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孩儿时期背诵的第一首古诗,多数人会脱口而出床前明月光,或春眠不觉晓,或白日依山尽等等,倘若我说,我和最要好的几个小伙伴,最先会背的古诗是汉乐府里的《上邪》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绝,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然后,还会背《涉江采芙蓉》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大伙儿恐怕会笑着说:吹吧,小屁孩,懂什么欲与君相知,还忧伤以终老!但我要说:是阁姨教的,大概你们就不会怀疑了吧。在这个世界上见过阁姨的人不多,但住在修文东一带的人,没听说过阁姨的人就更少了。
听母亲说过,阁姨的亲娘在生下阁姨后不久便染上沉疴,不治身亡,是父亲把阁姨拉扯大的。阁姨父亲是前清秀才。一心奔仕途,但累试不中。这秀才先生倒是有一股韧劲,今科不第又如何?不是还有来年嘛,不信没有及第的一天阁姨在这样的环境中生长,天天与用功读书,痴迷科举的父亲相伴,目濡耳染,加以天性聪明,小小年纪便识得字,读得了诗书,练得一手好书法,有时还常画些花鸟以自怡,女红针线功夫更是做到极致。五六岁之时,按照父亲的要求,咬牙忍痛裹了脚,那疼痛是怎么忍受的,其间流了多少泪水,只有阁姨自己知道,这没了娘的小女孩是何等的坚韧
许多年后,阁姨倒是出落个亭亭玉立,虽没有倾城倾国之貌,却也五官清秀,清纯可爱。与那双三寸金莲相配的是鞋跟处垫一块方木的尖形小布鞋,和今天女性的高跟鞋有些相类,只是阁姨被裹得严重畸形的双脚,已无法用前掌和脚趾去支撑,所以走起路来微微有些摇摆,这给阁姨平添一分独特的风韵。阁姨除了读读诗书写写字,缝缝补补做些针线活之外,从不迈出家门一步,最大的乐趣是守着院子里的一株桃树,看桃花绽放,听桃花落地,盼明年花儿再开。夏日,隔个三五天,还会给养在小院角落大陶缸里的荷花加加水。寒冬时节,阁姨有时会在对着大陶缸发一会儿愣,她大概在想,碧绿的荷叶,盛开的荷花怎就变成了眼前的墨色残荷了呢?是不是阁姨赌物生情,把自己和残荷联系起来了呢?少女时代的阁姨,满脑袋装的全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呀,三从四德呀,都是她那秀才父亲灌输给她的儒家理念。阁姨完完全全生活在那个即将逝去的时代。许多年之后,偶尔谈起父亲,阁姨用的不是闽南人通常叫的阿爸,而是老式的称呼爹爹或阿爹。
终于,有一天,秀才阿爹托媒婆找到一家殷实富有的大户的公子,把阁姨嫁了过去。秀才先生觉得再无牵挂,一身轻松,便闭门读书预备来年再考。不曾想,未曾等到来年,科举制度被废除了,对于正做着金榜题名美梦的秀才先生,犹如晴天霹雳,犹如一下子从天上掉了下来,狠狠摔倒了地板上,痛极了,梦却犹未醒,于是一个人背着个小包袱出门去了。秀才先生去了哪儿?有人说云游四方去了,有人说上京城讨公道去了?但谁也说不准。只知道一年又一年过去了,秀才家的小院子里的那株桃树,花开了一度又一度,那缸荷花自此不见绿叶,不见花开,只有几竿墨色荷梗凌乱地插在上头,两扇柴门的铜锁已经锈迹斑斑,门再也没开过
那位娶了阁姨的富家公子,听说人长得很英俊,是位新派人物,在私塾里读完四书五经后,还进过洋学堂。对于家里包办的婚姻,从心底里反感。新婚之夜,新娘头上大红缎罩着,无法看清长个啥模样,但那一双小脚,立马让受过新式学堂教育的新郎倒了胃口。好在这位新郎秉性并不十分刚烈,没有采取甩门而去,连夜出走的过激行为,他清静无为地坐着,实在疲倦得受不了,自己上床倒头便睡,把新娘晾在一边,可怜的新粮就这么枯坐着,直到天明
三天之后,新郎以继续求学为名,独自离去。
阁姨恪守妇道,在婆家侍奉公婆,独守了空房十余年。公公婆婆年事已高,先是公公离世,一年后婆婆也跟着走了。阁姨的郎君是家里的独苗,算是个有良心的男子汉,从外地飘回来,料理完母亲的后事,变卖了家产,便在修文东买下这阁楼,安置明媒正娶的妻子,留下了足够的银两,便又离去了,有人说是留洋去了,从此杳无音信
从此,修文东有了阁姨
说了这么多,对于阁姨的介绍还是模糊的,诸如阁姨姓甚名谁?多大年龄?就像一张没对好焦的照片。这些正好都给阁姨抹上一层神秘的色彩。直到阁姨去世多年后许多年,也没人能说清楚阁姨的姓名、年龄。但阁姨却是一直真真切切地活在当年我们这拨小屁孩心里,或许这就是音容宛在的意思吧。
