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冬的十二月,太阳极早的浮现绵云,忽尔又隐埋里面,我躺在床头托腮凝思:什么树让我赞美,什么树让我欢快?想了一大堆,突然,脑海里闪现了白杨树的影子。
白杨树伟岸挺拔,气势不凡,给人一种至高无尚的感觉,树皮灰白色,光滑不棘手,容易让人接触,抚摸一把白杨树皮,干洁凉爽,白杨树叶锯齿扇体经脉分明,树叶尖儿特别耐看,风一刮,树叶哗啦啦响,我曾经捡过不少的白杨树叶。
白杨树是西北普通的一种落叶乔木,种植黄土间便能成活,它的生命力非常强,一般不需要施肥灌溉,随着季节的变化枝叶也在改变。春天植树,夏天乘凉,秋天落叶,冬天枝干,我的家乡在黄河附近,黄沙土适宜白杨树生长,经常看到一棵棵的白杨树挺立村头、田埂。春天的时候白杨树还会生长数串的毛绒果,有的地方把它当作一道美味的菜,白杨树的用途广泛,树枝可以做柴烧,树干可以造家具、当房屋梁木,白杨树不但能够挡风沙,而且具有实用价值。
如果别人问我为什么赞扬白杨树,我的回答很干脆,因为白杨树高大,白杨树的树皮光滑洁净。柳树的欣赏性在于它是诗人眼中的宠树,贺知章的万条垂下绿丝绦、杨柳东风树等都对柳树怀着一种赞美的情绪。柳树的观赏性在于它是游人过目时的舒逸,公园里、道路旁栽植一排排的柳树,显得风景迷人,垂下的柳枝柔软栉密,像女人的头发那样温顺,每一个人都欣赏它的垂弱,它的纤细。柳树的树干却不同,极少的人赞美它枯裂的树皮,虽然树木可以打家具,但是它的坚固性不优,比不上榆木。提及榆树我不仅想到了小圆的榆钱,北方人习惯称榆菜,榆钱和面粉掺一起,洒点油盐,蒸成菜窝头,十分好吃。每到三月份榆钱结果的时间,亲戚就给我们送来许多的榆钱,我们就蒸榆钱窝头,蛮好,这个榆钱挺小,文人的笔下常被它溜走,同样,槐花也不错。雪白的槐花开在春风里,开在人们的心槛上,那浓香的味儿让人难忘,槐树的树皮和柳树、榆树差不多,干瘪枯裂,触摸起来一点都不舒服,给人一种阻碍的感觉。
白杨树叶枯萎了我就去林子里捡,我拿个胳膊长的竹枝,一端削尖,用来戳杨树叶,我把地上大片的叶子一个个戳到竹枝上,然后连成一串,一齐撸到小筐里,攒满了就扛回家,没有木柴便抓一把杨树叶烧锅,树木可以卖钱,为了节俭我便到树林里戳杨树叶,这是一件杂活,我乐意去做,边干活边唱歌,趣味无穷。
作家徐地山的《落花生》让我百读不厌,他把微小的落花生写得那样诚实,那样默默无闻,现代作家茅盾的《白杨礼赞》则把白杨树描绘的那么坚强,那么不折不挠,他们都是触景生情,他们都在咏物言志,这与做人的品格有什么两样呢?做人,要做默默无闻甘于奉献的人;做人,要做光明磊落坚贞不屈的人。
中午将近十二点,家人催促我去吃饭,我停止了思索,伴随着白杨树的影子走进了厨房,我想到了白杨树的毛绒果,我想到了白杨树叶,兴奋的心儿跳动着,赶紧离开了家门。我想看一眼白杨树,想它的笔直,想它的高大,匆忙加快了脚步。
一刻钟,也就是十五分钟的时间,我来到了一片树林中,我看到了白杨树,一排高耸的白杨树,叶子已经光秃秃,剩下婆娑的树枝和高直的树躯,我伸出手摸索,却碰不到它年老的沧桑,我惊讶了,这棵白杨树经历了二十多年的风雨仍然健壮,明年它就会披上一身绿军装,向我礼赞,向我微笑。我守着白杨树看了很久,它的平凡让人接近,它的坚强让人佩服,它的品格激励着青年一代,白杨树,我心中的白杨树!
