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的时候,老贵下了炕。大栓正睡得迷迷糊糊,嘟哝了一句,爹,干啥起得这么早,一翻身又睡过去了。老贵坐在炕沿上,抬眼瞅了瞅屋里一圈,像在找什么。随后,摸了摸小儿子小栓的头,给大栓掖了掖被角,拿把镰刀,背上布袋,轻轻地带上门。
外面雾气缭绕,天还没放亮,大地静阒无声,双龙山黑黢黢的若隐若现。老贵步履轻快地踏上了山间小道,走几步站下,回头望了望他的家,转身便匆匆走了,很快就消失在晨曦的雾霭之中
十年过去了,老贵再也没回来。像是人间蒸发了,哪里也找不到。如今,两个儿子都已成家,他们盼望父亲是望穿秋水望穿了眼。大栓至今也想不明白,爹好好的怎么会离家出走,这像一道过不去的坎深深地困扰着他,成为心底挥之不去的伤疤,隐隐作痛。他不止千百遍地回想着爹临走前的一举一动,试图寻找答案。头都想爆了,还是找不到蛛丝马迹。不过,自从队里取消护林员后,爹明显地情绪低落,精神有些萎靡,有时不经意地说,我想你娘了
娘很贤惠,有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只是从小落下了喘的病根,使她身体纤弱。乡下人讲家有三大不幸:漏房子、病老婆、破锅子。爹不顾家人的反对,硬是娶了个病老婆。爹很疼惜娘,不让她干一点地里活。两人赶集回来,爹怕娘喘便背着娘走,娘趴在爹黑红厚实的背上,羞得像个小姑娘。爹从年轻时起就是个护林员,整天在大山转悠。双龙山遍布了他的足迹。爹能拉得下脸,不留情面。村里砍柴的半大小子,哪个没挨过他的哈呼;对那些乱砍滥伐的人,他丝毫不惯病,因此也招惹了不少是非。为这,娘挺累心的,对找上门的人不断说着好话,安慰话,背地里劝爹乡里乡亲的别做绝了。爹平时依着娘,唯在这事上不听娘的劝。那次,爹把队长的儿子撵得满山跑,并把他的镰刀柴禾没收了。引起了轩然大波。队长的老婆来了,跳着脚叫骂:老鬼,你给我出来!打狗还要看主呢,你个没良心的,你哥处处照顾你,你的老婆还是我给介绍的
是的,他和队长是没出五服的本家兄弟,可兄弟之间,更应当理解他,支持他的工作啊。不久他的护林员被撤了。换了别人,可不到一个月,山上碗口大的树被砍了一半,队长服了。让爹又重新当了护林员。可娘却因担惊受怕,一口气没上来过去了。那一年,他才十二岁。娘死后,爹过得不容易,拉扯着他和弟弟。给他说了媳妇,眼看快熬出头了,爹竟不辞而别。
老贵走了,山林寂寞了。现在人们的日子过好了,不需要上山砍柴了,自家的苞米秸子都烧不完。山上经年不见一个人影,山路被绿植覆盖,已经找不到路了。只有山风不时光顾,掀起阵阵涛声,吹得山林呼呼作响。双龙山因其主峰神似两个龙头相交而得名,山上道路崎岖,怪石裸露,树木葱茏,柞树、槐树、松树、桦树种类繁杂,长得密密实实,高高大大。山林们忘不了老贵对它们的呵护和关爱。老贵像个将军,山林树木像他的士兵,他是个爱兵的人。哪棵树倒了,断了,老贵都亲自扶正;哪棵树死了,他都亲自栽好,直看到它们泛青显绿,才放下心来,露出一丝微笑。山林们都熟悉他,想他,不时摇起哗哗作响的叶子,仿佛在喊,老贵,你去哪了?
它们清楚得记着,早些年间,老贵背着他的媳妇上过山,两人深情对望,新媳妇咯咯地笑,一副卿卿我我,恩爱调情的样子;老贵还经常领着两个儿子上山,可以后再也没看到他的媳妇
可有一天,它们发现老贵领着一个女人上山了,这肯定不是老贵的媳妇。想起来了,她是村里的孙寡妇。那年,她砍柞树,被老贵逮了个正着,抵赖不过去,便撒泼地脱掉上衣,露出两个白白的大口袋奶子,诱惑老贵,老贵没动心,喝令她把衣服穿上。可现在老贵这是怎么啦,只见两人像干柴遇烈火,迅速做完了那事。老贵把孙寡妇扶起来,帮他摘掉了头上沾的草说,你守寡多年,挺不容易的。小栓他妈走了,我也过得很难。咱俩成家吧,正经过日子,别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孙寡妇长着白白的饼子脸,细眼弯眉,脸上浮着轻贱的笑容,这样不挺好吗,多刺激。老贵顿觉恶心,皱着眉头说,我不喜欢偷偷摸摸。看来狗改不了吃屎,人家不白叫你养汉老婆!养汉怎么了,这是张逞,要不我和孩子吃啥,喝西北风啊,孙寡妇理直气壮。老贵没再搭腔,转身走了。山林们这才知道,老贵的媳妇不在了。它们理解老贵想女人了。
又过一段时间,山林们发现老贵又和一个女人上山了。这是个黑瘦高个的女人,样子比老贵年轻。两人没有什么浪漫,都沉着脸,像刚吵过架。只听老贵气咻咻地说,你刚过门,当着孩子面,我不好说什么,把你叫到这,咱俩把话说开。那女人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老贵说,小孩之间打架是常有的事,小栓和你儿子打仗,你过来动手就打小栓,五个手指印都在脸上,有你这样当后娘的吗?