在漳州老城区的许多地方,有一种叫竹篙厝的民居,修文东当然也有。所谓的竹篙厝,是指那种屋面不宽,进深却很长,三进,甚至五进,为了改善采光,两进之间还夹着一个方形的天井(闽南话叫深井仔)。阁姨就住在第二进的阁楼上。阁楼向深井仔一边稍稍探出,一座窄窄的木楼梯斜靠在墙面上,是阁楼与地面的唯一通道,朝深井仔方向的木板墙上开着一扇窗。阁姨的阁子房的布置,用今天的广告语说,那就是简约而不简单,迎门的一面墙靠着一座摆满线装书的书柜,柜旁挂着一把褐色长萧,另一旁是一幅装裱精致的墨荷,想必是阁姨的画作。靠窗是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与书桌相对的是一张带棚的老式木床,帐子之下,床单洁白,被子叠的极其平整,一只枕头很有美感地安置在被子上。
一位女子,独自一人住在阁楼上,从容貌看,年龄似比母亲大了许多,母亲要我们管她叫阁姨。
阁姨,阁姨,就这么叫开了。小屁孩们从没想过要探究阁姨的姓名,但知道阁姨就是住在阁楼里的阿姨。
离开了自家小院,嫁入婆家大厝,再到如今的阁楼,阁姨都默守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把阁楼当成自己的天地。虽然只要打开薄薄的木门,步下斜斜的木梯就可以来到人间,和竹篙厝里的大嫂、大婶们拉呱闲聊,可阁姨就是愿意一整天一整天地把自己关在笼子般的阁楼里。
阁子里的阁姨是人,不是阁子里的仙女,总是要吃喝拉撒的。在搬过来的几天后,她瞅准了机会,在木梯上端向挽着菜篮,正要外出买菜的母亲轻声细语地叫了一声阿姐,然后从木梯上飘然而下,插在后脑发髻上的金钗坠子悠悠地晃着。阁姨站着和母亲说了一会儿话。从这一天开始,母亲成为阁姨的义务采买,针头线脑,柴米油盐菜,所有生活必需品全都由母亲代办(其实,根本没买过柴,阁姨是用一只小木炭炉子做饭)。开头,母亲买回了东西,阁姨都在木梯下方接过,说了声谢,然后转身上楼。日子久了,阁姨管母亲叫阿姐,叫得很自然很顺口了,就时有让母亲把东西送上阁楼,而后,请母亲坐下。这时,阁姨会很用心地泡小盅茶,再端出一只装有蜜饯的精美漆盒,让母亲啜着小盅茶,品着蜜饯就这样,母亲成了竹篙厝里,阁姨最亲近的人。在这拨小屁孩当中,我是最先走进阁姨的阁楼的一个也就顺理成章了。
方才说阁姨从阁楼的木梯飘然而下,那应该是悄无声息的才对,事实上,阁姨转身而上也是悄无声息的。想想,阁姨终日不离脚的是垫着方木块的小布鞋,上下木梯,木块敲着木板怎能没有声响?人家阁姨就是能够做到悄无声息,这就不是轻声慢步能够解释的了,这是一个人的教养,这就是阁姨。
也许是从小关在自家小院,出嫁之后又深居大宅,阁姨以往过的日子似乎是与尘世无涉。而今住入修文东竹篙厝,虽然还是守着小阁乾坤,可目濡的是前后邻里窘迫而又热络的生活,孩子们无忧的奔跑嬉戏,耳染的是沿街小贩的叫卖,吸入鼻子多的是炊烟酱菜和偶尔的肉香。这是人间烟火呀,人生一世,真能一辈子不食人间烟火?正是竹篙厝里的人间烟火的熏蒸吹撩,除却了蒙在阁姨内心的粉尘,让阁姨重回人间。阁姨逐渐和竹篙厝内的大嫂、大婶有了些许交往,有时也带一两个小屁孩到她的阁子里。当然给一颗或两颗糖果是免不了的,但我最喜欢的还是阁姨的那只漆盒,不是我在说大话,我并不馋那漆盒里美味的蜜饯,单是瞧一瞧那精致漂亮的漆盒,就叫人心里舒服,用今天的话说,叫养眼。当然啦,要是阁姨能拍拍你的小脑瓜,叫你张开嘴巴,用细细的骨叉将一小坨蜜饯送入你的嘴里,那就享福啦,足足可以让你甜上三天。
竹篙厝内的小屁孩,谁个不奢望着能让阁姨请到阁子里去呢?数数,还真没有。竹篙厝内的大人、小孩,谁也没听见过阁姨讲过一句大声话,更没有谁听见过阁姨骂人。但再会胡闹的小屁孩在阁姨面前都规规矩矩的。让阁姨请到阁子里的小屁孩都会撩起衣襟,把额头上、脸上的汗擦净,再用手抹一抹凌乱的头发。大人们要是知道阁姨要请自家孩儿,会叫自家孩儿洗洗澡,换上干净的衣裳,谁都不想在阁姨面前丢面子。
有一天下午,大概是阁姨搬过来两个月光景吧,从竹篙厝外口传来一阵嚷嚷声。还没等你弄清楚是怎回事,一群人已经涌了进来。为首的壮汉是邻街铁匠铺的洪老板,手脚功夫相当了得,有那么七八个年轻人拜到他门下当徒弟,想必,跟在他后头的几位便是。这洪老板平日里倒也没有什么不法之举,可能是中午酒喝高了的缘故,闯到竹篙厝里来,走到二进深井仔,便扯开喉咙嚷:听说这里来了一个水渣亩(闽南语,漂亮女子的意思。),辣水(闽南语,有多漂亮)?走出来户人(让人)借看一下。高声大气的嚷嚷惊动了街坊邻里,于是聚了些看热闹的人众。
阁子里的阁姨听闻这嚷嚷声,知道是冲她来的。她掀起窗帘的一角往下看,只见得来人长得粗壮,胡子拉叉的,腰间刹着足足有一掌宽的皂色腰带,正仰着头张开大嘴喊。心里判定此人虽粗鲁,却非凶神恶煞之辈,退一步说,邻里街坊怕也不会任由他胡来。于是,轻移脚步,站到了木梯上端,一手扶着木梯栏杆,目光向下,看了洪老板一眼,不紧不慢说道:
承蒙这位大哥抬爱,这阁楼里住的正是小女子,并非,水渣亩,可看清啦?
