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名而去源头村,是缘于五一节同事的邀请。
那日早上的天空,已被昨日的雨水浸洗得空旷而深远,破门而出的太阳站在高高的山顶,凝视着生机盎然的江南。暮春的风已不再寒冷,而将新酿的温暖传递给了千山和万水。
乳白色的面包车搭载着我们一行十余人,愉快地行驶在蜿蜒的山道上,视线触及的,除了太阳、蓝天、青山和绿水,还是太阳、蓝天、青山和绿水。
用不了多时,车抵村口,展现在眼前的便是那个座落在山谷间且被青山绿水衬映的源头村了。
这是一个现代而又古老的小山村,现代风格的楼房和古老的木屋和谐共处一个家园;平整光洁的水泥路伸展至全村的每一个角落。而每间老房子的屋檐下,都沉默着曾经被大雪压断了的松竹的伤痛。
我们好奇于它的一尘不染,我们惊叹于它远离喧嚣的那份绿色淡定,我们折服于它企盼追逐都市文明的那份执着。
这又是一个宁静而安详的小山村。
偶尔的几声鸡鸣和犬吠,噪醒了山谷,但更烘托出小山村的静谧。村民们或取山之材,坐于屋檐下娴熟地编织着幸福;或勤作于药圃,打理着一年的收成。小山村处处洋溢着安乐和详和。
同行的男人们勤快地拎着大包小袋,在村前村后寻找合适的野炊地点,而女人们则小心奕奕地牵手孩子,转悠在山水间寻找童趣。而我一意孤行,只身寻找属于我的那份久违的心情。
我钟情于绿色,钟情于大自然绿色的山和绿色的水。因为,绿色象征着生命,象征着希望,又象征着安宁。
源头湖就在小山村口,如一粒绿色的宝石被衔在唇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微风轻轻的抚,绿波轻轻的唱,岸上的枝滕叶草伸足水面轻盈地浣洗。人在岸上走,绿在心底淌。
这儿的水因深而绿,这儿的水因山而绿,这儿的水因草而绿,这儿的水因柔软而绿,这儿的水因纯洁而绿。这里是村民和下游城区居民的饮用水源。
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城里垂钓爱好者,因为风起浪大,久久没有收获。但他们执着地坐在岸边,吸吮着香甜的空气,静静地享受着春天的最后一抹时光。
沿着岸上小径无羁无欲地走,一路有鸟语相伴,用心聆听,似乎还有竹笋破土和拨节的声音。不知名的野花,在绿色中是那么的热情而奔放。偶尔,一个影子嗖地一下从脚边窜过,飞快地钻进丛林,惊出了我一身冷汗。
山里的这个季节,野草莓熟了,一大片一大片,站在路边、山脚、湖畔、田角、沟旁、杂草丛、乱石岗,甜甜地向我微笑。我手忙脚乱的边采边吃,吃不了,就用草串着走。
茫茫然转了一圈,找到了同事,他们早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在溪中一块突兀的岩石上,摆放着一大锅米饭和雪菜火腿笋,还有许多盒野草莓,那笋和草莓都是大自然的慨然赏赐。
乡村农民是最最朴实的。一位八十多岁的阿婆,看到我们在野炊,热情地邀请我们到她家吃,因为她不理解野炊的情趣。我们婉言拒绝了,可是她执意送来了柴火和凳子。
在这个温馨的节日里,我体会最深刻的是这里古朴的人情,不管你认识和不认识的,他们都会向你微笑,向你问候。这微笑是自然的、友好的、真诚的,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它深深地烙印在这个节日里。
下雪了,圣洁的雪花纷纷洒洒自天而降,髹白了山川、堤坝,铺满了田野、大地,整个世界银装素裹,一片妖娆。
