年少时的冲动,终于,这咸水也冲破了我的眼眶。他忽然一转头看着泪如雨下的我呆住了。我哭得更厉害了,他把眼睛眯起来又自然的笑了。我们被夕阳照得脸颊通红。我看她从容地向我走来,心里不禁泛起一阵涟漪。他蹒跚的步伐,让我心疼。渐渐的,近了,他的眼睛也湿润了。眼泪在眼睛里不停的打转。多少年过去了,我们变了,都变得不再幼稚,变得行动缓慢。我深吸了一口气,睁开双眼结束这一切。却又偷偷地闭眼回忆他,回忆他一个人坐在湖边钓鱼,回忆她的青丝白发倒影在微微泛起水花的蓝湖里,好像天空中的一朵云彩。我们都老了不再年轻、不再气盛、不再折腾。当然再也折腾不起来了。我真的睁开双眼了,伴随着他也消失了。
我就当他是蓝湖朋友吧。
白马湖
朱自清
今天是个下雨的日子。这使我想起了白马湖;因为我第一回到白马湖,正是微风飘萧的春日。
白马湖在甬绍铁道的驿亭站,是个极小极小的乡下地方。在北方说起这个名字,管保一百个人一百个人不知道。但那却是一个不坏的地方。这名字先就是一个不坏的名字。据说从前(宋时?)有个姓周的骑白马入湖仙去,所以有这个名字。这个故事也是一个不坏的故事。假使你乐意搜集,或也可编成一本小书,交北新书局印去。
白马湖并非圆圆的或方方的一个湖,如你所想到的,这是曲曲折折大大小小许多湖的总名。湖水清极了,如你所能想到的,一点儿不含糊像镜子。沿铁路的水,再没有比这里清的,这是公论。遇到旱年的夏季,别处湖里都长了草,这里却还是一清如故。白马湖最大的,也是最好的一个,便是我们住过的屋的门前那一个。那个湖不算小,但湖口让两面的山包抄住了。外面只见微微的碧波而已,想不到有那么大的一片。湖的尽里头,有一个三四十户人家的村落,叫做西徐岙,因为姓徐的多。这村落与外面本是不相通的,村里人要出来得撑船。后来春晖中学在湖边造了房子,这才造了两座玲珑的小木桥,筑起一道煤屑路,直通到驿亭车站。那是窄窄的一条人行路,蜿蜒曲折的,路上虽常不见人,走起来却不见寂寞——。尤其在微雨的春天,一个初到的来客,他左顾右盼,是只有觉得热闹的。
春晖中学在湖的最胜处,我们住过的屋也相去不远,是半西式。湖光山色从门里从墙头进来,到我们窗前、桌上。我们几家接连着;丏翁的家最讲究。屋里有名人字画,有古瓷,有铜佛,院子里满种着花。屋子里的陈设又常常变换,给人新鲜的受用。他有这样好的屋子,又是好客如命,我们便不时地上他家里喝老酒。丏翁夫人的烹调也极好,每回总是满满的盘碗拿出来,空空的收回去。白马湖最好的时候是黄昏。湖上的山笼着一层青色的薄雾,在水里映着参差的模糊的影子。水光微微地暗淡,像是一面古铜镜。轻风吹来,有一两缕波纹,但随即平静了。天上偶见几只归鸟,我们看着它们越飞越远,直到不见为止。这个时候便是我们喝酒的时候。我们说话很少;上了灯话才多些,但大家都已微有醉意。是该回家的时候了。若有月光也许还得徘徊一会;若是黑夜,便在暗里摸索醉着回去。
白马湖的春日自然最好。山是青得要滴下来,水是满满的、软软的。小马路的两边,一株间一株地种着小桃与杨柳。小桃上各缀着几朵重瓣的红花,像夜空的疏星。杨柳在暖风里不住地摇曳。在这路上走着,时而听见锐而长的火车的笛声是别有风味的。在春天,不论是晴是雨,是月夜是黑夜,白马湖都好。——雨中田里菜花的颜色最早鲜艳;黑夜虽什么不见,但可静静地受用春天的力量。夏夜也有好处,有月时可以在湖里划小船,四面满是青霭。船上望别的村庄,像是蜃楼海市,浮在水上,迷离徜恍的;有时听见人声或犬吠,大有世外之感。若没有月呢,便在田野里看萤火。那萤火不是一星半点的,如你们在城中所见;那是成千成百的萤火。一片儿飞出来,像金线网似的,又像耍着许多火绳似的。只有一层使我愤恨。那里水田多,蚊子太多,而且几乎全闪闪烁烁是疟蚊子。我们一家都染了疟疾,至今三四年了,还有未断根的。蚊子多足以减少露坐夜谈或划船夜游的兴致,这未免是美中不足了。