洪老板仰头看见一袭蛋青色衣裳的阁姨,虽非貌若天仙,却也仪态不凡。那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话语有如凉水灌顶,让头脑里的酒气霎时间销尽。清醒了的洪老板仰着头,朝着阁姨拱了拱手,连声说:
冒犯了,失礼失礼!转身向门口走去,众徒弟忙不跌竟先跟着走了。
第二天,洪老板派他的徒弟送来一个红布包,托母亲转交给阁姨,说是赔礼道歉。那红布包里的是一把比普通菜刀小一号的切刀,一支夹碳火用铁钳子,做工很是精细,想必是洪老板用心打制的。洪老板确是一条汉子,他和他的徒弟们从此未再踏进竹篙厝一步。
经洪老板这么一闹,更是加重了阁姨在竹篙厝内,在街坊邻里人们心里的分量。
毕竟阁姨是个清静惯了的人,时常独自一人在阁楼上吟诵诗书,有时也写字作画,偶尔也吹吹箫。此时的阁姨完全沉浸其中,至动情之处,如痴如醉,两颗清泪缓缓溢出眼睑,从上而下在阁姨的粉脸上划出淡淡的痕迹。不知怎的,站立在她身后的小屁孩们全都禁了声,痴痴地看着阁姨发楞。阁姨缓过神来时,便转过身来,朝小屁孩们灿然一笑。
哦,你们都来了,阁姨说。
阁姨--小屁孩们齐声说。
阁姨,教我们唱吧,教我们唱吧
哦,那不是唱,是吟诗,吟诗不好玩,你们想学?
想学--小屁孩们又一次齐声说,声音比上一次更响亮。
于是阁姨教我们吟起了上邪,欲与君相知涉江采芙蓉
小屁孩们自然是不明白啥叫欲与君相知?为啥要涉江采芙蓉?分不清吟和唱有何区别?只是觉得好听,好听得能让人安静下来!你看,这拨整天撒野、打闹的小屁孩,吟着,唱着,不全都安安静静的吗?连竹篙厝内的大人们也觉得奇怪,这是怎的,这些孩子们在阁姨跟前,一个个怎就变得斯文了呢?
后来,阁姨让母亲买来了笔墨纸砚,哄着孩子们写毛笔字,写得好有奖励,奖品就是一颗糖果。几十年过去了,虽然没听说从竹篙厝走出去的孩子们,有谁成了书法家。但我敢说,当年的这批孩子,在阁姨的调教下,写起毛笔字来,那是横平竖直,点撇捺折勾,一个个都是过斗盖的(闽南语,意思是过得硬的),虽说比不了书法家,可起码是卖漏气(闽南语,意思是不丢人)。
阁姨喜欢孩子,这可能是到了一定的岁数,自己又没有生育的缘故罢。竹篙厝内就有这么一大群,虽然野了点,但各有可爱之处。难怪阁姨来到竹篙厝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母亲和竹篙厝内的大婶们在私下里都说,阁姨的脸红润了许多。原来呀,这其中也有孩子们的一分功劳。
在我们这拨小屁孩里,阁姨最喜欢的是一位名叫金虎的男孩。至今,我们都没有弄明白,阁姨为什么最喜欢那最顽皮最大胆鬼点子最多的金虎,是因为金虎那圆圆的脸庞?还是金虎生就虎头虎脑的模样格外可爱?听说后来阁姨还认金虎为干儿子。我们曾经看见过一圈珍珠项链在金虎的脖子上晃了好几天,后来不见了,大概是因为那东西太珍贵了,金虎的母亲收藏起来了吧。竹篙厝内的住户,除了阁姨,谁家能有这样的稀罕物?