其实,下雪天挺有趣的。儿时在乡下,下雪的日子好似过节,孩子们一个个兴高采烈,穿草毡踏雪、堆雪人、滚雪球、打雪仗,自不待说,就是雪地捕鸟、逮兔,也有极大乐趣。
雪天过后,万物萧杀,这时过冬的鸟禽惧于寒冻,全部迁栖于村舍的树林,冻天雪地里,鸟儿飞落牛栏或户家小院觅食,这是捕捉的大好时机。二哥是最善于诱鸟捕鸟的,方法也挺简单,先用铁锨扫把在院中铲出一块空地,把一只空竹筛子或铁筛子用一截短小木棒口朝下支在当院,木棒系长绳牵引进门里,筛下撒秕谷,人躲进屋去从门缝中瞅着,用不多久,就有鸟儿从不明角落飞临而来,先是落脚光秃秃树枝上、房檐上,吱吱喳喳叫着,过一回跳脚下来,踏着小步,亦步亦趋,向筛子靠拢。鸟们缩头缩脑四下里瞅着,跳几步,停下,倒几步,再跳步向前,叨几口,紧接着惶恐逃离,几次三番,确认没什么危险之后,方大着胆子一哄而上钻进筛底争抢而食。我们几个孩子,屏住呼吸,心口怦怦直跳,人却总是按捺不住,火急火燎地撺掇二哥赶快拉绳,但二哥从不为所动,两眼瞪得体圆,目不斜视盯着外面,耐心等到鸟儿们钻入筛底中间部位了,才倏地将绳头猛牵,我们便大呼小叫夺门而出,这个时候捕捉到的鸟儿往往颇多。
在捕逮的鸟儿中,麻雀最多,小灰鸟次之,但有时也能逮到小红帽,那是一种叫声婉转动听的漂亮鸟儿,只不过这种鸟性情刚烈,不吃不喝,用不几日便会绝食而死。逮住这种鸟,二哥总是在我们一片惋惜声中就地放生。但对于麻雀就不那么客气了,有多少逮多少。我们痛恨它祸国殃民,因此下手就狠,玩弄够了之后,有时团上泥巴塞进锅底烧了吃肉,有时淋了煤油点火烧天灯,那着了火的麻雀儿惊悸而鸣,一溜火光飞扑天空,暗夜里极像划过长空的流星。现在看,那时的做法有点残忍。麻雀既吃黍粟,也吃害虫,并非完全祸鸟。
另一桩孩子们要做的快乐有趣的事情,便是追逮野兔。田野一片冰海,野兔寒冬迁临村舍的草垛、坑塘背风处取暖过冬。雪后的日子里,唤只狗,吹着口哨或哼着小曲,沿村边转悠,极易发现野兔滞留雪地的踪迹,沿那花瓣形的兔趾追觅,经常在某个柴垛或草堆或坑塘旁发现它们,冰天雪地中,野兔已失去了往昔的灵敏和狡诈,往往需用木棍或吆喝声才将它们惊跑。兔子腿短,家犬腿长,雪地里扬长避短,狗犬们吠吠着穷追一气,用不多久便自有收获。
下雪的日子里,有趣的事情还很多,譬如说相间的兄弟姊妹拥挤于一盘大火坑上懒床,听大的或纠缠奶奶讲故事;抑或是在学堂大土坯炉上烤蒜、烧地瓜吃,烤出的蒜瓣有一种痒痒的奇异的香味,吃一个面甜,而烧出的地瓜热腾腾鲜黄的瓤子,模样及味道令人垂涎。有一次,我在家装蒜到学堂烤了吃,被母亲发现,母亲笑了说:饿死卖姜的,饿不死卖蒜的。我不解其意,母亲就拿来一小块生姜给我,说烧烧吃吃,我果真在火炉上烤了,但无论怎么烧,味道依然辛辣无比,没法下咽,我顿然憬悟过来。下雪天,门窗玻璃上的结了厚厚的冰凌花,母亲做熟了地瓜黏粥,盛一碗端着当门吃,哈口热气噗一下喷向的玻璃门,冰凌花瞬间化出一个口印,变幻着各色图案,有的像饱满开放的牡丹,有的像被褥面缎上的大红花,有的像秋日的向日葵这些形态各异的图案花纹,是我们儿时无穷无尽幻想驰骋的天堂。
我想,这种天然乐趣,大抵城市长大的孩子是没有过的吧?!周国平在一本书里说:一个人的童年,最好在乡村度过。一切的生命,包括植物、动物、人,归根到底来自土地,生于土地,最后又归于土地。又说:在一定意义上,城里孩子是没有童年的。我读到这段话,我已届不惑,回首儿时岁月,却无比信然,我庆幸我有一个乡村的童年。
