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里,你总能看到这样的清晨:大雾弥漫着整个村庄,看不见角楼的屋顶,看不见奔走的山羊。上学的孩子们嘻嘻哈哈走在路上,却看不见人。小学里五星红旗隐在云端。早起的农妇吆喝着自家的猪仔,消失在赶集的浓雾里我一定会在这个时候醒来,因为妈妈会准时的推开我的门,然后飘进来燃面的香味,之后会催促我去上学。我就是在这燃面的飘香中念完了我的小学。这种香味至今一直徘徊在我午夜的梦里。
村庄还是那么小,我离开了,留下了老迈的母亲,并且一走十数年。总想着我会在外面功成名就,然后把母亲接过来。而现实是我也只能成为一个寄居的他乡旅客,看不到我的未来,但是我看到了村庄的未来。好像梦魇一般,时时絮绕在我的脑海,更絮绕在母亲的心头!近年来村里的年轻人外出求学,务工;有点钱了就在镇上面修建了新房。人越来越少了,我的小学也废弃了,但是在母亲的眼里,村庄一直都在那里,不曾更改。
母亲出生在这个村庄,嫁在这个村庄,慢慢老在这个村庄。村里有我们家的祖宅,祖宅里有我们家的神牌。她总是在几个重大的节日里带着我们几姊妹去祖宅里给先人们奉香。母亲一生,除了赶集,几乎没有离开过村庄。有数的一次,是我考上大学那一年,她送我到我的大学,然而说实话,一路上她并没有帮到我什么,反而是我时时在担忧她,害怕她走丢,害怕她被人骗,因为她一眼就背看出来是一个很少进城的农村妇女。我记得她当年说过一句话:这马路对面就几步路,怎么那么老远的药过天桥呢,还是我们村好,干什么都方便。说这句话的时候,母亲五十五岁。
村庄越来越寂静,人也越来越老,但是母亲没有想过离开。她说:我没有离开过,村里人少反而亲近。其实剩下的十来户都只有老人了,他们现在种庄稼已略显力不从心,偶尔赶集也只能匆匆买一些必需品。我知道,村庄的消失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
2019年,润杭高速公路的开建。母亲的村庄属于路道规划区,祖宅要没了,神牌要没了,甚至连几所祖坟也要没了母亲成为了钉子户。她不要政府补偿,不要移民街宽敞的楼房。她把自己锁在祖宅,任政府的工程车在外面施工,没有人知道她在里面干什么。镇政府没有办法,给我打了电话,希望我去给母亲做思想工作。于是我又回到了魂牵梦绕的村庄。
或许我不该再称之为村庄,入目的只有破碎的瓦砾和沙土。找不到儿时入学的那条小路,找不到打霜而硬去的泥土。那清晨村庄的大雾已经慢慢消失在我的记忆深处!我看到了村庄唯一的建筑,那是我家的祖宅。此刻房屋的烟囱冒着烟难道母亲在做晚饭?想必母亲是知道我回来了。门上着锁,我上去使劲敲了敲,没有回应!我再敲,喊了两声:妈妈!妈妈!半响,门开了。我看到了母亲,她依然穿戴整洁地站在我面前,仿佛外热火朝天的施工全然不关她的事,她只是在重复着她几十年来同样的生活。回来啦!母亲笑道。想好的诸多言辞,这一刻突然烟消云散,自己不争气的哭了。因为这一刻我明白,母亲坚守的这个村庄,是她心目中的那个家。她希望无论哪一天,她的儿女们回来,她都能笑着说一句:回来啦!然后笑着给我们做上一桌热菜。无限的悲伤涌上心头,我千言万语的言辞变成了一句话:跟我走吧!
母亲没有跟我走,她要等弟弟大学毕业,和自己的儿子在一起。政府答应她把祖宅按原样给搬到移民街,母亲终于离开了村庄。在挖掘机的工作下,随着一声巨响,村庄最后的建筑塌了。我那个梦幻般的故乡灰飞烟灭,唯一我儿时记忆的证物被抹去了,对于母亲来说,则是一生的。镇政府的车老早就把母亲接走了,也许他们也不希望母亲看到这个画面吧。
那天夜里,我和母亲睡在镇政府安排的公寓里面。我梦到了那个大雾的清晨:角楼,山羊,红旗依然谜一样的隐没在雾里。我赖在我的小床上,再一次闻到了燃面的香味
一场春雨,一场暖,细腻柔婉的春雨刚过,几朵白云就急速地点缀着蔚蓝的天空,阳光更是倾尽魅力,一会儿并把大地涂沫得金灿灿的。
我居住的村庄,春雨洗过之后,再不象冬天那样赤裸裸地坦露在里下河的平原。已巧巧地隐藏在刚刚冒芽的树木中,河边上透出几份朦胧、几份神秘、几份素雅。
空中,无数只燕子拖着剪刀似的尾巴,有的衔泥筑巢,有的嬉戏云间,衔着春光、争相呢喃起: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河里,憋了一冬的鱼儿,争相钻出水面,或闲游、或追逐,流露出多少闲适和恬静,散发着多少潇洒和坦然。
庄中,房前屋后的树木,也渐渐泛青了,萌出细细的嫩芽,舒展着一小片一小片叶子,犹如少女笑吟吟中弯弯的美眉迎向春天微笑。