偏偏就是这么怪,金虎的一生还真的和阁姨结下了不懈之缘,当然这是后话。
时光荏苒,当那场史无前例的***风暴猛烈刮过来,刮到竹篙厝的时候,竹篙厝内的那拨小屁孩都已由小学而中学,然后,有的到外地上大学,有的在本地就了业。金虎高中毕业时,已长成高大强壮的帅小伙。他直接到附件的木器厂当了工人,并且很快就由学徒变成了师傅。金虎的刚烈正直使他在工厂里有很好的人缘。史无前例不久,金虎史无前例地被工人们推举到工厂革命委员会,还当上了副主任。
刚开始,金虎顶着副主任的头衔,忙得不亦乐乎,差不多整天都泡在厂子里,家也不回了。金虎要以厂为家闹革命了,人们猜着。出乎意料的是接下来的几天,金虎从工厂消失了,带一个红布裹着的长条状的东西回到家,猫在自己的房间里,就再也不出门了,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这一天,街上传来了阵阵口号声,且喊声越来越近,可以听得明白了: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揪出封建残渣余孽阁姨!
打倒美女蛇阁姨!
(估计红卫兵们内查外调,也没查出阁姨的姓名)
金虎等的就是这一时刻,前几天,他从内部得到消息,知道附近中学的红卫兵要来揪斗阁姨。
未等红卫兵们涌到竹篙厝二进深井仔,金虎已经提一把长长的马刀,虽不是横刀立马,却也是凛凛威风地站立在阁姨的木梯下。
涌进来的红卫兵们见此状,不由得全都愣住了。
对峙!
越到后来,金虎越是怒目圆睁。
那一刻的金虎顶天立地,威不可犯的神态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横着丈八长矛,立马当阳桥头,一声断喝,吓得曹军大将夏侯杰肝胆俱裂,吓退声势浩大的曹兵的燕人张翼德。
我不再犹豫了,迈向前去,站到了金虎身旁,童年的小伙伴们一个个站到了金虎身旁,竹篙厝内的男女老少们一个个站到了金虎身旁
让开!,让开!闪一边去!吆喝声中,洪老板大步流星进来了,紧跟其后的是六七个手里操着家伙的徒弟,这一行人左臂上也套着红袖章。洪老板被徒弟们簇拥着站到金虎一边,对红卫兵们喊着:
怎么,想动阁姨?也不问问工人阶级!
终于,红卫兵们悻悻地渐次退去。
洪老板在金虎的肩膀上拍了拍,说声好样的,接着抬起头对着阁房大声说:
阁姨,别怕,有我们呢!转身带着徒弟们走了。
阁楼里的阁姨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红卫兵们退去了,阁姨已是老泪纵横,直至掩面而泣!
这一夜,从阁子房里传出的萧声呜呜咽咽,如泣如诉
因为有金虎、洪老板在,阁姨免受被揪斗、游街之辱。
金虎成了我们心中的英雄。
经历此番折腾,阁姨便一病不起,到了这年年底,阁姨辞世了。是金虎领头,料理了阁姨的后事。
之后金虎又以厂为家了
时隔不久,金虎消失了。
听金虎工厂的人说,那天,工厂革委会主任在办公室里,正欲对一名女工无礼,被金虎撞上了,一条胳膊两根肋骨被打折了。这位主任恶人告状,老账新账一起算,老账--对抗红卫兵组织,保护封建残渣余孽;新账--暴打革命干部,不仅保住了面子,还让金虎踏上逃亡之路。
金虎这一消失就是半个世纪。
直到20XX年金虎才又在漳州露面。此时的金虎,完完全全的是成功的外籍华人的做派。大热天的依然是合体的灰色西装,标准的红色领带,锃亮的黑皮鞋,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灰白的头发纹丝不乱,齐刷刷地梳向脑后,一脸从容自信的笑容。
儿时伙伴们在金虎下榻的酒店齐聚,感叹时光流逝、岁月沧桑,不胜唏嘘。关于阁姨的回忆,金虎半个世纪的传奇经历是避不开的话题。
金虎的性子和当年一样率直,很是真诚地告诉大家,那年他离家出逃,一路向南,先到澳门,再到葡萄牙,最后落脚荷兰。一位在鹿特丹郊外的牧场主收留了他。巧的是这位牧场主也是中国人,虽然已是耄耋之年,身体尚很健朗。金虎在牧场里话语不多,却十分勤快,加以聪明能干,很快就获得牧场主的好感与信任。三两年下来,金虎的一口荷兰语已讲得与当地人并无二致,牧场里的全套活计,金虎都拿得起放得下。牧场主对金虎愈发器重。有一天两人坐在台阶上闲聊,老人说他早注意到金虎脖子上的珍珠项链,能取下来让他瞧瞧吗?金虎随即取消项链送到老人手中。老人摩挲着项链,双手颤抖着,并且越颤越厉害,他用手指捏着、捻着其中的一颗珍珠,又一颗珍珠,泪水不禁刷刷直流,而后,又把项链挂回金虎的项上,嘴里喃喃吟着: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诗句,自难忘啊,老人念着,缓缓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金虎纳闷极了,他仔细察看老人又捏又捻的两颗珍珠,这才发现这两颗珍珠都有刻划的痕迹,虽已有些模糊,但细加辨认,还能依稀看出是两个汉字袁立。这不是老人--好心的牧场主的名字吗?金虎震惊了,不思量,自难忘不是苏轼悼亡妻里的句子吗?老先生为什么反复吟自难忘这一句,难道
