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学的时候,每到寒假,我都会时不时地推着自行车去村子里的操场上去,有人问我干什么,我就说:学骑自行车。
其实并不算得上是骑,应该是蹓:我将左脚放在脚踏子上放好了,右脚放在侧后方,一蹬地,自行车就带着我往前走。走不了几米远,右脚就又得使劲去蹬地面。连续三个寒假下来,我也没有学会,到五年级时,哥哥好心帮我在后面把着车座,我能快速地蹁腿上车然后快速地下车了,哥哥说:你骑的时间太短了,应该在车子上多骑一会儿。在他的鼓励下,我再一次蹁腿上车,就听哥哥在后面傻傻地跟着跑,脚步声是那么地响亮,如此几次后,我心里的喜悦无法自制。终于在又一次蹁腿上车后,身后的脚步还是那样响,同时响起的是哥哥的笑声,感觉不对劲,我侧头一看,哥哥的双手没有放在原先的位置上,也就是说,我是在自己骑着自行车往前走!我惊慌了,手忙脚乱起来,刚好前面有一块大石头,我这么躲那么躲,还是没有绕过它,于是直冲前石头而去。我被摔下车,腿也摔青了。于是,从此不敢擅自骑自行车,直到上了初三为止。
上初三后,因为需要赶时间,又与自行车打上了交道。有一天早上,父亲骑车送我去上早自习,走到一个下坡的时候,我不小心把脚放进了自行车幅条里,于是我的左脚被别得血肉模糊,父亲怕得不得了,他用路边的玉米叶子给我擦,青青的硬硬的玉米叶在接触伤口之后的那种尖锐的刺痛,我现在还能感觉得到。
其实,这已是我第二次被自行车弄伤脚了。第一次好像是我很小的时候,当时父亲刚从外面开会回来,他把我抱起来放在后车座子上,我使劲抓着他的车座子不放手,但我还是强撑着,因为周围的好多小朋友在羡慕地看着。走着走着,一阵剧痛从脚上传来,我嚎啕大哭,父亲看到我的脚正往下滴着血,可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奶奶跑来一把把我抱下来,狠狠地责备了父亲。他们都担心我的脚会有什么后遗症,随着慢慢的观察,他们发现担心是多余的后,一齐把眼光转向了别处。
我家里,数我二姐最胆小,她学骑车也有和我类似的经历,但她在上车子和下车子时,一点也不胆小,她都是忽地一下,上车了,猛蹬几步,看到前面有人或有车,她就忽地一下又跳下车,让我为她很是捏着一把汗!
有一次,她在大家的鼓励下,骑着车子上学去了,在一个拐角处,她破例地没有下车推着往前行,而是晃晃悠悠地慢慢骑着准备拐弯,因为周围都是长得很高的庄稼地,也恰巧,从侧面冲来了一个骑快车的男子,一下子将她撞倒在地!二姐倒在地上一时半会儿地没能起来,她的脚被严重碰伤了,疼得直流泪。我就这一次没有下车子,怎么就这么倒霉,让你给撞上了!她的这句话,令对方大笑不止。从此,二姐又开始了逢拐弯必下车的习惯。
与我同龄的孩子在骑自行车的时候,总是将腿从大梁处伸过去,这样就不会因为腿短而骑不到自行车了。我不需要这样。我父亲不知从哪里给我买来了一辆黑色的自行车,但比大金鹿小一圈,好像是26的吧。我骑上之后一点也不费事,就是因为胆子不够大而常摔跤。有一次,我斗胆载着母亲去赶集,因为没有连续踩到脚蹬子,车了倒了,母亲的腿被砸破了皮,我吓得在旁边哇哇大哭,而母亲则笑得不得了。
从我记事起,我家就有两辆自行车。父亲一辆。母亲一辆。都是带一根横梁的老式自行车。
父亲的自行车有点旧。因为父亲经常骑。母亲的自行车很新。因为是嫁妆,她舍不得骑。
父亲年轻时总是骑自行车上下班。那辆自行车是他除了腿以外唯一的交通工具。有时,父亲会把我带到他的单位。有次,下班后,父亲在单位外面的小卖部买了一箱饼干。饼干坐在后座上,我坐在前面的横梁上,父亲就带着我们回家了。我们小镇,每逢初四就有集会。我记得,父亲在某次集会上给我买了个塑料风车。我坐在前面的横梁上,把风车举在跟前,父亲一骑上车,那个风车就咕噜咕噜地转起来了。某年春节,父亲骑车带着我去一户挺远的亲戚家。当年,小村庄里还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路实在难走,父亲就下车,推着自行车上的我走。某年某天的早上,父亲骑车从外面回来了。自行车前篓里放着生日蛋糕盒。里面不是空的。真的是圆圆的生日蛋糕。那天,是我的生日。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吃生日蛋糕。父亲总是记得我的生日,不记得自己的生日。有一年,父亲在城里买了个可以装货的铁框。铁框上有两个钩子,刚好可以挂在自行车后座上。某一天,父亲就让我坐在那个铁框里,骑自行车带我去看了河。我记得,当时,我是觉得很奇怪的。因为铁框和我的重量明显是会把自行车往一边拽的,但是,为什么父亲还能稳稳当当地骑车呢?说实话,这个问题,我到现在也不明白。
母亲年轻时在家全心全意照顾我,很少出门。她的自行车几乎无用武之地。母亲的自行车,在当时,是名牌。可是,太大了,骑起来不方便。甚至还有点危险。不过,母亲很聪明,骑车技术很好。我记得,小时候,每年我过生日,母亲都会骑着她的自行车,带着我去给我照相。母亲的自行车总是很新。因为母亲每次骑过,总要擦干净。逢年过节走亲戚,母亲也会骑着她的自行车带着我。有一年夏天,去姥姥家途中,母亲下车给我买了瓶汽水喝。那种汽水,我只见过那一次。还有一年夏天,去姨姥姥家途中,我吃的菠萝雪糕化了,雪糕水很黏,都被风吹到了我身上。黏糊糊的,感觉很不好。母亲不得已,下车收拾了我的狼狈样子。
