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又到了腊肉飘香的季节。以往这个季节,老伴都会提前准备好过年的腊肉。今年也不离外,刚进腊月,老伴就着手准备腌制腊肉了。腊肉有个发酵过程,如同精心酿造等待发酵的美酒,需要时间来成全,在阳光和空气的关照下,一些有益菌继续生长,一点点渗透到腊肉的肌理,不动声色地催化着脂肪和蛋白质,成为新年团圆餐桌上最美味的期待。
小时候,家里很困难,尤其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能够吃上腊肉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但不管怎么困难,母亲都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我们全家春节吃上可口的腊肉。记得有一年,眼看春节来临,因没钱买肉,腊肉没有着落。母亲便想了个苦办法,用平时积攒的口粮找杀了年猪的邻居兑换了2斤腊肉,算是过了个春节。而我们自家辛辛苦苦饲养的年猪被迫卖了还超支。在我的印象中,我们家过年只杀过一次年猪。所以对吃腊肉特别向往,也特别钟爱。
后来家里条件慢慢好转,兄妹们都各自参加了工作,日子过得如芝麻开花一般,吃腊肉便成了家常便饭。每年春节前,母亲都会腌制很多腊肉。记忆中,母亲是位腌制高手,她腌制的腊肉先要把盐炒过,然后等盐冷了后再直接抹到肉上,肉要新鲜的,不要沾水,等盐冷了再均匀的抹在肉上,然后再把这些都放在事先准备好的桶里,把最厚的放在下面,薄一点的放在上面,过两天还要翻一下,这样盐味才码得均匀。左邻右舍都知道母亲腌制的腊肉才腊香满口,熏香扑鼻,腊味醇厚,且肥而不腻,瘦不塞牙。如今老伴能掌握一手过硬的腌制技术,也是从母亲那学来的。
我酷爱腊肉,以至后来参军到部队后,母亲都没忘记我这个嗜好。记得那是对越自卫还击战前夕,我们部队正在搞临战训练。有天傍晚,团政治处主任严正荣突然通知我,要我到火车站接母亲。我和几个同乡战友连夜赶到车站,碰到母亲的那一刻,我的眼睛湿润了。在这临上战场前夕,只有母亲牵挂儿女,才会这样千里迢迢来看儿子。母亲带来的不仅是我爱吃的腊肉,还给我带来坦然走上战场的坚定信念。多年后每当问起这事时,母亲总是说:一是放心不下,二是你爱吃腊肉,所以就去部队了。再后来,我每年回家探亲,给战友们带回最多的也是腊肉,战友们知道我这个习惯后,都会在第一时间与我共同分享腊肉香味。
如今随着老百姓生活水平的不龂提高,腊肉已不再是稀罕之物。超市常年都能买到,腊肉成了百姓餐桌上的常客,腊肉带给人们最多的是无尽的回忆。
闻着飘香的腊肉,品味着时间的轮回,仿佛又有一种回到了家的感觉。与其说是家的感觉,倒不如说是对母亲的思念。
小时候,每当看到母亲又翻出一捆捆粽叶,我就知道端午节快到了,也知道我的生日快来临了,会数着日子急切地昐着母亲将这些粽叶包成香甜的粽子。
那是上一年吃粽子后留下的相对完好的粽叶,母亲会仔细地洗净,一张张捋展,摞起来,捆成一把一把的,沥干水份,再挂到院墙上晒干,最后收纳起来。第二年要用的时候,先在大木盆里泡,再在开水里煮,使之充分恢复韧性。当然光有这些粽叶是远远不够的,因为每次包好粽子,除了自己吃,还有一部分是要送给亲朋好友们的。因为这天也是我的生日,上学时母亲总会多拿几个,用纸包一下,塞在我的书包,嘱咐我送给要好的同学吃,而这些粽叶是无法回收的。