在以后的日子里,金虎明白了,眼前的这位老人就是当年撇下阁姨,独自一人出国闯荡的读书人。从老人的嘴里,金虎还知道阁姨的名字和岁数。老人也知道了眼前的这位年轻人是阁姨人认下的干儿子,自然也是他的干儿子。后来,他把干字给去掉,上帝可怜自己膝下无子,将金虎送到自己跟前,这是上帝的恩典,何不将他当成自己的儿子呢!老人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在撒手人寰之前,办妥手续,让金虎继承了这座牧场。经金虎精心打理经营,老人留下的这座牧场成为荷兰最知名的牧场之一。
金虎这次回国,就是要完成老人的遗愿:叶落归根。
我们这拨当年的伙伴,陪着金虎在公墓园林中选一块清幽肃穆之地,合葬老人的骨灰和阁姨的骨殖。墓碑上镌着:父袁立生于1885年,卒于1981年;母徐文秀生于1890年,卒于1967年 子金虎立。
金虎居中,一行人向阁姨和袁立老先生深深鞠了三个躬。
从陵园东南面吹来一阵风,在沙沙的树叶声中,似乎还隐隐约约听得出低徊的乐音,莫非是阁姨的箫声!是悲?是喜?蓦然间,心里闪出弘一法师圆寂前所书的四个字:
悲欣交集
文/漳州 周伟民
一
当兰姨在出租屋外叫喊我小名时,已过晌午,我一人倦缩在被窝里正望着天花板发呆。
那急切的喊声把我从梦中惊醒,我披着睡衣汲着拖鞋开了门。已稍发胖的兰姨急促的站在那,一脸焦着。她侧身沿着我与门的空隙挤了进房,伶啊,在干嘛?半天才开门,睡到现在都没起吗?
没有,兰姨,我没睡,醒着。突然就慌乱起来的自己象被剥光衣物,所有的隐私在那刻被窥视般尴尬和无助,小小的居室在那刻愈发显得狭小和简陋。
伶啊,走,跟姑回家。她开始动手找包帮我整理衣物。
没有,兰姨,我很好啊,只是刚睡醒,没有洗漱,我
女呐,我懂,走吧,咱回家再说。
几乎被兰姨扯着去了车站上了回家的班车,近七十的人儿走路地都在咚咚作响。一路手一直被她拽着,一刻都不松。
兰姨真正算起来应该是我姑,可我却一直学她儿女们喊她兰姨。
二
在很小的时候,听老老的外婆说。兰姨家姐妹多又穷,而届时我爷爷娶的第一任太太不能生养,于是她被过继到爷爷名下做了女儿。后来我奶奶带着几个儿女续嫁给爷爷 ,虽说此时兰姨已出嫁,但她也自然的成了这个家的大女儿。
还有一层亲,兰姨的丈夫是我堂舅。
村子里在很古老很久远以前,我们是大户人家,外婆常会炫耀,虽说到了他们这代几乎也已败落,遗留下来的也只是些旧俗风习,僻如要早起向婆婆请安端洗脸水倒早茶倒马桶之类。以及后来被划分为资本家富农之类所受的苦,兰姨做为大房的唯一长媳自是一一经受过。
回到村子时,天已作黑,冬日的农村更显一派萧凋景象。从家门口经过时并没见人,还是很不自觉的向里张望 ,哦,那个老张头估计都吃过晚饭出去打牌了,兰姨说。
父母远在千里之外,去照看弟弟的新生儿。家里老房子托给孤老老张头帮忙照看。
老家老宅,是一所很深的庭园,当时有七个子嗣的苏家,门楣及楼宇的深远可想而知,虽说经历过***之类的斗争,但在这偏远的小山村里,一切似乎比想象的要好很多。大房也已被后代分着另立门庭。但影子还仍稀存在。兰姨家仍住在老宅里,把原先二进厅堂稍加改修,用现代的砖瓦和白灰进行粉饰一新,但房间的墙仍是木头的。我便被安置在她女儿们的房间。兰姨和大外婆睡隔了厅堂的另一个房间。大外婆已是90岁高龄。
电话铃响第二声我就醒了,但没动,估计兰姨是从厨房小跑着来听电话的,木板墙几乎没有隔音效果,虽说在厅堂但我还是听得很清,哦,是伶妈啊,找到了,找到了,我正准备吃过早饭再给你们电话呢。嗯,对,她还在睡,似乎兰姨用手在压着话筒,但毕竟年岁大了,声音在我听来还是很高。
什么?你们不知道,
哦,我一接到你们电话,马上就进城去找她,
找到她原来的家去,才知道都离了,后来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住的地方。作孽呐,人都遭老罪了,瘦的可怜。兰姨一直在啧啧着嘴。
不急,不急,你们先别急着回,让她先在我这住着,等小的过满三月你俩再回吧。
知道,我知道,她性子倔,我啥都不问,好,放心放心