人的一生一世应该属于大自然,正如我随着白杨树成长,白杨树高兴我也高兴,白杨树忧愁我也忧愁,我像白杨树一样挺立,我像白杨树一样高瞻远瞩,我赞扬白杨树的每一个地方,每一片树叶。
老家的那棵苦楝,长在厨房后茅房前的夹角里。
没有谁种它栽它,更没有谁护它养它,是它默默无闻自生自长的。那里原是一堆砌院墙无法使用的烂砖头和碎瓦片。苦楝刚出生时,乱蓬蓬的一丛,应是顶着压力来到这个世界。
好则鸡不叨羊不啃的,没有太多的打扰。有时候就是这样,名望和付出是成一定比例的。苦楝的树干是在物竞天择中脱颖而出的,不过,生命力很旺,窜出来不久,就很快超出了茅房,接着也超出了厨房。不知不觉中,那棵苦楝就出落成一个大小伙,身段挺拔,头顶像把打开的绿伞。
每到春天,那棵苦楝也和其他树种一样沐着温暖的阳光,浴着温润的春雨,享着轻爽的风,发芽长枝生叶。细细的楝枝呈轮生状,皮灰褐色,先有稀疏的短柔毛,后渐渐光滑起来。
小小的楝叶对生,呈卵形,叶脉突起明显,具有一种特殊气味。苦楝好像有自知之明,它不与果树争春,待到四五月的时候,才在碧叶间开出一束束小花,花瓣白中透紫,花蕊像一条条紫色棒,蕊心好似小喇叭,不见蜜蜂的到来,却也惹人喜爱。
苦楝花期很长,有的年份能持续开放一个多月,但它并不故作姿态,招人耳目。令人称奇的是它一边开花,一边结实。楝实又称楝枣,青青的,圆圆的,一嘟噜一嘟噜,隐藏在楝叶后面。微风一吹,像一串串摇动的樱桃,探出一个个玲珑的小脑袋。
直到秋末,树叶落尽,圆圆的淡黄的楝枣还结结实实的挂在枝头。有时蓝灰的喜鹊落在上面,啄几口或抖动翅膀瞪几下,散落几个枣子来。楝枣结实光滑,记得小时候玩一种游戏,游戏的名称叫遴窑,常常用到它。现在我们那里说平均分开还叫遴窑,有时候想想,生活的语言是多么的形象而又有生命力呀!
那棵苦楝树皮纵裂,呈暗褐色,给人以沧桑之感。它对地对人几乎没有要求,也不太依赖水分,看来抗旱能力极强。苦楝木质纯实可制家具,只是农村有种说法,一般不用它做床,因为楝与殓谐音,是一种忌讳。
但苦楝树枝在当时的农村也和其他树种一样只能做烧柴,据说苦楝的根叶实和汁液都能入药,我真的很难看出人们轻视它的原因。
至于苦楝苦不苦,我想很少有人去尝它。即便是苦,能治病又有什么不好?记得有一次我问父亲,人们为何给苦楝起这样一个名字,父亲笑笑说:苦也就是一个名字吧,苦是他的特质;只有有特质有个性才有它的作用,世间才有它的立足之地。当时我好像没有弄明白,只是点点了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现在想一想,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苦不苦自己知道,不靠天不靠地,不仰他人鼻息,活个自在,保持本性,说不定对这个世界还有用,有什么不好?苦楝似乎告诉我们,人生在世,不就是需要苦练自己吗?
我永远不会忘记老家的那棵苦楝!