母亲回忆说那条路,她永远也忘不了。天还未亮,母亲就背着弟弟上学去了。鸟儿清脆的叫声,在母亲耳边欢快的回荡。迎着月亮清亮的月光,母亲光着脚,自由自在的走在满地的碎石路上。外婆煮了米汤,装在绿色的水壶里,让母亲带去给弟弟做中午饭。母亲哼着歌儿,从隐没的丛林中传来奇怪的动物叫声,沿着月光洒下的清辉,靠着往日熟悉的方向感,悠然走着。
山儿陡又陡,路儿弯又弯,风儿吹又吹,枝儿摇又摇。月光,渐渐消失在天际,东边的太阳露出了黄橙橙的笑脸,公鸡喔喔的叫着,提醒人们该起来干活啦!它们翘起亮闪闪、五彩斑斓的尾巴,站在石头高处,引来少数母鸡们的青睐,而在多数,都在各家的院子前,啄食昨天主人丢下的米糠、杂粮和剩菜。远处,浓雾像灰色的大海,遮住了蓝蓝的天空,一座座绵延弯曲的大山,像小孩似的,还未睡醒,躲在雾奶奶和云伯伯的身后,继续它们的半梦半醒。农舍,零零散散分布在大山较为平坦的路上。此时,它们的真面目才曝光在太阳底下:砖瓦盖的庙宇似的头,木做的正方形的眼睛,泥土、牛粪和砖头堆的身体,家家户户的院门口都养了几条黄色的大小狗狗,只要见到陌生人,它们就声声乱吠。
此时,母亲已经走了近三分之一的路程,远处的田地里,一位驼背的妇人正在挑粪,花白的头发,佝偻瘦小的身躯,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赤着双脚,把粪一勺一勺的泼在田地里。雾已散去,太阳升得老高,天空一片湛蓝,飘荡着几朵棉花糖似的白云,山儿像一朵朵墨绿色的波浪,在广袤的土地上显示着它静的美,肩膀的伟岸。清清的溪流绕山而行,仔细地听,仿佛也能感受到溪流愉悦的奔腾。几只鸭子,穿着洁白如雪的衣服,不时叫几声,仰起脖子,四处张望,又低下头,准备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咬住河水中的小鱼小虾。
母亲背着弟弟,走上那长长的、剧烈摇晃的木桥,脚下是湍急的水流,母亲却不害怕,她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走过这危险的天桥。此时,已经有许多孩子在这桥上走过,她们与母亲是同学,在同一所学校读书,天天打照面,彼此都非常熟悉。
每天,母亲都在放学的路上来回两趟,她永远也忘不了启程时的月光、初升的太阳、公鸡的啼叫、延绵的大山、亲切的农舍、勤劳的挑粪阿姨、美丽而充满生机的水流。这一切,都是她至今难以忘怀的乡情。
如今,母亲住在大城市,每天过着忙碌的生活,虽然校园里四季如春,花儿迷人的绽放,绿草茵茵,鸟儿唱着动听的歌曲,也有如少女般婷婷玉立的荷花,还有那长长的珠江水,可是,这里毕竟不是母亲最怀念的故乡。但是,故乡已经比过去改变了许多。高楼和公路抢夺了树木的生长空间,汽车占据了所有的跑道,空气并不再带着青草的香味,人们的宠物狗随地大小便。夏天,马路上热气蒸腾,热浪滚滚,汽车的尾气熏得你直想吐,商场上人潮涌涌,吃的都是添加了千百种化学剂的食品,人们彼此之间都很冷漠,邻居们互不来住,见面也不打招呼。菜市场上,随声叫卖的、讨价还价的、乞讨的、吵架的、卖盗版光碟的、四处飘着脏水和唾沫星子,窄窄的一条街,可以有自行车、摩托车、面包车、板车同时经过。.
为了理想,母亲年轻时离开了她日思夜想的故乡,只是在城市生活久了,感到的只是繁杂、拥挤和疲惫,小时候,上学路上的情景,外婆煮的米汤,还有背篓里的弟弟,那时,虽然艰苦,可是却多么亲切、温暖、幸福啊!
文章来源:http://m.qg13.com/q/5310504.html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