三
老屋后有个大大的园子,以前那里栽了些竹子,还有几棵树, 其中有棵是桂花树,每到花开时便满园飘香。现在也归了兰姨家,兰姨砍了竹,僻出一大片菜园,只留下这棵桂花,还栽种了许多的花草,旧的盆儿锅儿,方便面桶等都成了天然的花盆。虽说严冬,但园子里仍不缺绿意。
有太阳的日子,大外婆便坐在滕椅里晒太阳。
大外婆是苏家的长媳,清末年代人,娘家书香门楣,所以就一直有大家闺秀的那种优雅,即使到90多高齡的现代,她仍是一丝不苟的每天让儿媳帮她梳头髻 ,一直用头油,每天倒早茶。十六岁进苏家,十八岁育一女,一岁时夭折 ,二年后才生一子,后又得一女,丈夫便出远门做生意。一去十几载,只是逢年过节才得以转乡探亲。待儿子长到十几岁光景,丈夫在外抱病不治而亡。儿子便顶了父亲的职去了外地。后家里便讨了只有十八岁的兰姨做媳。此时全国已基本解放,家里的光景也日渐败落,已不再请奶娘佣人之类。所有的活便是小辈们去干,外婆作为四嫂的身份在这个家里与后面的妯娌们以及兰姨这位长媳还有家里年长些的女儿们去分担。大外婆是不干活的,她总是伸着纤纤的十指,若有人让其稍不顺意,便在自己的上房里哭得震山响:总说人家欺负她们孤儿寡母。哭完后会马上叫儿媳或女儿给自己送另炖的补汤吃小灶。
每次听外婆诉说到这,我脑海里总会浮现出电视里清末的那些富贵人家的少奶奶,尖酸又刻薄的样貌来。不识字的外婆总是描绘的更加形象生动。只因当时我太小,许多东西都是模糊的听懵懂的记。
大外婆重男轻女有目共睹的,她常会撕扯着噪门大骂孙女们,什么样的乡间脏话都被她用来漫骂不听话的孙女们,只宝贝着第四个才姗姗来迟的文哥。
妈常说:你兰姨真可怜,这辈子尽做儿媳 了,做了五十多年还在做媳妇,何日是个头啊!更何况是你大外婆这种性子的人。
兰姨便搬来椅子,在园子里边晒太阳边搓东米,搓东米,是民间做米糖的必备工作。但随着现代生活的发展,人们似乎对吃越来越不是太在意,呐,我就作二桌,几家分分,以前小时候大家抢得吃,现在二桌糖五六家分都 还吃不完。她似乎在对我说更是对大外婆说,今年她们又都打来电话让我少弄点,年糕,糖,什么的都要少。
现代人嘴多叼,老太太便接过话茬,喃喃着一大通。
我的思绪又飘出很远
四
每天的饭,兰姨总做成二锅,大外婆几乎三餐都吃稀的,而我们的饭,在锅里又分成二边,一边高些硬些,另一边相对稀软些。青菜和自家淹的咸菜以及鸡蛋是必不可少的,鸡蛋总是变着花样做,有时煮,有时是蒸蛋糕,有时炒蛋。自从我来后每餐必有火腿肉炒辣椒、还有笋干小炒之类,她必是知道这是我最爱的二样。
睡房里墙上挂着许多照片,我找寻着大舅,脑海里根本记不起他来,印象最深就是在老房子的天井里,有口棺材 被摆放在大外婆的窗下,大家都在拜,许多的人,大外婆在房里撕心裂肺的哭。我真记不起当时兰姨在哪,在干嘛。我与兰姨最小的女儿红,她只比我大几个月,我们一起惊恐的望着大家,望着一群披麻带孝的人,那时应该有四岁左右,这是后来妈说的。听说大舅得了与大外公一样的病,若干年后才知是肝癌。
年轻的大舅与现在的文哥确是很象,只是略要削瘦些。
大舅死后第二年春上,红被送走,兰姨身边有五个孩子和一个婆婆,那天我特羡慕红,大姐送她走时并不见兰姨,我却眼红她的新衣和小舅帮她用草折的眼镜,直到多年后才知是被送了人。
兰姨家总是干净和整洁的,即使在农村最忙乱的季节。
妈是那种很能干,但却不会料理家务的女人,在外象男人一样风火,家里却一团糟,好强不服输。兰姨却温如火,能稳人心,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好长一段时间,我就喜欢在兰姨家吃饭睡觉和逗留。
闲暇时,我喜欢写诗和绘画,农村的冬夜,没有陪伴,我只是坐在被窝里拿着纸笔在随意涂鸦,从最初的:破的城,令人心碎,我倦缩墙角默默哭泣。到后来慢慢文字转换:冬天,已是深冬,春天真的就在不远处,她不会再躲闪,不会,从最初的随笔只画杂草与高楼,到最后画院子里的桂花和盆里的兰花时, 我知道心在愈合。
时间是很奇妙的东西,还有心,在这静谥得如世外桃源与世隔绝的地方,伤口总是会不治而自愈。
五
后来,我重回曾经的城,开始崭新的人生,也因了那段时间的疗养,我不再那么脆弱,许是受了兰姨的影响,那份从容淡定更让我引以为师,引以为豪。
妈来电话说,兰姨要进新家,问我是否可去,我说当然必须去。是的,已81岁高龄的兰姨 ,已显出老态。自从六年前大外婆去世,兰姨似乎一下苍老许多,这一生有60多载是与婆婆一起渡过,喜笑怒骂 已溶进日常生活。现如今连儿子都终于要退休回来 ,离开那个曾埋藏三代人青春的城市,回到小山村陪母亲渡日 估计也是文哥考虑很久才做的决定吧。文哥是顶父亲的职在二十岁就离开家独自一人在外漂泊几十载, 现儿女也已成年自立。