英子的奶奶很早前就去逝了,在英子的记忆里,最美好的童年是和爷爷一起度过的。小时候,英子的父母在乡里上班,就把懵懵懂懂的她丢给了爷爷照看。
爷爷的家门前有一颗白杨树,灰白细长的树干上稀稀疏疏地挂满了枝条,春天吐芽,秋天落叶,和普通的树木一样,平淡无奇。爷爷却一直当它是宝,无论乱风下雨,酷暑严寒,锄草、浇水、翻土每天都不落下。天太热就撒水降降温,天太冷就把自已的床单被套裹在树杆上,当待人一样。有一年夏天,天气炎热难耐,英子看着爷爷汗流浃背地给白杨树锄着草,却把自已丢在了一旁,嘟着小嘴跑上去埋怨到:爷爷真偏心,疼树都不疼英儿,这树有什么好,你就那以喜欢它?爷爷怜爱地看着英子,摸了摸她粉嫩的小脸蛋,笑到:这啊,是个秘密。
时间流逝,转眼间英子已长成了大姑娘,年纪轻轻地她在城里开了一家小公司,收入颇为丰厚,于是买了房住进了大城市。她把父母接了过来,本想着把爷爷也接过来一起照顾,但爷爷怎么也不肯来。英子想老人家念家,多劝叨几次可能就通了,没想到爷爷是铁了心的雷打不动,说啥也不走,理由是舍不得他的白杨树。就这样三翻五次下来,各种好话劝尽,英子也没了耐性,对着爷爷吼了起来:你那什么破树啊,一颗树有那么重要吗?爷爷也不生气,只是看着英子憨憨地笑。父亲也说英子不对了,老人家不想走,也莫强求。英子简直委屈极了,想自已本是一翻好意,却落得个强人所难的下场,于是放手不管了,任爷爷爱咋折腾咋折腾。
没过几年,最让英子害怕的事发生了,那年冬天特别冷,年迈的爷爷住在老破房里,终于还是顶不住病倒了。这个噩耗传到了英子那里,她赶紧丢下手中的工作,飞一样的和父母往老家赶,看着爷爷颤颤巍巍的身子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脸憔悴地盯着她开心地笑时,心酸的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淌。英子建议把爷爷转到大点的医院,老人家却死活不肯,说是老病根了,不碍事。说完望着窗外凛冽的寒风和铺天盖地的大雪,忽然焦急地大喊:英儿!快快回去拿床被套把树干包起来!英子急得都快跳起来了,泪洙子不停往外滚:爷爷!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惦记着它啊!但老人家犟着不依不饶,还挣扎着要爬起来。英子不愿爷爷那么难受,于是和父亲一起回去把白杨树好好包了起来。
爷爷最终还是没挺过那个冬天,临走之际,再也没提白杨树的事,只是拽着英子的手安静地离开了。英子感觉仿佛所有美好的事都消失了,心像掉进冰窖里一样,冷得生痛。
守孝的那天,伤心的英子和父亲走到了那颗白杨树下,望着只剩下骨头架子的树,英子哀怨地说:不就是一颗树吗,难道比一个人性命还重要吗?父亲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望向远方,渐涟迷离起来,讲起了爷爷的故事。
英子的爷爷在十九岁那年和英子奶奶一见钟情,第二年便结了婚,二人生活虽然清贫,但过得非常甜蜜幸福,再一年就怀上了英子他爸,这让英子爷爷喜得合不了嘴。可惜好景不长,英子他爸六个月的时候,英子奶奶被诊出患了绝症,这就像个睛天霹雳,震得英子爷爷三魂七魄都快散了。于是他带着英子奶奶四处寻医问药,东奔西跑了一年多,积蓄花得精光,五邻四舍,亲朋好友能借的都借了,最后还是无果而终,只得面容憔悴地带着英子奶奶回到家中。英子爷爷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瘦得几乎成了骨头架子。英子奶奶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她下定决心不再就医。有一天,她不知从哪里带回来一颗白杨树苗儿,腆着肚子小心翼翼地种在了家门口,等英子爷爷回来的时候,在树苗儿前告诉了她不再就医的想法。英子爷爷坚决反对,说拼了命也要把英子奶奶治好。英子奶奶却平静地安慰他,说他该做的也做了,不欠她什么,以后最重要地事就是照顾好快要临盆的孩子。英子爷爷心痛地滚着眼泪,倒在英子奶奶的肩上大骂自已没用无能,哭得悲恸不已。打那开始,英子爷爷和英子奶奶每天都细心地照料着白杨树苗儿,二人一边种树一边憧憬美好的未来,笼罩着这个小家庭阴郁的氛围也随着树苗儿的成长在慢慢消散,看着英子奶奶幸福的笑容,听她说着对孩子未来的期盼,英子爷爷心中也渐渐感到宽慰。
英子奶奶的身子却每况愈下,在英子他爸两岁的那年,还是带着无限遗憾离开了人世。英子爷爷顿时就崩溃了,面无表情地瘫坐在地上,接连好几天不吃东西,邻居们看着都急,接二连三地跑来劝慰他,但英子爷爷就是一声不吭,颗粒不进,直到英子他爸哇哇哭着喊爸爸的时候,他面若死灰的脸上才露出了愧疚的表情。那天晚上,英子爷爷吃了一大碗饭,提着锄头走到门前,把白杨树周围的一大遍土锄得十分松软,之后对着白杨树说了一晚上的话,当初晨的阳光落在他脸上的时候,他却幸福地笑了起来。至此之后,英子爷爷渐渐振着起来,每天除了照顾好英子他爸就是围着白杨树转悠,锄草、松土、浇水,风雨无阻。白杨树长好了他高兴,受伤了他心酸,就这样一种就是一辈子。
听完爷爷的故事,英子沉默不语,愣愣发呆地看着白杨树在寒风中摇曳。父亲伤感地看了她一眼,叹到:孩子,在这个世上,有些东西是比生命更重要的。说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寒风呼啸,渐渐凛冽,英子忽然发现白杨树杆上有一处黑褐色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树杆被冻伤的痕迹,那个瞬间,她感到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刺了一下,无尽的自责感犹如决堤潮水般涌上心头,眼前顿时浮现出爷爷痛苦呻吟的表情,竟然和白杨树重合了,他在寒风中不停翻滚,无助地挣扎着。
英子心疼得潸然泪下,她飞快地冲进屋里,拿了一床被套,仔仔细细地把树干包裹起来,等她看到树干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时候,心中的那股自责感才稍有缓解。英子试图抹去脸上的泪痕,没想到泪珠儿却拼命往外涌:爷爷啊,英儿懂了,真的懂了,英儿好想你,好想你啊!