孩子们牵着风筝雀跃着,追逐着,春的原野成了他们追毂欢乐的旷阔的所在,他们盼着自己快点长大,象自己手牵的风筝,振翅凌空,自由飞翔。
少男少女总在渴望把事业、理想、情爱之梦做圆,他们的一颦一笑,如铺展的桃花,给人以美丽、干净的享受。是他们的纯洁的颜色,造就了村庄多姿多彩,他们让春雨洗过的村庄更加轻盈而烂漫。
步入中年的人们,或经商,或务工,或为农,孩子一切已成他们最重的心思,嫌钱当然也是不可缺少的理念。去打拼,去生存,去发展。一年之计在于春。春风和煦,温暖人心,这个孕育无限希望的季节,也催活了他们心中的奋进的梦想。
年迈的老人,踱着蹒跚的步子到室外,触景生情,想办法找些空闲地栽植黄瓜、丝瓜、南瓜、节瓜、苦瓜、豆角等等。来翻晒自己生命中旧岁的春天,来培育自己晚年的乐趣。
啊!春雨洗过的村庄,只要你去用心看、用心听,到处有生命绽放的蓬勃,到处有心灵与时代的合弦。只要你用灵魂去看,用生命去听,到处是铿锵的激情,到处是庄严的承诺。
岁月匆匆的脚步,婉如徐徐展开的一幅美丽的画卷,固执地搁浅在我的目光里,村庄的通电、通水、通路、通车、通电话、通有线电视、通宽带网络这些对生我养我的小村庄来说,或许已成了昨天的故事。然而,见证村容、村风、村俗、村貌,经济社会、民生文化、观念意识,一切的所见所闻和许多的新鲜事,同样令我耳目一新的新感觉。我依然深深地爱着这个小村庄。
在我的印象和感悟中,一直顽固的以为老家是贫穷的,落后的,与城市相比是遥不可及的,可是,当我再次走进阔别二十年多年的巴林左旗哈拉哈达镇三胜村老家时,我才意识到我的顽固是错误的,是片面的。
如今,我的家乡在外打工的人数过半,他们分布在全国各地,他们的吃苦耐劳,在美化城市的同时,换来了富裕的生活,改变了传统的观念。
村庄的周围,是高高低低连绵起伏的山峦,林白超载路横贯村子的南北,沿着这条路往南,有一条弯弯的小河,缎带般地环绕着村庄,河水清澈透明,柔和舒展,河的对岸,是人造梯田,一道道曲缓端平,像美丽的花瓣,镶嵌在田间,不远处,就是绿葱葱的树林,以杨树为主,还有榆树、柳树,春天来时,柳絮花飞飞扬扬地飘洒,宛如洁白的蝴蝶,翩翩起舞。整个村庄都氤氲在沁心润肺的花香之中。老家是个只有上百户人家的小村子,印象中只有糊着纸很小窗户的土屋,已荡然无存,整齐的砖瓦结构的新房拔地而起,纸窗户变成了宽敞明亮的玻璃窗,透过玻璃窗能够看到屋内的方桌,老人坐在太阳底下,手里掐着旱烟袋和扇子,一边扇扇子一边吸着旱烟,大人们用锄头在村庄里打磨着时光,年轻人大都外出打工去了,把孩子留给了家中的老人看管。
村庄里家家都养着鸡,没有圈起来,散养的鸡吃起来比圈养的鸡味美,可惜城里人吃到散养鸡的机会太少了。家家的园子里都种着菜,不施肥不撒药,吃饭时端着菜盆到菜地里摘些菜,方便又卫生,绝对的绿色蔬菜,营养丰富,味道新鲜。
村头有一棵很大的古树,沧桑地陀站在那里,它从不张扬自己,不抛头露面,始终保持一份温顺和善良。有人在树的枝桠上栓起了红布条,祈求健康长寿,如果天不下雨,上了年纪的老人就围坐在古树下,烧香念佛,求雨降下,于是,在这棵老古树的祈祷下,山村充满了生机,村庄呈现了灿烂。
在村庄老街的胡同里,仍然架着一盘石碾子。一根碾棍,转悠着乡间的家常话,一支蜡烛,照亮了山里人永恒的信念,碾盘与碾磙的咬合,碾压出甜丝丝的日子,碾轴与框心的吸引,圈括着香喷喷的留恋。小米发面,发酵了一茬茬多情的姑娘;玉米窝头,养壮了一代代血性的汉子,一天一天地走,一圈一圈地转,东家长,西家短,吹牛皮,扯闲篇,送走了一批又一批,迎来了一茬又一茬,一件件趣事接着讲,一桩桩故事往下传。山村的石碾子,碾出了山村的古朴,也碾出了山村的新颜。
回到了老家,必定是要上坟的,爷爷奶奶的阴地离得很远,我就在侄子的带领下走近路,走地里狭窄的田梗,地里忙着的人们热情的和我们打着招呼。村村是相连的,人心是相通的。似乎已经久违了的一些情感,在田地间灵动起来,以至于走到爷爷奶奶坟前时,眼泪喷涌而出。这个只是一堆土的圆坟,是不是埋藏着我多年以来连自己都不曾知觉的某种东西,于是,一丝悲伤,一种难过,是我无法释然。
是的,我找到了可以依靠终生的根基了。我尽情的释放人过半生的感概,让眼泪流在这片土地上。自己以为失去了父母就不会有家的遗憾,在这里得到了圆满的给予,遗憾,不会再有,思念,还在搁浅。
生我养我的小村庄,给了我无限的爱。我也把所有的爱,留在了生我养我的小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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