你兰姨终于熬出头了,妈在电话那头说,十八岁进苏家门,说她命硬,连儿女都不许叫她妈,只能喊姨,怕不好养活啊。
到八十岁了才终于能真正当回婆 。妈喃喃着挂了电话
我自从来到这个城市已经好多年没见过魏奶奶了。可魏奶奶那瘦瘦的却很精神的样子,我依然记忆犹新。那时的我刚刚参加工作,魏奶奶是我的邻居,上下班我都要经过魏奶奶的家门口。
魏奶奶爱喝茶,手里天天捧着一个玻璃茶杯,冬天在外晒天阳,夏天在树影下乘凉。经常看到有人找她聊天,因为魏奶奶虽然年岁大,但是很幽默,总讲一些让人捧腹大笑的笑话来,所以不管是老人或是小孩都喜欢找她聊天。第一次见到魏奶奶时就看到她的腿有点毛病,走路经常拄个拐棍。她坐凳子时很困难,坐下起来都要人扶,有时跟前没人,她就很吃力的自己从凳子上站起来。
有一次我正好上班看到魏奶奶拄着拐棍,手里还拎着一个凳子,我赶紧从魏奶奶手里把凳子接过来,扶着魏奶奶坐下,她连声说:谢谢。
我说:奶奶这举手之劳的小事,还用谢吗?您要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不用客气。
其实魏奶奶的儿子媳妇都很孝顺,魏奶奶的媳妇经常帮她洗头洗澡,还把做好的饭菜端到她跟前,魏奶奶经常在外人面前夸她媳妇孝顺。
如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春去秋来,花开花落。我在这遥远的地方,也不知道魏奶奶现在身体还健在吗?
二姨去世好多日子了,而母亲还是时不时就会唠叨一遍,尽管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会改变什么,但是,还是想要说着,发泄着,因为对她的外甥、外甥女也就是二姨家的几个孩子不满意,也是被二姨死所刺痛,所以整个人也是变得很沉重。我并没有过去,很多事情当时并不了解,而事后就从母亲口中知道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是二姨的事情。母亲每一次说起的时候,我总是会发火,因为这对母亲的身体不好。但是,母亲还是会絮絮叨叨地说着,说着二姨的事情。
因为是接到通知的,当时就知道二姨已经去世了。母亲也是知道的,和老舅一起过去,想要一起看看二姨的遗体,但是,二姨的孩子并不同意,阻止母亲和老舅的靠近。老舅和母亲很不愿意,但是,也没有办法,最后只能是远远地看着。在母亲刚刚接到二姨去世的消息,我就曾经说过,二姨很有可能是冻死的。所以,母亲就去看了二姨所住的门房,老舅也跟了过去。
二姨并没有住在老房子里面,而是被儿女接过来,住在了门房里。母亲进去门房之后,只是仅仅待了几分钟就出来了,因为里面的温度,还不如外面暖和,外面有阳光,而那里没有。母亲就告诉老舅说,住在这里,还不如住在老房子里面,那里不可能会这样冷的。而且,这里面的味道,白天就是这样,何况是晚上?二姨很有可能是支撑不住,所以就冻死了。但是,并没有弄明白的事情是,二姨为什么会背后孩子从老房子里面移出来?老房子也是像冰窖一样,但是,和这里并不一样,最少可以保留一些温度,因为封闭的比较严实。而这里的门房,四处漏风,完全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但是,这并没有什么改变,毕竟二姨去世了。儿子住的房子,是有着地热的房子;虽然是农村,可是这个温度也是很好的。屋子里面有着坐便,不用出门就可以上厕所。为什么就不能让二姨住在这里?二姨的眼睛看不见,这是理由?想了很久,母亲和老舅都没有想明白。好吧,就算是二姨可能会弄得不干净,可是,几次之后,二姨就会知道坐便的具体位置,就会很方便的使用。而且,二姨这个人是很要强的,是不肯拖累别人的人;而且,记忆很好,是可不能会弄脏的。所以,这并不是理由。
二姨的孙子结婚了,也有了他们自己的后代。而他们的儿媳妇抱着孩子在家住着,因为怕冷,所以从原来本来住着的西屋搬到了中间的屋子里面。这就是母亲和儿媳待遇的差距。二姨吃是不可能会吃下多少的,而且,因为年龄的缘故,所以还有补助。可是这些钱还是在儿子的手里,还是没有任何拿出来的可能。老人通常的时候都是怕冷的,可是二姨却一直都这样待着,待在冰冷的门房里面。而她的儿子很不客气地对我的母亲和老舅说着自己孝顺的事情。
老舅很不客气地说,这是孝顺?那么,什么是不孝顺?真的不知道什么是不孝顺。本来母亲和老舅打算多待几天的,等到二姨出殡为止。因为作为姐妹兄弟,怎么可能会不送最后一程?可是,母亲和老舅都待不下去了,就纷纷离开,再也不过去了。