那时的商场里是不卖粽叶的,但每到端午前夕,总会有三三两两的农民守在街边或农贸市场里,从麻袋里掏出一捆捆扎好的粽叶叫卖,父亲或者母亲碰到了,就会买些回来,等到包粽子时会将这些新鲜的粽叶与用过的粽叶插放在一起,为取它的清香。
有一次三哥出去郊游,无意中发现了一处苇塘,长着密密的芦苇,有心的三哥,便记住了这个地方,每到端午节前一两周,就会去采一大捆苇叶回来给母亲。采来的芦苇叶大多较窄,包粽子并不太合适,但母亲依然高兴,不嫌麻烦,包的时候用五、六张叠放在一起,照样包出形来,而端午节也就在这样的准备中一天天临近了。
出生在南方的母亲到了北方几十年,还守着家乡的习惯,每年端午要包粽子:常包的有枣粽和豆粽,偶尔会包点肉粽,但很少,估计是跟当时的家庭生活条件有关。最奇特的是母亲曾经包过咸菜粽子,估计那也是在生活困难时期不得已而为之的。
在我的记忆里要吃到粽子是需要有耐心的。
事前母亲先将江米泡软,她说米泡软了会增加黏性,以前家里条件不太好,母亲会在江米里掺些大米。若是包豆粽,她会把江米和红小豆混合在一起泡在水里,枣粽就简单了,包时先在底部放些江米,中间放二、三粒洗净的红枣,上面再放上江米,最后用手将粽面抹平。我经常看母亲包粽子,有时母亲还让我帮她铺粽叶,好奇心上来我也想学着包包,但总是很笨拙,不是粽叶之间露出缝隙,就是形状较差,不像母亲包出来的好看。时间久了也看出些门道,这粽子包的好不好,关键就在起手那一卷,和最后的那一盖一捏,我总是在这关键的地方做不好,所以也就断了自己包的念头。再看母亲那双灵巧的手,那些散乱的粽叶和江米转瞬间变成一个个结实饱满的粽子,棱是棱,角是角,个个显得精气神十足。
包粽子时,母亲还会分别做出记号。比如枣粽,包好后会被母亲修剪一下,红豆粽呢,母亲则故意不剪掉多余的叶尖,肉粽就两个两个系在一起。在儿时的我眼里,母亲每次包的粽子都小山一样多,用过去跳水的大桶要煮上好几桶。那时没有高压锅,一锅粽子往往要在火上焖煮四五个小时。到了屋里飘满粽香的时候,我们通常都进入了梦乡。之后的几天里,每天早晨起床后,母亲会问几个孩子想吃几个粽子,各要什么口味的。这一天我比较特殊,有被优先照顾的权利,所以只要有肉粽时我肯定是要肉的,其次是枣的,豆粽我则不大喜欢吃。母亲一一从锅里挑拣出来,放在各自的碗里,然后坐在桌边看我们狼吞虎咽,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后来逢端午节,左邻右舍及母亲的同事也想学包粽子,请教母亲,母亲总是热情施教,先教她们怎么准备,到包的时候,母亲再去各家,边包边讲。因为母亲手快,动作利索,结果下来,往往每家都有一大半是母亲给包好的。用别人的话说,这包粽子的手艺在母亲那里就是卖肉的切豆腐、木匠师傅劈柴火完全不在话下。那时在我们眼里母亲总有着用不完的劲。
后来,自己长大了,成了家,才感知到其实包粽子,无论对谁来说都不是轻松的活。看到母亲年纪渐渐大了,我们子女多次劝她不必再费神自己包粽子了,想吃粽子,超市里随时买吧,各种口味的也都有。母亲不语,然而每年的端午仍要包粽子,我们回去时仍会从冰箱里拿出她早为孩子们留出的口味不同的粽子。只是在我们的一再要求下,她包的数量已大大减少,除了儿女和几个要好的老朋友,不再东家西家的送了。
今年母亲又早早地给我打来电话,要我回去一趟。不用说,肯定是让我去拿粽子,其实今年我和老公单位都分了粽子,够我吃一阵子的。但我知道,此粽非彼粽,母亲的粽子包的不仅仅是糯米,还有深深的母爱。
想想年近50岁了还能吃上86岁老母亲亲手包的粽子,实乃一大幸事、一大福事!祝福母亲!愿她老人家健康长寿!