后娘怎么了,后娘就不能管孩子了?女人振振有词,我就是让他长长记性,看今后还敢打我儿子。
你管好你的儿子就行了,我的儿子不用你打。老贵来火了。
你太护小头了,我把话撂这,小栓今后敢再打我儿子一下,我砸死他。女人歇斯底里。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豁上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要你这样的女人,你马上给我滚!他吼着。滚、滚山谷发出了巨大的回声呼应着老贵,那女人赶紧溜溜地走了。
真是个爷们,好样的老贵!阵风旋起,松涛起舞,山林在赞叹。
又是几年过去了。老贵还是没有一点音讯。双龙山还是那个寂寞的山。时而和着山风,山林呼啸,好像在喊,老贵,老贵,你去哪了,快点回来吧
老贵这男人的不辞而别,引伸出一段故事。对山林无私的守护,对爱人执着的呵护,展示出老贵刚毅柔软的双面性格。直到后来跟两个女人的二次婚姻的不幸,折射出人生的储多无奈跟悲戚。人物形象鲜明,故事情节朴实,语言流畅。寂寞的山林,呼唤守林人的回归!
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但我已飞过。(泰戈尔)
题记
傍晚,我一个人漫步在乡间林荫小道上。脚下是柔软蓬松的落叶,踩上去不时发出沙沙的声响,心格外的安宁沉静。
一阵凉爽的秋风拂过,秋姑娘悄悄地来了。那么静谧,那么羞涩,金灿灿、黄澄澄、红彤彤的一大片一大片。乡里乡间人们正在收割,忙得不亦乐乎。时不时传来阵阵欢声笑语,空气里弥漫着丰收的喜悦。
突然你挣脱大树的怀抱,一片一片轻盈地落在肩头、裙摆或脚下的泥土里,随风如蝶般翩飞起舞,轻灵、飘逸而诗意。你飘飘洒洒,静静地、悄悄地从天而降。将往日的甜蜜心事紧锁、深藏,带着曾经的努力执着和今天的凯歌收获满载而归。你的生命重复着千年不变的轮回,却又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每次都书写着不一样的神话和传奇。犹如一首首经典老歌或浪漫情诗,缠绵悱恻,意境婉转,让人怦然心动、情愫暗生。
偶然地一回眸,你如精灵般倏地入怀。呵!好热情地拥抱啊。瞬间,柔情溢满怀。我伸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你,仔细凝视,认真端详。我清晰地看见:你笑了。蜷缩起娇小可爱的身躯,绽放成一个幸福而唯美的笑脸。呵呵我也笑了。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你是我前世知音幻化成的曼妙身影,让我们相逢在这绚烂而多情的季节。无需道再见,亦不必诉离殇。只剩离歌一曲在深秋里缓缓悠扬。
树上挂着累累硕果,我知道这是你的付出,你的收获;这是你的灵魂,你的向往;这是你的播种,你的梦想。我更知道你是因为和树的那个美丽而坚贞的约定款款而来,用生命来缠绵缱绻一世柔情,然后又平平静静、从从容容、义无反顾地笑着离去。听着脚下的沙沙、沙沙触摸着你小小的柔软的身体。忽然有一种恐慌和罪恶感,竟有一种无从下脚的无所适从。觉得再踩下去,就是对生命的一种亵渎。静静地看着你,一股敬意从心底油然而生。我只能脱下鞋子,轻轻地、缓缓地掠过,闭上眼睛,鼻翼传来淡淡的枯叶和泥土的芬芳气息。我敛声屏气,深怕打扰了这场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美丽邂逅。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龚自珍的赞美虽然高度概括了落叶无私无畏无欲无求的一生,但总觉得还是少了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和熟稔感,就像两个朋友之间还是少了高山流水话知音肺腑琴弦。我更欣赏泰戈尔的生如夏花般绚烂,死如秋叶般静美。多少人视这句话为座右铭,为达此境界汲汲以求。但如今再看这句话,站在这静静的秋叶面前,忽然就羞愧了。这种境界对我们这些凡尘俗世的痴男怨女而言,就是一种可望不可即的奢侈。
我蹲下身,从泥土里拾起一枚新落的秋叶,小心地用裙摆拭去她身上的浮尘。轻轻地印上一吻后,手起轻扬,让她随风潇潇洒洒、从从容容、安安静静地飘向远方。我目送着她在空中飞翔、打转,最后扑向不知名的远方,和泥土融为一体。想着,我笑了。
我在心中默念:叶儿,安好!我会静静守在时光的路口,等待你下一个轮回,和你再续来生缘。下一世中,我一定亲口告诉你:秋叶,我爱你!向你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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