母亲说,原来就打算过去看看的,想要经常去看看。但是,因为二姨儿子的阻拦,母亲就不可能会经常过去看看的;却不可能会放心,一直都是牵挂着。我也阻止母亲去看二姨,因为母亲的年龄不小,不想让她受到太大的刺激。现在,我不用担心了,但是,却心中一直都有着一股怒气。
魏大胆半夜遇鬼
那是1976年,我在128团10连机务排上班,主要看动力发电机。连队规定发电要到凌晨1点。每次上夜班回家,自己从来都不怕。时不时工作需要,晚上还到地里给机车送油,因此,大家都叫我魏大胆。
记得那年12月的一天晚上,天黑地伸手不见五指。我发完电下班回家的路上,走着走着,脚底下突然碰到一个大大的东西,软软的,感觉像是一个人躺在路上。当时把我吓了一身冷汗,我想这么晚了,肯定是遇到鬼了,撒腿就往家跑。回到家后,我就把遇鬼的事给丈夫说了,丈夫说,哪里有鬼?我去看看。我和丈夫打着电筒来到遇到鬼的那个地方。拿电筒一照,哪里有鬼呀?原来是连队经常爱喝酒的李大军。丈夫连喊带拉的,他也起不来,喝醉了。丈夫把他背回了家。
丈夫和大军媳妇给他醒醒酒,酒醒后,我们才离去。大军一家人很感激我们,不停地道谢,还说要不是我和丈夫,他就冻死在路上了,我们是他的救命恩人。自从这件事情后,我再也不敢走夜路,晚上下班回家经常都让丈夫来接我。
2008年9月27日,是中国“神七”航天员太空行走的历史时刻。这天下午,一直在家中观看电视直播的赵忠祥,激动不已,诗兴大发,10分钟内创作了一首名叫《神七赞》的“七律诗”,以表达对英雄的崇敬之情。
不料,赵忠祥的诗在媒体上刊登后,立即遭到“鬼才”魏明伦的拍砖,称赵忠祥这篇诗作是“一首伪七律”。魏明伦说:“‘自古升空常似梦,从今奔月竟如潮’对仗工整押韵,但第三句和第二句失沾,致使全诗声韵大乱。第七句和第八句平仄失调。”
得知魏明伦“伪七律”的批评,赵忠祥未回应。但7天之后,他突然在博客上又一下子发了18首旧体诗。尽管赵忠祥谦称“拙作《神七赞》得到了不少网友的点评,使我受益良多,幸甚幸甚。今日再发我的一些诗作,很想再获网友指正”。
如果说赵忠祥有一种驴的犟劲儿的话,那么,魏明伦的脾气则更倔。当年10月7日,远在上海参加戏剧节的魏明伦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再次不讲情面,直言公开对赵忠祥的18首诗进行了点评,魏明伦说:“赵忠祥是说着标准普通话的主持人,对中国传统文化旧体诗的平仄,还没有彻底搞清楚,是很大的遗憾。赵忠祥真要想当一个好诗人。还需要把基本功弄扎实。这18首诗虽大有进步,但我仍发现有七处重大差错……
这一次。赵忠祥终于有了正面回应,他说:“对魏明伦的点评,我虚心接受。我写诗本来属于业余创作水平,但能引起‘巴蜀鬼才’的批评、关注,我感到很庆幸。”
年近70的赵忠祥。已经渐渐从主持人变成了诗人,每逢国家大事喜事,他都会写诗。20XX年10月,他决定公开出版诗集《诗意年华》,把近些年来创作的300篇旧体诗收录其中。得知赵忠祥的出版计划后,有记者问他:“新书出版后,怕不怕魏明伦又来挑毛病?”赵忠祥笑着答道:“我很欣赏魏明伦,欢迎魏明伦来挑毛病、提意见。”
于是,在听到赵忠祥表示虚心接受批评并主动请挑毛病后,魏明伦也很快伸出友谊的橄榄枝,立即建议赵忠祥将《神七赞》重新修改后发表,以祝贺我国嫦娥二号卫星近月制动成功。很快,赵忠祥将《神七赞》修改为:“腾焰飞船举世骑,中华勇士上云霄。出舱漫步伴天链,定轨疾驰巡鹊桥。自古飞天常似梦,从今奔月竟如潮。嫦娥含笑呈佳酿,桂子飘香满玉瓢。”捧着赵忠祥修改后的《神七赞》,魏明伦认认真真反复读了几遍之后。对前来采访的记者连声说:“赵忠祥,你的七律诗合格了!有大进步!可喜可贺!
20XX年11月。在“魏明伦从事艺术60周年”纪念活动前夕,魏明伦意外收到赵忠祥送给他贺喜的“驴画”作品。谈到送魏明伦“驴画”时,赵忠祥连声感谢魏明伦:“魏明伦在诗词歌赋方面写得相当有文学水平,我应该甘当小学生,向他学习。魏明伦今年从艺60周年,为了感谢他的中肯批评,我就用一幅画表示谢意,作一个纪念。”
真是不打不相识!就这样,赵忠祥和魏明伦,两个同样有着犟驴精神的人,因“诗歌”结缘,以“驴画”相会,缔结了友谊,成就了文化界的一段佳话。掩卷深思,人生处处,不都需要他们这样一股驴的犟劲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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