后来,英子只要一有空,就会回来给白杨树锄草、松土、浇水,无论酷暑严冬,风雨无阻。有一次冬天里,英子又带着男朋友回来了,看着英子辛苦地给白杨树翻着土,男朋友站在一旁埋怨地说:不就一颗树吗?咋感觉你对它比对我还好呢?英子忽然一怔,似乎想到些什么。她放下手中的锄头,走到男朋友跟前,亲昵地搂着他的脖子,向他脸上吻了一下,笑嘻嘻地说:这啊,是一个秘密。
我小时候,村头有棵榆树,有腰那么粗,一到夏天枝繁叶茂,是个乘凉的好去处,树底下经常坐着好多人,有带孩子的小媳妇,有偷闲的年轻人,更多的是老人。在那个没有电视,没有手机的年月,好多人聚在一块,聊的也无非是家长里短,却也真是个娱乐的好去处。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棵榆树被锯掉了,连根一起被扔在了路边,依然有很多人闲暇时坐在榆树干上,聊着生活,聊着人生,依然更多的是老人。在土地上辛苦了一辈子,终于儿女都有了自己的事业、家庭,但自己也老了,两鬓斑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生活也没了寄托,往后的路越走越窄,是迷茫,是恐惧。年轻的时候为儿女,临老终于可以为自己想想了,可是腿不听使唤,牙齿也脱落了,世界很大,腿脚却不容许你去看看,美食万千,却也只能看看。我经常听我爷爷说一句话:老了的这一段路,难走。
村头的那一截榆树干,陪伴了一位又一位的老人,风风雨雨好多年,有些老人去了世界上最遥远的地方,那些音容笑貌,犹在昨日,榆树干依然在昨日的雨中,今日的风中,落寞、孤独。
这些年在外面学习、工作,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回家,我都会在村头的榆树干上坐一坐。她枯瘦的手指抓着我的手,询问着我在外面的生活,说着他的小孙子,我都倍感亲切,我在想,我回到家了。她拄着一根紫漆拐杖,艰难的挪着步子,像风中的一根残烛,再也经不起大的风雨,每每看到,想过去搀扶一把,但始终作罢,这段路,我帮不了。
几年前,老人的儿子在外地打工的时候,去了世界上最遥远的地方,跟着老伴也走了,剩下老人陪着儿媳跟两个小孙子,两个小孙子渐渐长大了,去外面闯荡世界,儿媳也忙碌着生活,剩下老人一个,在村头榆树干上一坐就是一下午。老人深邃的眼眸看着这花花世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风吹着她鬓角的白发,满脸慈祥,我知道,终有一天,她也会去世界上最遥远的那个地方,就是不知道那个地方好不好,在那里会不会也有这样的一个小村庄,村头也有这样一截榆树干。
风中的记忆总是很凌乱,风中的我们总是很容易被沙子迷了眼。白色的花圈摆满了院子,有一群人穿着白色的衣服,戴着白色的帽子,哭的好伤心,一个五六十岁的中年人,戴着眼镜,用哭腔读着一篇祭文。小院里挤满了男男女女,啜泣声一片,谁都觉得自己不难过,但就是想哭,生活过的太压抑,谁不是满肚子的心酸与委屈。哇,看见自己的妈妈在流泪,小孩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歇斯底里。
一场大雨过后,干枯多年的榆树干长出了几根新的枝条,翠绿的枝条在风中扭动着细腰,树干上的老人聊着家长里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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