某年的早上,父亲带我去喝豆腐脑。喝完后,要回家。我坐到自行车后座上,父亲一蹬脚踏板,我就仰面从自行车后座上倒了下去。我们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正在厨房忙活儿。父亲让我坐在厨房的椅子上。我靠着椅背,水平举着各攥着一根火腿肠的胳膊。我的胳膊已经骨折了。能治骨折的医院离我家很远很远。那个地方,几年前我坐车经过。开车到,也要很久。何况是骑自行车呢?当时,父亲母亲骑着各自的自行车,父亲带着我就去了那个医院。我不记得骑了多久才到。我也不记得,又骑了多久才到家。只是,我记得,父亲母亲中途没停下来歇过。我不记得在我的胳膊痊愈之前,他们来来回回跑了多少趟。我记得有次从医院回家途中,父亲突然掉头,对我说:快看,那就是火车。
我真正第一次看见并近距离和火车接触,是发生在有次母亲独自一人带我去骨折医院途中。我记得,当年去骨折医院途中,要穿过一段建在高地的铁轨。母亲先一个人把自行车推上那个高地,然后下来把我抱上去。接着,母亲把自行车搬到铁轨对面,紧接着,过来把我抱过去。再然后,把自行车从高地上推下去,再上来把我抱下去。最后,骑车带我去骨折医院。我记得,那次,母亲刚骑上车不久,我们就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回程又不得不经过那段铁轨。母亲把我抱到高地后,就把自行车搬到了铁轨的另一侧。不过,母亲没能马上过来接我。因为火车开过来了。那列火车黑黑的,很长很长,从我面前轰隆隆地走着。我记得当时我有点害怕。我害怕的是,火车走后,我看不到母亲。去骨折医院,如此艰辛。可是,我的胳膊偏偏骨折了不止一次。现在想起来,也很庆幸。因为我的胳膊没有一点后遗症。
随着时代的发展,带横梁的老式自行车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父亲的自行车也在某一天彻底结束了它的使命。母亲的自行车依旧很新。可母亲已经有将近20年没有骑过它了。今后,应该也不会再骑了。
父亲母亲的自行车,淹没在了时代的变迁里。不过,它们会永远停留在我的记忆里。我会记得,曾经,一个年轻男人和年轻一个女人骑着他们的自行车,给一个孩子创造的独一无二的童年记忆。
早在天气还很热的时候,留子就发现在她家的水泥院墙外放着一辆自行车。留子上了年纪,一个人过日子,那是在她到外面街角处倒那一点点垃圾时,看见那辆自行车的。车上的白漆已经片片剥落,露出了里面的黑锈,但看样子还能骑。这辆车没有支架,只是靠在墙上,一副孤独寂寞、百无聊赖的样子。开始时,留子想,也许过几天会有人来取走吧。
然而出乎留子的预料,三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自行车还是孤零零地待在那里。
太可惜了。它可比我年轻多了
每天早晨,她总是这样自言自语地把自行车周围的道路悄悄清扫一番。日晒雨淋,自行车越来越陈旧了。
她想,这辆车是不是谁偷来后扔在这里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报告派出所。但她又觉得这样干好像是小题大做。再说,不知从何时起,她对这辆靠在墙上的自行车产生了感情,每每看到它就感到亲切。在路上没人的时候。她会偷偷地握握车把,按按车铃。现在,那车铃已经锈迹斑斑,如果用力去按,就会发出痛苦的哀鸣。
一天早晨,她发现自行车好像变了样子。仔细一看,车座子没了,后面货架的支撑铁条也被卸去一根,后轮倒在地上。
哎,太可怜了
她战战兢兢地抚摸着那车座子拔掉之后裸露出来的钢管,那儿粗糙得简直能划破手。
后来的变化就更快了。前轮和后轮一起消失了,自行车已经不是靠在墙上,而是像被割掉了手和脚,趴在了地上。
又过了几天,车把没了。车镫子和车轮的罩板也没了。终于,自行车变成了一个奇妙的菱形钢管。有一天,那菱形钢管也消失了,水泥院墙前面只剩下了透出几分秋意的清晨的空气。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竹扫帚把没有了自行车的街认真清扫一遍。突然,她在墙根下发现了那个没有了盖,锈得像干枯了的果壳似的车铃。
哎哟,你是自行车上的
她捡起了车铃,在小院的角落里挖了一个坑,下面垫上一片柿子树叶,把车铃轻轻埋上了。
那天夜里,留子做了一个梦:院子的角落里钻出了白嫩的芽,转眼间长成了一棵比她还高的小树,而且树枝上挂满了闪着银光的车铃,在风中发出丁零丁零的清脆响声。
(日)黑井千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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