离开白马湖是三年前的一个冬日。前一晚“别筵”上,有丏翁与云君,我不能忘记丏翁,那是一个真挚豪爽的朋友。但我也不能忘记云君,我应该这样说,那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七月十四日,北平。
望花湖是一位美丽知性的情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即使是在这暮秋的烟雨里。
从迎风如剑戟的火红夏日到落叶最知寒的黛墨秋天,望花湖恰如经历了一个女子从热力四射到恬静内敛的蜕变过程。既为美人,深知除了芳姿妙曼、裙角翩翩的外在修炼外,真正的美更在于传播一种精神和气质。
这些天,一场一场的秋雨,像一次又一次的别离,在山林旷野轮番上演,使人心绪难平。恰恰此时,望花湖的名字像牧女的铃声,呼唤着穿过疏林与风雨前来的羔羊。踏着沙沙的落叶,听着嗟嗟的流水,秋的惆怅在烟雨中渐渐浓烈。看着落叶,遥想昔日的一树繁华,使我般半拉子文人竟也溢出几分伤感;听着流水,弦弦犹颤着消逝的息音,冷泪般流向未知的远方,更觉人生苦短、世态炎凉。看来,万物都逃不出永劫,总有一天,我们的灵魂也会像落叶一样飘落在无言的荒郊,我们的生命也会像流水一样脱卸于茫茫的世界。只是不可预知的是,在那一瞬间,是否像落叶般毅然决绝,是否像流水般只需一个华丽的转身,刹那间消失不见。
心念忽闪间,望花湖已在眼前。原来烟雨中的望花湖,竟有另外种种优美的意象。有时,处子般静静地躺在那里,接受烟的撒娇、雨的爱恋、风的痴情,超然于物外,放牧心灵,舒展胸怀;有时,慢慢行动,云是衣裳,风是眉目,雨是情感,船是变幻。有时,又像出嫁的女子,穿着雾的婚纱,畅饮了瑶台的美酒,蹁跹于天宇之下。虽然是秋天,但她的眼中一定有春天,有开着满树的鲜花,有一路攀爬的青藤。因而,即使这样的烟雨,不会潮湿其眼眸,衰减其红颜,消瘦其心灵。相反,在她面前,伴着风声萧萧而至的烟雨,一丝丝、一缕缕都化为柔情蜜意,化为上苍所赐的甘霖,使她外在没有尘垢,内在纯净别致。也许,只有水光潋滟、烟雨空蒙的望花湖,才能被滋养成这般绝世的容颜。
湖岸的细雨又密、又长,在我的心头飘来飘去。置身其中,看山、看水、看云、看风,欲行即行,欲止且止。心灵如一叶扁舟,冉冉绕湖而行。湖水浅浅荡漾,将心舟轻轻托举。此时的烟雨与湖水,颇有些诗歌的意味。只是不似李白的豪情万丈,不似杜甫的哀愁忧伤,不似纳兰性德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惆怅,有些徐志摩再别康桥时的轻扬,更像舒伯特摇蓝曲的温馨而绵长。我便知道,正是自己走得久了,看得了烟雨如梦,听得了潮音如歌,心绪随湖水的沉浮而慢慢变得淡定从容,滋生出些许宁静。而这份宁静又转化为荒郊行路找到归途的喜慰,心灵得到释放,并注入新的内核。
那天大地大超越一切般的地平线,难道真的是世界的边沿?那望不见的远方是不是同样有风有雨?那早早在枝头飘然离去的叶子是无法承受衰败的压力还是基于理性理智?当生命遭遇一切有形的或无形的困窘,是否该用一颗开悟的心获得一种参悟?有多少红颜能像唐朝的那位灵性女子将面部刑法演绎成上官婉儿的梅花妆?有多少须眉能像武林那位孤高男子能在断臂失偶后练成杨过的黯然销魂掌?
在此烟雨间,行走在湖畔,我忽然想到两句互不相连的话:
身处闹市如僧定,
坐看长江万里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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