一场细雨湿润了春末的树木,洋槐树已经挂上了如米粒般的淡绿色花蕾,年迈的母亲每天依旧要在门口的槐树下坐坐,或和邻居聊天,或一个人遥望村口,夕阳下,她那眯起来的眼睛盛满了无尽的思念和期待
一棵槐树,年年的清香陪着我长大,陪着母亲衰老,如今清香依旧,母亲却不再年轻。
每到槐花飘香时节,母亲总会采下洁白的槐花,做上关中的特色纯天然的槐花饭,在出锅的香气里,我醉了十多年,后来上学了,离家远了,再也赶不上时节去吃母亲的槐花饭,而每年母亲都要做,她一人在清静的家里与槐树为伴,与槐花为思,独自吃着槐花饭,想像着她远在城里的孩子,想像着她的孩子们幼小调皮的每个记忆的瞬间,脸上露出了微笑。
年年槐花香,这样的香已从家乡飘到了我的餐桌上。前些年母亲采下一些槐花,坐上车,一路颠簸的从家里来到城里,看望她的孙儿,也是为我能吃上清香的槐花而来,每年都让我欣喜不已,但同时也让我心痛不已,母亲的心意我无以回报,回家时为母亲买些东西和药品,她的健康是我最为牵挂的事情。
如今母亲年迈,无力再采那些满院飘香的槐花,她静静的坐在树下,在清香里回忆她的孩子吃着槐花饭的往事,一丝开心的微笑露出她参差不齐的牙齿,脸上的皱纹掩盖了她的美丽。母亲起身拄着拐杖站在弥漫着槐香的院子,抬头望着如雪一样的槐花在微风中自由摇曳,脸上的笑容一直持续着,在阳光下,绿叶衬着白花,树木衬着房屋,这一切与母亲一起度过了每一个孤单的日子。
又是一年的槐花季节,清晨的早市上也有卖槐花的老人,远远的清香扑鼻而来,忍不住要去买一些,为我的孩子做槐花饭,也为自己心中对槐花饭香的期待,更是想念母亲做槐花饭的那独特的味道。
槐花花期不长,我知道母亲在这个季节渴望我们回家。在一路飘香的槐香里,我回到了老家,母亲一人在槐树下整理着她在小院的菜地,我的推门声她没有听到,专心的为小青苗浇水,看着母亲弯着腰慢慢的给每一棵小苗浇水,又蹒跚的挪动着脚步,每每看到母亲一人在家静守孤独,我恨自己没有做到应尽的孝道,恨自己不能陪在母亲身边,我静立几十秒,怕惊吓到她,便加重脚步声朝母亲走去,母亲这才转身,看到是我,她露出了最开心的笑容,我接过母亲手中的瓢,为母亲拿来凳子,母亲坐在凳子上,看着我为她的小苗浇水,笑容挂满了她的脸,我想母亲此刻最为开心,然而长出的这些菜,母亲吃得却很少,总是等着我们回家拿。多少个日子,我都想与母亲一直这样朝夕相处,但生活工作总让事与愿违,而母亲更愿生活在老家,守着父亲的照片和房子,还有她的小菜地。
浇着菜,已被院里的槐花香沁肺腑,心里那渴望的香味伴着母亲脸上的笑容在微风里飘,浇完菜,我站在梯子上为母亲采下一些槐花,也为母亲做一次槐花饭。捋着槐花,嗅着清香,记忆又回到了儿时。不懂事的我们在母亲捋槐花时,竟然一人抓两手槐花,相互洒向对方的头上,当下雪一样的玩耍,此时再看看母亲,心里的那莫名的酸又来了,我把目光投向槐花,把心里的愧疚藏在槐香里。
与母亲一起捡着槐花里的叶子,这些年从没有细看母亲的手,眼前母亲的手已是皱纹层叠布满老茧,她把一生的青春用双手一点点洒向这片土地,如今的小菜地让母亲能赶走孤独,让她晚年的生活充实而充满乐趣,一种无语的幸福尽在土壤里发芽,她把一棵棵小苗苗当做我们一样的细心呵护,长出一棵棵菜,丰富着我们的餐桌。
槐花饭在母亲的指导下,做好出锅了,一阵阵天然的香气充满屋子,为母亲盛一碗,可母亲却把它端去小佛堂,摆献给佛祖,闭上眼睛,嘴里默念着什么。母亲总是在闲时念念佛,希望佛祖来保佑她的儿孙们,尽管这只是一种精神的寄托,只是一种美好愿望而已,但母亲总会每天在一段时间里,跪在佛堂前很虔诚的为在外的我们祈祷,把她的心愿寄托在这一遍遍的默念中。
与母亲相对而坐,看着母亲低头吃着槐花饭,额头的白发如丝,不知道能陪伴母亲有几载这样的日子,静静的看着母亲吃的每个缓慢的动作,这碗槐花饭是我一直以来吃的最为揪心的一年,如今母亲身体健康不如往年,我总是在外牵念着她的生活起居。院里依旧飘香,夕阳西下,我又要重返工作岗位,不忍心母亲又孤独,但却不得不在揪心里眷恋不舍的走出院门。
槐香里,我渐渐走出村口,回眸望,母亲拄着拐杖,瘦小的身影沐浴在夕阳中,我含泪挥手,或许母亲早已看不清楚我的身影,但她依旧还在远望,直到我的身影成为一个看不见的小点。
这是一年槐花香,槐花香里几多恋!年复一年槐花香,槐花香里几多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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